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早上开始,她收到珞忍会有人联系她的信息开始,满玉坊的清净就没有超过十分钟,先是傅宅大管家以命令的口吻直接要她前去帝都,即刻启程,不得延误。问及这要求的传递人,管家高高在上回答自然是傅家的傅老先生。
唐格心里堵着一口气,本想说”姓傅的可只认识一个傅婪先生”到底顾忌是少帅的父亲没有说出口,只嗯嗯了两声。
这样的要求,既生硬又突兀,而且,她也看不出现在自己这样去见傅老爷子的必要。
管家还要说话,被她以通讯信号不好为理由挂掉了。
再连接过来,便被屏蔽。
然后是小白的信息,刚刚听见她的声音就酸了鼻子,带着哭腔哭兮兮说了好久,让她费了好些力气才勉强安慰住,只零星听她说少帅受了伤,唐格要想细问,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绕着绕着眼泪又要滴下来了。
过了一会,小七的通讯也来了。她一说话,唐格立刻听懂了七七八八,她原本只想到傅婪可能受了伤,却没想到伤得这么重,一时心中乱糟糟,小七正说着,通讯被切换成了崔答,他没有珞忍那些刻板守成,看到唐格已经知道,便索性将傅婪为什么受伤这么严重,他如何固守西线,甚至不惜出动隐形战机炸毁了战场通往内陆的交通要塞,但是最终伤口严重感染,甚至可能截肢。
“所以,你想好了。于情,你应该来,但是来了,一旦少帅有个三长两短,估计傅老爷子第一个会拿你祭天,于理,你也应该来,听说你现在正在利用满玉坊大肆进行贸易,小打小闹没有商行的便利,严格来说,也违反了联邦的贸易法则,但是,如果你来了,有了贵人帮助,未来事半功倍,而如果少帅醒过来,那你的一切都像大河如海,水到渠成。”
通讯里面隐隐有个很小的女声:“格格小姐不是那样的人。”
便听见崔答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怂恿:“当然,你也可以选择闭门不出,坐视不理,但是,相信我,没有强大的后盾,就算你现在有那么一席喘息之地,只要等帝都这帮人腾出手来,你们的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兵都会变成最好的战利品。”
“他伤得很严重吗?”
“呵呵,病危通知书两天一封,感染的细菌顺着血液在重要的脏器中囤积,截肢是最快最保守的办法,但是也可能引起更大的并发症,当场……,没人敢动手。”
他说:“少帅一天不醒,没有人能替他做这个决定。”
“为什么你们不说。”她的声音带着自己也能感受到的震颤。
“少帅不希望你在他没有准备好之前踏入这个地方。”
“珞忍说长老会的公函已经在送来的路上,今明两天就能到达,公函给了我们联邦的承认和庇护,如果我不在,那些还会算数吗。”
“你自己已经知道的答案,何必再问我。”他的音调不变,“承认和庇护向来只针对活着的人。恕我直言,那些现在来说,还非常脆弱,可信度大约就和男人在床上的承诺一样。”
她心头一阵说不出的恶心,生生将这股难受压了下去。
“我知道了。”她最后说。
通讯挂断前,她最后补充:“小七是很好的姑娘,值得你用心对待。”
对面的声音一瞬的严肃:“我知道。”
“如果你决定来帝都,我会尽我最大可能,就算真的到无可挽回的时候,保你一个全尸。”
“……我谢谢你。”
于公于私。这一趟,都需要成行。
但是,并不是如傅老爷子那样轻蔑的召唤那样,呼之即来。
被称作巧巧的女兵站起来,她身姿丰盈,虽然生育系统在最开始受到破坏,但是并不影响她作为一个女人的风姿和美丽,书房的灯光昏暗,这样一个娇娇俏俏的女孩子走过来,信使心头被怠慢的火气竟然无影无踪,他咽了口口水:“你叫巧巧。”
“是呀。”声音如黄鹂般悦耳。
他贪婪的眼睛从她的胸脯扫到她的大腿,她也不恼,只是看他。
信使胆子大起来,挪动一点的屁股坐了回去:“既然他们要等到晚上才回来,那我就等等好了。”
“我有些累,想请这位小姐带我去休息休息。”
“休息?”唐格似笑非笑看他。
信使被她这么一看,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似乎也不错,他眼睛扫过她胸脯,一样饱满,身体的某处顿时微微一麻。
“是你自己要求的。”
“是我自己要求的。”
唐格冲巧巧点了点头,然后她伸出一只手做邀请状,因为穿着简单的衬衣,微微弯身,顿时看见一片丰盈,那信使热血上脑,竟然伸手将自己的手放在巧巧指引方向的手上。
下一秒,他便像是一条死狗一样躺在了地上,巧巧的皮靴稳稳踏上他的脖子:“轻薄长官,你找死?”
