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大人。”
“大人。”
白袍管事一丝不敢违抗,却听头顶传来另一个熟悉的声音:“起来吧,是我。”
“是你……”
“像不像?”黑袍管事指着脸问道。
“像……”白袍管事眼都瞪呆了:“你,你还是取下来吧,太吓人了。”
“不行。”黑袍管事把他扶起来,又指祭台方向:“那个献祭的死了,估计主子也没料到。我现在得扮着她了。”
“你扮?”
“对。”黑袍管事使劲摇了摇白袍管事:“你还不明白吗?还不明白?”
白袍管事浑浑噩噩,脑子里好像已浮现出了什么,却又理不清楚。
正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焦急的喊声:“主子?主子在哪里呢?兖城董岩松统领有军报送到。”
黑袍管事反应也快,立刻脱了一身显眼黑袍,软下身来,闭眼往白袍管事怀里一歪。
白袍管事如梦方醒,忙跪起身躯,一手胡搡着女人的胸口,一边大喊:“主子在这里。”
很快就有兵卫寻了来,一见孙兰仕不省人事的虚弱模样,吓了一跳:“主子怎么了?”
“军报拿来,尔等退下。”白袍管事不过是让她们看一眼孙兰仕就立刻赶走:“把通往遇仙洞那两大青门的道路肃清,等主子后命。”
“是。”
听得再无异声,黑袍管事方悄摸睁开眼睛:“派你的心腹给高微娘子送信,禀告这里一切情形。”
白袍管事直到此时仍是脸色惨白,心底哆嗦:“万一,待会儿兖城兵马到了,董统领要面见主子,可怎么办啊?”
黑袍管事往他怀中使劲靠了靠:“主子不回来,我就晕迷不起,管谁来见呢。”
……
山谷之中一场鏖战,直杀得天日无光。九月、四月陆续赶到,被十月骂了个狗血淋头:“主子是叫你们看风景来了?该出力时人影不见,一群废物!”
“雾太大,兜丢了。”九月皱眉言道。
“没看见我放的烟嘀吗?”
“我也放了,你看见没?”
四月头上的杜鹃花也跑没了影。“都别急,十一在我们前头呢,应该赶上主子了。”
“指着她?”十月骂道:“最是个迷糊蛋,磨蹭虫。”
果不其然,几位姐妹已战得半身是血了,才见茶十一提着碧玉双钩姗姗来到,见了面还惊喜大喊:“主子,姐姐,我可找着你们了!”
“死丫头,缺心眼玩意,蠢死你!”十月、四月、九月都是一样的咬牙根儿,恨不能先往她身上剁去几刀。
半面山坡下,李慕带着自己的人正探头观望。
“看见紫云瞳了么?”
“没有。”
她去哪里了?李慕心中焦急,眉头紧皱:“得探探去,这道山梁子后面是不是还有岔道儿?”
“过不去的,少主。”手下言道:“你看没袖标的那些黑衣人,都在拼死力战,后面没有退路了。”
“怎么不突围往斜里杀去呢?”李慕又朝两边看,疑惑更深:“她们刚才可是且战且退,现在更像是在死守。”
“是不是紫云瞳在那边,咱们这块儿看不着?”
李慕咬了咬牙:“那就只能冲上去找找了。”
“少主,那咱戴不戴袖标?”
“先戴上。”李慕方在沉吟,忽见一个手下指着一个方向叫道:“少主快看,那不是您要找的池敏吗?”
李慕一惊,忙就扭头,隔得远有些看不清,又往前面蹿了几回,仍藏身在草石沟道里。却见离凤正被监押在一个小坡上,蒙巾早揭没了,头发也是散乱着,两眼急切地往前下搜寻,不知看见了谁,他张口大喊,又踉跄向前,被身边一个带黑金面具的女人拉了回来。
“危险,别过去。”高微低声劝道。
离凤张着一双愤怒的眼眸:“你们的诡计不可能得逞,你们伤不了王主。”
高微淡淡地扫他一眼,又淡淡地问道:“赤凤的太女正君,不想报杀妻之仇了?”
离凤一凛。
“雀翎军会替你报。”
“啊?”离凤心惊肉跳,只道那些带袖标的黑衣人全是雀翎军,正被这些不知身份的家伙驱赶,踏在刀尖上,陷进火海中。他挣扎,大喊,几乎喊破了喉咙:“住手,住手,不要去送死,不要去!”
“她们是去杀紫云瞳的……”高微一笑:“效忠故主,奋不顾身;得报大仇,虽死无憾。”
“你是谁?”离凤只觉面前这个女人犹如魔鬼一般:“是你在煽动她们,控制她们,伤害她们,让她们用血肉之躯达成你不可告人的野心。你是谁?”
