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给你,糖也给你——三千大梦叙平生
时间:2019-02-19 15:22:53

  叶枝怔怔站着,仰起脸望着他,唇角轻抿起来。
  小姑娘这些天都跟着忙碌,要给队员们做康复计划,还要参与教练会汇报情况,困得眸子里都漾着水汽。
  显得比平时还要格外蔫一点儿,睫毛都耷拉下来,眼角泛着一点点儿的红。
  林暮冬看着她眼下的淡淡青色,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
  也不知道有多少天都没好好睡觉了。
  “回去,好好休息。”
  林暮冬不想在这种时候再打搅她,终止了谈话,示意她回去洗漱休息:“明早可以晚一点起,我来叫你。”
  叶枝身上还披着他的风衣,林暮冬没要回来,转身轻轻阖上门,准备回套间去找柴国轩。
  才走了几步,身后的门又被吱呀一声推开。
  小姑娘急匆匆地,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跑出来,拦在他面前,胸口轻轻起伏。
  林暮冬停住脚步。
  “不一样……”
  叶枝抿了下唇角,仰头迎上他的视线,清秀的眉毛蹙起来,认真得不容置疑:“没有永远治不好的病。”
  林暮冬低头看着她,站了一会儿,眼尾透出无奈的隐约温和:“有的。”
  叶枝用力摇摇头,眼圈有点儿红:“没有的。”
  林暮冬闭了下眼睛。
  他没办法再继续这个话题,也不想让一直以来不可控的烦躁伤到小姑娘,转身朝向窗外,把窗户推开条缝:“总会有些病是不能痊愈的,你们学医的,不是最清楚这个吗?”
  身后的声音静了一会儿,轻轻响起来,带了点儿不易觉察的哽咽:“不一样的……”
  林暮冬肩背的线条悄然一绷。
  小姑娘在他身后,没去牵他的衣服或是袖口,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嗓音轻轻的:“医学角度上,能完全治愈的病只有大叶性肺炎一种。剩下所有的病,都是想办法让它好,让它比原来好,减轻疼痛,减少后遗症,不影响正常必要的工作生活……”
  她有点儿急的时候,就又不太会把医用语言转成通俗的说法,林暮冬却依然听懂了。
  这一年里,对于这些医学业内的专业措辞,林暮冬并不比她陌生多少。
  没有办法,不能治愈,减轻后遗症,保证必要的生活和工作,建议退役并避免从事相关运动。
  冷风灌进来,让他几乎无法自控的烦躁慢慢褪下去,垂在身侧的右手控制住了轻颤,稍稍一动,拄在窗台上。
  “没有什么后遗症了。”
  林暮冬声音也像是跟夜风一起淡下来,落在冷冰冰的月光里:“我的生活就是射击队,现在的工作是教练,它对我没有影响。”
  被这个无数次困住他的话题激起的烦躁重新在冷风里按下去,林暮冬转回身,迎上叶枝怔怔的注视。
  窗户的缝隙开得不大,冷风被他挡得结结实实。小姑娘披着他的风衣站在走廊里,衣服还有点儿单薄,脸上的血色也淡,有必要立刻回去好好休息。
  而不是因为他的什么事,再去做无望也无谓的徒劳努力。
  林暮冬俯身,迎上叶枝的眸子,单手拢住她的脑袋揉了揉,声音轻缓低沉:“不再管它了,好吗?”
  叶枝眼眶一红,低着头不吭声了。
  当她是听进去点了头,林暮冬送她回了房间。认真要求了小姑娘必须上床好好休息,不准再出来乱跑,替她留了盏门廊的灯,轻轻合上门。
  暖黄色的光芒从门缝里漏出来,和窗外的冷淡月光交叠着,在地毯上投下深深浅浅的暗影。
  林暮冬站了一阵,关严走廊的窗户,回了充作办公室的套间。
  教练员们已经走干净了,只剩下刘娴跟柴国轩还留着,依然靠在椅子里没动弹,沉默着相对无言。
  门被他一推开,刘娴先回过神,倏地撑起身:“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半天?这回你又跟叶队医说什么了——”
  已经和柴国轩商量好了循序渐进,刘娴特意在百忙间抽时间替他做了份甜点攻略,随时准备为林教练提供爱心支援,深吸口气振作精神坐直。
  林暮冬俯身,拿起纸杯倒茶:“手腕。”
  刘娴话音骤然一停,和柴国轩对了下视线,忍不住皱紧了眉。
  林教练的心情显然不像之前几天那么好,刘娴和他搭档的时间长,不大敢在这时候跟他说话,反复给柴国轩打着眼色。
  柴国轩:“……”
  柴国轩撑着胳膊起身,走到他身边:“怎么说的——叶队医也没办法?别着急,咱们再找找,说不定还有别的地方能治呢,上面已经帮忙打报告了……”
  林暮冬摇摇头:“没让她看。”
  柴国轩一怔。
  他有些错愕,费解地看着林暮冬:“为什么?她的专业水平你信不过?我看了,她不比咱们找的那些专家差,而且她身后还有个实验室,她们导师也是有名的运动康复学专家——”
  林暮冬抬起视线,瞳色平静:“柴队,我为什么拿不了枪,您是知道的。”
  柴国轩的声音忽然哽在喉间。
  林暮冬没再多说话,拿起放在边上的秩序册重新翻阅,像是已经准备结束了这个话题。
  “可是——”
  柴国轩看着他不为所动的冷硬身形,咬咬牙根:“一样一样治……你现在不光是拿不了枪,右手负重极限才多少?,用的时间长一点儿就发抖,你将来怎么办?这只手就不要了?他们说治不好就治不好了,他们就是最厉害的了吗?现代医学到他们那儿就到头了吗?!”
