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沈使的,那是谁的?”三月奇道:“这玩意儿就暗卫有么?”
阳春答道:“我听秋弟说过,骨哨是仅属暗卫,但执督察问责之权的长老也有个类似的信物,却非人骨制成,吹起来声响会有不同……”话到这里,忽然面色大变:“糟糕!”
傅临亦有所醒悟:“你是说……”
“漏算了一招。”阳春急道:“若现在暗部长老要见暗卫,如何应付?”
“不让见呗。”三月话刚出口,自己忽然明白过来,大张着嘴惊道:“哎呀,不能不见。”
六月也是惊疑不定:“大将军可否代为接见?”
“不行。”傅临摇头:“暗部长老是代圣上行问责之权,旁人不能过问。”
阳春想起当年往事:每次暗部长老问责叶秋,皇贵君虽心有不忍,却也束手无策。不由长叹一声。
三月眨眨眼睛:“那,找两个人假扮一下暗卫?我听说那些长老们也没见过他们的真面目。”
阳春和傅临都没说话。六月瞪着三月说道:“亏你想得出来……这是欺君之罪!再说了,你现在到哪里找武功高强,熟知暗部规矩,又长得高大俊美的男人去?”
三月吐吐舌头,双手一摊:“那你说怎么办?”
阳春一拳猛锤向桌面:“唉,暗卫不能出见,必须说明原因。长老们若是以武皇当年留下的谕旨相胁,王主就得亲自出面解释。”
三月快要哭了:“这样的话,主子擅离帅位的事儿不就漏了么?那可是大罪!”
四人面面相觑,个个都惊出一身冷汗。过了许久,傅临眸光一闪,向阳春问道:“你可知巡查的暗部长老现在何处?”
阳春皱眉摇摇头:“依照往日规矩。王主这里既然有两名暗卫,他们应该离此不远。”
傅临沉声说道:“立刻派人去查。凰都四门都要加派人手。”
六月似乎有些明白:“大将军的意思是……”
傅临微微一笑:“若是长老已到门口,我们不管找什么理由,也挡不住暗卫出见。不过,若是长老们进不来凰都呢?”
阳春三人都是眼睛一亮,听傅临又道:“三月,这件事你亲自去办,务必要将那几个老东西截住了,看好了,别给王帅惹事。快去吧。”
“是。”三月应下。
六月见傅临盯着那骨哨,便又问道:“大将军,这个东西在此处现身,会不会长老们已经到了凰都?”
傅临一凛,却听阳春答道:“如果已经到了,他们为何不堂而皇之地前来问责,却等至深夜偷偷摸摸地留下标记?”
傅临点头:“阳总管所言有理。眼下只能如此行事,且看他们之后有何动作。”
几人都应了。三月看傅临像是还有话要对阳春说,便同六月一起辞去。
两人刚刚出门,就见自己身边的小军飞奔而来:“两位姑娘,有探鸽密报。”
三月凑近六月,借着月色展开一读,霎时都变了颜色:怎么一事未平,一事又起。
那密报上第一行小字写着:池公子出事了……
第46章 犹恐相逢在梦中
徽州池府别苑。
离凤既猜赤司烨未死,心怀大畅,又值国丧,忙于即位求和的三皇女及揽权争宠的池慧姐弟也少来纠缠。修养数日,病体渐痊。这一日午后,离凤遣走身旁侍童,于床上假寐。等得屋内寂无人声,方轻声喊道:“来人,我要吃茶。”
过了一会儿,便见小北蹑足进来,四顾无人,悄悄走到桌旁,提壶斟了一盅:“少爷?请用。”
离凤已半坐起身,见果然是他,展眉一笑:“这几日都不曾见你。”
“嗯,少爷这里等闲进不来。”小北应了一声,看他接过茶盅,已端至唇旁,忙低声劝阻:“别喝。茶是冷的……”
“不妨事,渴的紧了。”离凤咽地很快,忽而呛了一下,咳嗽起来。
小北暗叹一声,轻轻拍着他后背:“等回到主子身边,你就不会再受这些闲气了。我们主子人极好的。我常听姐姐们说起,就是对身边的奴才,她也从不轻贱□□。是以人人都愿意为她做事,不计生死。”
“嗯。”离凤轻轻点头:“她有多好,我都知道。”
小北听他说得满含情意,不觉笑道:“您的性子也好,和我们主子是天生一对,以后一定能得她宠爱。”
离凤想起司烨说过:平生只念他一人,不觉脸色微红。
小北继续说道:“都说男人对夺去自己清白的女子会念念不忘……原来女子也是一般。为了您能安生回去,主子她是费了多大劲儿啊!我都多少日子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离凤只听得前面一句,便全身都僵住了,脸上泛起的红晕霎时褪了个干干净净。想起紫云瞳来,心中更是一阵惊悸:
自那夜别后,他刻意地想忘掉那个女人,忘掉那场欢爱。白日还好,他可以一门心思地想着司烨,点点滴滴地回忆他和司烨相见的每个场景,她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虽然那么少,他也拼命要全部刻进心里。
可是到了夜晚......
