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半程她将精力都放在自己想看到,想听到的事物上,回来的半程,也不知是因为看得倦了,还是提不起劲了,她眼底的烟火慢慢熄灭。
她似乎已经猜到这场“转机”并不如她想象得美好。
船到尽头,江以蒲先一步下船,余馥落后一步。船身还有点不稳,她跟着晃动了一下,随即前方伸来一只手。
余馥心下一喜,搭着江以蒲的手上了岸。脚刚落地,他的手便抽了回去。
在一个广场上,余馥买了只汉堡填肚子,下午两点其实已经饿过头了,再加上没什么胃口,只咬了两口就放下了,旁边有小孩在喂白鸽。
她看了一阵,终于忍不住先打破寂静。
“江以蒲,你不打算接受我的告白,对吗?”
江以蒲的视线垂落在她低下去的头顶上,那里有一处小漩涡,把头发都带到另外一个方向去,看着很温柔,也很神奇。
小的时候他不懂为什么几乎每个人的头顶上都有一个漩涡,而且位置还都不一样,很大程度能影响一个人的发型。女生留了长发还好,男生留短发差别很大,需要精心设计,才能不让漩涡看起来是一个糟糕的存在。
江莯以前很爱香港的男演员,十二三岁就开始留大刘海,剪中分,学年轻时的古天乐,可惜额头的一个漩刚好成为败笔,让他的刘海怎么都凹不了自然的中分,总是打着旋儿像一只狮子狗,于是他被迫换了一个不太喜欢的发型。
后来他明白,其实漩涡和人生的意义一样,所处的位置高低,前后优势,所能兼容的发型种类,就和一个人活着的高低,优势和能够兼容的社会人格一样,他是属于适应性最差的那一类。
他讨厌被迫改发型,在人群里享受低调,不愿意成为公众的焦点,厌恶虚伪的社交关系,可他却偏偏要活成他最讨厌的样子。
在他最讨厌的样子里,遇见一生挚爱。
他不知道这是命运对他的惩罚,还是对他的奖赏?
他只知道,如果他带着残疾的、病态的心去爱她,那么终有一天他将毁灭她。她的爱,她的卑微,她的骄傲,到那时都会成为这场歧途的殉葬品。
江以蒲仰起脸,声音很轻:“余馥,我们分手吧。”
余馥似乎早有所料,低垂的视线里,氤氲在眼眶的湿润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忽然“啪嗒”一下凝结成了泪。
她想说什么,想说好多好多话,想挽留,想辩解,甚至想发火,想和以前一样一拳拳地砸他,可此刻涌到心头的悲伤让她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不知过去多久,她嗡嗡地应了声:“好。”
在这一晚,余馥独自一人重游了塞纳河。
在与她擦肩而过的另外一条船上,江以蒲也独自一人“走”过了许多座桥。
他们往返了数次,没有一次遇见对方。
后来余馥想,也许这才是他们的命运吧?
终其一生。
还是路人。
作者有话要说:想了一下,如果大结局就断在这里,你们会不会掐死我?
答案可能是:会。
于是,求生欲强大的作者菌决定……还是再写一章吧,嗷呜~各位小主多多贡献点评论爱意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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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卖萌打滚给基友【云拿月】推一个文,新鲜出炉的《野火》,真的很好看吖!
文案:
冬稚知道,无论陈就伸出多少次援手,都只不过是指缝露出的顺便善意,或许再多一点怜悯同情。
他是属于别人的天之骄子。
陈就掐住她的脖子:“没伺候过爷们?”
“……当然有。”冬稚昂头沁着泪笑,脖颈勒痕再痛,看他发疯也快活,
他恨不能将她锲进墙里:“那就睁大眼看清楚,弄到死,你也给我受好了。”
见过野火,这一路不算黑。
——很辣很野很好看嗷!
第51章 阿莎露男士...
半个月后,余馥在习盼一天十几通电话的轰炸下,终于订了回国的机票。
巴黎一行的最后,江以蒲独自一人飞回A市,余馥在巴黎辗转多日,最后回到纽约。
安东尼来送她的时候,提起香会当日江以蒲做的测评。
一款诞生于20世纪70年代晚期,芳香馥奇香调达到巅峰期的作品,不管是在调香师还是在评论员眼中,都是当时最美好的芳香物,留存到今日依旧令人心醉——阿莎露男士。
它的广告词是:一款给爱男人的女人的男人香水。
江以蒲在测评里提到,阿莎露亲切,略显粗野,丝毫没有装腔作势。
脱去一层层伪装与掩饰,只留下贴近于灵魂深处最直接的眷恋与痴迷后,它能够让一个爱着男人的女人发自内心为之沉沦。
一段不存在任何欺骗性的、没有一丝杂质的香。
安东尼说道:“关于这款香水,我听过很多评论,他的言论并不花哨,也不曲折,但能够让我感受到里面朴实的真心。我想他一定非常喜爱这款香水,或者他非常喜爱一个爱着他的女人,这才能让我们受到打动。”
余馥低下头,听见安东尼说,“我看得出来,他很爱你。”
“是吗?”余馥说,“可他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安东尼震惊道:“为什么?难道他得了绝症?”
