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九寒见妻子一点就通,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道,回礼的事情让杨辉过来帮忙。
两夫妻聊过礼单的事情,正好奶娘将小覃承勋抱了进来。蓁蓁养孩子养得精细,这是他们夫妻二人的长子,因此很是上心,白日里她多多少少要忙些后宅的事情,只能让奶娘和玉腰一道看着孩子。但到了夜里,蓁蓁却不肯让小承勋跟着奶娘睡。小婴孩并不像大人想的那样没心没肺,其实很会认人,白日里又是奶娘陪着,夜里又是奶娘陪着,时间久了反倒会和阿爹阿娘不亲。
蓁蓁忙上去讲孩子抱过来,笑着让奶娘好好休息,然后回到摇篮边。
小阿勋似乎是白日里没见着娘亲了,有些娇气包的样子,蓁蓁一把他往摇篮里放,小阿勋便哼哼唧唧的。蓁蓁疼他,只好把人抱回怀里,在屋里来回走动着哄。
覃九寒见妻子正忙,便干脆在书桌前坐下,将礼单摊开,替妻子将要送回的贵重礼品,在另一张宣纸上一一罗列,方便明日写回帖。
蓁蓁将小阿勋哄睡着的时候,覃九寒已经将长长的礼单全整理好了,又吩咐了厨房上些夜宵来。
厨房倒是早就备着,因着覃府是有护院夜里值夜的,蓁蓁又不是什么苛待下人的主子,因此厨房夜宵这些都准备齐全。覃九寒这么吩咐下去,那边很快上了夜宵上来。倒也不是什么丰富的菜色,简单的很,一小罐文火熬的瘦肉粥,再就是几小碟子的咸菜。
蓁蓁以为夫君饿了,是给他自己点的,结果夜宵一上来,覃九寒便舀了两碗粥,朝她挥手,示意她一起跟着用。
蓁蓁纠结了一下,才走到桌边坐下。瘦肉粥里加了嫩绿的葱花,腊肉红,葱花绿,配着纯白的粳米,显得格外诱人。又因为是文火慢熬而成的,因此香气扑鼻,覃九寒随意搅动一下勺子,米香伴着肉香便扑鼻而来。
蓁蓁先前分明不喜肉食的,偏偏现在这么一嗅,肚里便饥肠辘辘了。她只好拿起勺子,也跟着用了起来,不过她比较克制,只用了半碗便搁下了勺子。
覃九寒倒没说什么,只是秉承着不浪费粮食的想法,顺手将妻子用剩下的那半碗粥也一道用了,两人才一道歇下。
结果到了第二日,蓁蓁好不容易将库房的东西送了一大半出去,一回屋子,发现相公正抱着小阿勋在逗弄。
小阿勋日渐张开了,虽然还是玉白的一团,但眉眼都能看出些端倪,生得同相公十分相似。就是相公素日里总是板着脸,但小阿勋则是个笑面郎,成天不知愁的呵呵笑,连杨嬷嬷都夸他脾气好。
一大一小正四目相对,听到声响,覃九寒便抱着孩子回头,父子二人都看着她,一时间让蓁蓁生出了奇怪的念头,就好像……她是抛夫弃子的女子一样,忙于自己的事情,冷落了父子二人一样。
她被自己奇怪的念头逗笑,忙上去抱过小阿勋。小阿勋也实在好笑,被阿娘抱进怀里之后,忽然便发出了一丝喜悦的小气音,就好像小奶狗一样。
蓁蓁觉得好玩,便抱着儿子哄,覃九寒倒也不觉得无趣,顺手从旁边拿了竹箫,潇洒吹了一曲,权当哄媳妇和儿子。
小阿勋听得特别认真,睁着一双黑亮的狗儿眼,安安静静听着,等箫声停了,小阿勋还有些不乐意了,扁扁嘴,小手腾空虚虚抓了一把,哼哼唧唧撒娇起来。
蓁蓁“偏心”儿子,忙喊相公继续吹,覃九寒无奈,也只好按着妻子的意愿继续吹。
好不容易将儿子哄睡了,蓁蓁洗漱一番,换上洁白的寝衣,从内室出来,结果发现,桌上不知何时又摆上了夜宵。今日倒不是瘦肉粥,换了些花样,是面粉做的小包子,特别小,大概和小婴孩的拳头那么大,里头是三鲜的馅儿,加上了本地的菌菇,特别鲜美。
蓁蓁耐不住诱/惑,忍不住又用了三个小包子,然后便不肯再吃了,托腮看覃九寒将剩下的全都包圆了。
等到了床上,蓁蓁终于忍不住问了,“相公,是不是晚膳不合口味啊?”
