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田:“……”
*
盖了两床被子州围依然冷得瑟瑟发抖。
昏昏沉沉间,她能感觉到自己浑身滚烫,鼻息间的呼吸喷在人中有明显的灼热感,全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和疲惫。
冰火两重天,万分煎熬时,身旁靠过来一个热源,把她紧紧抱住,源源不断的温暖传递过来。
她想她确实被烧坏了脑子,不然为什么她明明知道这个热源是何方神圣,明明清楚自己应该推开他,而身体却反其道而行之,抓紧了他的前襟近乎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温度。
她五度角逐扬瓣影后失败,又差点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洋相,失败者虽败犹荣的风度荡然无存。
这是异常丧气的一天。
最丧气的是,她眼睁睁看着他变相因为她的失败而欣喜,而鼓掌,给她的竞争对手送上祝福,和她站在截然不同的对立面。
获奖者是他的搭档,男女主演一荣俱荣本是情理之中,无论谁获奖都会让他们的电影更上一个高度更添一份光耀,贺喜和拥抱无可指摘。
何况,也没有可以指摘的身份和理由。
州围渐渐停止颤抖,整个身体犹如浸在一汪暖洋洋的热泉中,僵硬酸痛的四肢得以舒展放松,意识也在疲倦中慢慢模糊。
在一室静谧中,林纵横可以清晰地听到她的呼吸变得绵长平稳。
她的礼服繁复又紧身,还缀着不少亮片,刺啦啦地硌在身上,他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还和她装模作样地矫情,在她后背摸索片刻,最终在身侧找到了拉链,拉开拉链就去剥她衣服,州围一只手在挂水,肩带绕不出来,本也就只有一小圈薄薄的布料挂在肩上,他没费什么劲就直接扯断。
州围在裂锦声中被惊醒,礼服是问奢侈品牌借的高定,穿完要还的。
她轻轻挣了挣:“干嘛……别撕。”
林纵横不答,原本顾忌着她睡着了还轻手轻脚,见她醒了就没了顾忌。她一手戳着针,一脚打了石膏,脱个衣服处处碍手碍脚,他没耐心,碰上不方便了也懒得给她翻身抬手抬腿,都是直接下手撕,没过一会一条昂贵的裙子就像一团破抹布似的从她身上剥离下来,被他毫不怜惜扔出床外。
她身上只剩乳贴和底裤,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才暖和没多久的身子又如坠冰窖,立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林纵横快速脱掉西装外套,扯过被子重新把她拥入怀中。
困意铺天盖地,州围也没有精力再去想裙子的问题,再次睡熟前,她听到他冷冰冰的说话声:
“名利比我重要,比孩子重要,也比你自己重要。
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张张嘴,下一秒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7章
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
州围睡着没多久,枕边的手机就开始震。
她不耐烦地转了转脑袋,没挂水的手从自己和林纵横身体中间艰难地抽出来,闭着眼睛半转过身,在床单上四处摸索着找手机。
林纵横支起身子,手臂越过她,先她一步拿到塞进她手里,而后他又把手重新收回来搭在她赤/裸的腰间。
时间过去好一会,她却始终没动静,任由手机震个不停。
他不由得去探个究竟。
州围手机的来电显示是“妈妈”。
林纵横一直都知道州围和家里关系很微妙。
州围对家里很大方,房子、钱、车,统统不曾吝啬。尤其是最开始的那几年,在《途穷》大火之后,外人眼中风光无限的知更影后其实账户里的余额少得可怜,连房子都还租在一栋没有电梯的楼里。那个时候,她拍戏赚来的钱全都替家里还了债。
州围家里究竟欠了多少钱,她始终讳莫如深,而她又是到什么时候才替家里把钱还清,因为后续二人的关系林纵横更不得而知,但毋容置疑,这是一笔巨额,而且花费了她好多年的时间。
听起来州围是一个非常孝顺的女儿。
但其实不尽然,州围对父母的态度完全可以用冷淡来形容,她即便有闲暇时间也鲜少回家,平日里的电话问候更是极为罕见,倒是州父州母打来比较多,但她往往都以忙为借口搪塞,说不了几句就匆匆挂断。
州围对父母的孝顺,仅仅局限在经济物质方面,精神陪伴方面是极为匮乏的。
唯独对待弟弟州绕,州围记挂颇多,主动问候的频率占据她的联系人之首。
手机这么震了大概有半分钟,州围才清清喉咙,试着发声说“喂”,这么对着空气练到第三遍,嗓音的沙哑和孱弱被掩盖得差不多了她才把电话接起来,语气平稳低沉,不像生病的样子:“妈妈。”
因为夜很寂静,电话那头州母焦急的声音穿透话筒清晰传到林纵横耳中:“围围,我才看到新闻,你摔了一跤吗?你人有没有怎么样?啊?”
