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力沉淀于肌体骨血、洗淬凝炼的感觉,令人着迷不已。倘在这时再研究其他小术和神通,往往事半功倍。
这厢檀青霜以茶代酒,敬了云崕一杯:“迟兄病体未愈,我就不点合满楼最有名的冬蜜酿。”而后担心道,“看你脸色不好,可是最近又发作了?”
“前段时间,出了些力气。”云崕挟了一箸鳝丝,“没有大碍,习惯便好。”
“前段时间。”檀青霜琢磨着这几个字,“崖山突然变作了活火山,峣晋两国之间的最短通道被炸毁。原本住在地宫里的蛛王发了狂,在晋国边境连屠三城,你可知晓?”
最后这句,冯妙君不知,当下竖起了耳朵。“竟有此事?”云崕叹了口气,“那蛛王太可怜了些,它盘踞在地宫里数百年,这一下不晓得被烧死多少徒子徒孙。”
若非冯妙君知道他就是始作俑者,险些以为他真地悲天悯人。崖山地宫被炸毁之后,白象山脉东西两侧的消息传递就变得极其滞塞,蛛王作乱的消息在几个月后才传出来也不奇怪。她又没有再随云崕窃听莫提准等人的情报,因此今日方知,但看云崕的神情并不意外,显然早就知悉。
檀青霜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妖王侵城,认定晋国要对付它才引动崖山地下的活火。晋国出动大军,堪堪将混乱平息下去。这头蛛王道行精深,并未战死,而是身负重伤逃进了白象山脉的南部森林,不知后面又会怎样报复晋国。”
第164章 养喵
“无妄之灾。”云崕啜了姜枣陈皮茶一口,被辣得放下杯子,瞟了冯妙君一眼。后者第一时间接收到了他的怨念。
看来,不好喝啊。
云崕很少正面回答别人的问题,但向檀青霜提问却是直接了当:“桃源境只来观礼,还是另有盘算?”
檀青霜笑道:“桃源境在北陆的接口只有两个,一是峣国的瞬泉,一是晋国的春嶚湾,如今崖山通道封闭,去往北陆其他地方就不方便了,因此我们也想在峣国多开两埠。”
云崕眸光变得幽深:“桃源境要与峣国合作?”
“有这意向。”檀青霜耸了耸肩,“我们也想过与魏合作,可是隔着这么宽广的海洋,由桃源境到魏地的航线实在太远,你也知道海上行船最多波折。”
云崕举起陈皮茶又喝了一口,这回好似习惯了它的味道:“燕蒲交战,倒给了桃源境不少实惠,他们还从桃源境预订军资么?”
那两国已经打了好几个月的仗,这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大伙儿原以为蒲国撑不过两个月就会认怂,哪知道这一百多天过去了,它还越战越勇,犹有余力一般。燕国原本就打算教训它一下,现在也是心中懔然。
谁也没料到蒲国韬光养晦多年,能养出这样的实力来。从前它还要送王子为质,如今却能在燕国手下支撑数月而不败。虽然这与周遭形势也有关系,但主因却在于蒲国自己的蒸蒸日上。
有心人便在想了,或许,这一次它挑衅燕国不独是热血冲动之举?
“订了。”檀青霜笑得眉眼舒展,“我离开之前,燕国还派人来下了一笔巨额订单,具体细节不便透露,不过是重要军备,要我们供货到明年夏天。”
云崕长长地“哦”了一声,抬起陈皮茶:“敬大燕国。”
檀青霜与他对敬一杯,笑得彼此心照不宣。
冯妙君杵在云崕后头当雕塑,心中却在揣测其中利害。云崕到底想要什么情报呢?并且看样子檀青霜也给出来了,否则云崕不会笑得这样开心——
他是阴笑还是冷笑,是开怀还是伪装,现在她一眼就能辨出来。
她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一条:蒲燕两国过打了这么久的仗,常备战略物资应该也打光了,除了加速自产,有些还得仰赖进口,而桃源境作为距离二者都近的中立方就饱纳战争横财。如果燕国向它购买军资,并且订单时间跨度还拖得很长,那么由此可以推断,燕国对战争的预估很可能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如果燕国跟蒲国之间还要打加时赛的话,并且战况还是这么胶着,那它短时间内很难分心照顾到北陆的局势了。
那么对魏国来说……
她这里沉思,这两人也挪开了话题,只拣些大陆近期发生的趣闻来说。冯妙君不得不承认,云崕真是个妙人,常有独到见解,选的角度犀利又冷僻,常说得檀青霜花枝乱颤。
而后檀青霜道:“我前日遇见了传说中的长乐公主,傅灵川跟在她身边,也去拜会了峣王。”
云崕眉也不抬:“是么?”
