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十三香(女尊 上部)——荷塘春晓
时间:2019-02-21 11:37:51

  先生点了点头:“这个不妨你日后生育,放心就是……”略略沉思,又道:“外面是你妻主么?”
  叶恒垂眉噤声,权当默认。
  先生不禁泛起疑惑:“她说你们成亲一年,尚无女嗣,故来求医。可你尚为处子,如何能有身孕?”
  叶恒猛然抬头,又赶紧垂低,脸色一阵青白,一阵赤红,嗫嚅半晌,实在说不出什么来。
  云瞳闻言,在外大笑:“何大夫真有本事,切切脉便连人家床事也知道了么?”
  这先生看叶恒一味低头,也不敢说话,知道是有难言之隐,便不好多问,略提高声音说道:“小郎君身子康泰,不需用药。”沉吟片刻,觉得还该交代一番,便又低声问向叶恒:“不知你受伤之后误服过什么?承欢受孕一事当顺其自然,你还是处子,切不可乱用补药。”
  “是。”
  看他一副可怜模样,先生于心不忍,既是安慰小夫郎也是告诫外面女人:“只要妻主不打骂,多疼爱,很快就会有孩子的。”
  叶恒感激地看了先生一眼,刚要道谢起身,忽听云瞳又开金口:“他身子既然无碍,想来这不育的缘由在我。在下想请先生一并赐脉。”
  “啊?”先生与叶恒都听得呆住:天底下哪见过作妻主的自承不育?六国女子,若娶来的夫郎生不出孩子,便休弃出门,另外娶上一个好了。娶一个不成,娶上三五房也是常事,纵然一生无后,也只怨前世造孽,此生无福罢了。
  正面面相觑间,云瞳已转过屏风,大剌剌坐在桌前,袖子一撸,手腕伸到先生面前:“请吧?”
  先生瞅瞅叶恒,又看看云瞳,愣了片刻,抬手欲搭脉,忽又想起什么,忙抽出桌上一角纱巾,盖住云瞳手腕,这才又轻轻按上。
  叶恒暗自思量,只觉此事颇多蹊跷,突然瞥见先生三根手指激烈一颤,又立刻僵住不动。再看云瞳,唇角边始终噙着一缕笑意。
  先生撤手回来,立刻吩咐药童:“今日不再接诊,关了门吧。”
  云瞳会意一笑,也对叶恒说道:“你去车上等候,告诉三月,让她守在外面,不许放一个闲人进来。”
 
 
 
第19章 碧落十三香
  云瞳踏入内室,一把扯下蒙眼的白绫,揽镜一照,双瞳已复为黑色。镜中见那先生也跟进了门,青衫白巾,雅重端方,不由咧唇一笑:“先生别来无恙?”
  两人原是旧识,这先生姓何,名景华,闻言微微颔首:“七殿下可安好?”
  云瞳唇角一扬:“元服成礼、封王分府、挂帅统兵……先生觉得我过得可好?”
  何景华淡淡笑着:“倒忘了恭贺殿下荣封,如今该称王主了。”
  “我与先生就不多做客套了。”云瞳也不待人让,径自撩开衣摆入座:“今日登门是有一事相求。”
  景华微微皱眉:“王主所中之毒,我着实解不了。”
  “这话五年前先生就说过了。”云瞳担起一腿,幽幽言道:“只是我所中之毒,和你之前描述的大有不同。”
  “哦?”何景华面露诧异:“我刚才为王主把脉,仍是碧落十三香无疑,我虽解不了,但不该诊错。”
  云瞳笑容不改,暗地却一撇嘴:医仙都有诊错的时候,何况你这弟子呢?
  “请王主明示,哪里不同?”
  云瞳言道:“你说此毒每年一发,状如‘离魂’,可时至今日,我仍不知‘离魂’为何滋味。”
  何景华一怔:“五年来从未发作过么?”
  云瞳点头。
  “这可奇怪。”何景华大为惊讶。
  云瞳又道:“那日太过仓促,也不及听先生细说,这碧落十三香到底有什么古怪?”
  “王主一定早查过了吧?”
  “略闻一二,只觉荒诞不经。”
  何景华慢慢言道:“王主可知碧落王朝的萧山侯陈澜?她为孝昭帝时宗室女娣,天纵奇才,医毒双绝,以十三种秘法炼制此毒,毒性强横,无药能解。中毒者以十三年为大限,限到必死,无人可免,但是在这十三年间,却是耳聪目明,身强体健,百毒不侵。至于症候么,‘离魂’便是其一,每年当发。”
  “还有什么?”
  “中毒者血有异香,王主可是如此?”
