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唐格说完,面色还是苍白,静静顿了一秒,然后突然哇啦哇啦吐了起来,其实一天根本没有吃什么,但是就是胃里面满满的,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恶心在心里头,非得要吐出来才能稍微轻松一点,
她的声音颤抖:“他们怎么能?!他们怎么可以?这根本就是畜生才会做的事情!”唐格舌头有些打结。
恐惧、战栗,说不出的恶心,全部积压在心头。
傅婪:“荒原里面吃的东西有限……”
她猛的抬起头看着傅婪:“你的意思是,觉得这样的行为是正常的吗?还是你们根本也是这样想的?”
傅婪叹了一口气:“联邦的十年平和之间,这样的行为自然是不会被允许的。他们的行为的确不对,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在银谷荒原本来就是物竞天择,弱者总是会为有强者的生存让路。”
她的眸中某地闪现出利光:“好。”
几乎迅雷不及掩耳,她伸出手去,一把按在傅婪腰间的枪柄上,枪柄被握到了手中:“既然这样,那也请他们为我们的生存让路。”
“格格,不要冲动。”
“我没有冲动,”她突然推开他,面色阴冷,她心里涌起无数的念头,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什么两人的价值观不同如何追求共同的东西……心里有酸涩的情绪涌动。
她慢慢说道:“这些人都是我带出来的,在她们出来之前,我向她们说,长老会承认了他们的自由和身份,告诉她们,只要我们能够找到你——那未来,公函的承诺,我们将会享有和其他男人一样的权利,包括生存权。可是现在,原本齐心协力和我们一起来寻人的,这些士兵将我的士兵,他们一心一意冒险来寻你的人,架在篝火上,大快朵颐。”
她后悔:“我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我真蠢,我以为同样都带着枪就是士兵,我以为,有了长老会的信件和公函,一切可能会不一样……是的,一切是不一样了——死的方式不一样……在你们眼里,我们只是低贱的蝼蚁,在这个世界上苟且偷生,如草芥一般任人踩踏,而当需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变成同类的口粮,对吗?”
她转头想要看着他,动作到了一半,忽地停下来,她一手盖住了红红的眼睛,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那一句轻问停在喉间:如果你和他们一样被困,一样饥饿下,而又没有任何的食物,洞~穴中除了我,那么你也会这么做吗?
她没有说。他却读懂了她眼里的涵义。
沉默了一秒钟。
“名字,”他忽然说,“名字,告诉我他们的名字。不要担心。格格,每一个被承认的是士兵都应得到他们的尊严。”
唐格忽的转头看他,眸光一闪。
傅婪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格格,不要那么绝望地看着我。相信我好吗?长老会答应你的,我同样可以答应,长老会不能给你承诺的,我也可以答应。”
他慢慢叹口气:“其实弊端早在几十年前都已经埋下,如果你看过帝都博物馆里面的资料就会知道,联邦并不是一直这样的,至少在先民时代,那是一个温和的世界。战争已经持续了很多年,此起彼伏。五十年前的混战,让当时的人口急剧锐减,而十年的休养生息和暂时和平,人口却并没有达到五十年前的七成。女人是财富的象征,也是财富的保证,现在坊间对于婚配的争夺,甚至已经达到了家族内部。我的老师曾告诉我,持续这样的状况,只需要再有三十年的时间,根本不用边境流民和叛军的侵扰,联邦便会不攻自破,他的进言和建议都被沉积在议会的档案室里。帝都那帮人忙着争权夺利,众议员的位置千金便可售卖,只要他们自己豢养了足够的女宠,谁还管得了下面的生灵涂炭?联邦早就从头到脚生了病——坏透了。”
唐格微微红的眼睛更红了,站了这多时,她的脚早已发软,索性慢慢坐了下来。
