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安不语,方才入喉的茅台转换成一种特有的苦味,散在他舌尖之下。
“如果不做手术呢?”
老头瞧陆长安,他指着宋眉山的档案,“不做手术?不做手术的话,她息肉腐坏破裂,污染脑部血液,她会变成植物人,最后一样会死。”
陆长安的头嗡嗡作响,眉山要死,他的眉山要死了?
陆长安在苏尔科夫家里喝了三瓶茅台,到天亮的时候,苏尔科夫同意出山,亲自替宋眉山操刀手术。
第205章 《奢侈的》
宋眉山住院, 谢洛夫和萧启庆陪床, 苏溪和梁与君负责后勤, 他们在自家做饭,再每日送去医院。苏溪装了汤水, 说:“谢洛夫真够霉的,他一赶到现场, 这里已经是三英战吕布了。”
梁与君和赖银宝分别忙得要死, 他回妻子一句:“眉山危在旦夕, 我怎么觉得你在看热闹?”
“没有, ”苏溪手提四个饭盒, 她说:“我是说, 医院里群英荟萃, 苏尔科夫肯亲自下场, 真正的高手交流, 群英荟萃。”
“当然了,我还有另一层意思,谢洛夫、赖银宝, 你知道赖银宝未婚的哦, 他保不齐也是在等眉山,”苏溪将饭和汤放在车后排,又系上安全带, 说:“还有两座大山,陆长安和萧启庆,他们都虎视眈眈围着宋眉山小姐, 你说,这是不是真正的群英荟萃。”
梁与君道:“我前天和赖银宝不在,医院里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苏溪侧目,“你还怕萧启庆和陆长安打起来?那你放心,这两位大佛坐在医院走廊里,一人坐一边,话都不说的。”
梁与君捂着心口祈祷,“希望眉山健康。”
“会的,眉山会健康长寿的。”苏溪开手刹,点油门,她说:“谢洛夫堂姐把罗斯托夫抱过来了,谢洛夫去接,你说罗斯托夫一来,眉山看了孩子,心中一软,会不会又......”
梁与君抿嘴,“这些都是后话,孩子喜欢谁,眉山喜欢谁,这些都得等眉山康复之后才能谈。”
“嗤嗤,”苏溪摇头,笑着叹气,“左右一看,还是陆长安胜算大,毕竟罗斯托夫得叫他爸爸,其他人再好,也只能当叔叔。”
谢冰心将孩子送来彼得堡,谢洛夫去机场接,等谢洛夫抱着孩子到医院的时候,孩子已经瞧见了陆长安,他从谢洛夫怀里扭下来,扑向陆长安,“papa”。
陆长安将罗斯托夫抱起来,他亲了亲孩子额头,说:“妈妈在里面,有没有看到?”
“妈妈,”罗斯托夫的小手贴在透明玻璃上,孩子小嘴亲吻宋眉山的身影,隔着两层厚玻璃,罗斯托夫只亲到了冰凉的玻璃窗。
萧启庆看了陆长安一眼,起身往外走。
苏溪和梁与君提着饭食进来,萧启庆快步往外走,“诶,萧先生,吃饭了。”苏溪说:“不吃饭了?”谢洛夫站在走廊上看花,也背对着陆长安和罗斯托夫。
梁与君道:“还没看见,都一肚子气呢,谁还能吃得下。”
苏溪抿嘴,她摇头,“真够做作的。”
苏溪觉得陆长安做作的要死,苏尔科夫给宋眉山做了前期检查,老头说不乐观。陆长安将孩子交给了梁与君,梁与君来医院也少了,他得在家带孩子,两个孩子,罗斯托夫和梁心心。
和梁心心比起来,罗斯托夫要温柔得多,梁心心开朗擅言谈,罗斯托夫话很少,梁心心要做什么,要吃什么,要玩什么,罗斯托夫绝对不会和他抢。梁心心跟苏溪说:“妈妈,罗斯托夫真好看,像一个洋娃娃。”
“妈妈,我觉得罗斯托夫比我还好看,原来我还不够好看。”梁心心已经初具审美,他觉得自己穿棕红色最好看。等他观察三天,他说:“妈妈,我那些不好看的衣服,罗斯托夫都能穿得好看,妈妈,我最喜欢罗斯托夫的眼睛,还有他的嘴。”
苏溪将梁心心的表达反馈给梁与君,梁与君说:“罗斯托夫眼睛像陆长安,嘴像眉山,这两厢组合在一起,完美无缺。”
苏溪也仔细观察了罗斯托夫,这个孩子非常沉默,也很温柔,大人说什么就做什么,梁心心故意惹他生气,他绝对不会回嘴的。苏溪和谢洛夫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罗斯托夫像个天使,他的爸爸妈妈闹成这个样子,我觉得孩子是知道的。”
谢洛夫问:“他说了什么,还是他哭了?”