  好一会儿,云瞳方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怪不得这味毒叫碧落十三香。”
  “再有…..”何景华见她脸色黯沉,便停住不言:任谁知道自己性命不久,心情都会烦闷吧?何必在这烦闷之上再添烦闷。
  “这样说来我还剩八年阳寿…….”云瞳没注意到他欲言又止,自顾自冷嘲一笑:“其实也不算短了。”
  何景华暗生叹息,转又问道:“当年王主正值龆龄,如何就身染此毒?毒从何处而来?又是何人横加辣手?”
  云瞳脸色更黯更沉,只觉无边往事,不堪回首:“陈谷子烂芝麻的,不提也罢。”
  深宫之中从来尔虞我诈,何景华见她避而不谈,自己也不好再问,只是轻声叹道:“王主莫怪在下无礼,非要追论旧事惹您不快。只因此毒在我辈眼中十分难得,单就其工艺、效用、耐久度而言,在诸多药毒之中出类拔萃,竟历三百余年而未朽。当年我曾听恩师转述,诸多前辈无不盛赞陈澜:仁心妙手,国士无双。”
  云瞳见他谈起本行来一副痴迷模样,大不以为然,不想听到最后还有这么一句,登时变了颜色:“遗祸害人,狗屁仁心!难道中毒的人还得感谢她去?”见何景华脸显愕然,便又略缓了语气:“吃了国医圣手的至尊毒丹,果真无药可救?”
  景华一阵叹息:“在下自是无能,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不是碧落十三香,而是后世仿品。”
  “仿品?”云瞳一愣:“怎么还有仿品?”
  “颇多。”何景华笑了笑:“因此毒精巧无比,许多医者穷毕生之力钻研探究,仿其效能而制出种类繁多的仿品,其中高明些的也可使血有异香。因王主说自己之症与书中所载不同,我方生此惑。”
  “这样……”云瞳眸光一亮,又忙问道:“若是仿品,可能解去?”
  “应该可以。”景华点了点头:“只是不知毒性,需穷研药理,颇费时日。”
  “先生可愿襄助一臂之力?”
  景华终究是医者,素秉仁爱之心,不过沉吟片刻就点头应下:“若不是碧落十三香,在下愿尽绵薄。好在王主多年来并无异样,也许此仿品只是虚有其表罢了。”
  云瞳顿时心怀大畅,又想起一事问道:“先生看我双瞳能够变色,是何缘故?”
  景华细细看了一阵,不觉与人有异:“天生就如此么?”
  云瞳点头:“平日都是黑色,怒气高涨时会至通红,运功摄魂时便成莹绿,再有变紫……并无规律。先生能否给开个方子?”
  景华琢磨了半晌,苦笑摇头:“王主天赋异禀,非药石可医。”
  “先生不知,就为这双妖异眸子,我从小到大可吃过不少苦头呢。”
  何景华看她唉声叹气,连连劝慰:“吉人自得天佑,此事或有玄机。看眼疾非我所长,实不敢乱言。它年若遇药圣、针神、毒王或其传人,王主可以问问。”
  “借先生吉言。”云瞳无奈之色即敛,又改了诞笑神情:“我所求之事,还请先生答应。”
  何景华一愣:“不是已经答应了么?”
  云瞳摆手:“方才说的都是闲话。云瞳此来,为请先生移居上京,供职太医院。”
  “这如何使得?”何景华一惊:“在下一介男子,虽拜于名师,只在江湖行走,行医已多有不便。前番不慎,招致大祸,连累妻主身亡,我与孩儿的性命也几不保。幸蒙王主相救,才得保全残生。现下与百姓们把脉开药,也不过赚些铜钿,聊以糊口罢了。岂能再往那龙潭虎穴中去。”
  云瞳笑道:“先生深具佛心,一贯救苦救难。若遇伤贫病患而袖手,定是辗转反侧,怜惜痛惋。而每施妙术,药到病除,声名便得百姓口耳相传,而仰慕者愈众。先生虽不求声名利禄,然隐于世,身也不安,是以这些年还是居无定所。”
  何景华眉头深皱:“身逢乱世,何处能安……”
  云瞳说道:“六国之中,唯胤国上京最是安稳。我主新登大宝,求贤若渴,亦不轻视男子之能。太医院中有专门供奉内廷之所,内得钱粮月供,外有铁卫保护,是个妥当的所在。”
  何景华深思一刻,问道:“王主有话不妨明言。请我做个内廷太医所为何事?在下平生只肯救人,绝不害人。”
  “先生多虑了。”云瞳一笑:“实不相瞒,云瞳所求的确事出有因。我皇姐元服已久,至今膝下尤虚,后宫得宠之人,唯有凤后,而凤后……几年前曾落胎一次,如今年岁又长,始终未娠,皇姐深为忧虑。先生精擅孕产之术,且同为男子,诊治更为方便,此其一。
  我皇姐少遇波折,体质孱弱,登基之后百废待兴,操劳国事,又是夜以继日,用心过费,常感不适,所以想请先生帮忙调养,此其二。
  云瞳这些年来积怨甚广,结仇众多,六国之中想杀我剐我者不知凡几,对我身边之人,也颇多暗算。我虽不惧,到底不是三头六臂,百眼千手,总有顾及不到之处,如今府中就有一叔父受我牵累,不良于行,也不知还能医否,所以想请先生助我。此其三。”
  见何景华仍是犹豫,她又笑道:“先生当日以三事许我,可还记得?”