檀青霜有些好奇:“你竟会放任他们在你眼皮底下晃悠?”长乐公主这几年名声大噪,使得安夏地区局势动荡,魏国镇压过几次,效果不甚理想。这么个祸害就在魏国国师面前摆着,他竟然不动杀念?
冯妙君垂着脑袋,静候云崕的回答。对于答案,她和檀青霜同样好奇,只不过红颜相询,他总不能像应付她那般敷衍了吧?
“不然呢?”云崕轻声道,“这里是峣都,我不过是个遵纪守法的外使。”
檀青霜低声道:“燕国放长乐公主渡海北上的目的,连桃源境都明白。它暂时无暇北顾,就希望长乐公主能联合峣、晋,带动安夏地区反抗魏国。”
云崕正要回答,忽然转头捂口,就是一连串咳嗽,连背都佝下去。其实谈了半个多时辰,他精神已有些萎顿。
檀青霜面上露出关切之色:“你不要紧罢?不若早些回去休息。”云崕难见,但她今日已和他聊了小半个晚上,也该知足了。
“公子?”冯妙君轻轻拍着他后背,正要取药出来,云崕却摆了摆手,“去,吩咐伙计再添两只酥皮鸽、一份小米软糕,包起来。”
“呀?”他没吃饱么?“好。”依言去了。
檀青霜也有此疑问,云崕望着她嘴角一弯:“合满楼名不虚传,这两样最好。就让你再破费一点,送我宵夜。”
他能喜欢这里的伙食,檀青霜也自开怀:“便是再来百顿,我也请得起。你何不多点一些?”
“这便够了。”
合满楼的生意火爆,吊炉鸽子和蒸得香软的米糕都是现成的。冯妙君提回来的食盒底下还贴着两张暖火符,以保盒中佳肴温度不减。
云崕也起身旧友,转而下楼。冯妙君看到,檀青霜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直到再也见不着为止。
……
回到驿馆温暖的室内,冯妙君将食盒放到桌上,才踮着脚尖去脱云崕的披风,一边问他:“那两样,您是现在用还是晚些再用?”酥皮放凉就减分了。
“谁说是我要吃?”云崕解开腰间玉佩放到柜中,“带回来喂猫的。”
猫?驿馆附近还养猫?谁家的猫要吃到这么贵的酥皮鸽子?
云崕转身,看到她满脸茫然,眼中不由得带上笑意:“小馋猫,给你的。”
竟是给她的?冯妙君瞪圆了眼,听他继续道:“我不是说过,要带你吃酥皮鸽子?”
她以为他只是带她去“看”,没想到这家伙还挺守信嘛。
冯妙君欢呼一声,笑眯眯地扑了过去,可是爪子才刚要碰着食盒,云崕就已经把她拎了起来:“没良心的,见到食物就忘了主人!我的茶呢?”
到底是他重要还是食物更重要?
算了,憋回答,他不想听到答案。
冯妙君只得很狗腿地沏上一杯热气腾腾的桂圆红枣茶,双手端给了他,然后才能去碰自己的鸽子。
第165章 被打劫了(加更章)
这味道,完美!对她这种肉食动物来说。
她啃着鸽子,惬意地眯上了眼,浑然不顾云崕就在一边看着。
被云大国师这么盯着还能坦然吃饭的人不多,冯妙君是一个,这还是在白象山脉里练就的本事。
“您怎么知道我爱吃小米糕?”要说合满楼的小米糕也是一绝,口感轻盈绵软,像啃着热乎乎的雪,她每次去都要品尝。
可是今晚檀青霜并没有点这道主食。
他啜了口茶,一脸平静:“伙计报菜名时,我听到你咽口水的声音了。”当时她就站在他身后呢。
她今晚有这么失仪?虽然她的确有些饿了。冯妙君微微脸红:“怎么可能!”这家伙的耳力也太变¥~态了吧?
房间里一片沉默,偶尔响起啃骨头的声音。云崕总觉得,她好像又变成了某种啮齿类动物。
冯妙君也有些不好意思,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她轻咳一声:“檀姑娘好似很喜欢你。”
他不置可否看着她:“嗯哼?”
“……”气氛好像更尴尬了,“公子却没给回应。”
这回,云崕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和檀青霜之间有没有化学反应关她什么事?多什么嘴!冯妙君觉得自己真厉害,活生生把天给聊死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还是云崕先开了口:“安安不喜欢她?”
她本想否认,不过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喜欢与否重要么?”她和云崕不过是简单的雇佣关系,她的喜好有什么要紧?
