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她要是提笔在协约上签字,燕国在北大陆的布局就算泡汤了一半。
“你不会动心了罢?”
傅灵川摇头:“燕王傲慢,给出的实惠不如魏国的现银,不须取舍。”新夏亟须发展,眼下最需要的就是钱、钱、钱!燕国减免钱物的条款的确也算大方,但新夏只不过少交出去钱了,却不似魏国直接给现钱几千万两这么痛快。
这笔钱一到位,新夏立刻就能投用进国计民生。
冯妙君却道:“新夏给燕国的年供也不少,拿回来立刻就减轻全年负担。另外,燕王那里最好不要直接得罪,以免被人说成过河拆桥。”新夏立国,大业初成,燕国即四处宣扬自己是它的助资人,想给新夏打上它的印记。现在新夏突然转头与魏结盟,那是狠狠甩燕王一巴掌。
惹怒当世最强者会引发什么后果,谁能预料?
“此事难以两全。”傅灵川笑话她的贪心,“只能做个取舍。”
“是了,我刚刚接到情报,魏国已经出兵七万人援助熙国,帮它一起抗击燕国入侵。”
冯妙君动容:“七万人,那可真是大手笔!”萧衍可真舍得下血本。整个新夏国,最精锐的部队也不过是十来万人,萧衍派去支援熙国的就有这么多。
真可谓财大气粗人多。
当然,正值云崕出使新夏之机,魏国这般出兵也是要新夏人睁大眼睛好好瞧着,与它结盟有多大好处,与它为敌又有多么不智。
“其中有三成都是原魏太子的东北军,战力彪炳。但我听说将领都已换掉,由此也能看出,萧衍不想养虎为患。”也就是说,魏国援熙的军队里面有部分是前太子手下的叛军。
将罪军送往前线,是这时代普遍的做法,以戴罪立功之名来排除异己。不过萧衍还相对仁慈一些,看得出他舍不得这支队伍的战力,因此希望将它拆解再利用。而战争,就是磨炼军队、促进融合的最好手段。
“萧衍外表斯文,作风不逊于乃父。”冯妙君拿起白巾拭手,“依国师之见,熙国还能撑上多久?”
“战争不能单以国力强弱来预判输赢。就如安夏,国灭之后魏国反而拿它无可奈何。如是熙国,即便它现在内外交困,恐怕也能撑上很久。”傅灵川沉吟道,“至少也有两年时间。”
“那么至少七、八年当中,燕国不可能与我们短兵相接。”冯妙君笑了,“仍按原计划执行罢。堂哥也要小心,燕王阴狠而多智,挟持新夏的手段不会只有一个两个,要防他还有后着。”
“我省得。”傅灵川微微摇头,“燕王与新夏一直有贸易往来,共中最重要的是燕国椽香山地区出产的大量炼器、炼甲的耗材,可谓物美价廉,燕军当中普遍配备。我们与魏国结盟后,恐怕这个来源就断了。”
燕国暴怒,能想到的第一个措施就是“制裁”。装备的重要性,冯妙君当然理解。
“不过我与晋国联系,它有相当的物资可以代替。东北海岸线外的几个岛国,也有些珍贵物产可用于炼器。对了,晋国最近也表了态度——”
他顿了一下:“只要新夏不与魏国结盟,晋国愿意出借新夏一千万两,无利息,五年之内还清即可。”
冯妙君微一皱眉:“钱数倒是不多,但晋国的态度需要考量。”毕竟大家是邻居嘛,“晋国必定很愿意与新夏亲近,我与它的国师还有些渊源。”
“你曾是莫提准的三弟子。”傅灵川微微前倾,目光炯炯不离她面庞,“在崖山地宫与晗月公主的送亲队伍走失,从此晋国那里就断了你的线索。”他顿了一顿,“崖山事故是云崕所为,这点各国都有人知。是不是从那时起,你就跟在他身边了?”
冯妙君也不免露出意外之色。
原来傅灵川这几个月也没闲着,想方设法调查她的来历。这才对,以他堂堂一国国师之权力,怎可能追不到一星半点线索?
恐怕他就从她说过的,“曾为云崕侍女”这句话去查起。
还好,还好她将家人都转移去了遥远的桃源境,谁也追查不到了。
她回视他,目光平静:“原来堂哥已经知道了。”
果然如此!傅灵川闭眼深吸一口气,语气晦涩:“你、你现在还喜欢他?”
冯妙君张口,想说非也,从眼下局势来看,她最好也说非也。可是话到嘴边,她说不出。
她不能保证,对那个家伙一点儿都不动心。
“长乐,我知道你今天也去看过他。”傅灵川转向她,语重心长,“要忘掉那样的人,并不是容易的事。可无论你们过往如何,他是魏国国师,而你现在已是新夏女王。你与他之间,隔着国仇家恨!为新夏计,为国民计,你切不可与他再藕断丝连了!”
