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纵横在一片嘈杂中将州围放上座位,他没打算跟去医院,正要转身走开,却发现车里居然还坐着自己的经纪人Andy。
Andy没空在这时跟他废话,只说:“纵横上来。”
林纵横看向州围,她也在看着他,两张面无表情的脸庞互相对峙,像隔着一个世纪。
片刻后,他在外把移门关上,终止了这场不明所以的对视。反正木已成舟,也不在乎再多一记实锤,他绕到车子另一侧,开门钻了进去。
*
几乎所有人都在迫切寻求一个隐藏了十年的答案和一个站得住脚跟的说法,外面的世界已经被搅得沸沸扬扬。
满城风雨。
而车里的气氛则完全是另一番光景,去往医院的路上,死一般沉默的空气里只剩数台手机不停有来电进来响起的震动声,混杂着疯了一般吵个不停的短信微信提醒,“嗡嗡”交织在一起,此消彼长,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一车子人心思迥异。
帅帅大概做了八百次心理建设,动用了熊心豹子胆鼓起勇气,最终战果也只是在又一次掐掉一个电话后回过头弱弱地说:“微博瘫了……”
没有人搭理他。
两尊大神坐在左边的那位冲着左边窗外,在右边的冲着右边窗外,两个后脑勺互相对着,彻底贯彻了十年来对外的“不熟”、“没关系”、“只是合作关系”的方针,听到他如是说,两颗后脑勺连角度都不曾动一下。
装什么大尾巴狼呢,帅帅暗自腹诽,有本事刚才也装作不熟啊!
现在好了,全世界都知道你们两个很熟了。
熟的不得了。
最后只有患有尴尬癌的小田实在受不了那种让人窒息的氛围善意地给予回应,她装出吃惊的样子,道:“哇,真的诶…刷不出东西了。”
帅帅投去感激的一眼,但是小田人微言轻,这一声回应并不足以完全抵消他的尴尬,他眼珠子一转,尝试挽尊:“围围,你脚疼吗?”
州围睁眼,望着窗外的风景倒退,既然被被点名了,而且还是出于关心,她还是给面子理了一下帅帅,说:“不疼。”
帅帅:“……”站都不能站了铁定是骨折了,还不疼……他低头贼眉鼠眼看一眼州围那原本用“纤纤玉足”来形容的脚,现如今已经完全穿不下鞋子了,像一团发了酵的面饼肿得老高。
州围不想他看,缩回了脚藏到自己长及脚踝的裙摆后面,整个过程面部表情不曾出现一丝波动。
脚是州围的脚没错,但是帅帅觉得痛觉神经大概是长在他身上的,不然他为什么切身感觉到那钻骨的疼痛从着他的脚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以至于他抖着牙狠狠打了个寒颤。
电话仍源源不断地涌进来,比离离原上草还要野火烧不尽, Andy不堪其扰,直接按住电源键把手机关了机,他深呼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和:“你们两个倒是跟我说说看,搞成这样,打算怎么解决?”
一时半会没人给他答案。
柿子要挑软的捏,但是碰上两个都不软的情况只能挑自家的捏,他话锋一转,拿自己的艺人先开刀:“纵横,说话。”
林纵横在闭目养神,淡声道:“问她。”
Andy遂换目标:“州围?”
“我好像没有义务跟别人交代我的私事吧。”
就知道她会是这种回答,Andy的血压蹭蹭蹭往上直飚,既然无法和艺人沟通,那他就和艺人的经纪人沟通:“陆奇呢?”
州围脑袋晕沉得厉害,每次张嘴都差不多要耗费半身力气,实在不想回答一个后患无穷的问题。
她的沉默达到两秒钟,帅帅就凭着多年助理的经验明白了她并不想开口,所以他马上接过话头当了代言人:“闹掰了。”
果然Andy的问题接踵而至:“什么叫闹掰了?”
“字面意思。”帅帅说,“陆哥说再也不管围围了,他现在跑去夏威夷风流快活了。”
“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吗?”Andy哪肯善罢甘休:“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两天。”帅帅回得从善如流。
Andy:“……”扶额片刻,“闹掰了,那理由呢?”
