朕的大秦要亡了!——青色兔子
时间:2019-02-13 11:37:35

  “这字儿得练。”胡亥竟无一语提及前事, 只是道:“回去好好练字儿……没一旬抽几张写得好的, 来给朕看。”
  “喏。”嬴礼忙道:“孙儿一定认真练字。”
  这事儿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半月后, 胡亥亲自来御书房, 给众皇孙上了一堂课,讲述了大秦的起源。华夏一词,源自周朝。周朝以华夏自居, 有别于四方部落。若以周朝时来论,那么就连如今的秦人, 也一度是化外之民, 与西羌杂居。如今大秦一统天下,四海之内, 皆是一家,更不必提从前华夏对外的蔑称了。
  拓曼若有所思。
  这堂课过后,樊媛被送回了汉地, 对外的说法是要回家备嫁了。
  吕嬃想要为幼女寻重臣之后佳婿的想法, 自然也就落空了。
  太子妃鲁元又向皇帝请罪。
  胡亥温言勉励了她几句, 说她做得已经很好了, 并没有什么罪;皇孙们的伴读, 最好是跟正主的性子反着来, 嬴嫣脾气冲些,便选性情温婉的淑女做陪;嬴祺、嬴祯胆子小些,便选有担当的将领之后为伴。至于嬴祚的伴读,就由他来挑选。
  皇帝没有提到嬴礼的伴读, 太子妃鲁元便默认不需给嬴礼更换了,只接连去照着皇帝的要求,为几个孩子找新的伴读。
  这日刘萤也接到消息,亲自来接拓曼,与胡亥一同往章台殿走去。
  两人都没有提到胡亥方才讲课的内容。
  拓曼牵着胡亥的手,边走边仰头问道:“陛下,从前的羌人、狄人,如今都是一家人了吗?”
  胡亥笑道:“朕方才是怎么讲的?”
  拓曼脆生生复述了一遍。
  刘萤笑道:“这孩子倒是跟陛下亲——每常在家中,有不如意之处,总说要找他的皇帝舅父去。”
  胡亥晃着拓曼的小手,笑道:“就该这么做!”
  其实拓曼究竟在家中提不提胡亥,无人知晓。然而刘萤这般说来,乃是做母亲的心,想要儿子得皇帝喜爱,因而故意表示儿子对皇帝的亲近。
  胡亥也不深究,笑道:“这孩子小时候看着安静,大了倒是活泼些了。”
  刘萤笑着点头。
  其实拓曼自幼学着两门语言,说话流利程度自然不如同龄的小孩子,便显得格外沉静;待到五六岁起便渐渐说话流利起来。
  拓曼的活泼又与嬴祚的活泼不同。
  嬴祚的活泼便如嬴嫣的火爆脾气,纯自天性。
  拓曼的活泼,则更多的是取悦长辈。
  刘萤又笑道:“还要烦请陛下为拓曼也寻一位伴读来。忽巴家中有事儿,我让他回胡地了。”
  忽巴与樊媛的事情,不管谁对谁错,闹出事儿来都逃不了干系——姑姑们说的话,是有原因的。
  如今皇帝将樊媛打回汉地,刘萤也不好再留忽巴。
  否则一个走了一个留了,便宛如一败一胜,不利于“团结”。
  若皇帝觉得这不利于“团结”的做法可以接受,他就会顺口要求留下忽巴来。
  胡亥点头笑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儿。朕反正是要给嬴祚寻伴读的,若果真有好的,先给拓曼用了——嬴祚有他姐姐管着呢。”
  两人说笑间,便把此前那场风波揭过了。
  拓曼听母亲与皇帝提起忽巴,低下头去。
  这位在他心中像哥哥一样的人,就因为维护他,而要离开了。
  拓曼心中有些难过,但他仍是握着皇帝的手,在长辈谈到他的时候,仰头乖巧笑着,时不时说出几句童言童语,叫母亲与陛下都笑弯了眼睛。
  此后胡亥为嬴祚寻了右相冯劫的孙子冯讷做伴读,为拓曼寻了郎中令尉阿撩的族侄尉敏做伴读。
  冯讷十三岁,尉敏十四岁,两人都是谨慎端庄的性格,且都出身名门。
  有这两名伴读在,嬴祚与拓曼身边服侍的人便都能松口气了。
  伴读清理过了,皇孙们也陆陆续续过了六岁生辰,能读会写,适应了学堂生活——该是找正式老师的时候了。
  政治上的老师,胡亥是早已为他们备好了的。
  那就是张良。
  张良还活着,当日游说张良的蒯彻,却已经长眠于楚地。
  皇孙们每旬在正常课业之外,会排出一日前往张良幽囚的小院,聆听张良的教导。
  胡亥是没有前去的。
  但是有长史把张良的举动言行,一字一句记录在册。
  胡亥只看册子,便能及时掌握皇孙们的教育动向——这也能为他节省宝贵的时间。
  而皇孙们已经能认数,开始要接触加减等简单的算法了。
  胡亥叫李婧特制了此前还未面世的算盘。
  这日胡亥带着众皇孙去尚造司,从李婧处取算盘,也是引领他们数学上的第一课。
  未来的统治者,虽然不必亲自查账,可是却也要精通。
  李婧做出来的算盘,恰如胡亥所描述的,分毫不差。
  众皇孙领了算盘,拿在手中摆弄圆珠子,正是新奇之时。
  李婧在旁对胡亥道:“陛下怎么有空来领算盘?”