“没有,孩子很忧郁。”苏溪说:“非常忧郁,我有时候看他的眼睛,我就觉得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上回眉山睁着眼睛,孩子也睁着眼睛,眉山红了眼眶,孩子回来就哭了。他又不像梁心心,哭了还非要告诉大人知道,得让我哄他半天。罗斯托夫就是偷偷的安静的掉眼泪,我都没发现,梁心心先发现的,他说罗斯托夫的袖子湿了,是擦眼泪湿的。”
谢洛夫仰头,叹息。
“老谢,这事儿你怎么看?”苏溪说:“罗斯托夫像眉山,真的,除了眉眼像陆长安,他的什么都像眉山,性格腼腆,又安静又沉默,还心事重重。你说这事儿闹成这样,眉山和孩子以后怎么办?难道接着和陆长安过日子,我觉得陆长安心思太重了。”
“萧启庆心思不重?”谢洛夫扭头,“你觉得萧启庆合适眉山吗,萧启庆的心思比陆长安还重!”
“你生我气了?”苏溪凑过去,“你和梁与君说一样的话,他也是怪我,怪我没处理好,他说陆长安起码是亲父,萧启庆是个纯外人。”
谢洛夫看一眼手表,“换班时间到了,我要去医院,你也赶快回家,两个孩子都该饿了。”
苏尔科夫正在与宋眉山做术前交流,他问她一些基本问题,确保病人神志清醒。“宋,我们又见面了。”
“教授,您好。”
苏尔科夫开玩笑,“宋,我记得你可比春日里的玫瑰还要娇艳。”
宋眉山笑,她说:“都过去了。”
老头道:“不,可还没过去,你瞧,外头春花繁茂,都等着你回归它们呢。”
苏尔科夫说:“你想见见陆吗?”老头指着外头,“他在外面。”
宋眉山望着外头,陆长安站在窗边,她说:“我想见见谢洛夫。”
“列宾现实派画家谢洛夫?”苏尔科夫道。
“是的,谢洛夫,希望您许可。”宋眉山看了一眼陆长安,嘴里说,“不会太久的,几分钟就好。”
谢洛夫过来替换陆长安,谢洛夫刚到,苏尔科夫就推门出来,陆长安走近,问:“她刚刚同您说什么?”
苏尔科夫看谢洛夫,“宋要见你。”
“见我?”谢洛夫点头,“那我换衣服。”
陆长安望着里头,宋眉山隔着玻璃看了他一眼,就一眼,然后她就转过头去了。
“眉山。”
谢洛夫入内,宋眉山道:“老谢,你坐过来。”
谢洛夫坐在宋眉山病床旁边,他握宋眉山的手,“眉山,你坚强一点,我知道你的本事,你很坚强,你很勇敢,你是女战士。”
谢洛夫与宋眉山双手交握在一起,陆长安在外头看着,苏尔科夫拍他肩膀,“别这样盯着自己妻子,过来,我和你说说宋的情况。”
“老谢,如果我醒不来,你把罗斯托夫送到素素姐家里,她会善待孩子的。”宋眉山好似开始交代遗言。
“眉山,”谢洛夫蹙眉,“不要说这些丧气话。”
“我这里有一份财产转让声明,我将把莫斯科之春的股份全权转让给周颐年容素素夫妇,莫斯科之春现在市价大约价值22亿美金,算上未来十五年的通货膨胀,直至罗斯托夫成年,莫斯科之春应该也还值些钱。”
“眉山,你是在同我托孤吗?”
“周颐年是君子,素素姐也是好人,我知道他们会善待罗斯托夫的,我这么做,只是多加一层保险。如果,万一,万一有一天,莫斯科之春一钱不值,请你帮帮他们,那样就算帮我了。好吗?”
“我给你带,眉山,如果你醒不来,我给你带大孩子。”谢洛夫道:“眉山,罗斯托夫交给我,我给你养大,我保证他喜乐安康,我用我的姓氏跟你起誓。”
谢洛夫伸出右手,如在庄严教堂宣誓圣洁婚姻,他说:“我谢洛夫以自己的名誉、自己一生的疾病健康起誓,我将善待宋眉山之子......”
