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崔答往屏风后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兽医心里顿时生出一丝希望:“大、老爷,大老爷,我错了,都怪我胆子小,我,我真不知道她是你们的人,要是知道,就是打死我我要拦着刘总管啊。”
他哭丧着脸可怜巴巴悔过,顺便擦了把额头的汗。
“那她手上的镯子怎么到了你这里?”崔答一脚将他巴巴靠过来的身子踢开,带着“你摊上大事了”的表情哼了一声。
“我,我……”兽医顿时冷汗淋淋。
一直挡在前面的屏风此刻缓缓自动滑开,兽医倒有点脑子,看着崔答突然恭敬的目光,只觉脊背一寒,二话不说,转身就伏到在地:“大老爷,我但凡有一句假话,不得好死,求大人饶命啊……”
里间的桌上,正坐着两个人,一人居高临下,睥睨直视,他虽穿着便装,但周身不容忽视的凌厉气势已然显出身份的不同。而另一个,斜签着屁~股坐下的,脸色铁青死死盯着他的……呃……正是他刚刚大力甩锅的对象陆家刘总管。
——这T~M~D就相当尴尬了。
到了这个份上,兽医哪里还隐瞒什么,当下有一说三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次,连那阿姆的求情都有声有色学了一遍。
他还没说完,那座位上斜签着屁~股的刘总管已经屁~股一滑抖摔倒了地上……
“东西呢?”座位上的男人开口了,声音不大,似有无形威压。
兽医立刻放弃了所有狡辩,战战兢兢在身上快速摸索。
男人站起身子,挺拔如松。
锃亮的皮靴踩在湿~润的地板上,发出皮质特有的沉钝声。
声音每响一次,地上手忙脚乱的人便哆嗦一下。
“是你拿了?”他这话听起来像是生气又像是不生气。
“不不,是……是小的寻思着,这不拿别人也要拿……不如,”他战战兢兢抬头瞅了一眼、缓缓走过来的男人,硬着头皮道,“不如我这拿了,还能帮着上官好好保管着……”
“你倒是有心。”男人嗤笑一声。
兽医跟着嘿嘿陪笑起来,青紫的脸一笑,扯的生疼,比哭还难看。
男人面无表情低头扫他一眼,兽医的笑顿时僵在嘴角。
一直到了半夜,楼上的客人仍没有下来结账,最后领班大着胆子敲了敲门,门没有关,只一下就开了。
桌上的汤食几乎未动,油脂腻腻积了一层,已经不知道冷了多久。
旁边放着两枚银币。上面的枫叶图案是帝都崔氏商行才有的流云印记,这样的银币,分量族,成色新,是帝都上层惯用的货币。领班背上一冷,他想了一想,折身端起冷透的高汤,缓缓倾倒在地板干涸的血迹上。
入秋之后,夜总是来得特别早,尤其是在这阴雨绵绵的下午,不过黄昏,外面已绝了人迹。
战战兢兢的兽医和面色惨白的管家被塞在后备箱,汽车发动起来,尾气变成灼目的白。
“少帅,已经这么多天,只怕……天色已晚,要不您先歇着,我多带些人手再去。”珞忍低声道。
崔答坐在副驾,欲言又止。
是啊,一个生病的女人,被扔在虚磨山那样的地方,况且这几日阴雨不断,如何熬得住,再说,虚磨山那地方,豺狼野物出没,对她一个孤身的病女,无异于羊入虎口。
虽然他也真的觉得很可惜来着……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傅婪说。
“把他们扔进去,找到人再出来。”他目光森冷。
他转头看向窗外,越城不大,街道大多就地取材用石板铺陈,靠近墙角的地方大多有绿油油的青苔,顽强的菌类从城市各个角落冒出来,像一朵朵妖~艳的花。
这些菌类,生命短暂,很多熬不过第二个阴天,发了芽,便立刻迅速发育成子实体,子实体成熟后,弹射孢子。又一个循环。
刘总管说,她是因为恐惧而生病的,恐惧什么?他吗?傅婪心里某处生出异样难熬的情绪。
他收回目光,靠回柔韧的椅背:“开快点。”