  刘娴还是头一次听到林暮冬手腕的真实伤势,脸色不自觉白了白,来回看了两眼。
  林暮冬垂着视线,静静坐在沙发里。
  柴国轩胸口激烈起伏了几次,霍然转身推开了窗子。
  “别吵架……”刘娴喉间动了动,咽了咽唾沫,“怎么会——没治吗?那时候不是在里约热内卢治了吗?”
  柴国轩深深吸了口气,用力呼出来,硬邦邦道:“不及时……回来已经来不及了。”
  刘娴有点儿着急:“那就来不及了?没找专家吗?国内国外的咱们也认识不少——”
  她的话音忽然顿了顿。
  刘娴慢慢坐回去,视线在两个人中间无力地转回,屋子里彻底静下来。
  林暮冬是射击队冲金的保险,是上届的首金。
  无论是他对于射训中心的重要程度,还是柴国轩对他的器重关心,能找的专家和能做的治疗,无疑都早已经试过了。
  在他们被柴队严令封口,私下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甚至还因为林暮冬不能参赛着急惋惜的那大半年里,林暮冬一直都在一个人去治伤,在国家队和个人联系的所有专家间辗转。
  最后也不过是得到了个治不好的结论。
  刘娴眼眶红了红,低头深深吸了口气。
  “没必要。”
  林暮冬坐直,声音平淡:“即使治好了,我也拿不了枪,和不治没什么区别。”
  柴国轩脸色愈沉,却没再发作。
  刘娴知道了始末,看着他心里就更难受,帮着柴国轩低声劝他:“哪怕找叶队医看看呢?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可能……”
  林暮冬抬起视线。
  他刚刚险些和柴国轩吵起来,这一会儿却已经恢复了平静,眼底的锋锐寒芒一寸寸敛下来,眉峰甚至隐约显出些罕有的温和。
  林暮冬轻轻摇了下头:“没有必要。”
  小姑娘才刚学成回来,刚把学到的东西用到实际的地方。他看得到那双眸子里亮晶晶的光芒,那些光芒太过熟悉,就像他第一次摸到枪,第一次击中靶心,第一次在比赛里夺下金牌的时候——
  纯粹到极致的开心,因为自己的努力获得了成效,所以比谁都自信,比任何时候都相信,只要努力就没有什么做不成的。
  在他熟悉的赛场上,这一条几乎是被严格履行的。
  只要足够努力,只要足够有天赋,技术就会不断提高,然后通过环数的增加鲜明地折射出来。
  可生活不是。
  这样已经很好,能触及到已经很好。他已经被困在原地太久了,久到他一点都不想让他的小姑娘和他一起,被困在这种地方。
  “柴队,到此为止。”
  林暮冬看向柴国轩,身上的冷意几乎淡的无从察觉,语气平和:“我这里黑着,她那儿还是亮的。没必要让她也因为我暗下来——”
  他的话音还没落,屋子里的灯忽然“啪”地一声熄灭,其他嗡嗡运转的电器跟着瞬间安静下来。
  走廊里黑成一片,窗外的灯光也一排一排迅速消融进沉寂的夜幕。
  “都停电……了?”
  一片安静里,刘娴轻咳一声,干巴巴开口:“真吓人。林教练,你能去安慰一下因为你也暗下来的叶队医吗?”