“老谢,”宋眉山喘气,她拉谢洛夫手腕,“老谢,不需要,我不需要你拿你的疾病健康起誓,我,”女人深深喘息,“不需要,老谢,你听我说,陆长安薄情,我死之后,他还会有下一任妻子,或许是林觅雅,或许是叶莲娜,他总有许多许多的选择,我并不是他的唯一,宋眉山、我宋眉山从来都不是他的唯一选择。”
谢洛夫低头,他唤她:“眉山。”
宋眉山双手握住谢洛夫手掌,她说:“没必要,你不要拿你的终生做赌注,赌在我身上,不值得。”
谢洛夫抿嘴,宋眉山说话渐渐吃力,她停了一会儿,说:“看好新宋,我如果死了,你就行使大股东权利,将新宋变更到你的名下。林觅雅等着我们垮台,林又璋虎视眈眈,莽天骄也不是完全听话,你要留心,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你下手狠一点,杀鸡儆猴。先拿......先拿林又璋开刀,抽干他的资金,让他心有余力不足,困住了林又璋,林觅雅也就是根草,没有依靠和倚仗了。最后是莽天骄,不要给她太多钱,钱财一多,便生他心。”
“眉山,”谢洛夫低头,他目光眼角泛出晶莹的泪水来。
宋眉山笑,她伸出食指,轻轻抹去谢洛夫泪水,那手指又轻又柔,揩过眼角的时候,谢洛夫一把抓住女人手指,他说:“你不要再说生生死死,宋眉山,你真的不要再说生生死死,我等你起来,我等你起来,我娶你。”
“吃吃,”宋眉山还是笑,笑着笑着,她也流出眼泪来。
“宋眉山,你笑什么,你好生养病,等你养好了,我带你和罗斯托夫去加拿大滑雪,去美国开农场,我知道,你还没去过美国。”
“我刚刚说的,你都记清楚了?如果陆长安要再婚,不要让罗斯托夫和他生活在一起,不管哪个女人,都没法对前妻的孩子......”
“嘘!别说了,别说了,”谢洛夫吻宋眉山眉心,“宋眉山,你真的别说了,你惹我生气,我转头就叫人打断林觅雅的腿,我让她以后永远站不直,跪着来给你赔罪。”
“老谢。”宋眉山眼角的泪止不住,一簇又一簇。
第206章 《春水集》
苏尔科夫和陆长安说宋眉山的病情, 陆长安出来的时候, 谢洛夫刚刚关上门。“眉山她?”陆长安主动开口。谢洛夫回:“眉山她想休息, 你明天再来吧。”
其实谢洛夫说的是托辞,因为明天宋眉山就要进手术室了, 明天谁也见不到她,除了苏尔科夫。“咳, ”陆长安松松领口, 他说:“那我去看看孩子。”
谢洛夫不理陆长安, 他站在走廊花坛边, 打了个电话, 说:“撤销春景对枫林的投资, 春景与枫林基金的合作项目, 一应暂停。”
谢洛夫下达命令之后的第二天, 陆长安与萧启庆、林又璋同时收到风声。
宋眉山在手术室里做手术, 林又璋在香港,躺在沙发上喝酒。林觅雅从室内转出来,毫无声息地来到客厅, 看了林又璋一眼, 又退出去了。
谢洛夫坐在医院走廊上,神色安定,陆长安起身, 他心事重重,一则担心眉山安危,二则吃不准宋眉山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她的春景从枫林撤资,这是不是说她要和自己一刀两断了。
陆长安好几次想问谢洛夫,他昨日进去宋眉山病房,宋眉山是不是就交代这一项决定。谢洛夫神色冷峻,陆长安好几次站起来,又坐下去,话到嘴边,偏偏觉得无法开口。
等宋眉山手术到第九个小时的时候,谢洛夫起身,“我去买杯咖啡。”
陆长安也坐了九个小时,他也觉得疲惫,这一刻说:“我也去。”
在医院的自动贩售机旁,谢洛夫与陆长安一人买了一杯咖啡,杯子很烫,陆长安准备换一只手,一个穿黑衣掩住口鼻的男人就走过来了,他径自走向陆长安。
陆长安低着头,没留意人来,谢洛夫眼角瞟着那男人,那男人还回看了谢洛夫一眼。黑衣男人从陆长安身边擦过的时候,谢洛夫一把拉开陆长安,那男人的弹簧.刀暴露在光里。彼得堡的空气很好,那一天的天气也很好,无雨微风,晴。
谢洛夫又救了陆长安一命,陆长安说:“多谢。”谢洛夫道:“我不在乎你死不死,我怕眉山伤心,你要死了,我只怕眉山她难独活。”
医院中有个小小插曲,手术进行到后半段的时候,苏溪和赖银宝来换班,谢洛夫说:“萧先生呢,他去哪儿了?”
苏溪带来了水果和汤水,水果都是切片的,她分给陆长安和谢洛夫,“萧先生出门的时候,车胎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