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淮下意思摇头,但还是离得远远的,蓁蓁无奈,只好走上前去,蹲下身,握着阿淮的小手道,“阿淮,姐姐不是故意骗你的。你先前骗我一次,我也骗了你一次,咱们扯平好不好?”
阿淮抬眼瞅瞅蓁蓁,内心有些小纠结,他要是知道阿宝哥哥是姐姐,他就不会厚着脸皮非要和阿宝哥哥一起睡觉了!他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每次他抱着枕头去找阿宝哥哥,覃九寒都是一副不屑又不爽的表情了!
白家规矩严,他从小身边就没什么丫鬟伺候,皆是上了年纪的婆子和小厮。阿淮又是独生嫡子,家中无嫡亲的姐姐妹妹,隔了房的姐姐妹妹倒是有不少,无奈他都不乐意搭理。
现在,乍一得知自己的阿宝哥哥变成了姐姐,第一反应是惊吓,继而就是手足无措了。他还不知道怎么和姐姐相处呢!
那些清晨床头摆放整洁的衣裳,夜里温得热热的羊奶,书桌上栩栩如生的折纸,仰面化妆时淡淡的栀子香,忽然就具化成了同一个形象。
原来这就是姐姐的感觉。阿淮挺起胸膛,小小声嗯了一声,然后轻声道,“我不怪姐姐!”
姐姐,是要护着的人才对啊!
第63章 ...
八月份的桐城, 不冷不热,气候宜人。
天估摸微亮的时候,覃九寒和程垚、聂凌三人便出去院子里。覃九寒带头打了一套拳, 半个时辰下来, 行云流水, 丝毫不滞,只微微出了些许薄汗。他初重生时,这幅身子骨还是一个普通少年的模样,经过积年累月的锻炼,已经很有些肌肉了, 整个人身姿挺拔流畅, 光看背影, 便实打实的清俊挺拔。
跟着他的动作比划的程垚和聂凌则稍逊一筹, 程垚还好些,他虽说是读书人,但身子骨并不孱弱,幼时还下田种地过, 半个时辰勉勉强强能跟着坚持下来。
唯独从小娇生惯养的聂凌, 他是地主少爷出身,虽说从小和聂爹吵吵闹闹, 但却是聂家真正娇养的少爷。
三人之中, 属他身子骨最差。
一月前,他们一行人跟着柳家的车队来了桐城,在桐城和柳家人分道。柳家去了京城, 他们则在桐城安顿下来,打算好好专心备考。
七月过半的时候,学子中突然传出消息,言之凿凿,道是这一回的乡试,或许会加试一场。虽不知这一场加试什么,但这消息瞬间便在参考的秀才中传开了。
原本乡试只考三场,每场只考三日,连考九日。九日,对大多数读书人皆是一个身体上的挑战,乡试期间因身体缘由而中途弃考的不知凡几。更勿论,这一加试,又不知是否还要在贡院多耗上几日。
所以,消息一入耳,覃九寒便嘱咐程垚和聂凌二人跟着一道打拳。上辈子,他并没关注科举一事,自然不清楚这一年的乡试,是否如传言所言加试了。但他素来敏锐,事关科举,既然能传的这般风风雨雨,无风不起浪。
像旁人那般猜测揣测,倒不如做好万全之策应对,总之你千变万化,我自岿然不动。
覃九寒的态度,影响了程垚和聂凌,二人原先还有些许浮躁,现在也沉下心思来,按部就班。早起,打拳,念书,很快便有了成效。就连聂凌,虽说每日喊累,但精神比以往好了不少。
一套拳打到收尾,覃九寒和程垚、聂凌道别,独自回了屋子,往蓁蓁房间去了。
他甫一进门,就见蓁蓁正素面朝天低头绣着衣裳,他走近,伺候的玉泉就福福身。“姑爷。”
蓁蓁听见动静,抬眸看来,将手中的衣裳往笼箧中一放,上去迎他,“你过几日便要入场考试了,我和姚娘姐姐约了去拜拜菩萨。听说桐城的广松庙很灵验的……”
少女絮絮叨叨的模样,甜软的声音,柔顺娇嫩的侧脸,还有室内淡淡的栀子香,很好地舒缓了他这些日子的疲倦,他有一搭没一搭回着蓁蓁的话,“你若要和嫂子一道去,别忘了带上下人。这会儿正是秋闱将至的日子,想来庙里挤得很。”