州围说:“我没事。”
州母不相信:“真的没事吗?”
“嗯。”
“要不妈妈明天来看你吧。”又确认了好几遍,州围始终坚决否定,州母仍是不放心,担心州围报喜不报忧,“你看你瘦成什么样了,妈妈给你做几天饭,照顾你几天。”
“剧组有统一的饭,而且我住的酒店哪有处烧饭。”州围一口拒绝,“妈你别折腾了,我真的没事。”
州母无可奈何,又说:“今年过年早,一月底就是大年三十了,这次过年回家吃饭吧,妈妈都好多年没有和你一起吃年夜饭了,咱们一家人多少年没有吃过团圆饭了。”
“再说吧,到时候档期可能没空。”
一如既往一问一答的对话模式,州母嘘寒问暖完毕,母女俩也就没了继续说话的话题,州围说:“妈,没事的话我先挂了,我有点累。”
“诶围围。”州母阻止她挂断,欲言又止了一会还是问出口,“你和纵横,现在是又在一起了吗?”
州围沉默两秒,否认:“没有。”
这两秒的沉默让州母听出些端倪,她越发小心翼翼:“新闻都在说你摔倒了他冲上来扶你,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啊?”
“嗯。”州围连一个合理的解释都没给,只硬邦邦地说,“没什么关系。”
“ 不是又在一起就好。”州母话是这么说,但语气并不见半分庆幸,反而充满了担忧,显然是不相信州围说的话。
“没什么关系”这五个字在林纵横喉咙里滚油锅一般滚了一圈,等州围挂断电话,他就把这句话用了嘲讽的口吻说了出来,尾音上扬,是妥妥的反问句。
哪门子没什么关系的人会在大晚上和约等于什么都没穿的她钻在同一个被窝像两株藤蔓纠缠在一块。
“那你又中意听到什么回答?”州围把手机塞进枕头下,也反问,“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字里行间已经没了和母亲说话的中气十足,恢复有气无力的病态。
掌下贴着的皮肤依然透着不寻常的热度,像个活火炉,显然退烧的药剂并没有发挥什么作用,她还是烧得厉害,此刻并不是一个谈话或者说争论的好时机,林纵横手臂往回收了收,把她搂得更贴近些。
这边他偃旗息鼓宣布休战,她这头却战火纷飞拒绝讲和:“我都不知道你这样算什么,这样跑上来,明明跟你没关系。”
他冷冷出声打断:“我犯贱,行了吗?”
空气冻结几秒,既然她不想要好好休息,他也开门见山把话挑明:“你是配合着和我演上一段日子等热度过后再公布分手也好,跟以前一样对着镜头一问三不答也好,都随便你,但你这边不能有否认声明,我丢不起这个人。”
州围笑了笑,声音陡然浸了冰:“这是当然,小事一桩,只要你后院不会起火就好,我也丢不起这个人。”
林纵横怒极反笑:“谢谢关心,我后院和平得很,烧不到你头上来。”
话及至此,还能继续共处一室就是傻子了,林纵横把手松开,掀了被子穿上外套头也不回地走人。
走的着急没留心地上,走到门外踢到一只袋子,塑料袋发出不小的动静,袋子里面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还有一条睡裙,吊牌都还挂着,因为这一脚飞出去老远。
顿了顿,他还是弯腰把呈一条直线散落的东西捡了起来装进袋子重新挂到门上。
关门的一瞬间,他看到病房里的州围坐起了身,挂着针的手将被子压在胸前,另一手高举着,在费力地取盐水袋。
门碰上后,他给帅帅发消息:叫州围那女助理过来。
帅帅秒回:小田走了。
林纵横打破砂锅问到底:什么叫走了?
帅帅:回去换衣服了。
怕他不懂似的,又加一句:姑娘家的特殊情况。
林纵横:“……”
他回到病房的时候,州围由于条件受限还在那和盐水袋作斗争,动作比之前急切不少,捂在胸前的手因为举高导致血回流,输液管靠近手背的部分淌着一小截鲜红的液体。
两人视线交汇,又同时移开,他顺便把门口的袋子提了进去,径直走到床边,轻而易举把盐水取了下来,问她:“你想干什么?”