当他一闭上眼睛,就会再次看见焚毁了一切的皇宫大火,会再次进入那个女人的温暖怀抱。她在他耳边低语:别怕,我带你走。
他反复告诫自己,她与紫胤加诸于他身上的是强迫,是羞辱,可是……(略略)……
他从睡梦中惊醒,好几次羞愧得无地自容。冷汗簌簌而下,心跳快得似要蹦出胸膛。他不知道为什么总做这样的梦,梦中的一切都历历在目……是春引,一定是春引!他艰难地想着:是药汤把他变成了自己都唾弃的样子……
“少爷,少爷?”小北打了一个大哈欠,揉揉眼睛,突然发现离凤的脸色不对:“你怎么了?是不是那茶里有什么古怪?”
“不是,我没有事。”离凤回过神来,手心里一把冷汗。他捏紧被角强笑道:“小北,你主子她……会不会怪我?”
司烨,你会不会嫌弃我?
这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问得小北一愣,他挠挠头,心中暗道:谁知道你们俩是怎么回事?看离凤渐渐黯淡的眼神又生恻隐:这位公子心思忒重,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可别胡思乱想又把自己折腾病了。眼珠儿一转,他张口便说:
“不会,不会,主子最惦记的人就是您了。要不然能把我们派来?您得记住她这一番情意,千万不能钻牛角尖,干出让主子伤心的事来。等您到了她身边,朝夕相处,一切就都好了。”
听了这话,离凤心中稍安:这孩子说的极是。等到了司烨身边,我和她日夜相对,一定能把紫云瞳忘掉。司烨,我向你保证,只要你还肯要我,我一定尽心侍奉,绝不再想那些对不起你的事情。如果你怪责我没能保住清白,我便以死谢罪。一时转过心思,又问小北:“你们安排得怎么样了?这里我实在是住不下去了。”
“嗯,差不多了,这一两天就把您接出去。”见离凤添了喜色,小北也展颜一笑:“最好是您能出府一趟,路上行事方便一些。要不,就说是去庙里祝香?”
离凤两眉微皱:“只怕姐姐不肯答应……”
“先试试,不行再另想办法。”
方说到这里,听门口有人挑起帘拢。却是池慧新派到离凤身边的两个小童,午困已过,上来侍候,见小北立在床边,一脸写满不高兴:“你一个外面扫院子的,怎么就敢进少爷的内寝,还端茶递水的,想攀个高枝儿么?也不对着镜子瞧瞧自己那副德性,是个体面人不是?”
另一个斜着眼睛劝道:“生什么闲气。这里也算不得多讲规矩的地方。跟着这样的主子,谁还能奔个什么好前程?也就是他这样没眼色的,还上赶着巴结。”
小北暗自撇嘴:这一院子也就眼前的公子心地良善,是个好人。其他的,全是混账!主子就不是东西,也□□不出什么像样的奴才。以为小爷愿意陪你们耗呢?虽这样想着,口里倒是伶俐:“少爷醒了口渴叫茶,见哥哥们不在,我才进来的。这就出去。哥哥别生气,以后再不敢了。”
“快滚。”那小童也不管还在离凤面前,作势撸起袖子要打小北。小北装作害怕之极,一溜烟地跑出屋去。
离凤也不理会,又躺回床上闭目养神。自他回到池府,身边侍候的人一换再换,但凡对他有些同情关爱的全撵走不知去向。剩下的尽是惯于听命,懂得逢迎,按着池慧的意思,没日没夜在他耳边唠叨,劝他俯首听话,甘心认命。多日下来,不见他有所反应,那些侍童也难再殷勤,话里话外愈见刻薄。
忽然间,又有人打起帘拢进来禀告:“三殿下的侧君回娘家来了。家主大人让敏少爷过去。”
那小侍童急忙应了,也不管离凤还躺在床上,就忙乱地翻扯颜色衣裳,找梳头的家伙,口里也是不停:“少爷快起来。难得家主大人召见一回,怎能这般迟慢?”