蓁蓁也习惯了两人清晨聊天一事,虽说也没什么正事,只不过是有一搭没一搭说些话,但这些日子覃九寒忙着科举,她最期待的,也只有清早这一刻钟了。
很快,一刻钟便过去,覃九寒要回书房,蓁蓁起身去送他,一直送他到门口。还有些许的不舍。
覃九寒见她犹如只恋主的猫崽似的,追着出来,如玉的脸、澄澈的眼里皆是不舍,小手还不自知地轻轻拉扯他的袖子,不由会心一笑,袖子一晃,将那粉团似的小手握入掌中。
两人紧紧握着的手藏在宽大的袖子下面,玉泉看了只当两人靠的近,压根没做多想。
轻轻摩挲了一下掌中柔软娇嫩的指腹,不出意料看到少女渐渐便红的侧脸,覃九寒嘴角噙着笑意,道,“送我去书房吧。”
蓁蓁脸红着点点头,由着男人握着自己的手,脸红红送他到书房,然后又红着脸独自回来。
“姑娘,你方才说缺青色的料子,我给您备好了。”玉泉见蓁蓁回来了,便抱着青色绸缎朝蓁蓁道。
蓁蓁搓搓还染着红晕的脸,藏好自己那点少女心事,然后上前去摸摸料子,“嗯,这匹正好,等会你替我裁三尺下来。”
“是。”玉泉应声,然后见自家姑娘薄薄耳垂红红的,也不说透,反而笑着问,“姑娘可是要给姑爷做衣裳?我瞅着这料子,恰好适合姑爷那般的读书人。姑娘做了,姑爷笃定高兴。”
她一说,蓁蓁手上穿线的动作顿了顿,道,“那你再多裁些。我原是打算给阿淮做的,反正我待着无事,多做一套也无妨。”
玉泉便笑着应下,兀自裁着布料。
被玉泉这么一提,蓁蓁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白家的人这几日可要到了?”
他们来了桐城后,便直接托人去和白家人联系,好在早知道阿淮的爹爹在京中考试,很快便联络上了。白家得了消息,立刻喜极而泣,派了下人过来接小少爷。算算日子,也就在这几天了。
玉泉点头,“我听杨嬷嬷说,这京城离桐城不过半月的行程,算算日子,大概也就在这几日了。”
听了玉泉的回答,蓁蓁放下手里的动作,不由有些许失落和怅然之感,转念一想,日后也不是见不了面了,便收了那点愁绪,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阿淮同他们住了这么久,皆是穿着小姑娘的衣裳,她还未给阿淮做过一件少年的衣裳呢!
这一回阿淮回家,她便给阿淮准备件,也算是留念了。
蓁蓁埋头做针线,玉泉裁好了布,问了姑娘晌午吃什么,然后就退下去,往厨房去吩咐了。
她一进厨房,玉珠便笑盈盈上来,亲昵喊她,“玉泉姐姐,姑娘那有什么吩咐?”
玉珠是柳府调/教出来的下人,自然是机灵得很,她知道玉泉和玉腰二女是沈姑娘从前身边伺候的,情分不比他们这些半路换主子的,便从来不和玉泉她们争,反而次次都以妹妹自称。
玉泉自己是伺候人的,自然也不会折腾别人,细细吩咐了一番,“前段日子热得很,暑气盛,姑娘也没什么胃口。好不容易凉快了些,你也别做那些油腻的,拣些时兴的蔬果,往清爽了做。姑娘爱吃甜口的,你上回那梅子凉糕既甜又爽口,很得姑娘喜欢,你有功夫便做些。”
“哎!”玉珠很识趣,她知道玉泉这是在指点她呢,当即竖起耳朵细细听,然后又端了一碟子绿豆沙送过来,“劳姐姐跑这一趟了,姐姐尝尝,这是我刚琢磨出来的。”
玉泉也不推,接过来便舀了一勺细细品,指点她,“倒还不错,是姑娘喜欢的口味。只是,你还需记得,姑娘身子骨重要,绿豆性凉,暑日里吃吃无妨,别的时候便别往姑娘面前送了。姑娘小日子来时,也别往上头送。”
玉珠连连应下,心中对玉泉不吝指点颇为感激。
吩咐过厨房,玉泉便兀自往自己房间去了,半路遇见了杨嬷嬷,便恭恭敬敬朝她行礼,“嬷嬷。”
杨嬷嬷仔细打量她片刻,道,“玉泉,你和玉腰打浮山县来也有些日子了吧?”
