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抓了个正着,蓁蓁也不心虚,本来么,夫妻间有什么可心虚的,还朝他眨眨眼,示意他快点让自己出来。
覃九寒噙起了无奈的笑意,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出来就是。
覃承勋还纳闷呢,父亲这是在同谁打哑谜呢,但身为人子,他又不好没规矩的四处张望,不比年纪还小的幼弟,早已一双大而黑的眼睛乌溜溜的转,正朝他挤眉弄眼。
覃承勋一愣,便听见后头传来轻巧的脚步声,他心猛地一跳,转身朝后看。
“娘。”
蓁蓁被抓了个正着,又思及自己方才居然和孩子他爹一起瞒着勋哥儿,便颇有些心虚的干巴巴应了一句,“哎。”
书房里,比起方才的父子间一问一答的询问功课日常,现在的气氛则要其乐融融多了。
蓁蓁素来致力于让两个孩子同相公多亲近些,效果好不好她不知道,但凡是她在的时候,父子三还是十分有爱的,这便就够了。毕竟,在她看来,相公教子有自己的一套,她也不好干涉太多。
覃承勋如今才反应过来,颇为细致地问了娘在护国寺的事情,连吃什么喝什么,平日里做什么打法时间都问了,蓁蓁一一作答。
覃承勋却是蹙眉,十分孝顺而贴心表示,“娘受苦了。日后孩儿必定会孝顺娘的。等开了年,孩儿便下场了。”
蓁蓁乍一听到这消息,还有些惊讶,但又是个百分百信任自家大儿子的娘亲,当即道,“那娘一定陪你去参加院试!”
覃承勋露出笑意来,倒是一旁的覃九寒,冷笑了一声,这话说的,似乎是觉得他照顾不好蓁蓁一般、再怎么样,蓁蓁日后也是跟着他的,他们俩才是白头到老的,勋哥儿这个小屁孩该不会以为,他出息了,便能把蓁蓁抢过去吧?
这还真的是得说明白了,等勋哥儿和温哥儿立住脚了,他就带蓁蓁四处游玩去,何必待在这京城!
覃承勋还不知道,自己想要给娘养老的打算,就这么被十分“专、制”的爹给一票否决了,还满心满意琢磨着如何让娘跟着他住更加舒心呢,连以后要找个什么样的妻子都想好了,肯定要找个孝顺自家娘的。
……
自从梁帝那句“在家自省”,明面上,覃九寒这个礼部尚书便彻底闲了下来,但实际上,说彻底闲下来,也不尽然。
三殿下梁玢入了礼部,但上头还有两个虎视眈眈的哥哥,太子自是不必多说,他是出风头出惯的,哪里受得了从旮旯角儿冒出来的弟弟抢了他的风头。就连原本很沉得住气的二殿下谦王都坐不住了,他谋划了这一堆事情,卧薪尝胆这么多年,可不是白白为他人做嫁衣的。
偏偏先前先帝冥寿那一桩事,太子和谦王都在梁帝那落下了个不好的印象,两人哪里还敢轻举妄动。
梁帝那儿不能去,便都把力往梁玢这个近来大出风头的弟弟这儿使,面上倒是一口一个“三弟”,喊得极为亲热,但背地里可是下了不少的黑手,这回倒是不敢谋害手足了,用的法子也隐蔽了许多,皆是从朝政之事上为难一下梁玢。
两位兄长积威甚重,尤其是太子,更是如此,故而梁玢应付得很是艰难,焦头烂额之际,忽然想起曾雪中送炭的覃九寒来。
前些日子,他刚入礼部,人人面上都是恭恭敬敬的,但背地里却怕得罪了太子大哥和二哥谦王,但凡他吩咐下去的事情,总是打了折扣,或者是干脆过了时限才呈上来。他生气,但底下人的态度又是恭恭敬敬的,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他一个年轻的皇子,总不好对老臣子们太过严苛。
好在覃九寒让勋哥儿送来的那个小本子,让他拿捏住了礼部不少官员,虽说不得让他们向着自己,但总算是没人敢把自己当傻子耍了。
所以,被太子和谦王刁难,梁玢第一时间便想起了覃九寒,也暗地里找人往覃府递了信。
覃九寒收了信,也早有预料,他其实并不是多看重梁玢,但比起表明温文尔雅实际冷血残暴的太子,和心思颇多的谦王,倒是三殿下梁玢还勉勉强强入了他的眼。再者,既然要下注,那自然是要选择对自己这方最有利处,难不成选个似太子那般逼着他休妻另娶的蠢货?