没想到安东尼也被影视剧的思维套路,余馥忍俊不禁,可转念一想,最俗套的路子相反也正是人生最真实的样子,否则你无法解释爱情。
他明明那样爱她,为什么却要拒绝她?
余馥想起那一晚在塞纳河游船的经历,真可以说得上愚蠢。
来来回回好几次,连售票员都惊讶了,最后一次船上时已经没多少游客。
稀稀拉拉的人流中,她把手抄进口袋,拉上帽檐,一个人独坐在船尾,抽了根烟。
后来想着,不应该那样选择的。
临走前,安东尼忽然提到:“老师的庄园只会留到今年夏天,已经有几个买家在接触麦丽莎(老师的女儿)了,麦丽莎和我说,她还是更愿意让老师的学生来经营他的园子,想必他在天堂应该会更安心。”
余馥喉咙一涩,干巴巴道:“我现在手上没钱。”
“流星”刚刚度过危机,虽然现在全球热度很高,但她还远没有达到能买下一个庄园的富有程度。
安东尼建议她“先借一笔钱”,又说:“我可以帮点小忙。”
余馥摆摆手,只道:“再让我想想。”
当时他们在机场大厅的会客处,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余馥打算和安东尼告别,想起一件事又回过头来。
“你、你还记得我最早发表的两个作品吗?”
安东尼是资深香水迷,一听这话顿时眉飞色舞:“当然!是’降临’和’诞生’对吗?”
“对,对,当时我在一个小镇街头兜售香水,记得一天晚上有一个神秘客人把我剩下的香水都买走了……”
后来她的香水开始出现了“奇迹”,有越来越多的人找上门来。
当时她也觉得奇怪,不过并未放在心上,直到后来遇见老师,老师提到有人曾寄过她早期的作品给他,她才慢慢意识到,有个热心的人帮助过她。
她尝试回到小镇寻找对方,可惜因缘际会,转瞬即逝。
安东尼说:“我记得,你还托老师帮你寻找过那个人,后来有下落了吗?”
“没有。”余馥摇摇头,“他好像只在小镇短暂停留了一天。”
安东尼也感到遗憾:“怎么忽然想起这回事?”
余馥没有说话,她想起当初随着作品一起寄到老师那里的一份测评。
“降临”和“诞生”是她早期最纯粹的作品,那份测评也是她遇见过最美的风景。
老师说过——一个艺术作品一生只会遇见两个真爱,一个是塑造它的人,另外一个是它渴望塑造的人。
这样的命运实属罕见,她一直想找到那个人。
余馥舔了舔唇,拎起随身的包朝柜台走。
安东尼一看她的方向不对,立刻追上前去:“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找麦丽莎。”
“找她做什么?你现在哪里够钱买下庄园?”
“不,不是这件事。”余馥有点混乱地说,“我想再去看看老师留下了哪些遗物。”
当时老师正在忙一个要紧的课题,一时没有找到对方的测评,以至于她至今都没见到。余馥知道再见测评的可能性很小,但她必须尝试一次。
她和安东尼说:“再见,如果有可能,我还会回来的。”
临别的档口,安东尼对她有些无奈:“回来做什么?”
“我想,有机会的话再游一次塞纳河。”
……
后来她的确回来过,从庄园一路返回巴黎,游完塞纳河的第二天,启程前往纽约。
程如面对她突然而来的造访,既感到惊讶,又感到惊喜。
两个女人没日没夜地厮混了几天,之后便开始遭遇习盼的疯狂电话轰炸。
“流星”要正式上市了。
柜台剪彩仪式需要她出面,哪怕她已经和投资人……分手。
很难想象他们现在这样的关系,未来还有很长的合同期要走,总不可能完全避开,多少还有见面的机会。
程如也问过余馥,江以蒲难道没有找人取消合约?
余馥很坦白,说她在巴黎的时候就接到了ML法务的合同,自称因为江以蒲的关系,拖累了她的品牌香水,愿意支付高额违约金和她解除投资关系。
那份合同得到了整个董事会的同意。
“流星”在法香会镀金回国,正炽手可热,未来的收益难以估量,余馥不知道江以蒲用了什么手段去劝说那帮老顽固,但想必费了不少心思,只是为了和她断得一干二净。
可真的断干净了吗?
