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林母松一口气,满腔怒火被浇了个干干净净,哪有不心疼孩子的母亲,儿子都这般妥协了她哪里还说得出什么重话,正要叮嘱他注意身体好好吃饭,却又听见林纵横继续说了下去,一字一句清晰明了到残酷:
“但是也请您接受,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娶我不喜欢的女人做妻子。”
“而我这辈子只喜欢州围一个。”
旁听的Andy和牙牙大气也不敢出,更别谈转头,只敢在镜中悄悄互相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即便《途穷》那会和州围热恋时,他们都没听过林纵横认爱认得这么直接。
林母好半天没能回过神来,惊怒交加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林纵横没等母亲有所反应就将电话撂断,一抬眸,恰好将经纪人和助理暗度陈仓的交流看个清楚,那俩家伙被抓包了很心虚,欲盖弥彰地开始装聋作哑别开视线。
他也不揭穿,把手机还给Andy,问:“和记者打好招呼了么?”
“说过了,让他们别问与电影无关的话题。”Andy尽力强迫自己遗忘林纵横方才说了什么,发挥职业道德让注意力回归工作,“但是没什么卵用,他们肯定还是要问起州围的。都等了你们十几个小时了,谁能憋得住啊?”
林纵横只说:“牙牙再去说一遍。”
“啊,好。”
说了又没用。
但是牙牙不敢反驳,小跑着又去强调了一遍,记者们满面堆笑,一个个答应得干脆利落。
知道他们的德行和套路,牙牙无奈摇摇头。
*
A市是《寻》的首站宣传,自古收和尾令人印象深刻,所以自然获得了全组最高待遇的重视,主要演员一个都没缺席,从天南地北赶来齐聚一堂。
往常剧组氛围还算活泼融洽,男主角也从不拿咖位摆谱,一线到十八线都可以毫无压力地有说有笑,但这次在后台聚首的时候任谁都能明显感觉到那股不对劲,林纵横几乎一言不发,无形中与它人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界线,而胡辞更是破天荒与他全程零交流,再没了从前的亲昵与依赖,除此之外她倒是没什么异样,还是又温柔又和气,即便是毫无知名度的配角和她搭话,她也是言笑晏晏,不见半丝不耐。
前一晚的新闻闹得人尽皆知,所以此刻大家都带着点“果然如此”的意味深长。
胡辞的和气在拍戏期间赢得了全剧组的喜爱,虽然她未表现出半分失落,但是落在别人眼中,这行为又成了活脱脱的故作坚强,因此投射到她身上的同情眼神几乎就没停下来过。剧中饰演她母亲的演员拉着她的手,又是怜惜又是替她不平:“胡辞,你值得更好的。”
胡辞一愣,哭笑不得地谢过这番好意。
余光中的林纵横置若罔闻,头也不抬。
到两点半,《寻》A市站宣传会准时开始。
不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去,是一种非常难得的职业道德。
林纵横很好地做到了这一点,从登台开始他的面上就换上了轻松的笑意,整个人宛如瞬间换了个灵魂,该配合的统统配合,和主持人互动的时候还能时不时抖个机灵,全程张弛有度,挑不出错。
亲眼见证他前后两幅面孔的众位同仁只能暗自感叹影帝不愧是影帝。
不过林纵横的职业道德最终还是没能维持到最后。
虽然林纵横方和胡辞方都有人声明过不会回答电影无关的话题,但是大家心知肚明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用不了几个装模作样的问题,记者们的狐狸尾巴就会露出来,最后话题一定会被带到前一晚的扬瓣颁奖典礼上去,毕竟没有人会傻到放着爆点不报道。
也许是林纵横的轻松感染了现场所有人,以至于给了记者们某种瓜唾手可摘的错觉。采访提问环节一到,第一个发问的记者直接冲林纵横极其刁钻地发问:“纵横,请问听到胡辞获奖后你是什么感觉?是高兴多一点还是惋惜多一点?”
林纵横四两拨千斤:“想听获奖感言那你们应该问获奖者,又不是我拿的最佳女主角。”
台下传来哄笑。
下一个问题接踵而至:“纵横,这两天上微博了吗?你最近的微博下评论还在飞速增长,即将突破200万大关,请问你有看评论吗?”
“哦?这么多评论,是在预祝《寻》票房大卖吗?”
“……”
有大胆的粉丝等不及,在台下激动喊话:“在祝福你和州围!”
全场沸腾。
至此,有关州围的话匣子被彻底打开。
“纵横,州围现在近况如何?伤势会影响拍戏吗?”
“你们是十年来一直在瞒着大众偷偷恋爱吗?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模式?”
“有考虑过一起合作拍部电影吗?”
……
主持人提醒了两遍要大家关注电影本身无果,有关州围的话题仍层出不穷,而且愈演愈烈:
“请问是如大家猜测的从《途穷》因戏生情吗?”
“《寻》中有二位不少的亲密戏份,纵横需要和州围报备批准吗?她会不会吃醋?”
“纵横,林爸爸林妈妈满意州围吗?”
