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十三香(女尊 上部)——荷塘春晓
时间:2019-02-21 11:37:51

  池慧“咳”了一声:“现在这些谣言遍传天下,告诉你也无妨。说是殿下挡不住紫胤攻势,青麒和玄龙又来援不及,若再拖延时日,大凤必亡。只有借助国丧之机赶紧求和,等那两国援军夹击紫胤,才可逼得紫云瞳退兵,保住半壁江山。所以殿下便狠施辣手……”
  弑母弑君……池端听得一阵颤抖,脸色惨白得如同死人一般。杉叔并在外守候的总管公公均是瞠目结舌,连大气也喘不上一口。
  不想池慧还没说完:“另有一句话,更是吓人。只说殿下是受人蛊惑。你们可知那人是谁?”
  池端摇摇头。
  池慧闭了闭眼睛,过了半晌才艰难说道:“说是,咱们母亲大人!趁着你出嫁之时,带给三殿下一个锦囊。”
  “什么?”池端大惊,刚刚站起身,即刻又跌回了椅上。
  恰如晴空一个霹雳,砸得离凤心神俱裂,他不顾总管公公阻拦,撞门而入,大声说道:“不可能,这决不可能!”
  池慧姐弟被吓了一跳,都转头看来。
  离凤两眸射出怒火,义正严辞喝道:“母亲大人为官二十余载,忠正严明,奉公守法,国主赞为能臣,仕女誉为良师,百姓颂为青天。如她这般正身立于朝堂,贤名传于四海,德行操守都冠于天下之人,岂会教唆皇女,行此大逆不道、违背纲常之事?是谁敢造此流言,污蔑她老人家?姐姐,是谁?”
  池慧顿了一下,摊手说道:“流言四起,我知道是谁说谁传的?”
  离凤忍下一口气:“那姐姐准备如何辩驳,为母亲大人正名?”
  池慧摇了摇头:“有道是清者自清,何用辩驳?”
  “什么?”离凤吃了一惊,转而怒道:“别人肆意诋毁母亲的清誉,难道你坐视不理么?”
  池慧听他竟然高声质问自己。心中起了恼怒:“殿下正在查察此事,我作为池家家主该当避嫌。”
  “避嫌?”离凤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池慧说出的话,他只觉怒气勃发,难于克制:“姐姐,若是放任谣言流布,母亲忠心被屈,声名毁尽,我们池家也是颜面全失!你日后如何在朝为官,小端如何在后宫晋位,池家子孙如何在世人面前立足?母亲若知此事,泉下如何能够瞑目?”
  池端在一旁听着兄姐争论,这些事情他是不懂的,也完全插不上话。只是听离凤所言,若此事澄清不了,自己日后在宫中的位分会被影响,心中不免着急,遂怯怯对池慧说道:“大姐,母亲要真犯了事,会不会牵连到我们啊?殿下都这么长日子没有召幸我了,是不是也因为这个?”
  离凤一口气憋在胸口,怒目向他瞪去:“你连母亲都不相信?你是池家的儿子么?”
  池端瑟缩了一下。杉叔却大声说道:“大少爷,请你收敛一下。我们郎主是三殿下侧君,不容你言辞冒犯。”
  离凤冷哼一声,不想再理他们,仍是紧紧盯着池慧:“姐姐……”
  池慧一甩袖子,直接坐了下来:“只要殿下相信池家,池家就是清白的,至于别人怎么想,有何要紧?殿下即位后若仍信用于我,母亲泉下必然欣慰。稍安勿躁,且等上一刻,朝廷自然会还我们一个公道。”她又看向离凤:“你这般急急忙忙地前去澄清,倒像是母亲真做了什么亏心事,我们池家为她极力遮掩,这叫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
  离凤颤抖着身子,几乎不能说话。
  池慧又教训他道:“何为世家气度?就是不能在这些小事上纠缠。像你这样,慌慌张张,吵吵嚷嚷,不成个体统!别人不是也在说殿下的坏话么?你看殿下可曾理会?可曾反辩?”
