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的伙食大致相同,有助于笼络军心。魏军的军纪之严明,据说在诸国当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冯妙君揭开食盒一看:“只有我一人饭食,国师的呢?”
“今晚王上为国师洗尘,他不在这里用。”亲兵说罢,退了出去。
第191章 洗尘宴
食盒虽大,里面只有两碗菜,一碗糙米饭。
碗很大,一碗是红烧肉,一碗是水煮豆子。
红烧肉都快烧成黑的了,都是大块,表面一层油光,幸好拿出食盒仍然暖热,不然肉块上面就要结一层白花花。她试啃了一口,嗯,果不其然,又肥又腻。
另一碗水煮豆子就当真是“水煮”,没有花椒红油辣粉,唯一的调料只有盐巴。
看在这伙食是魏王同款,冯妙君也慢慢吃将起来。
说起来她降临到这世界以后,历险不少,但除了白象山脉那些时日就没亏着自己的嘴,胃口已经养得很刁。这两个菜才吃了几口,她就觉胃里一阵返腻,好生难以下咽。
可她明白,军中就提供这样的伙食,高脂肪高蛋白提供热量,重油重盐长力气。军人是来这里打仗,不是养生的。
饭菜珍贵,不容浪费。冯妙君费了好大力气终于吃见底了,这时外头又来报:“王上开宴洗尘,国师吩咐你过去伺候。”
看来他们是议事完毕了。
今晚是个大晴天,月圆如盘。宴席就搭在半山腰的空地上,魏王占了上座,其次是国师、萧衍和其他首脑人物。也不知席中人说了什么,引发一阵大笑。
冯妙君被人领来站在云崕后方,他头也不回却知她来了,出声道:“倒酒。”
将士打仗时要遵行禁酒令,但今晚是个例外。冯妙君真想将洒淋到他头上去,不过众目睽睽之下也只得举瓮给云崕斟酒,只倒七分。魏王拍了拍椅子:“满上满上!”
冯妙君微一犹豫,云崕已经按下瓮口,给自己斟到酒水满溢:“来。”
他的掌心就按在她手背上,轻轻压住,大约因为喝酒,热力比往常更盛。
她虽垂首,魏王老眼还未昏花,已经藉着火花将她看个清楚,目光不由得一凝:“我们的国师大人上哪里搜罗了这等美人!”
他既提起,众人目光齐刷刷往冯妙君看来。
即便是美女,站在云崕身边也多半如萤火比之皓月,黯然无光。可是云崕这回带来的侍女衣著虽然朴素,面庞不施脂粉,却美得出挑而张扬,与云崕的慵懒随性搭配在一起,竟是奇迹地和谐。
云崕微微一笑,向冯妙君伸手:“来。”
他盯着谁看时,目光一定是氤氲而动人的,再加上伸出来的手掌莹润,手指根根如玉。冯妙君来时一肚子火气,这时却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如受蛊¥~惑,将自己的手递过去给他了。
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她被拉得迳直坐下,正好就倚着云崕。紧接着这人手掌移动,揽住了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
他的躯体火热,烫得她面上发烧。
冯妙君也明白,这场面上不能任性、不能挣脱,只得按下满身的不自在,乖乖贴在他身上。
“安安原是孤女,我引发崖山重新喷发时受了伤,为她所救护。伤愈之后,我就将她带在身边了。”这段故事云崕曾对萧衍说过,现在当然要照本宣科再重复一回,不能有前后矛盾,否则就是欺君大罪。
当然,冯妙君可不认为他会在乎这种罪名。
这句话里面信息量很大,众人听得动容,魏王失声道:“你竟受了伤!”举起酒杯,居然向冯妙君遥遥一敬,声若洪钟,“来,我敬你一杯,多谢你将我的好国师平安救出!”
以他一国之君的身份,居然肯向小小侍女敬酒,冯妙君对这个头发花白、身体精壮的老人印象顿时好上几分。气度如此,难怪包括云崕在内的那许多人才甘愿为他所用。
这里当然不会备下她的酒具,云崕二话不说,很体贴地将自己的酒杯塞进她手里:“还不举杯?”
冯妙君无法,只得举杯回敬,将满杯酒水一饮而尽。
这杯子是云崕用过的,她还很小心地转动杯口,不想跟他间接亲¥~吻。
魏王扔下杯子,大笑道:“崖山通道被毁,峣晋再难互通有无,国师竞此人力不能及之奇功,来,再受寡人一敬!”
侍从飞快给他添酒的同时,冯妙君也给云崕倒好了酒。后者笑着举杯,仰头干了。
透明的酒水化成几缕,顺着他脖子淌下。冯妙君鲜少见他作这等豪迈状,云崕也不习惯喝急酒,杯子还未放下就抓着白帕,呛得连连咳嗽。
他咳得冠玉般的俊面上都带出病态的红晕,魏王本打算再灌他几杯,这会儿也不得不打消了念头。
这时却有人哼了一声道:“国师犹在闭关,居然就能截断崖山地宫,除掉王上的心头大患。这样的关,你要多闭几次才好!”