三殿下递信过来的频率颇高,但他回信的频率倒是挺平均的,每月也就是三四封的样子。其余的时间,他都用来陪家人了。
将近年关,覃府周围都热闹了起来,唯独覃府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一来明面上,蓁蓁这个女主子不在家中,没人管事,二来么,在下人们看来,自家老爷这一回可是被陛下开了圣口在家中反省,如丧考妣还来不及,怎么还敢大肆庆贺新年。
蓁蓁听杨辉念叨了几回,干脆借了杨嬷嬷的口,将家中一众下人们放回家过年去了,明面上自然是说女主人不在家,家中也懒得操持什么大事,故而开了恩放他们回家过年。但实际上,府里人多了,蓁蓁这边便不方便多了,既然下人们留下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干脆让他们回家过年去了。
下人们走了,留下的皆是心腹,那些不是心腹的,也都被派到了外头去,蓁蓁便能自在走动了。
这个年注定是不能大肆操办的,但这不意味着过不好年,蓁蓁早就打算好了,一家子过个接地气的年,就如同在凌西村时候那样子。
杨辉特意去买了爆竹回来,往日勋哥儿和温哥儿是没什么机会接触到这些东西,这回倒是有机会能够试一试,勋哥儿还顾着面子不玩,温哥儿却是玩的乐不可支了。
蓁蓁在屋内包着饺子,饺子馅是丫鬟剁的,青翠的嫩葱洒在白嫩的豆腐和剁的细碎的肉上,看着便让人觉得很有食欲。
蓁蓁跟着杨嬷嬷学如何包饺子,很快便上手了,勋哥儿嫌弃玩爆竹太幼稚,又怕弟弟被爆竹伤着,很快就领着幼弟进来给娘“帮忙”打下手了。
蓁蓁也不嫌弃两人碍事,还手把手教他们如何包饺子,所以,在书房写好信回来的覃九寒,便看见了平日被教导君子远庖厨的两个儿子都在一脸严肃的包饺子。
捧着小小的饺子,满脸认真的模样,实在有些好笑。
然而笑过之后,他也被妻子拉着过去“学手艺”去了。
第196章 ...
年节一过, 覃九寒照例是赋闲在家,倒是三殿下梁玢,在礼部越发的如鱼得水, 就连最开始对他不大抱希望的梁帝, 也对他另眼相看起来, 甚至还在殿上说出“此子肖我”的言论。
当然,在覃九寒看来,这纯粹是梁帝在给自己脸上贴金,三殿下再如何无用,也胜过把后宫弄得一团糟的梁帝百倍, 真要说此子肖我, 倒是太子同他更相似些, 多疑且蠢。
覃九寒当做笑话一笑而过的话, 却是在朝野之中引发了极大的震动,一来,梁玢从前是个实打实的小透明,也就是这几个月的功夫才冒的头, 二来么, 这么多年,太子一直独占鳌头, 尚有一斗之力的二殿下谦王早早被排挤出京城外, 这么一下子的功夫,冒出个三殿下来,可不让朝臣们看不明白了么?
