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来。她对儿子客气,对虞琳琅倒很关心。”
“你往她那里使使劲儿。”
“是。”呼延隆想起长乐女王,心里也是微微一热。都说美人如玉,可她不是玉,是园中最绚烂的牡丹,是翱翔天际的丹凤,轻易就能够勾起强者心底的征服欲。
正说话间,侍卫敲响门板递了个张纸笺进来。
呼延备一目十行看完,脸色大变。
“父亲?”呼延隆觉出不安。
“不好。”呼延备将字条交给儿子,“属地上开始有人查户籍和暗账了,大概是傅灵川派去的。”
他的脸色阴寒得快要起霜:“在傅灵川之前,我们要先出手!”
……
冯妙君的心情却很好。
几乎她这里命令才下达,陈大昌就领了她的手谕去白马湖办差。他在她手下做事越来越稳妥,这些年也发展不少人手,只用了个把时辰就将湖畔精舍收拾完毕,又将闲杂人等都清理出去,再派人将附近巡视个十七八遍,确认了没有陷阱、阵法,甚至是吸血虫之后,才将冯妙君迎了进去。
入驻这里的奴婢也都是陈大昌一手挑选来的,宫人只带了两个,都是临时挑选、直接带来的老嬷嬷,用于教习这里的新下人。
王宫之中、女王身边,全是傅灵川的耳目。既然来了白马湖,她就要将他的势力从身边都撇出去。
平时的白马湖,有人碧波泛舟,有人和乐而歌,当得一个“雅”字。现在女王入驻赶跑了所有人,这片山谷立刻重归于宁静。
冯妙君徜徉山谷,但见白鸟渚青沙,跃鱼吃荷花,奇石藏林间,缺月挂疏桐,好一派清幽自在。
她坐在这人人艳羡的位置上已经一年余,却鲜有机会能享受这样的惬意安适。算起来,反倒是留在冯记、陪在养母身边那段游手好闲的时光最是无忧无虑,每日醒来陪伴家人、赏花逗鸟,全无负担。
冯妙君信步踢走一块小石子儿。既然手底已经有一份割舍不下的家业,那就好好守着、好好发展。只消迈过眼前这一道坎,她就还有大把时间可以像今日湖畔这般闲惬。
念头未转完,前方阴影里咕噜噜滚回一块石子儿,就停在她的脚下。
正是她刚刚踢飞那块。
“谁!”冯妙君低喝。
树后转出来一人,长身玉立,树叶间漏下来的白月光只照清了半边脸,阴影反倒衬托出五官的精致与深邃。
云崕。
冯妙君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只是好奇:“这些天,你躲在哪?”
“醒生梦死。”他轻叹,“见不着你,总要找机会借酒浇愁罢?”
云崕背对着月光,可冯妙君却能看出他的眸子很亮,像是能在夜里发光。他凑近过来,自背后取出一朵芍药,轻轻别在她鬓间。“你这园里,开得最好的就是这朵了。”
这园子是她的,花也是她的。拿她的东西来讨她欢心,这算什么?冯妙君微微噘嘴:“辣手摧花。”
满园怒放的芍药,他偏选了花开三度的一朵,半开半闭之间,有温婉含蓄的风情。
“你错了。”他一本正经,“这才叫辣手摧花!”
说罢,他一低头就攫住了她的唇,好好做了一遍示范。
湖畔这一处小小的花林之中,终于真正有了诗情画意的模样。
第389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是树上的雏鸟唧唧叫了几声,树下的人儿才分开来,气息却依旧交缠着,她雪嫩嫩一截藕臂还挂在他脖颈上。
和前两回的渴迫不同,他的吻变得温柔轻盈,像是跟她玩一场欢快活泼的捉迷藏。她在不知不觉中被引导、被诱##惑,甚至尝到了越来越多的甜头。
以至于他结束这一吻时,她还有些恋恋不舍。
冯妙君靠在他胸口,调匀气息才道:“虞琳琅受伤一事,你怎不提前知会我?”
他捉着她的小手,与他的十指交握:“临时起意。”这妮子越来越懂得隐藏自己了,不来这么一出,怎能见着她为他担忧情急的模样?
他知道这样不厚道,但他喜欢得紧。
“遇袭之后送回府中的,是虞琳琅本人?”虞庚庆都赶回来了,所谓父子连心,无论是云崕还是其他人,想冒充虞琳琅蒙蔽老子双眼都是不可能的。再说,她也压根儿不认为云崕会在自己身上施展这种苦肉计,太……痛了。
唯一的解释,就只有虞琳琅本人亲自抓剧本上演。
冯妙君想不通的就在这里了,这厮原本是打算杀掉虞琳琅,后来怎么改了主意?