“他帮围围看中了一档综艺节目,围围不肯去,就吵起来了。”
“……”这件事Andy也有耳闻,摘下威曼斯影后以后州围的身价水涨船高,据传节目组开出天价酬劳作为筹码邀请她加入。
帅帅理直气壮:“你们也知道的,围围不喜欢上综艺节目。”
“……”听到这里Andy已经一个头两个大,而这时他猛然想起了另一件更加可怕的事——上个月州围的经纪合约到期了,早一年开始各大经纪公司就开始抛出橄榄枝铆足了劲抢人,而州围迟迟没定下来新东家,也就是说……
“我现在是自由身,”州围像是Andy肚子里的蛔虫能洞察他的心思意念,她淡淡开口证实了这道可怕的猜测:“所以不管你们打算怎么解决,直接和我商量就好。”
Andy气血一阵上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之后脑子里的思路倒是清晰明了不少,陆奇应该只是一时气话,反正州围把他气跑也不是头一次了,哪怕闹得再凶,过不了一个礼拜他还是乖乖回来。要真闹掰了,这么大个事没道理会在圈内毫无动静。
他把才安静没一会的手机重新开机,去通讯录翻陆奇的电话,这个过程中又有两个电话见缝插针地拨了进来,他烦不胜烦地点了拒接,然后把电话给陆奇打了过去。
关机。
Andy脑壳疼。
从他十年前认识州围以来,这个女人从未停止用身体力行来提醒他知足者常乐,尽管他手下的艺人也是出了名的不服管教,但是在州围的对比下,林纵横简直像个发着圣光的天使。每次他被林纵横气的半死的时候他就提醒自己想想陆奇,他就会觉得好受很多。
他曾发自内心地同情陆奇,直到这一次那货当了甩手掌柜把州围甩给了他。
他开始恨陆奇了。发生这么大事居然能心安理得地躲起来,这种没有职业道德的行为,应该被钉上耻辱柱。
目的地在一家私立医院,这里极高的私密性和保密度令他们成功在大门口甩开尾随了一路的记者。
车子又往里开了一段路,停在一栋白色小楼面前。
一路上帅帅已经把前因后果都想清楚了,不管州围下车要抱还是要背,都是他的活而不是林纵横的,这是他从接到林纵横的消息要他来接人开始,这两个祖宗贯穿始终的零交流中得出的结论。
第6章
想是这么这么想的,但事实上帅帅还是预留了那么几秒钟的时间等待林纵横的反应。
林纵横的反应就是毫无反应。
帅帅认命,打开车门跳下车去,呼啦一声拉开了州围身旁的移门,看着她却犯起了难:“围围你要我抱还是要背啊?”
州围有气无力地回道:“随你。”
“还是背吧。”帅帅背过身半蹲下,“抱的话总感觉关系不太正当。”
刚刚不太正当过一把的林纵横:“……”
不过用背的需要州围自己起身趴上去,她人本来就虚弱,单脚根本站不起来,两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所以最后帅帅还是用了不太正当的方式把州围弄了进去。
林纵横始终冷眼旁观。
那一主二仆的背影渐渐走远,他淡漠地收回视线闭上眼睛,后背往座位陷得更深,看起来像是睡熟了。
Andy又给陆奇打了好几个电话,但对方始终显示关机,他只好噼里啪啦给人家微信发送了好一通大轰炸,祈祷人还残留着一丝未泯的良知,嘴里嘟囔:“这都叫个什么事?”
“怎么会有这么不领情的人?要不是你她今天这一摔可丢人丢大发了。”州围的不配合让Andy却越想越不平衡,眼见州围的司机还在车上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他故意撺掇林纵横,“十年了,你俩有完没完了?你要是就中意这一挂的女人,那你怎么不考虑考虑胡辞,至少不跟个刺猬似的,还会在公开场合跟你示好,被你吃的死死的,多省心多有面子。”
林纵横不应话,没用就近的左手开门,反而半转过身子用了右手,姿势显出几分别扭,他低头探出身子后站定,抱臂对Andy说:“走吧。”
Andy恨铁不成钢,正想摆出“卧槽你不是吧你居然还要去看她”的表情,就听到林纵横说:“陪我去检查一下手,好像伤到了。”
Andy回想林纵横的那一扑,直想骂娘,事实上他也确实骂了,一边骂一边忙不迭地从车里钻了出去,焦急地埋怨:“那你怎么不早说?伤到了怎么还把她抱出来。”
*
拍片结果出来,林纵横手肘没什么大碍,就是磕到地上引起的软组织受伤,休养几天就好。
这是这个戏剧化的夜晚唯一的庆幸,Andy总算舒一口气。
等Andy去药房窗口取药的功夫,林纵横低头和方遇城发微信,字打一半,看到州围的新助理走过来,他收起手机,等人走到眼前了问道:“州围呢?”
小田面对他有些紧张,又是头一回和他说话,结结巴巴地指路。
林纵横浑不在意她的语无伦次,面色如常地点了一下下巴,又问:“你干嘛去?”