但作为议论中心的梁玢, 却是知道自己如今的境遇实在好不到哪里去,要说他和兄长太子分庭抗礼,这话实在是太抬举他了。太子背后有贵妃,还有这么多年跟随太子的朝臣,他呢,母妃家式微,不拖后腿便很好了,更别提助他一臂之力了。
更何况,由始至终,他从未想过去争这个位置,他有自知之明,如今父皇对他的看重,不过是一时而已,父皇真正看重的,首选仍是太子兄长,只不过是太子犯了错,父皇又瞧不上二哥谦王,这才一时兴起来抬举他。
梁玢越琢磨越觉得后怕,处事更加谨小慎微,连他宫中进的女子,都是信任不过,宁可独卧寒榻。
四月末,县试结束,随之而来的是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勋哥儿在府试中表现颇为亮眼,在人才辈出的京城,依旧取得了位列前三甲的好名次,比起其父,丝毫不逊色。坏消息则是,被冷淡了半年之久的太子,终于又在梁帝的默许之下,重回朝堂了。
太子不会一蹶不振,覃九寒是有这种猜测的,他对梁帝了解颇深,知道他是个多疑且多情的人,同时有的时候又会念一念旧情。梁帝盛宠贵妃多年,多多少少是有些感情的,贵妃那头是迟早会为太子出头的,能忍到至今,已是极有定力的。
贵妃一出手,总算是把太子给捞了出来,至于谦王殿下,则要处境难堪一些,论母辈,谦王的母后废后为梁帝所厌恶,连带着后宫之中没人提他求情。
太子重回朝堂,三殿下梁玢就按照覃九寒的安排,极为利索的将权利都让了出来,在外人看来,梁玢这个皇子做的未免太没有出息了,就这般惧怕太子么?就连梁帝都有些瞧不上他了,这么一来,原本心怀芥蒂的太子,倒是把这没出息的弟弟抛到脑后了,光顾着同二弟谦王打擂台。
同年五月份的时候,到了府试的时节,覃家上上下下又开始为覃承勋备考之事忙碌起来,最操心的莫过于蓁蓁了。
偏生她明面上还“在护国寺”,不能明着出面,难免对长子心怀愧疚,越发把心思放在勋哥儿备考的事情上,偶尔就忽略了覃九寒。
覃九寒心里又无奈又好笑,家里人不惦记着他,倒是外头有人惦记他了,倒不是别人,正是有过几面之缘的荣王殿下。
说起来也是奇怪,覃九寒明面上可是太子的人,荣王从前对太子一系是避之不及的,如今却是上赶着来找覃九寒,三天两头相约,覃九寒又忌惮于先前那个莫名其妙的梦,故而对荣王态度极为冷淡。
毕竟,愣是谁知道,这人前世有可能待自家妻子无礼过,都不能毫无芥蒂与他相交。
偏生荣王像着了魔一般,三天两头请帖送上门,覃九寒不欲搭理,荣王倒好,山不来就我,我就山,干脆厚着脸皮上门。
他堂堂一个王爷,覃九寒也不好将他拦在门外,让他进了门的话,又怕他撞上蓁蓁,无奈之下只能妥协,一个月也就是赴约三四回。
刚将勋哥儿送进考场,这头荣王又是相邀的,他越是如此,覃九寒就越是怀疑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欣然赴约。
这一回,荣王约的是个茶楼,大抵是先前几次约在金玉阁这种销金窟无果之后,荣王也学乖了,再不请他去那些腌臜地方,老老实实来茶馆这种干净地方。
覃九寒进去,荣王便殷勤起身相邀,是的,就是态度殷勤,覃九寒都觉得有几分疑惑了,荣王是有求于他,才会如此殷勤吧?