最关键的是,虞琳琅怎么就肯配合他了?虞三公子只要将之前被关进方寸瓶的经历说出来,虞庚庆立知有异。结果他只字不提,“你把他揍失忆了?”
这念头一起,她看向云崕的眼神都有些警惕。这家伙要是能洗掉别人记忆的话,这手段也太逆天、太bug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云崕表示了不满,“我答应过虞琳琅,只要他演好这场戏,后头定能如愿以偿。”
“他的愿望是?”
“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看他的眼神已经不能用吃惊来形容了。云崕怒,狠狠在她眼皮上亲了两口才,在她脑门儿上屈指一弹:“满脑子什么龌蹉念头!”
她好生委屈:“你要是不跟我想一块儿去了,怎知我的念头龌蹉?”
云崕作势要捏她软滑的腮帮子,她低头往他怀里就躲。
他一把抱住了,在她格外敏##感的小腰上轻轻挠几下,她尖叫着要躲,却躲不过,只好丢盔弃甲举白旗了。
两人嬉闹一阵,她才喘着气问:“到底为什么?”
他看着她迷蒙的凤眼、湿润的红唇:“什么为什么?”
她在他腰上狠狠捏了一把,云崕重重“嘶”了一声,这才像回了魂:“哦,虞琳琅啊。”
“虞琳琅有个情人,就是他的贴身小厮墨彻。”这一句话就让冯妙君瞪圆了凤眼:“哈?”
“墨彻十三岁跟了他,但两人办事隐秘,虞庚庆也是到日前才发现这桩奸情,于是将墨彻打个半死关了起来。他要取墨彻性命易如反掌,但虞琳琅很有傲骨,先前又不肯入宫作画。因为画名在外,于是虞庚庆拿墨彻性命相胁,让他讨好你。”
“我找到墨彻时,这小厮只剩下半条命,下肢也废了。”云崕脸上也露出别扭神情,“我本想放任他自生自灭,哪知虞琳琅在方寸瓶里哭得天昏地暗,求我救墨彻一命,为此是什么代价也肯付出的。”
什么代价都肯?冯妙君撇了撇嘴,年轻人就是冲动,这种话也能随便说?尤其是对着云崕讲出来,那就是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想到这里,她心念一动。这种特质,好像天魔身上也有呢。
“你用什么身份跟他做这交易?”
“自然是扛着女王的大旗。”云崕笑吟吟一摊手,掌心躺着那枚月下花开的发簪,“你作画那天,头上就戴着它,虞琳琅观察入微,自然不会漏看。我亮出这枚发簪,又当着他的面把墨彻的腿伤治好一半,他就再无怀疑。”
冯妙君气恼。从飞瀑山庄返回宫中,她才发现这枚簪子不见,果然是被他顺走了。她想伸手去夺,云崕却一缩腕:“好歹让我留个念想。”
接下去,他才说回正题:“我又说事成之后可以让他和墨彻双宿双飞,虞府也会因为他的忠君之举而荣华满门。他没犹豫多久就答应了。”
她不由得道:“你就不怕他只是敷衍应付,出来反而坏事?”
“没人可以敷衍我。”云崕浑不在意,“总之,后来我着人假扮石章青重伤虞琳琅,又返回去在石章青脸上相同位置也添三道血印,这就嫁祸成功。”
显然石章青所谓的“一夜好睡”云云,其实是不知不觉中着了云崕的道儿。
“臣子当中尽多聪明人,能看出石章青真是无辜的。”
他温文一笑:“既是聪明人,那自当明白,只要找不着真正凶手,这顶帽子就永远要扣在石章青和傅灵川头上!”
“你能嫁祸给傅灵川,他自然也可以甩锅给别人。”她对这一点是有清醒认识。这世界上的神通法术多种多样,眼见都不一定为真呢。
“所以,我们的动作要加快,在他转嫁祸给哪个倒霉鬼之前。”他眼里有精光闪动,“不如给呼延备父子制造些机会。”
这倒和冯妙君的构想不谋而合。不过,云崕现在是给她出主意么?她垂下眼帘,挡住里面闪动的微光:“那也是明日之事。此情此境,只提公务岂非可惜?”
云崕桃花眼一亮,喜孜孜道:“难道安安想做些风月之事?”揽住她细腰的手第一时间下滑……
“啪”!她一把拍开他的狼爪子,“正经些!前次你都带我去了旁人梦里,今回——”她侧了侧头,“我想看看你的梦境。”
他的?云崕凝视她的目光一下变得深沉:“今晚我的梦,可没有你这里诗情画意,不太适合观赏呢。”这妮子,是想窥探他的秘密吗?