覃九寒若无其事笑,“不会,怎么这么问?”
蓁蓁纠结了一下,还是如实说了,“那你怎么接连两夜要了夜宵?”
“是么?也还好,夜里用些,不会伤胃的。”
蓁蓁见丈夫顾左右而言他,也只好放弃打破砂锅问到底。心中暗暗发誓,明日一定不能跟着相公一道用夜宵了,她生了小阿勋,本来身上就肥了些,出了月子,正琢磨着减肥。结果,白日里是用的少了,结果每晚跟着用夜宵了,一点儿没瘦。
她这般琢磨着,一旁的覃九寒心里也开始盘算明日用什么夜宵。妻子心里那点小九九,他心里哪里会不清楚,但是餐桌上当着下人的面说些什么,又怕给妻子难堪。倒不如夜里叫些夜宵就是,白日里用的少了,夜里补回来就是。
本来么,妻子生的小巧玲珑,骨架很纤细,压根不是痴肥的身材。虽说因为生了宝宝,胸鼓了起来,腰上也多了些软肉,但依旧很迷人,至少,他摸起来的时候,手感好了不少。
再者,节食伤身,他本就担心这回生育伤了妻子的气血,又怎么肯由着她不爱护自己的身体呢?
夫妻二人难得同床异梦了一次,倒是摇篮里的小阿勋,人小,无忧无虑,一觉便睡到了大天亮。
第115章 ...
又过了几日, 就到了上巳节。以往多匪患,盂县并不举办这些节日,但今年又与以往大有不同, 匪患已消, 原本销声匿迹的各类节日也开始重新流行起来。
上巳节这一日, 蓁蓁早早便起床了,抱着小阿勋去隔壁的洗漱房间内。丫头早就将洗净的兰草泡在滚烫的热水中,等蓁蓁过去的时候,水的温度正是恰恰好的时候。
她试了试水温,又用手舀了一点水, 小心滴在宝宝的手背上, 水温很合适, 小阿勋没哭没闹, 还以为娘亲在和他玩水,咧着嘴笑的开心。
蓁蓁见宝宝没什么不适,才在丫头的协助下,解了宝宝的襁褓和罗袜, 用沾湿的帕子小心翼翼替婴孩清洗着。
上巳节的传统, 便是用兰草净身,可以驱邪消灾, 保佑日后长命百岁。
屋内正折腾得满头大汗, 屋外也有一个急得满头大汗的,正铆足劲儿挠着门。伴随着一声哀怨过一声、一声着急过一声的猫叫,黄桦木的门框被挠的伤痕累累, 挠门声不绝于耳,尖利又刺耳。
蓁蓁无奈,只能扬声道,“黄豆,不许闹了。乖一点,我们很快就出来了。”
然而屋外的黄豆依旧急得不得了,见挠门不能改变主人的想法,急得高高翘着屁股,来来回回在门前的台阶上走来走去,尾巴也不耐烦扫来扫去。
它已经是只成年猫了,又因为遗传了豹猫娘亲,生得比一般的猫咪更高更壮,打架的时候也是一把好手。周边的猫都被这一家子欺压得抬不起头了,恨不能绕着县衙走,更别提什么蛇虫鼠蚁之流。一家子里,唯一战斗力弱一点的,也只有纯种的猫爹红豆了。
黄豆踱了许久,总算等到门开,一下子便冲了上去,仰着头喵喵直叫,一声哀怨过一声,听的人都觉得不忍。
蓁蓁无奈,只好半蹲下身,将又被裹进襁褓中的小宝宝给黄豆看,还要安抚它几句,“没事了,阿勋好着呢,我刚刚给他洗了个澡罢了。”
一旁的玉泉看黄豆这般护主的样子,也赞道,“夫人,是只好宠呢,知道护主,果然是红豆的后代。”
黄豆似乎刚刚被惊吓到了,一路尾随她们回了房间,等阿勋一被放回摇篮中,便离开立起前半身,爪子搭着摇篮边缘,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摇篮里的宝宝。
那“如胶似漆”的模样,连回房的覃九寒见了都忍不住调侃,“你说,黄豆该不会是什么精怪投胎的,来咱们家报恩的吧?怎么成日里盯着宝宝,半步都不带离的。活脱脱守着自家童养媳的样子。”