“来人!”两个女兵带着长绳进来,将他捆住,嘴里塞上一块布巾,身上的通关文牒和资料全数搜寻出来。
过了一会,一个带着风帽的信使带着四个男装打扮的女兵顺着原路走了出去。
因为傅婪炸毁了所有通往西地的地面交通,所以前往附近最大城镇换用飞行器成了最快捷的方式。而因为眼下的战事,交通一向紧张。
信使寄存的飞行器被取出来,唐格亲自坐上了驾驶舱,四个女兵对看一眼,也跟着坐了上去。很快,飞行器升空,盘旋一圈,开始沿着预设路线前往帝都。
那时候辛辛苦苦逃出来的地方,现在又这样回去,在看到帝都尖塔的那一瞬,她的心突然微微颤抖了一下,带着某种深深压抑的情绪。
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然而世界已经在那一瞬改变。
“谢谢你们跟我过来。”她说。
“跟着班长,是我们的荣幸。”
“我们是直接去医院吗?”
“不。特级医院,守卫森严,我们需要一个引路人。”唐格开始做好飞行器下行的准备。
飞行器缓缓降落,落在帝都青翠掩映的一片空地上。
巨大的气流让草叶柔软向后扬起。
“你真是会选地方。这是我哥哥最喜欢的碧云草,今年冬天统共就活了这么一片。”她刚刚打开舱门,一个声音便苦笑着说。
崔答一边示意身旁的管家去移开那飞行器,一边带着小小的抱怨:“明明珞忍的府邸比我这更近。”
“我还是喜欢有点人气的地方。”唐格微微一笑,身后四个女兵鱼贯而下。
崔答张大了嘴:“少帅竟然给了你这么帅的护卫——这不科学。”
“她们是我们卢梭城的伙伴。”
“啊,你是说……他们,不,她们是……”
唐格点点头。
崔答立刻收回自己的目光,冲她们点了点头:“真让我意外。”
唐格眼睛看向他的身后,小七穿着大大的斗篷走过来:“你也让我意外。”
她笑容顿时明亮起来,伸起手来,大力挥了挥,引起远处一声惊呼,然后便是一个身影快步跑了过来。
“好吧,反正因为这个飞行器,估计那帮老顽固又要弹劾我一次,不过,看在这是最快也是最隐蔽的办法上,我们只能祈祷,那位信使大人能够乖乖等到你回去的时候。只希望你能药到病除,少帅的病好了,看他们还敢牛不……时间跟你说的一样,从现在开始,你还有一个小时换换衣服叙叙旧吃吃饭。”
唐格心底有温热的感动:“谢谢你。”
第56章
医院隐匿在一片度假疗养院内,安静而又隐秘。
崔答已是常客,车子进去的时候他摇下车窗,照例奉上他的温暖牌笑脸。
唐格顺理成章跟着他进去,穿着警卫的衣装,整张脸都露出来,显得又机灵又帅气。
“马上就要进行今年年度的执政官竞选,原本少帅是名正言顺连任的,但现在的情况看来,可能会有变化。我听说安家和其他几个家族最近接触很紧密,三天两头都会派人来这里查看少帅的最新的情况,所以待会跟我进去的时候,尽量低头,不要多说话,别人问什么,你只要不理就行了。”
唐格答应一声,将头上的帽子正了正,笔挺的军装穿在身上自有利落的气势。
另外听到件有趣的事情。
“还记得当初带你们进去掩骨荒原那个撒谎的老坊主吗?最新传来的消息,他被找到了,但是已经死了,被执行的烤刑,看来,讨厌他的人还真不少啊。”
唐格心头一动:“那其他人呢?”