窥视梦境是观察一个人最有效的途径之一。然而有趣的是,他来了好几趟,在她这里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讯息。
是她的梦境太单纯,还是……
“难道那是一片人间炼狱?”其实她自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已在梦中。月下的白马湖,只不过又是一场梦境,一场对现实的投影。
第390章 云崕的梦
冯妙君的话打断了云崕的思绪,他耸了耸肩:“差不多。”
“那更要看了。”她微微仰头,眼里全是任性,“尸山血海,我也不知见过多少。”她的阅历,这世上已经很少人能赶得上了。
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微笑道:“好,这是你主动要看的。那就抱紧我。”
她面色微微一红,还是伸出雪臂揽住了他的脖子。云崕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他更干脆,一把将她抱起,足尖在巨石上轻轻一点,举身跃入湖中!
“扑通”之声方入耳,湖水特有的冰凉就裹住了身体。
冯妙君瞪大了眼瞧着,发现上方那人也一瞬不瞬紧盯着她,那双桃花眼因为背光而更显氤氲,她却看不清他的眼神。
这一瞬间,世界好似孤独得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这像不像投湖殉情?冯妙君甚至有种奇怪的感触,就这样安静地走完人生下半程似乎也不错。
当然这荒诞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快得连她自己都不在意。
不过紧接眼前朱红一片,湖水却从身边退走,底下反倒传出了声音:
“砰砰砰!”
像是敲门声,很急、很沉,而且杀气凛凛。
这是已经转到云崕的梦境了?
冯妙君瞳孔飞快聚焦,才发现自己望着的居然是一片屋顶,宽阔、气派,正中央的藻井有迄今为止见过的最繁丽的花纹,最外头是八卦图案,里面却是浑圆和正方形交替出现,具有方规圆正的几何之美。只凭目测,她就能确定这个藻井高度至少达到了五丈(十六米),从下往上看去,是层层内凹的结构,雕纹和刻绘主色是金、蓝、青、红四色,金色不过是黄金,其他几色却是相应颜色的宝石嵌砌而成——至少也有十万枚宝石,极尽奢丽之能事。
只这么一个藻井,其价值就无可估量。更不用提藻井正中央的图案了——
虽然画得抽象,但冯妙君还是一眼看出,那是一颗分了杈的小树,这回杈上还缀起树叶了,是通透的祖母绿。
更不用说,这个图案她其实已经很熟悉了。
冯妙君按着云崕肩膀站起,才发现两人其实立在屋顶的横梁上。而横梁距离地面至少又有十五丈(近五十米)。
这样说来,两人此刻容身的这座宫殿,也实太……宏伟了!
她轻吸一口气。反正,乌塞尔城的新夏王宫与之相比,即便是正殿也远远都不如。
“这是哪儿?”其实这殿里人声鼎沸,无数人类在底下快速奔跑,但是谁也没心情抬头往上看。有大批人马堵在殿门口——后者在外力的震击下簌簌发抖,像是下一秒就要被攻入。
似乎外面还有一支军队,正在攻打殿门,想要往里闯呢。
冯妙君皱眉:“这是什么地方?”从望见藻井正中那个印记开始,她就知道此地不是云崕凭空臆想之处了。
“神庙。”他指了指底下的神像,“那便是此地供奉的界神神像。”
冯妙君一惊,顿时低头凝目望去。
所谓的界神是个壮年男子的形象,面无表情,那身鼓胀的肌肉连苗奉先都要有些自愧不如。他倚在一块大石上,似乎正在闭目养神。地面被石头滚出了深深的沟痕,并且沟痕两侧还有些小房子——
真是很小的房子,摆在人像和大石头边上,就像微缩景观,那男子只要一抬腿就能把它们踩个稀巴烂。
这幅场景要表现什么内容?冯妙君并不确定。是要对比界神的体型巨大,人间的房屋在他面前就像玩具吗?从双方的差距来看,如果房屋与如今百姓的住所等大,那么界神的真实身高就应该在……六十余丈(二百十多米)?
那可真是顶天立地的巨人了。
如果在自己本来的世界,冯妙君还能认为这里面经过了艺术夸张;可是在这片大陆上,所有神像的形貌和比例都是严格经过浩黎帝国专人督造的,私制神像者死,这是铁律!更何况是这么大的、摆在如此宏伟大殿里的神像。
所以,界神很可能真有这么庞大。
她前不久才从螺浮岛上走过一圈,傅灵川更是把整个岛都给兜了回来。因此世上的确曾经存在过那么硕大的生物。和那只大海螺相比,界神的体型不算夸张了。
她记得云崕上回说过,界神即是守护一界的天神,可是很早就已经销声匿迹。为什么这座大殿里还保留着它的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