冯妙君不自觉咬了咬唇:“既可以签下协议,为何不能消泯仇恨?”
第348章 此道多艰难
她早知道自己在揽秀园中的举动瞒不过傅灵川的耳目。错非如此,她何必帮云崕换药?
有云崕在,她可以向傅灵川施加更多压力。
她的红唇精巧而饱满,在酒水的滋润下闪着诱人的光泽。傅灵川盯了两眼,才低沉道:“除非他不做魏国的国师,否则你们之间的鸿沟难以逾越;如果他真地不当国师,一个无权无势的庶人,又怎么配得上新夏的女王!”
冯妙君轻轻喝下杯中最后一口玫瑰酿,才轻轻叹了口气:“走着瞧吧。”
这一晚,她无心修炼,倚在软榻上眺望窗外明月。
白板化作小白貂,老老实实钻在她手底让她撸貂解压。眼见明月一点一点东升,它忍不住问她:“女主人,月色这么好,今晚不睡上一觉么?”这话它听男主人交代不止一次了,必有用意。
冯妙君唔了一声,望向柔软的床,好半晌才道:“不睡了,我要查点资料。”
当这女王也不全是苦差事。不说别的,如今每日修炼用去的材料之昂贵,就是跟随在云崕身边的十倍以上。到了此时,她才理解燕王明明醉心于修炼,为什么不把王位甩给赵允去当个太上王;她才理解云崕生性不羁,为什么非要去当一国之国师。
只要大权在握,修炼就变得如此容易。在天地灵气衰弱的今天,最珍贵的资源都被垄断在国家手里。再强大的修行者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就非被绑上国家的战车不可。
即便是燕王,即便是她。
对这一点理解得越深刻,冯妙君对新夏的好感度就越高。毕竟,它举全国之力来供养她,她也必须有所回馈,这才叫因果循环不息。
她想要的物事,新夏国总会竭尽所能替她寻到。比如这次傅灵川送来的天魔秘卷,里面关于诅咒的记述就空前详细,比起她在烟海楼所见的雪泥鸿爪会更成体系也更权威。
里面就清清楚楚地记载,咒术起源于天神都刚刚出现的时代,并在异族手中发扬光大。重开天地之后,浩黎大帝恼其阴毒,搜而毁之,是以现今留存于世的诅咒已经不多,在正规的宗派传承中更不可见。
诅咒的形式和效果可以千奇百怪、匪夷所思,但深究核心必有三点,诅咒只有全部满足,才能成功施放。
其一是内容,没甚好说;
其二是代价,也就是施术者必须为咒术的承受与付出。诅咒是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神通,想杀人伤人,自己也断然讨不得好,要么献祭的材料极其珍贵,要么就是干脆以施术者本人的肢体、寿元,或者子女为代价。
比如深渊中的鳌鱼想成功种诅,最后是以自己的全部神魂之力为筹码。因为它燃烧了所有魂力,从此灰飞烟灭,连往生六道的机会都没有了。
其三,是解诅的办法,也称作“后门”。这一点乃是天道所定,诅咒不是死局,再残忍恶毒也要给人留下一线生机,否则诅咒不能生效。只是后世之人太聪明,往往将这最后一点通过种种手段隐藏起来,使受术者不得而知,从而失去解咒的方向。
冯妙君研究身上诅咒多年,也在云崕那里旁敲侧击了无数回,看过这套关于诅咒的理论之后,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解诅的办法被鳌鱼隐藏起来了。
可是她费老大力气从燕王那里弄来的金枝玉露也没有生效。这就让她心里萌生一个奇怪的念头:
鳌鱼种给她和云崕的,到底是不是诅咒?
如果不是,以云崕的见多识广,为什么依旧分辨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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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夏国君岁宴过后没多久,有两个消息传遍天下,速度快得超乎寻常:
一是魏国求盟,并且愿赔偿五千万两,同时许诺出兵助新夏打退西南方的入侵者。
二是新夏国君大怒,将魏使赶出国境,并且迅速关闭了魏与新夏边境上的商路、榷场,同时严禁新夏人与魏通商,走私者一旦被捕立刻入狱。
此时作客新夏的十九王子赵允十分满意,以辞行为由坚决求见女王。
冯妙君以正式规格接见,全程有大小官员二十余位作陪。她高高在上,赵允想要一近芳泽都难。这会儿他就是再愚钝,也看出冯妙君对他的冷漠疏离。
这样的美人,莫说是平民了,就是豪门千金他都有法子弄到手,偏偏她是一国之君,什么花招在她身上都不好使,只能老老实实追求。这会儿再见到她的态度,他就明白此道迂回多艰阻,争得女王芳心的任务是完不成了。
不过他还在还有急务,况且阻止魏、夏结盟这件头等大事已经办妥,所以他和冯妙君寒暄一会就告辞离去。
燕国王子走掉以后,无论冯妙君还是傅灵川,均觉如释重负。
消息传到民间,国民都觉得很解恨,街头巷尾热议不断。流言传到最后,变作魏国使者腆着脸苦苦哀求,要将数千万两银子双手奉上,但女王弃之如敝屣,坚守了立场,没有令国民心寒。也有少数人为错过了巨额赔款而感到惋惜,毕竟那是五千万两银子。
不过这样的言论一旦说出来,立刻就会被其他新夏人愤怒唾弃,以“国贼”骂之。
五千万是个什么概念?多数人一辈子连五千两都见不着,对他们来说,五万、五十万和五千万并有很大差别,反正已经超乎想象。并且那钱也不是给到自己头上。
此时第三个消息来了:西南边疆战况胶着,局势不断恶化。
与此同时,城乡小吏们开始入户,挨家挨户摸底人口、家财。乡民好奇问起,小吏们只说为徭赋之变革而备,再多问,就紧口不言。
这是关系到身家性命之事,许多有心人打通人脉去问,得来的消息却很是不妙:
为了应对战争,新夏即将颁布新令,一方面征发徭役,大量壮年男丁发配入伍,另一方面提高税赋,由原来的三十税一提高到五税一,税率一下拔高了整整五倍之多!