荣王脸上的疤依旧吓人,但笑起来非但不凶狠,反而有点老实巴交的感觉,看得覃九寒大为诧异,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十分怀疑荣王是不是被什么孤魂野鬼附身了。
荣王倒是毫无察觉,一笑,将手边的卷轴取了过来,道,“听说覃大人喜欢望公的画作,本王偶然得了一幅,本王是个粗人,欣赏不来这些琴棋书画的玩意儿,干脆借花献佛,赠与覃大人。”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覃九寒微微挑眉,然后“欣然”回绝,“不敢受此重礼。”
荣王有点急了,这世上最让人丢面子的事情,不是送礼求人办事,而是连礼都送不出来,想求的事情就更加没影了。
荣王好说歹说,覃九寒也没有松口,一时之间两人倒是僵持在那儿了。荣王带着疤痕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的倦意来,实话实说道,“不满覃大人,本王同你相交,确实有私心。”
覃九寒早猜到了,上辈子他同荣王相交那还有点渊源,这一世却是莫名其妙便被荣王引为知己,他若是连这都不怀疑,上辈子就白活了。
覃九寒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示意荣王继续说。
荣王尴尬摸摸鼻子,心虚得不行,“那个,实不相瞒,本王是想借贵夫人一用……”话说出口,荣王便觉得周身冷飕飕的,一抬头,发现对面的覃九寒早已满脸冰霜,才后知后觉发觉,自己这话说的太有歧义了。
覃九寒冷然开口,“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与荣王无话可说,荣王日后不必来寻我了。”
话尽,覃九寒起身,满脸寒意,被惊了一跳的荣王这才猛的反应过来,几乎是跳了起来,伸手拦人。
“覃大人留步,留步,本王……我不是想冒犯尊夫人的意思!”
荣王简直将给自己两个巴掌了,这事让他干的,他几乎是求着将人留下了下来,然后才小心翼翼看着覃九寒的脸色,开口道。
“十来年前,我有一回意外堕马,从那之后,便无端端做了个梦,还接连梦了数个月。”
又是梦?覃九寒如今听到梦这个字,都觉得头疼,但又想听听荣王那个梦,同他那些莫名其妙的梦是否有关联,所以未曾开口阻拦。
“梦中,贵夫人似乎是金玉阁的琵琶女,我见她颜色……嗯,身世可怜,将她赎回了家。”荣王小心觑着他的脸色,决定隐瞒一部分说出口肯定会惹得对方动怒的事实,“原本想送她回乡的,后来母妃忽然病重,贵夫人感念我对她的救命之恩,便主动请缨前去照顾我母妃。”
主动请缨自然是真的,但感念救命之恩却是有水分了,荣王如今也不敢说实话了,毕竟,若是当着人家丈夫的面,说人妻子不愿被他收入房中,宁愿去陪老太太,只怕……只怕他骨头再硬,也免不了一顿揍了。
“谁知我母妃同贵夫人一见如故,多年的心病竟好了。”
其实,岂止是一见如故,在他那个莫名其妙的梦里,他家老太太那是把人当宝贝似的,就连他这个亲儿子都十米开外了,更别提他后院那些莺莺燕燕以及王妃了。
他家老太太病好了不说,还在后院供起了小佛堂,那位宁愿去侍奉老太太也不愿做他房里人的姑娘,居然说要出家。荣王只记得,当时梦里的他,那叫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纳闷不已,出生头一遭怀疑自己到底是多么惹人憎恶,怎么能把人姑娘逼得去出家。
结果,在他梦里,这家也没出成,他母妃那般看重那姑娘,倒是惹得后院议论纷纷,直说他是要纳这姑娘做侧妃了,结果他那好王妃一瓶□□下去,倒是差点让那姑娘没命了,出家的事情就此搁浅。再之后的事情,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梦不到了。
但梦到这里,他也把这事给记心上了,他家母妃那病,若是真能治好,那也真的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老太妃当时在宫中,不是很受先帝的宠爱,他这儿子也没给娘争口气,不受先帝待见,小时候一直是太妃娘娘护着的,可以说,若是没母妃,他能不能在后宫中活下来还是个未知数。
所以,荣王对老太妃是十分孝顺的,渐渐把那个梦视作并非简简单单的梦之后,荣王收缴了王妃手中的权力,便开始着手寻人了。
然而十来年找下来,愣是没找出个结果了,还是前些日子,他那好侄子谦王捎人来了府上,说是他念念不忘的那女子在覃九寒府上,只要他愿意帮他扳倒太子,日后便把覃九寒的妻子拱手送到他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