  这等小事随便叫什么人来都可以。
  胡亥也拨弄着那算盘,笑道:“朕难道每日就只是处理政务?朕也是人,也需要放松的嘛。”又道:“朕来的时候,仿佛是瞧见蒙盐了?”
  李婧没好气道:“他是来给将士领训练兵器的。”
  胡亥睨着她,笑道:“这原也不是蒙盐这大将军该做的事情?”
  “说起来我就生气。”李婧道:“他的确不只为了领兵器而来,还叫我去参加他家的喜宴呢。你说有这样的人么?他大婚,还叫我去……”
  胡亥微微一笑,道:“这却是你误会了。”
  当初受长嫂方氏之托,蒙盐本是要娶方氏的内侄女小方氏的,还一度请胡亥赐婚。
  胡亥当时拖延了两日,到第三日上,蒙盐自己改了主意。
  这事儿就一直没落个结果。
  而后征战匈奴,蒙南立了大功回来。
  蒙盐便对缠绵病榻的大嫂方氏道:“蒙南与小方氏虽然不是一辈人,却是相近的年纪。我若是娶小方氏,难免不像样子。”
  蒙南正值成家立业的年纪,为了让病榻上的母亲放心,也就应了这门亲事。
  如此一来,小方氏还是嫁入蒙家,新郎却已经从叔叔换成了侄子。
  “竟是如此?”李婧愣了一愣。
  “蒙盐好歹也是做过大将军的人,怎么连个话都说不明白?”胡亥揶揄道。
  李婧避开胡亥的视线,悄悄嘘了口气——蒙盐话才说了个开头,就被她给打出去了。
  “孩子们过来。”胡亥笑道:“墨侯可是咱们大秦瑰宝,这算盘的第一课呀,就由她来教你们。”
  他低声问李婧,道:“你都练熟了?”
  李婧松动了一下十根手指,扯着嘴角笑了笑,道:“看我的!”
  众皇孙将李婧团团围住,嬴祚、拓曼、嬴嫣三人在前,嬴祺、嬴祯在中间,嬴礼则在最外侧,都仰头盯着李婧手上的算盘。
  嬴礼因坐在最外侧,被遮挡了一点视线,想要站起身来看,却又没法够到摆在地上的算盘了。
  李婧看似一脸漠然,其实一切尽观眼底。
  在她心中,在座的便都是她的学生。
  “你,”李婧把自己身边的杂物推开,让出一个能容半人坐的位置,“来这坐。”
  她说的正是嬴礼。
  胡亥笑道:“朕瞧着,你若真去教书,一准也是个好老师。”
  李婧翻个白眼,道:“陛下,我兼着尚造司已是不易,再兼教学就不是好老师,而是死老师了。”
  皇帝面前,避讳说“死”字,连年幼的皇孙们都被反复教导过。
  见李婧如此言行,而陛下仍是微笑以对,众皇孙都敢讶异。
  嬴礼坐在李婧身旁,还没正式上课,已经对这位新老师充满了好奇。
 
 
第240章 
  在这个众皇孙们刚掌握了算盘用法的夏季, 帝国南边传来了淮南王病故的噩耗。
  说是噩耗, 但对于皇帝来说,却是如久旱甘霖般的喜雨。
  去岁的冬令, 淮南王吴臣便称病未至咸阳。
  当时不能分辨吴臣是真的病了,还是因有楚王韩信之事在前, 成了惊弓之鸟,不敢前来。所以胡亥特意派出了使者, 以探病为名, 入淮南查探究竟。
  谁知吴臣是真的病了, 一病而去。
  吴臣本是接的他父亲吴芮的王位,如今一死, 膝下几个孩子也都还未成人。
  在咸阳, 还有已故楚王韩信留下来的三个儿子。
  两处撞在一起,正是行“推恩令”的好时机。
  关于三大诸侯国的问题,中央的臣子们想起来也为帝国担忧。
  这三大诸侯国连城数十, 地方千里, 且诸侯王都是实权派人物,时常对中央政令阳奉阴违, 可以说严重威胁着中央权力的巩固。
  偏偏一个楚王是皇帝信臣,一个汉王太后是太子妃母亲,一个吴臣管辖的是百越杂居的黔首, 哪一个都不好轻动。
  往常只是为皇帝想一想,都觉得艰难;如今虽然楚王韩信与淮南王吴臣死了,但是他们的诸侯国还在, 子孙也在,嫡长继承之后,公然又是一个小朝廷。
  直到推恩令的主张被提出来,咸阳众臣才松了口气。
  胡亥让夏临渊第一个提出推恩令,而后他来采纳。
  圣旨下放,曰“天子观于上古,然后加惠,使诸侯得推恩分子弟国邑”。
  从前是嫡长子继承王位,比如吴臣从父亲吴芮手中接过了淮南王的位子,并且拥有了吴芮原本全部的管辖区。原本只能由嫡长子继承的诸侯王土地,改成诸侯王的儿子们都能继承各自的封地,只是多了几个字,实际内容却变化巨大。