蓁蓁听了无奈,哪有阿爹这般调侃儿子的,又不是姑娘家,什么童养媳不童养媳的,好在屋内没有外人,她正色道,“相公,不可以这么说阿勋。阿勋又不是小姑娘,怎么能做童养媳呢?再说了,还是猫的童养媳。”
覃九寒倒不生气,还一副很受教的样子,道,“知道了,阿勋是男孩儿,不能做童养媳。只有像蓁蓁你这样的女子,才能做童养媳。”
蓁蓁脸红,软软瞥了一眼调侃她的相公,没什么威慑力,反倒让覃九寒觉得,“欺负”自家媳妇真是一件有乐趣的事情。
见蓁蓁有些恼了,覃九寒才含笑走过去,随手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温柔替妻子梳着发尾,黑亮的发沁凉,握在掌心很是舒服。
蓁蓁本来就不是什么坏脾气的人,随随便便一哄,便连赌气都不赌了,转而说起了今日的安排。
上巳节算是比较盛大的节日,尤其今年盂县情况特殊,很是大肆操办了一回,连外乡人来看热闹的都有。覃九寒作为盂县的县令,这一回也是收到了民间主办方的邀请,蓁蓁作为家眷,自然也要携子出席。
有的时候,学会与民同乐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尤其是对地方的官员而言,很大程度上影响着这个官员的口碑和声望。
覃九寒在盂县的功绩自不用说,但论起平易近人这一方面,却是相差甚远。倒是蓁蓁,在盂县百姓心中很有声望,这种声望不同于男子的能干,而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和亲近。就譬如,慈幼院的事情,她不过是牵了个头而已,后来因着怀孕和生子,琐碎的事情全都交给了覃九寒和杜夫人。但百姓就是觉得,这事得感谢县令夫人,就连慈幼院的孩子们,也是张口闭口就是沈姨姨。
百姓这种无缘无故的好感,自然没法去深究,但这一回的上巳节,覃九寒却是打算携妻与子一起出席的。毕竟盂县一向没什么热闹的节日,娱乐活动都少有,能出去走动走动,对于后宅的女眷而言也是好事。
盂县的街道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人们面上都带着喜悦的笑意。蓁蓁一行人坐在茶楼的二楼,茶楼中央是正在说书的先生,捋着羊胡子,手中羽扇轻摇,语调抑扬顿挫,轻易便勾起了茶楼中众人的情绪。
在声声喝彩声中,玉泉轻轻将帘子拉上,压低声音道,“公子睡着了,奴婢去取毯子来。”说罢,便出去了。
蓁蓁用毯子将小阿勋包好,才吩咐跟着他们一道来的奶娘,抱着小公子去隔间休息。
人刚走,关着的门便被敲开了,守门的奴仆说是杜主簿和杜夫人。
杜主簿一进来,表情便不大自然,他不是什么擅长交际的性子,十分少言而且脾气还犟得很,杜夫人一向拿他没法子,便去牵蓁蓁的手,亲热道,“咱们去我那处聊吧,前些日子,绣坊正式开张了。我正愁没人商量呢。你又做着月子,我也不好去府上叨扰,总算是得闲见你一见了。”
覃九寒自然没意见,倒是一旁的杜主簿,尴尬看了上官一眼,似乎觉得妻子的行径有些不正派,看着像是在讨好上官一样。不过,他也没蠢到当众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坐立不安。
杜夫人才不管他,笑吟吟拉着蓁蓁出了门,拐了个弯,便到了杜夫人他们的包厢。包厢内除了伺候的丫鬟,便没什么外人了。
两人坐下,杜夫人才略有些发愁道,“你先前坐月子,不好伤神,我也不敢同你多说,现在总算是找到能商量的人了。”