“当然重要。”
他说得一本正经,冯妙君愕然抬头,却见他竖起三指手指:“你的喜好,值三万两银子。”
完了,他还没忘掉这一茬,准备秋后算账了。冯妙君嚼着鸽子,忽然觉得它也没有那么香甜了。
“为什么给檀青霜下套?”果然,正审开始。
她呶起嘴:“我想试试她对公子是不是真心实意,毕竟她知道您的真实身份。”
“胡说八道。”云崕可不会上她的当,“老实交待,否则鸽子不是那么好吃的。”
她小脸皱在一起,露出个纠结的表情,好半天才呐呐道:“我不喜欢她,而且我最近手头紧。”
他想不到是这个回答:“手头紧?”
“嗯哪!”冯妙君瞪大了眼看他,“从白象山脉到这里,一路上的开销都是我掏钱呀!吃饭住店差旅,还有您看上啥买啥,方寸瓶里都快堆满了!这样只出不进我也捱不住啊,还不得想点法子弄钱!”谁说只有女人喜欢买买买,骚包的国师大人买的衣服比她还多就算了,这一路上他还扫进多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云崕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是这样吗?”说起来,好像他的确没给过这丫头一分钱。可她也没开口要过啊。这不能怪他,他从来没有缺过“钱”这种东西,府里的侍女发薪又不归他管。
不过和她明亮的双眸对视,这没来由的心虚是怎么回事?
“没了为什么不管我要?”他飞快地转移话题,“再说,一株龙牙戟能值五十灵石?”
五十灵石就是一万五千两银子。虽说天地灵气稀薄,使得这些灵花异草都身价暴增,可是这价格也实在离谱了些。檀青霜鲜少亲自去买这类药品,对价格不熟,这妮子分明就是狮子大开口。“你到底花了多少钱?”
冯妙君眨眼,再眨眼,在他慑人的目光下期期艾艾道:“黄金七百两,给的恒元宝钞的金票。”贵金属都重得要死,所以这时知名的大钱庄都会发行代币,以不同面值指代金银,购买力等同。恒元宝钞是燕国境内最大一家钱庄,大老板就是燕王本人,所以公信力杠杠的。
那就是七千两银子,这价位才正常啊。云崕不气反笑:“小奸商!”
冯妙君侧头看他,眼里写满担忧:“您要还回去?”
“不合适。”龙牙戟是檀青霜买来送他的礼物,现在他把钱再还给人家,那不是啪啪打脸?
冯妙君立时松了一口气。三万两,这可是一笔巨款!她虽然有钱,但这等好机会却不会错过。
谁会嫌钱多啊?
云崕看在眼里,暗笑她太天真。他会这样放过她吗?修长的手指递到她面前,根根如玉:“拿来吧。”
“呃,啥?”她不敢置信。不会吧,堂堂大国师居然来打劫她?
“见者有份哪。”他悠悠道,“何况你是沾了我的光才赚着这笔钱,难道我不该拿大头?”
一共就这么点,他还要大头?冯妙君慢吞吞擦净手和嘴,才从怀里掏出灵石,看看他,再看看灵石,一边肝肠寸断一边往他掌心放了块红色灵石。
他不动,只是勾了勾手指。
不够。
冯妙君一张小脸苦得快要滴下水来,只得再塞给他两块绿色灵石。
云崕收回手,将灵石抛掂几下,笑吟吟道:“这才乖。”收起红的,把绿色灵石还给她,“这算是补你来路上的亏空,后头可以直接找我报销。至于你的例钱嘛。”他拿食指轻敲自己下巴,“就按每月二十两来算吧。”
“才二十两!”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难伺候!冯妙君满脸鄙夷,“我辞工,不干了!”
云崕的笑容无比灿烂:“你真地不想干了?”
冯妙君发现他隐藏在笑容底下的杀气,一下想起在自己之前不知多少任被“辞退”的侍女,忽然又怂了。她轻咳一声:“不管怎说,我也是堂堂大国师的贴身侍女。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我不该有个睥睨苍生的工资吗?”
“宰相……”云崕目光微动,“有这句话?”
“没,也就是这个意思。”这句话她发错世界了。冯妙君干笑一声,“您意下如何呀?”
“说得也对,你身价不该只有这点。”他走过来,拈了块小米糕放进口中。嗯,果然香甜绵软可口,檀青霜晚上没点这个真是失策,“五十两。”
“抗议无效。你知道大魏给事黄门侍郎的俸银,也不过是五十两?”看她小嘴嘟得可以挂油瓶,云崕竖起两根手指摇了摇,“对了,我近来发现花粉酒缺失太多,也不知这里是不是进了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