车急速轮碾压在青石板上,有松动的石板溅起大堆大堆的淤泥和污水,唐格刚刚从巷子里走出,便生生挨了一腿。带着恶臭的污水顺着衣服浸透肌肤。
她恼怒的转过头去,只看见黑色耀目的汽车一闪而过。
最讨厌这样这样没素质的暴发户。
唐格愤愤:“跑那么快,赶着找死人啊。”
听见她的抱怨,紧随其后的马二走了出来,他轻轻嘘了一声,拉住她的手腕,暗色的斗篷隐匿了她的身影,折身往另一条巷子走去。
马二只是外人对他的称呼,其实他的本名挺好听,叫马珩。但因为赏玉猎手的特殊身份,惯常不用真名,而外间渐渐习惯了这简单的称呼。
(哈哈哈,说了这么多,就是我终于可以换掉这个辣眼的名字了……好歹也是摸过女主小手的人)
当日,因为她的病,马珩不得不求助自己大哥,用黑市渠道买到了救命的药。
但是随着唐格的渐渐康复,他便知道这里呆不下去了。
特别是意外发现马大竟然又偷偷买了药,即使唐格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他也一分钟都等不下去了。
他不喜欢那些人怔怔的目光,也厌恶哥哥那意味不明的光。而他给那药剂师的惩罚,显然没有打消其他人的窥探。
向来如此,对于联邦的男人来说,身份归属不明的女人,是可以通过武力来认定最后归属权的。
不过,于他意外和惊喜的是,这个被她卖了两次的女人,在马大和他之间,果断选择跟他一起潜行出来。
开玩笑,唐格觉得这根本是显而易见不用考虑的选择嘛,一边是孤身的救了自己的人,另一边却是整整齐齐一脸淫~荡的痞子混混。
被一只狼盯着总好过被一群盯着。至少从逃跑的概率上来说,她觉得前者大了很多。
离开不到一个小时,按照平时的作息,可能还有一个小时马大就会发现异样。
马珩握着她的手腕,指尖隔着衣服触碰到她温热的体温,他的呼吸似乎也跟着火热起来,他转头看她,低声问道:“害怕吗?”
唐格并不喜欢他的触碰,这总让她想起那两次不愉快的血腥回忆,她状似随意收回手,拨了拨耳发,四下看了一圈:“有你带路,没问题的。”
马珩的耳朵自动忽略“有你”之后的话,缓缓扬起一个温和的笑,伸手拍拍只到自己嘴角高度的女孩:“放心吧。”
他们计划从水路出去,在越城东边的护城河暗道里面,和其他城市一样都保留着古老的水道,乘坐灵活的独木舟,可以轻松迅速离开。
这样的暗道,原本是有专人管理的,但是因为近期越城混乱的治安,自上一次械斗船夫死掉后,便一直处于空置状态,而渐渐为人遗忘。
在这之前,马珩已经预先在客运中心预留了一个包间的位置,如果没有意外,现在车辆已经出发。
等一个小时后,马大的人追上那辆车,他们早已在夜色中乘着小舟离开越城。
只要离开了越城,他会有一百种办法隐匿掉他们的身影。
当然前提是顺利离开。
所以,当马珩带着唐格小心翼翼来到暗河时,看着因为秋雨而暴涨的河水,内心是崩裂的。
独木舟早已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只剩浑浊湍急的河水翻滚着水花,拍打在岸上,拍打在墙角。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暗道里响起。
“所以,我亲爱的弟弟,是打算就这么不告而别吗?”
马大的脸从阴影中露出来。
他手下的打手们从后面缓缓走了出来。
“很奇怪为什么我在这吧。那个药剂师的哥哥刚好在客运中心做事——真是巧,我这么一想,就觉得,弟弟你肯定会来这里。”
他转头看向唐格,她白~皙的脸庞隐匿在风帽中,他的眼睛便窥探的蛇变成了贪婪的毒牙。
第17章
转头看向唐格,她白~皙的脸庞隐匿在风帽中,他的眼睛便窥探的蛇变成了贪婪的毒牙。
“本来就该轮到我的。”马大恶狠狠的说,“本来我妹子就该留给我换亲的!是那老不死的贪心。还好后来生了小只——可他竟然也卖了,又给自己买女人!”