“还没消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意有所指,“任何事都是一样。”
到医院前便先要下车,然后走过一条绿荫小道,路旁新叶鲜嫩,顶端冒着小小的嫩芽。
凌晨时新下了一场雨,嫩叶上滚着水珠。
唐格紧跟在崔答身后,远远的,安静的建筑越来越近,她的心却越来越不平静,心中有无数的疑问和忧虑想要迫切得到解答,这一切,在看到傅婪的瞬间,忽然空白了,他静静躺在隔离室内,身上是各种各样的仪器,监控他所有的生命特征,原本那样鲜活的一个人,眼下却变成无数冰冷的数字。
她眼眶酸涩,只用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过了一会,觉得稍微好点,这才对崔答道:“我想进去看看他行吗?”
话一出口,却是不自觉的带了淡淡的水意。
“可以。”崔答无不应允,很快,一个护士带着她先去换了防护服,然后从另一个通道消毒后走进去,安静的病房里面,只听见细细的电流声和呼吸声。
她听说,在人绝对安静的时候,可以听见各种各样的声音,呼吸的声音,血液流淌的声音,胃部的咕噜声,这些声音鲜活昭示主人身体的状态。
床头前没有设置椅子,她走过去,看着病床~上的男人,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现在虚弱安静如斯,她弯腰拉住他的手,冰冷的指尖。
“傅……婪。”她轻轻喊道。
“我来看你了。”
“你能听见吗?”
透明的玻璃墙外,崔答已经退到入口处,整个空间静谧私~密,完全属于他们。
她松开他的手,伸手去摸~他的脸庞,脸颊消瘦下来,愈发显得眉目冷峻安静,如同完美的塑像。
“生病了也不说……珞忍说不告诉我是怕我担心,如果连这点担心都承受不了,怎么在这世界活下去?开飞行器来的时候,我差点都忘了怎么操作,只好一直想一直想,想到你的时候忽然一下就什么都想起来了……真奇怪,我们明明有那么多不愉快的经历,但是遇到事情,总是第一个会想到你……”
“……”
“还记得那些蜥蜴蛋吗?明明很恶心的东西,出来以后却还总是忍不住想起它的美味……和我进来的人,现在还是没有下落……你说过你不会让任何一个士兵白死的,说过的话可要算数。”
“真傻,为什么要那么做,你如果不在,断掉的交通要塞不过苍白的死物,对我没有任何意义。知道吗?我们将满玉坊改制了,改成了卢梭城,天赋人权,生而平等,我们由契约组成,也为契约相互支持,每个人都能勇敢而畅快的表达。当我决定来看你的时候,有人义无反顾地跟过来,她们感激你,即使不用金钱和权利要求,也能驱动人,人心真是奇怪的东西。”
“对了,忘了跟你说,我们现在也开始自己养活自己了,帝都的崔氏商会答应将卢梭城作为一个采买点,以后我们的物资交换也就更加方便了。这也是你的安排吧?”
她说了一会,床头的铃声轻微一震,这是崔答提醒她时间到了的意思。
她便低下头,预备给他一个告别吻。
“我要走了。崔答说,两天后下午还是这个时间,到时候我再来看你。”她在他耳边说完,然后预备吻一吻他的脸颊。
便在这时候,他的头微微一偏,他的唇擦过她的,敏锐捕捉到她的柔软。
唐格猛然睁大眼睛,便看见他睫毛轻~颤,他……
她的脸顿时飞起一片红霞:他分明是醒着的。
唇齿的缠~绵温柔而隐秘,从后面看过去,似乎她正低头跟傅婪说话,他眼睛没有睁开,但是熟稔的动作和带着侵略的舌尖却毫不客气攫取她每一分甘甜。
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唐格一惊,僵住的身体一瞬间自由了,再转头去看,病床~上的傅婪依然如初,仿佛没有任何变化,刚刚一切不过是她的错觉。
但她知道不是。
敲门声停下来。
医生和护士鱼贯而进。
“奇怪,刚刚明明收到心率异常地信号……”
唐格闻言顿时满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