  何景华拱手:“自不敢忘。那日王主问我姓名来历及奇毒碧落十三香,我已尽答了。此为第二事?”
  云瞳笑道:“正是。我今日布衣相邀,诚非以权势相逼,也算不负昔日誓约,先生便应了吧?”
  何景华苦笑道:“岂敢不应!只是,王主知我并非贪恋富贵之人,不通权谋,不擅交际,怕事到临头不能相助,反而添乱。”
  “先生过谦了。”云瞳笑道:“您一端方君子,德高才著,圣上必倚为上宾。何况我不日将回上京。先生有事,自当听从差遣。”
  何景华连连摆手道:“王主玩笑了,我从命就是。”
  云瞳躬身一揖谢过,又道:“兵荒马乱之年,我派人暗中护送先生。到了上京,如何入宫,如何就职,自然有人安排,不用先生劳心。”
  何景华想了一想,又问:“我供奉内廷可有年限?毕竟我来自民间,懒散惯了,更想为父老兄弟们做些事。”
  云瞳轻轻一笑:“等云瞳之毒解去,或者中碧落十三香而死,先生可自区处。我十三岁中毒,不会拖累先生几年。”说着便背过身去。
  何景华又生叹息,想这紫云瞳绮年玉貌,文武双全,竟惹得天妒人恨。若果真中的是碧落十三香,必然寿不能久,真使人无限惋惜。
  云瞳不过颓唐一瞬,便又转了心思:“知晓此事者不过你我,还望先生保密。”
  何景华赶紧答道:“王主放心。”
  “给您几日安排。”
  “还有一事……”何景华忽又踌躇起来。
  云瞳见他似是难以启齿,想了一想,问道:“可是为了令郎?”
  何景华没想到云瞳一语中的,不好意思一笑。
  云瞳问道:“不知令郎现在何处?”
  何景华一指外面:“王主方才应该见过。”
  “哦。”云瞳稍加琢磨,便已明白:是那个迎上来的小药童吧。
  何景华言道:“我入内廷供奉,携子不便,叫他一人在家,我又牵挂。能否让他到王主身边做个仆童?这孩子倒也听话。”
  云瞳忙就摆手:“这不是委屈了令郎?不如我送他去个稳妥的地方学些本事。”
  “多谢王主美意。”何景华拱手谢道:“只是我父子不想分别太远。若都在上京,时常可以见面。”
  “既是如此,那便送来王府吧。我叫冬叔好生照料。”云瞳又问起那孩子姓名,原来叫做项南。
  何景华拜谢再三,送出云瞳时问道:“王主征战四方,怎么突然要回上京,难道是快休战了么?”见无回应,这才觉出唐突:“啊,是在下多嘴了。”
  云瞳笑道:“不妨。上京不知多少人惦记云瞳,哪容我在外逍遥太久……”
  …….
  离开小巷,云瞳窝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叶恒也不吭气,只守在车窗旁暗自警惕。三月倒是轻松得很,赶着老马,一路哼着不着调的小曲。过了内城门,云瞳似乎解过乏了,俊眼瞟过叶恒:“阿恒可好奇那位先生?”
  叶恒听她叫得亲切,微微一怔:“奴才在想……王主见他,是为求九花墨玉膏?”
  “哈…..”云瞳不觉笑出了声:“九花墨玉膏是我惜花山庄的宝贝,何先生想要,还得来求我呢。”
  “哦。”叶恒其实好奇的并非此事:“奴才胡乱打听,请王主责罚。”
  不是不好奇,但不乱打听,借个不着边际的理由请主子自己开口,嗬,他可真会说话……云瞳眯眼琢磨了一阵,已明叶恒的心思:只是总这样说话,好不累人。
  “本王对何先生也有好奇之处。”
  不知是何好奇之处,我可以为你打听去。叶恒眼光一亮,唇角已经绽开:“请王主吩咐。”
  云瞳看得清楚,暗自一笑:还非你去打听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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