绣坊的生意,虽说不是她的主意,但既然经手了,自然是希望能做出点成绩的,倒不是说什么扬名的美名,到底是为盂县做的一件实事了。所以,杜夫人对绣坊的事情很上心,出了问题之后,最愁的也就是她了。
蓁蓁赶忙握住杜夫人的手,带着歉意道,“这原是我们一起商量的事,结果我中途将事情都交给你,我不对才是。绣坊遇着什么困难了,你尽管说,咱们一道想想法子。”
杜夫人便眉间稍稍舒展,道,“倒也没什么,本来绣技就是师傅带徒弟,亲身相传的。有好些花色,绣法,都是那些刺绣大家的私藏。咱们盂县早没有这样的刺绣大家了,就连我,也不过是半吊子罢了,学的都是早年的技法,花色都不流行了。现在绣坊只做些常见的绣品,倒是不愁卖不出去,进项却也不大好看。”
蓁蓁自己也做过刺绣的生意,只不过那时候才做了几回,就被相公给制止了,但那时候都是按着客人的要求做,自然对客户的想法有些了解。绣品这一类的物件,本来就是小富之家才会买,那些贫户过日子尚且难,哪有闲钱去买这些东西。所以,那时过时的花色,还真的不好卖,就绣坊现在的水平,也只能卖些基本的绣品。
也难怪阿兄每回回来,都唉声叹气。
蓁蓁略想了想,道,“我身边的丫鬟,有些是从京城带来的,时下流行的花色和技法,多少懂一些。”她仔细想了想,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道,“我身边有个丫鬟叫玉纤,从前是柳府绣房的,和府里绣娘学的手艺,应该是不会差的。平日里伺候我的玉泉也是,小的时候也是江南绣娘教的。一个师从京城绣娘,一个师从江南绣娘,教教绣房那些绣娘,应是足够的。”
“至于花色,这个事情,我觉得还是要集众智才是。过些日子,我派人去府里头走一趟,看看时下绣铺的绣品,不说做什么特色的,至少把时下流行的学会了,这样的绣品,总不会不好卖。再一个呢,我自己手头也有些花样子,我寻个空便画画,再加上府里头丫鬟们平时用的花样子,我也拣些好看的,遣人给送到绣坊去。”
“您觉得如何?”蓁蓁出完主意,才特别认真的征求杜夫人的意见。她不是那种不听旁人话的人,相反,她总是很关注旁人的想法和意见,这一点上面,相处起来,总让杜夫人觉得很舒服。
杜夫人微微一笑,也道,“我来找您便是求着出个主意的,哪有不好的道理。更何况,你也是真心替绣坊打算了,出的主意都实在得很,很是对症下药。我哪有什么异议,只一点,我那里也有些花样子,可不敢藏私,到时候也一并拿出来吧。”
花样子什么的,到底是私藏。蓁蓁自己大方不说什么,毕竟她不靠这个吃饭,府上的丫鬟也不是盂县人,日后要跟着一道走的,花样子留给盂县的绣房也没什么的。但杜夫人就不一样了,她是盂县本地人,本来这些都是要传给女儿的,此时也大大方方拿了出来,可见是真心想把事情办好。
两人都是想把绣房的事情办好,自然有商有量的,谈事情的时候也很是愉快。两人谈好,正要回去,原先在隔间的杜小公子便醒了,揉着眼睛出来,一见到蓁蓁便眼睛一亮,雀跃道,“沈姨姨。”
蓁蓁也低头,温柔摸摸他的脑袋,应他一句,“哎。”
杜小公子很喜欢这种温柔的感觉,开心一笑,旋即道,“弟弟来了吗?我去陪弟弟玩儿……不是,给弟弟念书。”
他还记得先前蓁蓁的话,说要他日后带着小弟弟念书。小孩子童言稚语很是可爱,逗得蓁蓁和杜夫人相视一笑,然后牵着他的手,便走便道,“弟弟也来了。不过弟弟在睡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