冯妙君闻声看去,说话这人身板魁梧,面皮赤红,两眼精光四射,只看外表就知道是一员猛将。不过她更留心的是他的座次,此人排在魏王左下首第三位,显然在随王出征的首脑中地位也是很高。
更重要的是,他这话明明是责难云崕欺君,魏王听了也不动怒,只笑吟吟看着这两人。
云崕的手已经放在冯妙君肩上,这时轻轻拍了两下:“我也想像赫连将军这么光明磊落,可惜想要毁掉崖山通道不太容易,我若将行踪昭告天下,这会儿王军面对的就是峣晋的联军了。”
这大将是魏国名将赫连甲,冯妙君事先做过功课,对他也有些了解。据说这人刚正不阿,自来和云崕特别不对付,却又不肯受太子、王后拉拢,算是朝中一股清流。若非他打仗厉害,魏王又明确表态欣赏他的耿直,赫连甲哪能过得这样惬意、见谁不爽就能怼谁?
赫连甲瞪圆了眼还要再反驳几句,魏王已经出声打圆场:“好了,云卿此行出自我的授意。他负伤立下奇功,这场仗才好打,在座各位都要承他的情!”
一国之君既开了口,赫连甲也不敢再多说。魏王是个很会暖场的人,几句话又把气氛调动起来,君臣尽欢。
第192章 祸福相偎依
冯妙君看众人注意力已经分散,遂扭了扭身子,想重新站到后面去。身形刚动,云崕就一把握住了她的细腰,薄唇几乎贴在她耳边道:“不想以后添麻烦就别乱动。”
她对外保持温雅神色,口齿微动:“还有什么麻烦?”他才是最大的麻烦,而且越来越难缠,她总觉得自己岌岌可危,想在被吃掉前打退堂鼓,离这人远远的了。
“坐在这里的,都是魏国最有权势之人。”云崕捏了捏她的小腰,“安安长得太好看,你只要与我稍微疏远,他们就能把你吃了。”
猝不及防被夸奖,她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魏王最是好¥~色,这把年纪犹能一夜连御#~数女。如果我不与你亲昵,他就会打你的主意。”云崕面不改色往自己国君脸上抹黑,顺便解释为何对她动手动脚。
魏王虽喜美女,但还不至于抢到他手下来。不过这一点,安安并不知道,不是么?魏王本人更听不到,所以这二者都不会有什么异议啦。
冯妙君想起魏王见到自己时的满眼异色,也不由得信了几分。留在云崕身边,总好过这个色老头子罢?
两害相权取其轻。
不过接下来的事实又向她证明,云崕的做法有理,因为魏王的目光总是瞟向这里来,带着男人都懂的暧¥~昧意味。酒过三巡之后,他也藉着酒劲儿调笑道:“我道从前赏赐美女,云卿为何总是不要,原来嫌我送的不好。”
萧衍立时跟进:“国师眼光太高,从未听说有侍女能在你身边陪伴超过十日之久。”
旁人无不懔然,想起云崕性情古怪,上一秒还能跟人把酒言欢,下一秒就能挥剑斩人首级,那是比君王更难伺候的主儿。权贵之间还有个纪录是云崕保持的,那便是更换贴身侍女的速度无人可以超越。
魏王指给他的第一名侍女,三天后就死了。
后面两名,最多也没能活过十日。好在魏王有容人之能,当时也就一笑而过,没有治他的罪。
其他人再残暴,也不曾破掉这个纪录。
可是眼前这名为安安的美人从白象山脉算起,跟在国师身边已经超过两个月了,并且就目前来看,云崕对她还宠爱得紧,没有半点厌弃模样。能入国师法眼,除了美貌想必还有过人之处。
呸,这种倾城绝色要能收入自己囊中,怎也不可能两个月就腻。
冯妙君倒是心里一动。跟着云崕这么久,知他性情虽然反复无常,却不是暴戾好杀之人,怎会随意弄死这些侍女?
魏王趁着酒意对云崕道:“你这侍女倒有几分眼熟,寡人从前似在哪里见过。”
这话要是对别人说,后者大概也只能恭恭敬敬呈上美人,请王上继续“眼熟”。但云崕却举杯轻啜一口,满脸的漫不经心:“哦?王上在哪里见过?”
嘿嘿,不管魏王想不想要,一律不给。
冯妙君一颗心吊了起来。她越长大就与安夏王后越像,后者年轻时艳冠北陆,魏王是不是也见过她的生身母亲?
魏王微微眯眼,想了半天才摇头:“想不起来了,只觉这眉眼似曾相识。”
云崕也不想他把注意力再放在冯妙君身上,转了个话题道:“南陆的战事如何了?”