  殿下?离凤只觉心里苍凉一片:怕是无词可辩吧。
  池慧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目光反复落在离凤身上:这容貌,这风姿,美得真不似个凡尘男子,怪不得母亲当年爱他如珠如宝,国主亦是赞赏有加。再转眼一看池端,整个人蜷缩在椅中,满脸怯意,目光躲闪,动辄哭哭啼啼,哪有一点出身名门的样子。自己看着都心生厌烦,何况三殿下那样威严狠厉的女人。两相对比,果然还是小敏大有用处。
  想到此处,池慧便放缓了语气:“姐姐也不是置之不理,只不过有些事是越描越黑。我也嘱咐家下人等了,明面上必须从容镇静,等着流言自息。如遇人诘问,不要无谓争论,或是缄默,或是付之一笑。为官的体面,世族的风度不能丢。暗中么,我不是也让小端去探听殿下的心意么?谁知他竟没这个本事。”
  离凤慢慢松开双拳,指尖一片冰凉。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敏,所以还得是你去。”池慧又道:“你方才说的话,姐姐细想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只是这些话我不能开口,我开口太失颜面。还是你们男人家在殿下枕边吹吹风合适,兴许她就听进去了。万一恼了,她也知道男人都没什么见识,也不会把你们怎么样,顶多打一顿,关几天,罚抄百八十遍男诫。这都不算个事儿。”
  池端吓得抖了一下:“大姐,我不能招惹殿下生气。”
  池慧嗤了一声,对离凤说道:“小端不敢说,你作哥哥的就替他说。他是侧君,话说得放肆了也确实让人笑话。你还没个名分,倒不用拘着礼。上一次你就顶撞了殿下,她也知道你这个性子了。被母亲惯的,让人头疼。你也不用害怕,女人见多了顺从的嫩草,偶尔摘一朵带刺的玫瑰,也觉得新鲜。”
  见离凤呆呆立着,池端又是一脸的嫉恨,池慧一皱眉头,端起家主姐姐的威严,对兄弟们说道:“你们日后要共事一妻,还是和睦帮衬些的好。殿下在床事上有何喜好,小端你跟小敏仔细说说。”
  池端坐直了身子,咬着嘴唇极不情愿地低声嘟囔道:“殿下要得很凶……哥哥大病初愈,也不知道受得住,受不住?至于孕事,殿下并不轻易……”
  “不必说了。”离凤突然开口,拦住池端。他抬起一双染着浓黑悲凉的眸子对着池慧,慢慢说道:“明日我过去就是。”
  池端愣了一下,双手紧紧攥了起来。
  池慧却是眼前一亮:他终于想通了,这就好,这就好。只等问出殿下的心意,我也能安心了。她高兴之余立刻朝池端喊道:“还不过来谢谢你哥哥,替你触这个霉头去。到时候若见着殿下动怒,你也在旁委婉劝着些,不要叫哥哥吃了太大的亏。”
  池端“呜”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号丧什么?”池慧烦躁地喊道:“天都黑下来了,殿下府中是有规矩的,你赶紧回去吧。记得明天送一请柬来,请你哥哥过去。”
  池端抹了一把眼泪,领着杉叔向门口走去。待经过离凤身边,停了一下,红着眼睛对他说道:“哥哥,我是真地爱殿下。你就行行好,莫要将她抢走……”
  离凤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池慧心怀放开,笑得殷勤了许多。上来握住离凤的双手:“好兄弟,母亲和姐姐没有看错你,你是个明白事理的人。此事就着落在你身上了。在殿下面前不要忸怩,放开一些,务必要把她的心拢住……我这也是为你好,若得她欢心,说不定她就赏你一个名分。你又不是清白之身,日后若想在后宫中有一席之地,得靠自己争取……”
  
 
 
第48章 独泣寒湖雪
  离凤从主屋退出来,甩开要来搀扶自己的侍童,孤零零走进一片浓黑的夜色之中。寒风呼啸,灯火飘摇,眼前一座座楼台亭阁,仿佛一只只面目狰狞的巨兽,嘶吼着要将自己吞噬入腹。他紧走几步,想要远远地逃开去,却被那无边暗沉拽住不放,一遍遍被那些冰冷彻骨的言刀语刃割肉剜心!
  “说是母亲大人蛊惑殿下,弑君夺位……”
  “有道是清者自清,何用辩驳?”
  “我该当避嫌。”
  “母亲会不会连累我们?”
  “何为世家气度?就是不能在这些小事上纠缠。”
  “或是缄默,或是付之一笑,为官的体面不能丢……”
  离凤忽而仰头长笑。
  母亲,母亲,你在九重天上可曾听到?你在九幽泉下可曾想到?
  这笑声太过凄厉,惊飞一群寒鸦,惊破一帘美梦。
  心,也碎了一地。
  侍童们驻足不前,面面相觑,好几个人捂上耳朵,不敢再听。
  渐渐地,笑声低了下来。离凤捂着心口,停在一颗老松的旁边,颤抖着双手,极尽温柔地抚摸着它的枝干:母亲,进宫之前你还说对不起我……
  你养我十七年,爱如珍宝,呵护备至,精心抚育,淳淳教导……
  你将我护在羽翼之下,为我遮挡了无数风霜雨雪……
  你送我进永安宫,让我见到司烨,了却平生一段痴念……
  母亲,你何曾有半点对不起我!
  一旦离开了你,我才真正知道,什么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什么是强权逼迫,手足相煎。如今,眼睁睁看着你一腔忠义被人冤枉,一世清白被人污蔑,我却无能为力,争辩不得,仿佛一只雏鸟,覆巢之下只余啼血!
  母亲,是儿子对不起你!
  那年国主许婚,你对我说:日后嫁了太女,作了凤后,要好好护着池家。哪怕母亲不在,也要竭尽全力,护好你的兄弟姐妹。
  可是母亲,你不在了,儿子哪里还有家?哪里还有亲人可护?姐姐拿我送礼,兄弟视我为仇,妻主也不知所踪,无数骄淫贪狠的女人却张网以待……
  “你认为自己一副残败之躯真值一千两赏银么?”