小田说:“我给州围姐买卸妆水去。”
“要住院?”
“州围姐骨折了,还发烧烧到快四十度。”小田点头,“要挂好几瓶盐水,今晚得待在医院了。”
林纵横应了声“嗯”,嘱咐道:“在医院超市买,别出去,门口有很多记者。”
“诶好。”
Andy拿完药回来,把骨折和40度听个正着,等小田走远,他对林纵横说:“看样子今晚州围这边也给不了什么结果了,明天再说吧,我叫人来接我们。”
医院各个门外都蹲守着大量虎视眈眈的记者,要是单凭二人的血肉之躯怕是插翅也难飞。
林纵横低垂的眉眼细微地抬了抬,拒绝了:“你先回去吧。”
Andy叹一口气,摇了摇头,最终还是咽下了满腹抱怨的言语。
*
帅帅站在病房外打电话,听口吻大概是在帮州围向剧组请假。
看到林纵横,帅帅比口型说:“睡着了。”
林纵横颔首,推门而入。
州围脚上已经打好了石膏,复杂的盘发也已经拆掉,做过发型后弯曲的痕迹很明显,在洁白的枕上披散着像一滩浓黑的墨,距离上一次见到她,她的头发似乎又长长不少。
睡颜恬静,没了那股子生人勿进的凌厉。
床头摆着的吃食一动也没动,还在腾腾冒着热气。
他在沙发坐下,角度刚好对着她的脸。
一晃,居然都差不多半年没见了。
真快。
帅帅打完电话进去,看到林纵横在看州围,没了情急之下的冲动使然,林纵横的目光淡漠又疏离,几乎不带有温度。
全然不见颁奖典礼上半分的心急如焚和奋不顾身。
判若两人。
帅帅心下无奈,暗叹一口气,走近小声说:“烧到39.8度,可别烧坏了……礼服码子太小,她为了穿这裙子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又 50几个小时没睡一直在拍戏,拍的还全是动作戏。就算是个铁人都扛不住这个折腾法,今天在台上她是实在站不稳了。”
这一番汇报他说的自然而熟稔,完全忘记了林纵横和州围已经是前任关系而他事无巨细说这些并不合适。
林纵横的眼神划过闪烁,不过稍纵即逝,很快又恢复眸色深深。
帅帅的手机再度震动。因为电话太多,他设置了来电限制,这一次出现在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赫然是“陆哥”。
“诶呀妈呀,谢天谢地。”帅帅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陆奇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脾气也发了乔也拿了,到底还是狗改不了吃屎忍不住为州围操碎了心。
帅帅正打算出去接电话,州围叫他:“帅帅。”
她没睁眼,声音虚弱得只剩气音。
“在呢。”
州围牙齿打着颤,说:“我好冷。”
烧到40度不冷才怪,帅帅应她:“我给你加床被子。”
林纵横摆摆手,示意帅帅管自己去接电话。
帅帅放心出门。
电话里陆奇老妈子上线,把前因后果仔仔细细问了个遍。
过程中有医院的工作人员捧了被子来,帅帅侧身给让道。
再过不久,小田买了卸妆水和一些生活用品回来,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又跟见了鬼似的猛然退了出来,站在门口一筹莫展左右为难,望向帅帅的眼神满是惊魂甫定。
帅帅在聆听陆奇的教诲,暂时没空去了解小田这么反常的原因。陆奇唠叨起来没完没了,千叮咛万嘱咐要帅帅照顾好州围,翻来覆去的那几句话听着帅帅耳朵起茧,最后电话终于随着他说“我马上赶最近的航班回来”结束。
帅帅掏一掏倍受折磨的耳朵,不解道:“嘛呢?进去啊!”
说着要去摁门把手。
小田一把拦住他:“帅帅哥别进去!”
帅帅:“?”
小田回顾四下无人,压低了嗓音,神神秘秘:“纵横哥抱着州围姐睡下了。”
帅帅眨巴着眼睛,表情集茫然困惑和见怪不怪于一体,复杂极了。
小田补充:“纵横哥也上床了。”
亲眼目睹这一幕之后,小田已经把对林纵横的称呼升级成了更为亲切的“纵横哥”,俨然是把人当自己人了。
帅帅:“……”他权衡利弊片刻,觉得还是不去当这个电灯泡的好,遂吩咐,“把东西放门口吧,我们去车里等他们。”
走着走着,他又阴恻恻威胁小田:“你知道的太多了,现在你只有被灭口和给州围当一辈子助理这两条路可以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