玉泉不解,只能福身应,“是,小姐念旧情,特意雇人来寻我们。奴婢和玉腰七月十六来的桐城,到如今有十来日了。”
杨嬷嬷是柳夫人的陪嫁,玉泉不敢怠慢她,虽说在小姐心里头,她与玉腰不一定比杨嬷嬷差,但做奴婢的,向来想着主子好,不愿闹了龃龉,反而惹得主子不悦。杨嬷嬷也是同样的意思,所以她和玉腰来了之后,玉珠和玉琴不能贴身伺候,杨嬷嬷怕她们闹,还特意嘱咐过的。玉泉感念杨嬷嬷的恩,对她一向恭恭敬敬的。
杨嬷嬷瞧着她乖巧柔顺,心下满意,便好心提点道,“姑娘心善,我们做奴婢的,更不能蹬鼻子上脸的,难不成当主子是好欺负的?”
她话中有话,玉泉一惊,连忙抬头看杨嬷嬷,却见杨嬷嬷眼睛瞧着远处,手指朝西处指指,道,“姑娘和姑爷感情好,咱们做下人更该识趣些。姑爷文采斐然,县试院试连中案首,又待姑娘极妥帖,咱做下人的,可不能坏了姑娘和姑爷的情分。”
杨嬷嬷也不说破,指点过之后便兀自走了,留下玉泉一人思索。她急匆匆往玉腰房里去,进去便是质问,“玉腰!你昨日值夜,可是出了什么差池了?”
玉腰正拣香料制香包,闻言便是一愣,继而面不改色道,“玉泉你怎么了?怎么忽然问这个?昨夜好好的,没出什么事。”
玉泉比玉腰年长些,又怜惜玉腰家中受磋磨,向来把她当妹妹护着,今日却是板着脸,面上没半分笑意,“你还不说实话么?莫不是要我闹到姑娘面前去!”
玉腰一梗,便不服气道,“我又没怎样!不过是覃公子要见姑娘,我拦住了。那时姑娘都洗漱了,寝衣都换上了,外男怎么好入内?”
玉泉被她气笑了,怒而反笑道,“你还有理了?覃公子?那是小姐的未来夫君,定了亲的未婚夫!你喊声姑爷怎么了?”
玉腰被玉泉训得有些心虚,便低声道,“那也是未婚夫,按规矩,不能进姑娘的闺房的!”
玉泉嗤笑了一声,道,“你还当姑娘是沈家顶娇贵的姐儿呢?你还真是头脑不清楚!夫人早亡,老爷现在又是那么一副光景,姑娘的处境多难,你就丁点没感觉?柳夫人认了小姐做义女不错,但那也是看在姑爷有出息的份上。你不好好伺候着,还作妖破坏姑娘和姑爷的感情,真是出息了!再者,咱姑娘你从小伺候到大,没看出来姑娘心里头有姑爷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我可警告你,没有下回了!”
玉腰一噎,嘟囔道,“知道了,知道了。下回我不拦着就是了,本来也没拦住啊!”
更何况,她也不敢拦了啊!
昨夜她不过大着胆子拦了一下,就被覃九寒冷冷瞪了一眼,当场便差点吓得腿软了,然后就傻傻由着男人推门进去了。可怜自家小姐一点不知道她的苦心,乖的似猫儿一样,眼睛亮亮看着男人。那娇软的音儿,连她一个女子听了都忍不住心颤。
玉泉见她有悔改之意,语气好了些,“你知错就好。姑爷待姑娘好,轻易不会动姑娘身边的人,你也算是逃过一劫。再过几日就是秋闱的日子,姑爷就要下场考试了,你这些日子伺候当心些,别惹了姑爷的眼!”