第349章 幼稚!
事关身家、性命,这消息不需要任何推波助澜就能四散疯传,冲击波一般掠过新夏全境,民情哗然。新夏立国不足一年,采用的一直是轻徭薄赋之策,人们赚上三十个铜板只要上交一个就够了,现在突然要上交六个,享受了不到一年的实惠突然说没就没。
更何况还要服徭役,壮年男子都应征入伍,谁来耕田作业?
不过,提税征役是现今各国战时的通用策令,曾经的魏国进攻峣国之时、以及如今的燕国进攻熙国,国内都临时采用过十税一法、五税一法,并不是新夏自己一拍脑门儿定下的苛捐杂税。打仗要钱要粮要人,国家政策向战争倾斜,正常的生产生活必受重大影响,就好比峣国抗魏时期,印兹城对富商就实施严格的盯人管控。
可要命的是,新夏这一次将进行的是税法变革,而非什么战时的临时策令。也就是说,五税一将很可能长期执行下去。
不须解释,谁都明白为什么:
国库空虚,打不起消耗战了。
新夏立国不足一年,没有积累,即便收上的钱转眼又去兴修土木、广开民利。这本是良性循环,但是战争一来就将它完全打破。国家手里没钱怎么办,不举外债就只好向百姓伸手了。
但这毕竟只是小道消息,王廷还未正式发令下来,人们心中还有指望。
指望这真地只是个谣言。
就在众人屏息以待中,新夏女王颁布了第一个指令:为壮大军武、筹备军饷,包括乌塞尔城、泸泊城在内的三十七个大城试行五税一法!剩下的城乡试行十税一法,半年内全部执行。
税率一下提高了五倍、两倍,传言竟然成真了!并且时入初夏,正好到了征税的时节,第一批税就是按照这个比率征收!
政令执行起来,税官可不会跟百姓客气,交不起税就拿实物来抵,连实物也没有的,那就强征劳力入伍服役,以力代税。
一时之间,不知多少人愁白头发,不知多少家庭愁断了肠子。
门阀大户也得意不起来,因为新夏紧接着颁布第二条试行的田亩税令,按亩积和田地质量征税,一年两次,上田亩税七到九升,下田亩税三到五升。
这个税率,比原来加重又何止三倍?高门大户拥地越多,要缴的税也就越多,哪一家都是肉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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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外界闹得满国风雨时,冯妙君又来探望据说已经被“赶出国境”的魏使。
云崕的伤势修复良好,这人居然也捺得住性子没有往外溜达。冯妙君过来时,徐广香正拖着他在园子里下棋。
冯妙君摒退侍从,以手托腮,坐到一边观战。
云崕觑她一眼,没说什么。自头一回换药之后,徐广香得知自己外出期间居然被冯妙君趁虚而入,大大不爽,从此守着云崕嘘寒问暖。冯妙君后头又来探望云大国师两趟,徐广香都在一边盯着,坚决不给两人独处的机会。
云崕自然有办法对付她,可问题在于,冯妙君倒是很乐意徐广香在场,这样云崕也不敢公然调##戏她,她面对云崕的压力反而减小许多。
这么两回之后,云崕哪能不知她用意,加上这妮子从来不肯入睡,摆明了防火防盗防云崕,他心下也有些恚怒。
徐广香见着她心情就不好,一分神下错几子,顿时被逼到绝路,不由得冷冷道:“时局至此,王上还有闲心观棋?”
徐广香虽然身处宫中,却也听到外头传进来的风言风语。新夏这么乱颁策令是要招来祸乱的,莫看新夏女王的美艳无人能及,内里却是个大草包,和那傅灵川一起,将整个新夏国搅得乌烟瘴气。她也不知王兄和国师怎么被迷了心窍,非要跟新夏结盟不可,还抛出这么优渥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