离凤想着见了那两人,又不知要受多少讥讽喝骂,哪里情愿前去。可依方才小北所言,需寻个借口出门一趟,总要讨家主一个同意,便只得打起精神,往主屋那边来了。
才至门前,便听得里面一阵长吁短叹和断续嘤泣,门外侍候的总管公公见他到了,急忙一摆手让站住,也没有进去通报。离凤便停住脚步,侧耳细听。
屋中池慧正说道:“你怎地这般无用,殿下的心思就一点猜不到,抓不着。”
池端抽抽噎噎哭着:“这些日子她总不到我房里来。她的心思让我怎么猜,怎么抓?”
“啊,你失宠了?”池慧似乎吃了一惊。
池端一窒,转瞬却哭得又响了几分。他那奶公杉叔在旁急忙赔笑道:“大小姐这话说差了。殿下对我们郎主一向顾怜,最近么……不过是因忙于登基诸事,才未留宿。可殿下也没招其他夫侍色奴,都是独自就寝……”
“你有多久没见过殿下了?”池慧根本不理会杉叔这番说辞。
池端垂着头支吾了一阵:“自从上次哥哥走后……”
“那么久了……”池慧似乎松了一口气:“看来跟此事无关。” 琢磨一会儿,又忙问道:“你说殿下见过小敏之后,就没再召过别人?”
池端看了杉叔一眼,杉叔勉强笑道:“听说大少爷言语无礼,惹恼了殿下,殿下还不及处置就遇上了国丧。”
“哦。”池慧眯着眼,笑了一笑:“那就更该着他前去请罪。”
离凤听得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姐姐,你明明听到赤司炀要处置我,却还急着把我送去。你的心怎么这样狠……
池端咬着下唇不说话。杉叔替他凑上前禀道:“大小姐请三思。殿下喜欢的是如我们郎主这样听话乖巧的男子。像大少爷那种桀骜不驯、不守规矩的,再要连番冲撞,只怕惹来殿下盛怒。若是牵连到郎主和大小姐,就不好了。”
“得了,得了。”池慧不耐烦地轰开他:“别跟我摆什么郎主的架子!我还不知道他……”说着向池端轻蔑地斜了一眼:“嫁过去这么久了,殿下有让他生孩子的意思么?自己说得宠,怎么遇事一点帮衬不到娘家,受了委屈倒好意思回来哭。”
池端的眼泪“刷”就流了下来,脸色苍白至极,听池慧接连训斥道:“我明白你的小心思,怕小敏嫁过去夺了你那点微薄宠爱。也不想想,你要真有几分本事,我还用费这个心,由着他出家去好了。自己不争气,怨得了别人……
你也知道容貌不及他,别的地方怎么不下下功夫?好好琢磨琢磨女人的喜好。”
“殿下喜欢乖巧懂事的……”
“那她不来看你,你就不能主动点儿去见她?”池慧绷着脸责道:“身为侧君,难道不该时刻关心体贴妻主么?又是在这种时候。她有心事,你凑上去撒个娇儿,问一问,她兴许就告诉你了呢。”
池端摇摇头,嗫嚅着:“殿下想事情的时候,最厌烦后院男子搅闹,更不许掺和国政军务。便是见了她,大姐说的那些事,我也不敢问的。”
离凤在屋外早已听不下去,几次要走,却又拼命忍住。等听到这里暗自寻思:原来姐姐是要小端打探消息。不知出了什么事?
第47章 流言横生
离凤暗自寻思道:原来姐姐是要小端打探消息。不知出了什么事?
又听池慧冷笑道:“那些可不是我一个人的私事儿。小端,你莫忘了,你也是姓池。没有娘家撑腰,日后你这侧君位子能坐得稳当、坐得长久么?”
池端止住哭声,带着一丝惊疑问道:“大姐,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也好想一想怎么向殿下问起。”
池慧瞬间皱起眉头,长叹一声:“战事吃紧。”
“不是说要和了么?”
“紫胤不允和谈,吃了秤砣一般,铁了心要亡我大凤。青麒和玄龙观望不前,殿下派出特使前往雪璃、金乌,也无回音。”池慧烦躁地走来走去:“国主崩逝多日,殿下还不能登基。”
离凤心下暗想:恰逢国丧,便是要战,按六国之前会盟约定,也是要暂时允和的。怎么紫胤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其余四国均无异声。
果然池端惊道:“这是何故?”
池慧停在窗前,眼光明暗不定:“现在六国哄传,咱们国主驾崩得蹊跷,可能是被人所害!”
“啊?是真是假?”
被人所害?离凤皱起眉头:那也需新主登基之后才好彻查,如今五国却不认同大凤的储嗣,又是什么缘故?忽而想起那日见赤司炀,她一身淡黄衣袍,极是刺目,难道说,被怀疑的竟然是她……离凤有些不敢往下想去:太女一死,三殿下稳坐储位,军政大权已然在握。何况国主自冬狩以来一直病重,本就拖不了几天。宝位近在眼前,她又何需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