“你还是那么善良,一直都是那么善良。”高微的语气很温柔,动作更温柔,她轻轻抬手,把离凤鬓边一缕被风吹乱的青丝掖整到他耳后:“有我在,别管这些事了,歇一歇吧。”
“你是谁?”离凤紧紧盯着她,盯了一会儿,忽然去抓她的黑金面具。
高微一把捏住了他的手指,在自己心房上按了按,又反折回去,带着离凤摸上他的左耳。左耳上有一颗沉甸甸的西海大珠。
“你,你要干什么?”离凤惊恐地看着她朝自己脸庞逼近,想要后退,却被箍住了腰,卡住了手,半点也挣扎不能。
高微贴上离凤的耳孔,低低念了两字,满意地看他浑身一震。她又碰了碰晶莹的西海大珠,冷哼一声,很仔细地从男人耳上摘了下来。
“给我!”离凤反应回来,大叫去抢。
高微轻轻把他一推,推到穷奇一边。穷奇拿出绳子要捆人,又被制止住了。
“他是大凤的太女正君,不是阁下的俘虏。”
穷奇监押住离凤,有些疑惑:“娘子这是何意?”
高微不答,把西海大珠举到眼前,饶有兴味地转了转:“嗬,这竟是个有字的耳徽……紫云瞳真是多情啊。”
“你要干什么?啊……”
穷奇见高微一眼扫来,似乎不悦,立刻点住了离凤的哑穴。
“省些力气,待会儿再叫。”高微朝着满脸怒红的离凤笑道:“我让你瞧瞧,紫云瞳那多情种子是不是真的爱你。”
“打到这个时候,紫云瞳都没再出现,她一定是掉到洞里死了。”穷奇皱眉言道:“娘子啊,我看可以收网了。”
高微唇角一嗤,背手望天:“收网?呵呵,还早着呢。”
李慕收回目光,连连问向左右:“那个女人是谁?”
“您问戴面具的?不知道。头一回见。”手下一边套袖标,一边请示:“少主,咱们这就上吗?”
“再等会儿。”李慕脑中急速转动,拳头也攥得死紧:“别管前面了,从背后上,把池敏给我夺回来。”
“啊?”手下大惊:“那不等于是跟这边明里撕破脸了?少主三思。”
“还思个屁……”李慕直觉里形势不妙,正待亲身上阵,忽听得“轰隆隆”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疾从脚下穿过,汹涌如潮,奔腾若龙,所及之处,草木倒倾,砂石俱扬,把他们十几个人从沟壑里掀飞到半空,又重重摔落在地。
“嗙!咣!”震响连声,惊雷呼啸,黑衣人厮杀的山壁间又裂开了个大缝隙。
“你看,那是什么!”穷奇惊得大叫。
门又开了?!高微双目如炬,染上了一层杀伐血色:“我就知道,遇仙洞没那么简单,紫云瞳也没那么好对付!”
第878章 生变-1
山壁一阵晃抖,又有白雾涌出,十月顾不得爬起就先大喊:“大家快到这里来,守住洞口。”
之前云瞳曾与她们计议:六姐恭王费了无数心思,不过是要把她诳到瑶山来,诳到自己早设下的伏坑里来。杀了她,便断去了圣上的左膀右臂,截去了玄甲军韩越的退路,更让雪璃、青麒、玄龙那些惧怕她的人没了出兵的顾忌,让六国局势变成一团乱麻,方便她乱中夺权,实现自己的野心。
想杀她,六姐纠合了手下强兵,再拉四国为盟,还有自以为的天时地利。
当时,云瞳说到这里,曾经笑了一笑:“六姐以为我会心急火燎直奔瑶山,我却游山逛水般往赤凤绕了段路,把她和那些人都绕糊涂了。青麒那帮刺客从邙山密道入凤,骤然逢我,以为情况有变,恐我往傅军中挂帅印,有碍她们主子联合玄甲军打西川,便想先下手为强,在沧神庙中设伏,谁知正好叫我来个一锅端。我再把消息瞒掉,派人假扮那些刺客,晚到数天,让六姐与她的盟友互生嫌隙,从之前密切联络变成了各行其是,都成了半聋半瞎。”
“主子妙计。”
“我派的人混在六姐的队伍里,虽然不能事事知悉,到底也给我传回了些有用的消息。比如说,六姐安排的人没我想象的多。一来,她不可能大规模调兵入山;二来,若从江湖上请杀手,有我惜花山庄盯着,她也不便;三来,她的盟友又不都是‘盟友’了,实力更有下降。”
“主子胜券在握了。”
“不然。”云瞳摆了摆手:“要想伏击成功,人手不足,便更需利用有利地势,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瑶山正好有一座遇仙洞,诡异莫测,可作伏击之地。”
“这就明白了。我们不入那洞便好。”
云瞳皱眉思索:“临战之时,变数最多,难以一一预料。若我进了遇仙洞,尔等打算如何行事?”