这回是大将赫连甲接话:“不妙,蒲国快要撑不住了。”
蒲国和燕国的战争已经持续数月之久,就算这几年发展迅猛,到底国力不如人,这时颓势越发明显。燕国向来忌惮快速崛起的魏国,要是结束与蒲国的纠缠,恐怕会将目光投向北陆,开始干预魏峣之间的战争。
魏国并不想与峣、晋、燕三国同时为敌。萧衍插口:“所以这里要速战速决。”
底下有将领笑道:“燕国倒不似料想中那般强大。”
“蒲国得道多助、气运如虹,燕国失于义,出师无名。”云崕放下杯子,“此消彼长,便能僵持。”
萧衍肃容道:“再者,燕国太平多年,军备废驰,贪腐内朽,这一回也是暴#~露无疑了。战争打响初期,王廷要通典州的兵马驰援索顿城,两地相距不过四百里,通典州的人马却足足走了七天才到,那时索顿城早被拿下,通典州的将领就打了退堂鼓,折去百里开外驻扎,就是不上前抢回失地。”
这里带兵的将领个个都是老油子,闻言狂笑:“爱惜羽毛到这个份上,也是少见。”通典州的军队分明知道自己打不过来犯者,又不能抗令不遵,这才走得一路磨迹,就不想折损兵力。
有经验的谋略家,立刻就能从中分析出两点。其一,“上令下达”这个过程并不通畅,王廷的威信不足;其二,地方势力渐长,已有各自为政的苗头。
魏王嘿嘿两声:“燕国这些年来繁华如烈火烹油,自得不已,哪知太平滋贪腐,祸福相偎依。”
云崕却淡淡道:“问题既暴~露出来,燕王也不是傻子,自然会上下整顿。蒲国最后还要败北,就输在国力的绝对高下。”
众人笑声小了下去。燕国内部矛盾丛生又怎样,它还是当世第一强国,它还是有钱有人。
接下来宴席仍然进行,只是气氛有些凝重。
也不知过了多久,魏王取银勺在案上轻敲两下,提声道:“国师也来了,酒也喝了,兴也尽了,越明日还有大战,诸卿不若安歇?”
众人应声,于是宴散。
云崕扶着案几站起,身形晃了两下。冯妙君赶紧扶住,待他站稳就飞快放开了手。
“回帐。”他云眸半闭,好似真有些困了。
幸好从这里到帐中,也就是五、六分钟的路程。
冯妙君早在方寸瓶里备好醒酒汤,这时就取来给他喝下,又打湿了巾子给他擦脸。她最开始想将巾子直接扔到他脸上的,却不知怎地,越擦越是轻柔。
她只能归结于自己是颜狗,看不得那张冠玉般的面庞被她擦破皮,又不想跟个醉鬼计较。
这厮酒意上涌,满面飞红,眼神也变得迷离飘忽。好在他酒品倒还不错,不吵不闹,只是眯着眼任她施为,模样乖巧极了。
“头晕。”他将脑袋搁在她肩膀上,拖长了声音,乍听之下像在撒娇。
第193章 云崕的使命(加更章)
但冯妙君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换个女子听着,神儿都酥了,她却狠心将他推开:“睡吧。”
“安安在生气。”他冲她眨眼,一下,两下,眨得她头都快晕了,“为什么?”
“没有。”她绷紧小脸,“我怎么敢?”她算哪根大头葱?
她噘着小嘴的模样哪像是不敢了?云崕忽然有种冲动,想尝上一尝。去年夏天的樱桃没吃够,他现在又有些干渴。
可是这小东西脸皮薄得很,小腰都不乐意被他碰呢。
他长长地“哦”了一声,恍然大悟:“我和萧衍打赌,安安生气了?”
看吧,他果然知道!冯妙君忍不住给他一记眼刀,之前装什么装?
她尽量心平气和:“我记得公子和我有过约定,绝不将我出让别人。”
“绝不出让。”他忽然又出掌抱住了她的腰,将她一把拖近,脸色也是少有的凝肃,“安安是我的。”
他的一本正经,让她心跳都漏了一拍,下一句话不经思索就冲了出来:
“那你还拿我当赌注?”
两人都听清了这句话里的愤怒、斥责和委屈。头一回,她这样清晰无误地表明自己的情绪。
冯妙君用力咬住了唇,云崕却低笑出声:“他赢不了。”
“万一呢?”
“万一也赢不了。你信么,我有一百种法子让他败。”他用指尖勾勒她面部纤巧的弧度,“安安是我的,谁也不给。”
最后一句话带着孩子式的赌气,冯妙君一时分不清哪个才是他。是先前那个打赌都要出千的,还是现在这个抱着她一个劲儿撒娇的?
她冷冷道:“天下事不可能尽如公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