州围也已经从帅帅那得到小田已经回家的消息,衡量一会,哪怕上一刻她还在跟这个人吵架,但现在出于人有三急她也只能闭上眼睛咬牙向命运妥协:“上厕所。”
那么大一袋盐水挂下去,她都快憋死了。
林纵横没掩饰,直接笑了场。
这一笑倒是把之前剑拔弩张的硝烟味给笑没了,不等州围恼羞成怒,他收了脸上恶劣又吊儿郎当的表情,把盐水递到她手里,说:“举高拿着。”然后探身去抱她。
“我没穿衣服。”
林纵横止了动作看她,两人隔得极近,不过几寸的距离,他当她是在矫情介意没穿衣服的事,因此有些不耐烦:“你挂着盐水怎么穿。”
州围嘴唇有细微的颤抖。
林纵横明白过来,语气柔和不少:“冷?”
州围点头。
他脱外套,说:“那速战速决。”
西装外套披在身上聊胜于无,两条光裸的腿除了半截打着石膏的其它全露在外面,上身扣了个扣子,宽大的领口遮不住胸前的风光,字母“Z”纹身彻底暴露在他视线中。
林纵横在离开卫生间之前无意间看了一眼,而后走出去替她把门关好。
脑海里却没法把那个画面抹除。
那个纹身,他身上同样的位置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花纹是两人花了几个晚上一块设计的。她的代表“纵”,他的代表“州”。决定去纹纹身的时候,纹身师还笑言:“你们两个确定吗?纹纹身的情侣多半要分手,到时候新对象闹起来,洗掉可麻烦了。”
这传闻他们不是没听过,她不知是不信他们会分手还是不怕未来的新对象闹,他亦然,总之年少气盛的时候大概谁都避免不了会对永远有着不知天高地厚的轻视,仿佛那漫漫时间的尽头唾手可得。
结果后来,他们真的分手了。
不过他知道,这和纹身没有关系。不是纹纹身的情侣容易分手,而是情侣本就容易分手。
爱情从来不是坚强的东西,不然为何他和州围两度信誓旦旦牵手,如履薄冰,万般小心,最后却都以失败告终。
卫生间里冲马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去按门把手,听到开门声响,州围在里面说:“等一下。”
门刚开一条缝,他停住,发出一声嗤笑,倒是没有硬闯,倚在外头等她收拾完。
那笑声不大不小,够她听到。
州围动作一滞,继续扶着把手艰难单脚站立起来,穿上裤子,才喊他进来。
卫生间出来,州围拿卸妆湿巾擦了几遍脸,一袋盐水到了头,护士来给换新的,趁那时她把睡裙穿了上去。
有了衣服,就可以由帅帅来照顾她了。
“你想走就走吧,我让帅帅来陪我。”
林纵横又是一声嗤笑,他钻进被子抱过她,感受到这具瘦弱的身体因为寒冷而引发的轻微颤抖,说:“你可真会给人戴帽子,我留下还要给我弄个不想走的说法。让帅帅陪,你冷了也能让帅帅抱着暖你吗?”
平时和帅帅走得再近毕竟男女有别,如果是帅帅,州围当然不可能有半分这种念头,何况帅帅那个怂胆比针眼还小,把刀架他脖子上他也不敢。
但是林纵横把话说得太理所当然,听来甚至颇有些自以为是的味道,而州围讨厌这种胜券在握的姿态,“都不是男朋友,既然你可以,他为什么不可以?”
“我可以他为什么不可以?”林纵横重复一遍她的问题,笑了笑,“为什么你自己琢磨,我不想在这说些不尊重女性尤其是前女友的话。”
第8章
四袋大小不一的盐水挂完,时针已经指向凌晨四点。
州围的热度降下去一点,但还是在三十八和三十九之间来回徘徊,根本睡不安稳,又拜那几大袋盐水所赐,一晚上不知道去了多少趟厕所。
一开始她还有点尴尬,外加一点刚吵完架不想麻烦别人的自觉,后来次数一多,也就麻痹了。
林纵横时不时关注盐水动向,外加充当送州围去厕所的轿夫,也是一晚没睡。
护士来收盐水袋,又一次给州围量了体温,38.6。
护士走后,林纵横去熄了灯。
幽暗的环境令睡意放肆起来,没一会州围就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她感觉自己被林纵横往他的方向带了带,他说:“州围,再接再厉。”
他的唇就将将贴在她头上,嘴唇开合间带来氤氲的湿热感,酥酥麻麻的。
州围混沌的意识过了一会才明白他是在说扬瓣的最佳女主角奖。
琢磨出来以后,她就觉得这事挺搞笑的,这些年她在影坛的战绩所向披靡,唯独在扬瓣那一次次落空,好巧不巧还老是输给林纵横的搭档,别人越拿这当段子侃,她就越发想去破解这个可笑的传闻。
不管怎么说,她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尤其当这个同情来自对手的同一条船,这同情便显出一丝胜利者狂欢庆祝后惺惺作态的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