  原本一个人掌控的土地不断被分成几个人所有,诸侯国的势力便被不断削减了。此法固然会遭到嫡长子的反对,但却会得到其他嫡子的支持。
  因而此法不仅委婉有效,且对皇帝的名声也很有利。
  胡亥将才方案交给冯劫,让他与手下的人商量细则。最终制定的细则,乃是将诸侯所管辖的区域改为由诸侯王的长子,次子,三子共同继承。除了长子之外,其他嫡子也都能享受封地和财政税收,但其境内政务归中央统一管理。同时朝廷特设钦差大臣前往监督寻访。
  从前诸侯国独立于郡县制之外,不受中央管辖。如今分裂后的列侯,地方只有几个县大,便会重新归入郡县制,受所在郡的管辖——也就重新纳回了咸阳的政务统治之下。
  可以说推恩令的威力与优势,被最大限度的发挥了出来。
  政令颁布后,虽然众人皆知上意是为了加强中央权力,却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恩旨——除了对仅有的几个原定继承人来说。
  淮南王与楚王的继承人都还年幼,汉王尚年轻,这道政令并没有受到什么抵抗,算是平稳得推行下去了。
  唯有汉王太后吕雉心生寒意,这才察觉韩信一倒,吴臣再去,以诸侯国的身份来说,汉地已是孤掌难鸣。
  然而想到在咸阳宫中的太子妃女儿与皇太孙外孙,她又觉得反抗这道政令并不理智,也不划算。
  况且儿子刘盈还年轻,等到下一任汉王之时,她该是早已入土为安了——也就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诸侯国的问题一解决,大一统天下再没有什么阻碍。
  余下的便是细细调理政务,使得大秦长治久安。
  胡亥召集冯劫、李由等重臣闭门商讨,才定下了“休养生息,长治久安”的政策基调,就有一桩大案轰动了咸阳。
  咸阳近郊青年游侠王一猛,趁冬令雨夜潜入隔壁家,屠杀邻家父亲与三个儿子。手段残忍,影响极坏。
  王一猛被缉拿之后,吐露旧事。
  原来王一猛幼时,其父亲与邻人因土地纷争大打出手,被邻居父子四人混乱中乱棍打死。案件审理时,却只判了邻居四人中的小儿子坐了七年牢。
  王一猛在父亲死后,出外习武,十年后归来,伺机半年,终于等到邻居父子四人俱在,于是逾墙而入,连杀四人。
  以律令来说,王一猛连杀四人,按律当斩。
  然而依照公序良俗来说,王父当年的死,邻居未能受到相当的惩罚。因为王一猛可以说是为父报仇。
  案件在黔首间流传开来。
  人们总是喜欢快意恩仇的故事,竟然多是为王一猛拍手称快的。又有说当初主审官定是收了邻居贿赂,又有说邻居有亲戚在咸阳做大官的……总之,王一猛杀得好,杀得痛快!
  而这桩大案发生在帝国心脏咸阳城的近郊,叫朝廷无法不注意。
  一时间,凡是故事传到之处,人们都在等着王一猛的判决结果。
  按照律令,王一猛必死无疑。
  然而难就难在,他是为父报仇。
  而此时虽然还未“独尊儒术,罢黜百家”,但是儒家“父子君臣”的观念,自产生之时就开始影响天下了。就连秦始皇立的石碑,都有采用儒家之说,劝导妇孺男子向善的文字。
  王一猛为父报仇,占了一个“孝”字。
  民意裹挟之下,此案所在县长官不敢擅断,层层上报,直至来到了皇帝的案几上。
  此案的处置,看似只是一个案子,却直接影响帝国的价值观导向。
  胡亥已经与群臣讨论了半日,看他们彼此谁都说服不了谁。
  他听得脑仁疼,索性踱步来到了御书房,要试一试“下一代的智慧”。
  嬴嫣时年八岁,与底下几个弟弟,都能听懂这个案子了。
  “所以,照你们看来,这王一猛的案子该怎么判呢?”胡亥换了种更直接的语言,又道:“是杀了还是放了?是捉了关几年还是关到老?亦或者要表彰他呢?”
  嬴嫣第一个起身,义愤填膺道:“他杀了四个人,当然要杀人偿命。他父亲死了,凶手只被判了七年,这姓王的不服气,应该再去告他呀!怎么能自己把四个人都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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