  “先见国礼,再叙家常吧。”
  “出嫁不到三天就连累妻主丧命,自己还有脸活着!”
  “今后,你的每一夜都只能属于我!”
  “你有什么本钱同我讲条件?凭脸蛋儿,凭身子,凭伺候人的能耐?”
  “大少爷,这是我给您挑的衣裳,府中色侍承欢之时都很喜欢……”
  离凤猛地捂住耳朵,踉踉跄跄又向前走。
  雪,纷纷扬扬,从天而落,洒满房檐、屋角,盖住冷地、冰湖,压倒枯枝、残树。黑沉夜幕下一片苍茫。
  离凤伸手接住一片雪花,举到眼前。六瓣的小雪花还是那么晶莹剔透,纯洁无瑕。他牵了牵唇角,似乎笑了一下,珍重地把小雪花贴在了脸颊上:你这么好,这么美,不要让这里的污浊玷染了你!我带你一起离开,可好?
  小雪花轻轻化开,仿佛变成了一滴泪珠儿,慢慢滑下。
  “母亲,原谅儿子吧!我,只能走了……”
  ……
  小北被人从温暖的炭炉旁提着耳朵揪出了屋子,手中被塞了一把扫帚,命他在院中扫雪。寒风肆虐,酷雪狂飞,小北冻得嘴唇发紫,浑身哆嗦,心里一个劲儿地咒骂着:不就是给少爷倒了一杯冷茶么?你们自去偷懒,还不许别人殷勤。打了骂了还不算完,又来挟私报复。小肚鸡肠、攀高踩低,没一个好东西,等老天奶奶哪天开了眼,把你们都扔到这雪地里埋了!
  一时愤愤不平,手脚却不敢迟慢,方扫出一片空地来,转瞬又被大雪覆住了。小北抻衣袖抹了抹眼睛,鼻头一酸,直想大哭几声:还说什么高门大户,礼教世家,呸,什么破地方,分明就是个吃人的金窟!叶子姐姐说要送我回上京王府,那里不会也是这样吧?
  转而又想:肯定不会,姐姐们都说王主是个好人,跟着她绝不吃亏。可她行军打仗,杀敌如麻,应该是个很厉害的女人,我不一定伺候得来。不如就去侍奉眼前这位池公子,他脾气温和,心肠又软,受了委屈也不争辩,凡事都爱憋在心里,真是可怜。我得护着他。
  正胡思乱想间,忽听院门大开,一位总管模样的男人领着一群侍童涌了进来,也不知宣布了些什么,院子里即刻变得热闹了。
  “少爷可算是应承了。这回咱们一屋子的人都有个奔头了。”
  “早些答应多好,枉费这许多口舌。”
  “以大少爷的容貌才情,这一抬过去保证得宠。端少爷也是比不了的。”
  “我早就说过,跟着大少爷以后是要享福的。”
  小北听得奇怪,拉住一个侍童问道:“哥哥,大家都在说些什么啊?少爷怎么了?”
  那侍童嫌他手脏,赶紧拂开,却因得了喜信正自高兴,也没苛责:“少爷终于点头了,要嫁过三殿下府里去。明天那边就来轿子抬走。总管公公来传家主大人的话,还赐下许多细软首饰,锦缎绫罗,让咱们院子里的人以后都跟了过去服侍。这不就有了出头之日嘛,大家都欢喜着呢。”
  这算怎么回事?小北听得呆住:下午他还红着脸庞念叨我家主子的好处,怎么去听池慧说了两句,就急着要嫁别的女人了?眼前人影纷乱,闹笑嘈杂,小北抬手看看自己还攥着的扫帚,心中升起一簇怒火:这么容易就变心了?亏主子还一意念着他,我们这些人日夜守着他,天寒地冻我为他在这儿受罪……不行,我得问问他去。
  “哥哥,那少爷回来了么?”
  “说是在园子里头散散。呦,这都下了大雪,也该接回来了。万一冻病了,明天怎么出门?这有件黑貂皮的大氅,着谁给少爷送去。”看看那雪下得贼大,谁想讨这差事?
  “我去吧。”小北赶紧接了过来。
  “你小子倒懂得听音儿。”那侍童笑道:“也想赶紧上去巴结,日后得些好处么?由着你吧。”
  小北揣着一腔怒气,径直奔往后园,四处寻找离凤。先碰上主屋池慧派出来的几个人,提着灯笼,都躲在亭子下面避雪,口里却说着:“大少爷这是跑到哪里去了?怎么眼错一点就不见了踪影。这雪越下越大,可别出什么事。快四处找找吧。”
  又有人说道:“他自来性子就好安静,不愿意咱们跟着。以前怕他寻死,得时刻提防。现今他已然想开了,还能出什么事?”
  “现在不一样了,他是要去殿下府里承宠的,以后进宫当了贵人,你是供着还是不供着。”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