“重症还需猛药医。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办法出去。”
话音刚落,忽然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唐格转头,便看见一只孵化不久的小蜥蜴,正大摇大摆慢慢朝着他们走过来,黑黝黝的竖瞳眼睛紧紧盯着两人,微微张口,便看见一排尖锐的白牙。
唐格放下枪,这东西可不能见血,正准备脱衣服想要将他捂死,便看见傅婪抓~住他的长吻,顺手握住就地一摔,那小蜥蜴砰的一声在地上被砸了个大白眼,直接摔晕了过去。
“今晚加餐吗?”他舔~了舔嘴唇,转头看向唐格。
……自然不要。
第二天,两人都醒的很早,天刚朦朦亮,便都睁开了眼睛。唐格难得睡得很规矩,不,应该是一晚上都没怎么睡。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那些可怕的场景,勉强到了黎明,迷糊了一会又惊醒了。
这回便不睡了,索性起来将洞~穴中可以用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等到天再亮些,她一马当先爬了出去。
荒原早上的空气,冰凉凉湿漉漉,笼罩在人四周,遍体生寒。
傅婪的腿伤好得七七八八,但保险起见,还是找了一根长棍拄着,慢慢跟在唐格身后。
这些日子,唐格外出寻找食物,早已将周围的几百米的地方探寻得七七八八。原本她以为这个地方距离她们进来时候第一次失联分开的地方并不远,但这几天,虽然留心去看,结果周边并没有看到一点蛛丝马迹,甚至连母蜥原本活动的痕迹都消失不见了。
傅婪受了伤,走得慢,唐格只能就着他的步子缓缓地走。
因为昨天看到的情景,所以唐格带路,可以避开了那个方向,一路凭着记忆中朝南的方向而去。说也奇怪,高高巍峨的掩骨山脉,明明是极好的标志,但是一旦进入掩骨荒原腹地,东西南北,都看不到一点影子。
两人一路慢慢走着,唐格不时根据太阳的位置调整方向,因为身旁一个随时需要扶一扶,喂口水的伤员,一路走得很慢,但也因为慢,所以倒可以即时调整方向,成功避开了两只蝎子,一条毒蛇。
因为避开的瞬间和某人呼喊要东要西的时间太叠合,唐格简直怀疑气喘吁吁扶着自己胳膊的家伙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头晕眼花看不清路。
但是回头看他,确实又是面黄肌瘦模样。
好在日头到了头顶时候,远远看见一片低矮的灌木丛,两人一前一后走过去,意外在灌木丛中发现了一汪水,伸手一触,水温不冷不热,想来是日头晒着的缘故,当下便先双双喝了满嘴。
这汪细小的水口再往前,便渐渐汇成一条小溪,唐格心头莫名有些不安,这条小溪,看起来似乎有那么一些眼熟。
转念一想,哪里的小溪不就是地上一条活水,都差不多才是。
水流渐渐大起来,唐格心头一喜,忙拉了傅婪快步上前。
“洗洗脸吧。”她捧起水,呼啦啦浇在自己脸上,一层黑水落下来。清爽的感觉扑面而来,整个头脑也清醒许多。
傅婪不动,只坐在旁边,他说:“我的腿受伤了。”
“洗脸又不需要你用腿。”
“可是,我没办法弯腰——要不,还要请格格你帮忙啊。”他伸出脸。
唐格别过脸:“真是的……”
嘴里抱怨着,手里却仍然拿了一块小布浸透,但浸透的布条在水里晃了晃,却似乎被什么卡住了,她刚刚要伸手去拉。傅婪面色一变,猛然扑过去,布条直接从她手上被割裂了。
滚开的瞬间,枪从他手里拔了出来,保险,扣动,几乎一气呵成,砰的一声,子弹似乎打到了什么金属上,发出清脆的一声颤音。
然后四下静谧。
唐格从傅婪的怀中探起头:“怎么了?”
“水里有人。”他站起来。
唐格脊背一寒,跟着他的眼睛看过去,黑黝黝的水底,哪里有什么人。
这里呆不得了。
只得继续往前走,但是越往前,唐格心中的不安便越来越明显,让她几乎忽略了身旁的傅婪正有条不紊,满脸警惕不紧不慢的跟在自己身旁。
这个地方,她分明是来过的。
再继续往前走,她突然看见了,一丛熟悉的树林。唐格一愣。
透过灌木丛,果真看见一地的灰烬。
而现在,灰烬旁边还乱七八糟躺了几个人。
怎么可能?他们明明就是背道而驰,怎么可能又走到了昨天她去的地方。
这明明就是两个方向啊!