  作者有话要说:  电:暗下来,好的。
  继续抽红包呀~
  才想起是新的一年啦,祝大家新年顺遂!顺便放心放心,这篇文不会虐哒!一切都是为了糖呀!!☆彡▽`)ノ
 
 
  第33章  认错
 
  整个酒店好像都因为突如其来的断电静了一瞬。
  林暮冬蹙了下眉, 在一片黑暗里撑身坐直。
  走的时候小姑娘已经困得摇摇晃晃,说不定现在已经睡下了,因为这种事再把人硬敲起来, 反而可能再被吓到一次。
  他们最后交谈的内容, 也并不算多令人愉快。
  小姑娘的梦至少应当是好的,有可乐,有青团, 有棉花糖,温暖沁甜的。
  不该被打扰。
  清冷月色被风裹着, 沿着没关上的窗户灌进来。林暮冬沉默着的身形逐渐绷紧锋锐,右手隐进袖口, 重新慢慢坐回去。
  刘娴盯着门缝, 幽幽叹了口气:“真瘆人,紧急通道的灯居然还是绿的。”
  林暮冬:“……”
  他的神色依然冷淡,不为所动地侧过头, 阖眼迎上深夜的彻骨凉意。
  刘娴很坚持, 举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翻东西, 在他耳边念念叨叨:“要是正好在洗漱,就更惨了。打手电不打手电呢?不打实在看不清楚,打了效果就要命了,镜子里一圈光,光里一个你……”
  林暮冬肩背轻轻绷了下。
  刘娴好不容易找到两个小台灯,插上充电宝按亮,在脸下晃了晃:“小姑娘最容易自己吓自己了。我家闺女平时别说停电, 把灯都给她关了,一个人在床上都能吓哭——”
  她的话音还没落,林暮冬已经霍然起身。
  有些年头的酒店防盗门晃了两晃。
  刘娴挑了下眉毛,看着已经消失在门外的林教练的背影,放心地拍亮了最后一盏充电台灯。
  /
  酒店的基础设施条件有限,停电检修的通知很快被发到各个领队的手机上,走廊里短暂响过一阵喧哗,就又归于安静。
  林暮冬站在叶枝房间门口,想敲门,手抬起来又停下。
  第一回就是这么把人吓哭的。
  不想再吓到叶枝,林暮冬闭了下眼睛,靠在门边,尽力把声音放得温和:“是我。停电了——”
  才出声,屋里忽然传来异常清晰的“咣当”一声。
  林暮冬心头倏地一悬。
  屋子里看不见东西,说不定就会磕着碰着。林暮冬担心小姑娘不小心受伤,语气轻缓,给她一点点指挥:“稳一点,先开窗帘,看得见东西再动……”
  ……
  这里的隔音实在不好,林暮冬隔着道门,听着里面传出来的动静,几乎也能差不多脑补出小姑娘的行动路线。
  拉窗帘,挪椅子,确认能出来的路线,绕到门廊开门——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一门之隔停住,门被拉开条小缝,冒出来了个小脑袋。
  叶枝的眼睛慢慢睁大,望着林暮冬身后的背景色。
  四处的照明灯都熄了,走廊里也黑漆漆的一片,窗户外面透进来嶙峋的枝杈倒影,风刮得刺耳,呼啸着把枯枝晃得摇摇欲坠。
  漆黑一片,亮着的就只有红色出口和绿色的紧急通道提示,两种刺眼光芒交相呼应,怎么看都让人忍不住瘆的慌。
  小姑娘才反应过来害怕,轻轻打了个哆嗦,咽了咽唾沫。
  林暮冬低头,看着开了门反而被吓着的小姑娘,无声蹙了下眉。
  还是不该来的。
  叶枝大概是已经准备休息了,身上换了浅杏色的小鹿睡衣,领口的扣子没系上,脸颊透着热乎乎的淡粉,平时顺服的短发稍有点儿乱,在影影绰绰的月色下显得毛绒绒的。
  套间窗户始终开着,林暮冬身上太凉,不想冻着叶枝,向后退了半步,袖口忽然被轻轻牵住。
  小姑娘的手纤白柔软,牵着他的衣服。像只警醒的小仓鼠,探出半个肩膀警惕地往两边看了看,把半夜来敲门的林教练飞快叼回屋子,反锁了门。
  和当初一块儿在休息室用微波炉的动作如出一辙。
  甚至比那个时候还更熟练了。
  林暮冬还没来得及回神,已经被她拉着在温暖的门廊里站定。
  屋子里的暖意裹着他,淡淡的醇苦香气跟着萦在鼻间。
  叶枝趴在门边,小心翼翼地踮着脚,从猫眼里往外瞄着外头的动静。
  “外面好吓人……”
  把林教练从那种诡异的气氛里救出来当然是队医义不容辞的责任,叶枝自己也有点儿害怕,却还是努力把林暮冬往屋里拦了拦,攥着袖口小心往外看:“是——停电了吗?”
  林暮冬落下视线。
  小姑娘的睡衣有点儿大,宽松的袖口一直掩到指尖。大概是因为紧张,纤细的指尖用力攥着袖子,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白。
  但还是颤巍巍勇敢地拦在他面前。
  林暮冬点了下头,单手合上猫眼的盖孔:“停电检修,刚通知的。”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