十月想到这里,暗叹了口气:还是主子料得准啊,恭王既能把人诳来瑶山,自然还有法子把人再诳进洞去。当时听此询问,自己答道:“跟随主子,生死不计。”
“便知你是这样回答。”云瞳拍拍她的肩膀,而后敛去了笑容:“勿需跟随,但要守住洞门。”
“洞门?”
云瞳深看了十月一眼:“赖秀才曾同我说:她怀疑遇仙洞的古怪都在洞门上。我也是这样想。睿王姨宴请宾客,尽欢而出,写赋记之,令世人神往。不管是在文章里还是在那些人的回忆中,何曾有半句说洞里恐怖的?”
“那……”
“但如果你经年累月从洞里出不来,会不会觉得恐怖呢?”
“……”十月一愣,与几个姐妹互相看看。
“六姐一向深算,性子又颇谨慎,她诳我入洞,是笃定了我再出不来。所以这个洞门至关要紧,只是我们还不清楚它有何古怪。”云瞳顿了一顿,又问月侍们:“如今我又猜遇仙洞是临渊的一部分,事情怕是更复杂了些。踏入临渊有何后果,你们也都知道……”
十月几人顿觉后脊背发凉:睿王失落临渊,二十年再没回来。
“主子……”记不清当时是谁在劝:“既已抓到了青麒刺客,严刑逼问,不愁不知枯藤岭事,送去给忠武侯和玄甲军,昭告天下,也就结案了,您何必还要亲身犯险?倘真出了什么事,岂不随了那些宵小之徒的心思?”
云瞳却摇一摇头:“枯藤岭的案子我想过多少遍了,绝非青麒一家简简单单就能犯下,必然有个内应。”
“内应就是恭王了。”
云瞳既不否认,也没确认,只是紧握了右拳,斩钉截铁言道:“这内应是我大胤附骨毒瘤,若不尽数刮除,永绝后患,我也会同六姐杀不了我一样睡不着觉的。”
“主子,我替您入洞挖这毒瘤去。”四月笑嘻嘻请命。
云瞳淡淡笑道:“你进去了,我是守洞门,我进去了,你们也要一样守好洞门。”
当时几人都应承的响亮,谁知战事一起,全然不是自己所想。第一声大响过后,黑衣人漫山坡而来,都以为那就是遇仙洞所在了,预备要大干一场,却只是敌人佯攻,倒把她们埋伏进去的人暴露了出来。
云瞳追一蒙面男子而去,十月受命清理敌人,敌人却越清理越多,赶着她们到了这座山壁前。等见了云瞳留下的标记,十月再不敢退,一边指挥着手下拼死力战,一边疑惑着为何不见九月、四月把守遇仙洞门,不想那几人却是迷失道路,在雾里兜圈,竟没一个护卫在主子身边。
见面互一询问,各个大惊。莫说守洞门,就连洞门是个什么样子,也不清楚。
“我还没赶上来,怎么主子就先进去了?”茶十一连声大叫:“我看她压根儿不在这里,咱们还是分头再找吧。”
四月戳死一个带袖标的黑衣人,呼呼喘气问道:“怎么刺客这么多啊?打不完的样子。不是说没几个人嘛,主子还分析了一二三。这不对啊。”
“不仅多,还很难对付。”九月一边战,一边朝茶十一怒喊:“你要么找遇仙洞去,要么帮我们来,傻呆呆站着干什么?”
“主子说,她已命孙大人提调兖城军马,瑶山外围都是咱的兵。”十月振臂高呼:“姐妹们再坚持一刻,援军很快就到。”
山壁前已撂下了数十具尸体,有戴袖标的,有蒙黑巾的,月侍这边人渐少,敌方死士却仍层出不穷。再战一刻,四月已经添了五六处伤,退到十月旁边问道:“这样下去可不妙啊。主子找不着影,咱们又被包围了。”
“主子在这里留了标记,若是撤走,她怎么办?”十月摸了把脸上血渍:“不知为什么援军一直不到。”
“我是从来不怕死的,可自己要是都打没了,怎么接应主子呢?”四月瞅瞅周围,忽然叫道:“居老九,你不是总吹有能耐吗?去,把这些戴袖标王八蛋的王八头子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