玉腰应下,又挽着玉泉的胳膊撒娇,两人又情如姐妹一般了。
第64章 ...
5备考的日子一晃而过, 蓁蓁和姚娘去广松寺的第二日,便是秋闱开场之日。
天还蒙着层灰,老远的天际有些许擦亮的时候, 整个府邸便动了起来。
杨嬷嬷资历老, 做事也稳妥得多, 蓁蓁便把调度的活交给杨嬷嬷。因此,杨嬷嬷老早便指挥厨下烧好热水,丰盛的朝食也都在锅子里温着,只等主子那边喊一声,这边便可以上桌了。
眼瞅着天色亮了些, 杨嬷嬷带着玉腰和玉泉去伺候蓁蓁起床。杨嬷嬷一边给蓁蓁梳头, 一边禀报, “姑爷和两位公子已经起了, 这会儿正在屋里洗漱,热水已经遣下人送过去了。”
蓁蓁笑道,“杨嬷嬷办事稳妥得紧,我再放心不过。”
蓁蓁洗漱完毕, 还去隔间检查了一番考篮, 确定该带的都带了,也没夹杂些不合规矩的东西, 这才喊玉腰拎着考篮往正厅走。
正厅里, 不光是三位考生,姚娘也在,就连小豆丁似的宝福也由姚娘抱在怀里, 揉着睡眼朦胧的眼睛,见了蓁蓁到,喃喃喊人,“蓁蓁!”
蓁蓁应了一声,摸摸宝福毛茸茸的脑袋,便在覃九寒身旁坐下。桌上菜式与以往相差不大,皆是以清淡干净为主,只是每人多了一碗状元及弟粥,煮的软糯的豆子夹杂着新米,暖了众人的肠胃。
吃过朝食,众人送着考生出门,府前早有马车在那等着,就连马夫也腰间系了红腰带,喜气洋洋朝主家道,“马到功成!三位爷上车吧!”
程垚和姚娘在角落里说些私密话儿,大抵是些吉祥话,又或是劝他别紧张之类的嘱咐。最逗乐的便是小宝福了,她如今性子活泼了不少,虽说和普通的孩子还有些不同,但也不大看得出了。
小宝福搂着爹爹的脖子,嗲嗲亲亲程垚的脸,道,“举人!爹爹,举人!”然后指着聂凌道,“凌凌,举人!”接着又指着覃九寒道,“凶凶,举人!”
众人皆被她傻乎乎的小模样逗乐,还是姚娘替她开脱道,“昨夜教了她许久,让她出门前说句‘祝爹爹喜中举人,祝聂叔叔喜中举人,祝覃叔叔喜得举人’。她倒好,惯会偷懒的,吃了糖豆便说话不作数了,小懒鬼!”
聂凌哈哈大笑,朝宝福做了个鬼脸,逗得宝福把头埋进爹爹的怀里。
八月的天还有些凉爽,晨风拂面,吹得蓁蓁几缕碎发从耳后散出来。覃九寒见了,便伸手替她将发丝揽回耳后,指背触到蓁蓁的脸颊,微微有股凉意,温声道,“回去吧,别在门口站着了。三日我就回来了。”
蓁蓁仰脸朝他笑,笑盈盈的模样,娇软又甜美,两腮酒窝看得人心一荡。她踮起脚尖,伸手替男人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梢,乖乖应下,“嗯,我在家中等你。”
两人轻声交谈着,虽无甚么亲密的举止,但无端便让人挪不开眼睛,2温馨又亲昵,打心底里头升起一股歆羡。别说玉珠、玉琴她们这些未出阁的少女,就连姚娘这种嫁了人的,都忍不住羡慕起来。
马夫瞅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又催了一回,这回几人都没再耽搁,兀自上了马车,朝贡院去了。
一连三日,吃喝拉撒睡皆在贡院内度过。第一场考的是四书五经,今年的试题出的中规中矩,皆是些老生常谈的东西,并无甚么新意。直到三日一过,覃九寒他们从贡院出来。杨嬷嬷早安排好了马车在门口等着,一见主家来了,那马夫便立即送他们回了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