他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所以他活不长——可你呢,你也是个没良心的,小时候你没吃没喝,谁照顾的你,你病的要死,是谁偷偷把你送到赏玉联盟的大门外——我现在又没说要抢了这女人去,我就是尝尝味,是,我是想分一口——但这不过分吧。”
他愤愤道:“况且,我花了那么多钱给她看病,就是这钱,也够我睡两回的!你说你先背弃了赏玉联盟,坏了大规矩,连累哥哥几桩买卖不说,这一声不响的,就这么跑了——哥哥这心,可是寒透了啊。”
在过分贫困的地方,几家合买一个女人,也这种情况却是存在。
马珩在前,一手握住腰上的长刀,警惕的看着四周,站在她身后的唐格听着这样无耻的话,只觉恶心:“不要脸。”
“哟,小娘们嘴还挺硬,一会爷让你叫都叫不出来,嘿嘿。”马大倒不生气,只涎着脸看她,上上下下,仿佛在剥春笋一般,喉结耸动。
他微微一使眼色,左右的人包抄上去,像一群豺狗。马大嘴里仍然怂恿着:“哥哥知道你厉害,但是刀不和枪拼,今儿你要有还认我这个哥哥,就把她留下,将来要有了女娃,我怎么都给你留一个……”他嘴里这么说,但是脚下却没停,手缓缓按向腰间。
马珩冷笑一声,他反手一推,唐格生生后退两步,整个人靠在冰冷滑腻的石墙上,他低声道:“不要动。”然后单手缓缓抽~出锋利欣长的快刀,刀身狭窄,上面的血槽恍如尖锐的毒牙,地下河的水溅起层层巨浪,混着一盏忽明忽暗的残灯,透着嗜血的冷光。
唐格作为学霸和标兵的代表,长在红旗下,活在新中国,无论联考还是竞赛从没手软过,这点从她梦魇般在这个世界晃了这么些天,仍然坚定相信希望在逃跑便可以看出来。
她也毫不怀疑眼前这个男人的战斗力,从他那臭屁轻蔑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但是下一刻,她脸色立刻变了。
马珩拔~出了刀。然后对方拔~出了枪。
唐格:……
再下一秒,她眼前一暗,马珩长刀刀锋向外,一个利落而敏捷的旋转,她便看见一个瞠目的喽啰钉在原地,下一刻,自他喉咙开始,巨大妖冶的血花喷涌而出,他伸手去捂,却只是突然倒地。
这是第一个。
马珩的刀没有收,空气的阻力在锋利的刀身几乎为零,他便是在疾奔的战马上挥刀一般,一气呵成,腾挪辗转,精准的刺中怔忡中的喽啰们。
“开枪!开枪!”马大的声音变了色。
鲜血喷涌,唐格看着触目惊心的墙面,活生生的屠杀就在眼前,腥热的液体泼溅在她的斗篷上,盖住了方才为那汽车溅上的泥泞。她屏住了呼吸。
恐惧和哀嚎笼罩了地下河旁的每一个人。
砰砰的枪声胡乱响起来,子弹在墙上胡乱跳动,一颗子弹擦着唐格的脖颈飞过去,火辣辣的触感,她伸手一摸,手上一片温热。
余光扫到这一幕,马珩的动作微微一顿。
马大眼睛一亮,他几乎不过一切扑到了唐格身旁,旁边一个喽啰的头颅被刀切开,胭脂般的热血洒了他一身,他颤抖着声音将枪抵在挣扎的唐格推在墙上,用枪抵住她的脖颈。
“住手!”他大吼着,“不想她死的话——把刀扔了。”粘~稠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流到唐格身上,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你不会杀她。杀了她。你做这些也没有意义。”马珩说着,但是他的动作还是缓下来了,几个剩下的喽啰围着他打转。
“我是不会杀她。”马大横了心,“可是我只要保证她能生出孩子的部分安全就可以。”
唐格一口一口喘气,此时此刻身陷险境她倒冷静下来,对方有四个人,四把枪,一个人质。
而马珩只有一把刀,一旦他被威胁,他的下场可想而知,她的下场——她不想想。
“别听他的!”她叫道,“你——你赶紧动手啊。”
喉咙上的手陡然缩紧,她的声音卡在脖子里,被子弹擦破的血管涌~出温热的血液,马珩瞳孔猛地一缩,他的手举起的刀缓缓放下。
“很好,就这样,慢慢的……”马大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几个缩在角落的喽啰上前。
马大柔软的腹腔毫无防备暴露在她身后,唐格电光火石间猛然想起女子防身术的反手顶肘,那几节课她没有偷懒。因为学校,大约她被跟踪的概率高于同班女学生,老师还留了她下来做专门辅导。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就是现在!
唐格手臂略上抬,同时两肘向后顶击,力达肘尖,用尽全部力气一肘子撞向马大的腹部。他霎时几乎一口老血被撞了出来,手上的枪跟着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她立刻伸手去捡地上的枪,身后响起呼啦啦的刀身切肉的声音,马大咬牙切齿扑过去,却只够到唐格的小~腿,她转身胡乱踢他,恼羞成怒的马大任凭她的脚踢在自己身上,用力去捉她握枪的手。
急促的慌乱和躲避间,唐格根本没有察觉自己已经到了暗河的边缘。
湿漉漉的河水冲刷在她后背,而前面是马大狰狞的脸,他突然停止了前行的身子,皱着眉头看向自己的肩,肩胛骨一把透出的长刀正缓缓切进他的身体。
疼痛让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四周静谧无声,黑暗中充斥着恶浪的声音,这才是夜晚该有的样子。
“弟弟……弟弟……有话好好说……”
“现在说着话,已经太晚了吧?”马珩的声音冷如寒冰,年轻的脸上是彻骨的杀意。“从你觊觎小只那天起,我就想杀你了。”现在小只没有了,可她还在,她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