再看一眼,便看见那些躺着的人不对了。
他们都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形态各异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最好是死了。唐格神色一冷。
第48章
果真如她所想,等到走近细看,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部都已经死去。
傅婪蹲下来,伸手拨了拨,一只蝎子翘着尾巴从一个兵士脖子后爬出来。
他捏起一块碎石扔过去,蝎子在地上滚了滚,拖着尾巴倒在一边。
唐格看了一眼那些青灰的脸,转过头来。
“这些人死法各不相同。”傅婪皱眉,“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么多人制服……杀人对他来说是种技术。”
他站起来,不动声色站在唐格身后空隙处。
“是谁杀了他们?”唐格蹙眉。
傅婪突然全身绷了一下,然后他的眼睛垂下去,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从柔软的睫毛中透出来。
“不要动。”他低声说。
然后他缓步走向了那些尸体旁边另一棵粗犷的树,手上的枪口有意无意露出来。
“你要自己出来,还是我请你?”他对着树后说。
唐格的手握住匕首,转过身来,紧紧盯着那棵树,树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再细细看过来去,便看出问题了,树下的石头比其他地方的颜色更深一点,这是浸了水之后才会有的现象。
树后的人没有声音。
唐格想到那水下的暗影。她的匕首露出光芒。
傅婪伸手将她挡在身旁。
“我没有恶意。”过了一会,树后的人缓缓说,声音粗哑,带着难听的粗糙。
“没有恶意?”傅婪冷笑,“如果没有恶意,为什么会在见到我们的时候躲进水里?”
“你太厉害,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相见。”低低的咳嗽声。
“你知道我是谁?”傅婪的脸色微微一变。
在这个地方,明明知道他是谁,而又结果了他的士兵,那么眼前这个杀手,极大的可能都是是敌非友。
“别的人可能不知道。但是少帅的大名传遍整个联邦,便是我这样的人,也听得一二。”
傅婪的枪上了膛。轻微的响动,被一阵风声掩盖过去。
“你认识我?”他的眼睛微微眯起。
树后的声音微微笑了:“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
然而,他虽然笑着,但是傅婪却从里面听出了厌恶和敌视。
“出来!”他说,“你还有三声的时间。”他这个时候已经距离树不过三米的距离。
“少帅何必苦苦相逼,对你我都没有好处。其实,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
“我从不和不敢露出自己面目的人做交易。”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自己来看?”
树后的人说完,声音突然像一根被切断的蛛丝一样戛然而止。
“有道理。”傅婪回答,与此同时没有迟疑,直接抬手,一枪直接射向树木正中的躯干。
砰的一声,枪穿透了树木,但是并没有任何闷~哼和挣扎。就在同样的瞬间,唐格突然看见那棵树最外面的皮肤剥离开来,一大块黑漆漆的东西直接跳开,这个时候,才看见,这棵树木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粗犷茁壮。
傅婪立刻想要收手,但是比他动作还快,一道冷风从前面直接剖面而来,面前的人形物体突然睁开了眼睛,头却是向下的,黑影的手单臂持刀,从一开始,他就是看着傅婪受伤的腿而来。
唐格几乎没有考虑,直接一手揽住傅婪的腰,就地旋转,她所站的位置讨巧,这样一动,虽然不能直接将他避开全部伤害,但是要害至少是避开了。
便在这个时候,那黑影却收手了,他一个转身,然后像鱼一样跃进了水里。
傅婪反客为主,环住唐格,这一回,手里的枪没有迟疑,剩下的五发子弹,全数落尽水中。
冰冷的水花溅起来,唐格从宽阔的胸膛看过去,只看见一脉沉默的黑水。水里慢慢沁出了红色,傅婪紧紧盯着那红色,然后看见一尾被打穿的鱼翻着肚皮 漂了上来。
“又被他给跑了。”他眼底透出冷意。
“你认识他?”唐格问。
傅婪摇摇头。
“他刚刚明明可以得手的。”她很奇怪,“为什么最后偏偏收手?……我们并不是他的对手。”
傅婪看着树下剥离处的血迹,意味深长看了唐格一眼:“不,他不是我们的对手,从一开始,他就落了下风。”
他转头看向那深邃的河水:他怎么会伤你啊。
对一个赏金猎手来说,杀人就像是游刃有余的本能,一一用出,足够让他们死上几百次。
但是,那个瞬间,为什么他不愿意出现?傅婪一手扶助唐格的肩膀,她微微一动,他便露出虚弱的模样:“刚刚伤口又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