她看也未必。
到剪彩仪式这一天,余馥如期出现在ML旗下的一线商场,这是“轻语”在国内的第一个大型专柜,位置在商场人流最集中处,左右邻居各是知名的国际香水品牌。
活动空前盛大,吸引人的奖项也无一不彰显了ML的土豪,余馥在后台和习盼接上头,换好衣服做了发型后,主持人请她到一旁去对串词。
她主要作为嘉宾出场,要说的内容很简单,只两句话就结束了,但是为了表现ML和“轻语”品牌的合作魅力,需要她和ML的执行主编一起携手上台,并且有“亲密”的互动。
离开场不到半小时,主持人十分贴心地说:“咱们都配合一下,尽量一次性过,好吗?”
余馥不无不可地点点头,临了去看江以蒲,他依旧神色不显,只眉头微蹙着,有点不情愿的样子。
主持人哪里敢逼他做什么,有礼貌地询问着,好一会儿才征求他们的同意。
两人练习入场,肩挨着肩站到一处去。
第一次排练,主持人委婉地说:“江主编,咱们可以稍微离余小姐近一点,您现在的距离有点远了,记者拍照会不好看。”
第二次,主持人耐心地说:“江主编,现在的距离很不错了,但是能再小一点就更好了,还有,如果可以的话,麻烦您捎带点微笑,现在这样上镜了会引来媒体猜疑。”
第三次,主持人面带微笑地一字一字说:“江主编,余小姐这么美丽大方,为什么您的视线却一直盯着前方?”
第N次,主持人看着手表说:“算了,就这样吧。”
这主持人也是小有名气的,江莯通过关系找来为“轻语”揭幕,本也有人情的层面在,哪想到竟遇见如此“油盐不进”的甲方。
光是“你看我,我看你”这种简单的互动上台动作就做了十来遍,以至于他根本不剩什么串词时间,就这么被赶鸭子上架地催上去了。
好在舞台经验丰富,面对乌泱泱的人群也面不改色,甚至还幽默地开了个江以蒲的玩笑,称“江主编今天忘记戴眼镜出门”,本来大家还很好奇由来,到看他陪着余馥一起入场就算明白过来了。
哪里是忘带眼镜,简直瞎了一般。
余馥今天的一身是法国高定的珠光抹胸长裙,头发被细长的黑色发卡固定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余下几缕贴合着耳朵,显得她冷艳中又带几分亲和。
脖子上是一串珍珠项链,搭配手腕上的“轻语”品牌同色系裸色发带,整个人白得发光,光是瞧那天鹅颈,蝴蝶骨就已经让人挪不开眼了,就别提她今天为了配合造型而所化的雾面妆,让她的皮肤看起来朦胧柔和,看着很有高级感。
可江以蒲竟然全程目不斜视,偶尔眼神相撞,也是一瞬即离。
看过娱乐报的都知道在不久前的品牌发布会上,余馥曾上台维护江以蒲,两人言谈动作像是默认了恋情,可如今的关系瞧着却像雾像风又像雨,让人捉摸不清。
娱记们大笔一挥,刷刷刷的为“轻语”加了剂猛药,关于ML集团首位嗅觉缺失的香水评论员与国际顶尖调香师之间的爱恨情仇,便在一夜之间被谱写了N多个版本,流传至各家各户。
剪彩仪式结束后,江莯安排了庆功宴。
本来这场庆功宴早在发布会后就要举办的,无奈当时出了点紧急状况,尔后又接二连三涌来一堆破事,他本想借着这次机会让余馥与江以蒲重修旧好,再续前缘,没想到一下了台,两个主角纷纷消失不见。
电话拨过去,全都接不通。
余馥一直到场子散了,人流空了之后才出现,一路下行至停车场,上了一辆黑色的卡宴。
车子没有即刻发动,在角落的暗光区,从外面经过很难发现里面正在进行着一场怎样的交易。
徐稚偷偷摸摸地摘下口罩,从副驾驶抱起一只纸盒,半信半疑地望着她:“我、我要的东西呢?”
余馥勾起嘴角,甩过来一只四四方方的牛皮本。
“诺,好不容易趁着程如不注意偷过来的,应该是她的秘密日记。”
徐稚见色忘义,拿了本子赶紧把纸箱子递到后座。
余馥吃力地接过去,看到里面大大小小的相册,都是以前在江以蒲的书房顶层见过,后来又被他收拾了的。
“他说放在我那里,又说让我销毁,我拿不准他的意图,一直没敢轻举妄动。里面到底是些什么照片,我也没敢翻开来看,但我想着应该和他的病有关。”
半个月前,江以蒲一回国就接连“发泄”了三天。酗酒,打拳,连往日从不碰的烟也吸上了,没日没夜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他吓得不知所措,想送他去医院,他又不肯,就这么熬了三天整个人奇迹般好了过来,之后把箱子交给他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