林纵横面上的礼貌笑容随着这个问题彻底淡下去,他盯住发问者,缓缓举起手中话筒贴近嘴唇:“需不需要我再强调一遍,这里是《寻》的电影宣传会,要是有八卦媒体不小心走错了场子,现在走还来得及。”
第14章
“需不需要我再强调一遍,这里是《寻》的电影宣传会,要是有八卦媒体不小心走错了场子,现在走还来得及。”
现场气氛陷入一种又尴尬又凝重的境地。
主持人的年龄和工作经验决定了她的台风还不够稳健,也局限了她的阅历距离见多识广的水平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所以面对突发情况她是茫然且无措的,绞尽脑汁想应对对策的几秒钟时间很短,对于一个陷在头脑风暴中的人而言却是被无限拉长的,脑海中一面是疯狂的催促“快抖一个机灵来救场”,一面却是绝望的哀嚎“卧槽我想不出来啊”。正当她后背急出一身冷汗的时候,一道轻快含着笑意的女声打断了她的窘状——
“怎么感觉大家好像对我们的电影没什么兴趣啊?要不是昨天《寻》在扬瓣横扫了大大小小四个奖项,我们差点都要怀疑自我了。”
台阶也给了,立场也声明了,当即就有人顺坡下马问了一个电影相关的问题。
片刻之前的不愉快一扫而空,主持人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气,朝胡辞递去一个满怀感激的眼神,不过胡辞完全没把注意力分到她身上,只顾微笑聆听记者说话,而后不卑不亢地回应,显然是完全没把这小小的举手之劳放在心上。
在场记者都是受邀前来,没有谁是来自上不了台的小报社,一个个背后都是有头有脸的媒体东家,而且这毕竟是电影宣传会,重点和主题都是电影本身,既然吃了闭门羹,也没人像块牛皮糖似的非要黏着别人的私事喋喋不休不肯罢休,不甘心当然是有的,但也只敢在心里腹诽: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面对采访的路数怎么和州围越来越像了,以后夫唱妇随地附和起来,想问出点东西怕是难于上青天。
这头女主角挑起了对付采访的大梁,剩余的演员也积极回应,唯独男主角却是完完全全撂了担子做起了活体背景板,一直到宣传活动结束林纵横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薄唇紧闭,满脸都透着“谁烦我谁下不了台”的冷漠。
不远处旁观的牙牙担忧极了:“Andy哥,纵横好像心情特别不好。”
Andy摸着下巴,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废话,如果是你,老婆没泡到就算了,还把老妈给得罪了个透透,可能连家都回不去了,这个时候还有一群不长眼的傻逼跑出来专挑你的心窝子使劲戳戳戳,换你你气不气?”
牙牙站在林纵横的角度设身处地地想了想,咬牙切齿:“气,妈的,气死了。”
简直是气得直拍大腿。
两人靠在一块研究林纵横,好一番长吁短叹,表情皆是痛心疾首。
剖析完前一晚林纵横和州围一起过夜都发生了些什么,Andy意犹未尽,又说:“牙牙,你还记得咱们原定晚上9点的航班回S市吗?”
“记得。”牙牙说。
“那你觉得……”Andy朝台上的方向努了努嘴,“走的成吗?”
牙牙看着上头那道沉默的声影,不禁陷入沉思。
大概……是走不成了吧。
“而且吧,”Andy环顾四周,压低了嗓音,“纵横把外套落在州围那了,结合种种,我有十分充足的理由怀疑他会用拿外套的借口跑医院去,不对,应该说我怀疑他压根就是故意把外套落在那的。”
恋爱的酸臭味都要冲天了啊!
牙牙听不下去了,虽然她不想相信这是林纵横会干出来的事情,但是让Andy说得这么有板有眼,她心里的天平也不自觉倾斜下去,林纵横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不禁有点幻灭,千言万语,最后她总结成一句恨铁不成钢的吐槽:
“幼稚的男人。”
Andy猜的没错,活动一结束,林纵横拒绝了剧组同事聚餐的邀请,匆匆道别就朝经纪人和助理的方向走,面不改色地宣布:“我去趟医院。”
牙牙和Andy心照不宣互看一眼,彼此都在尽力伪装成若无其事,最后Andy干咳一声,佯装淡定地问:“你去医院干什么啊?”
林纵横倒是没如他们的意用拿外套那种拙劣又幼稚的说辞,他皱眉嫌弃地看一眼Andy,留下一句不冷不热的“你在问什么废话”之后,头也不回地越过二人先行离开,留Andy风中好一阵凌乱。
牙牙看着林纵横的背影,只觉一阵舒爽冲上天灵盖:“我就喜欢纵横这么刚这么直接的样子。”
半个小时之后,林纵横站在空空如也的病房门口面色铁青。
他随手拉住一个路过的护士:“不好意思,请问这间病房里的人呢?”
私立医院高度的保密原则下,这里的护士绝不会窥探病人的隐私,也练就了一身对出现在这里的任何人,发生在这里的任何事都表现得波澜不惊视若无睹的本事,但是这不代表她们不看八卦新闻不知道林州二人关系匪浅,此刻这小护士看到林纵横像抓住了救星:“能不能麻烦你们联系一下她?她没有和我们打招呼就擅自拔掉盐水走了,查了监控她已经离院了,但是东西没有带走,我们怎么都联系不上她,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
擅自拔掉盐水走了。
林纵横听到这里面色又阴沉几分,连满室扑面而来的花香都在迁怒之下显得异常可恶。他站在门口将病房内的摆设粗粗扫视一圈,前一晚本就事发突然,她带来医院的东西不多,此刻基本上全都原封不动地维持着上午他离开时的样子,不管是她的礼服还是前一晚小田买的生活用品,他的外套她大概是穿走了,只留一条领带垂在床头。
知道林纵横心情不佳,牙牙自觉充当代言人:“好的我们知道了,谢谢啊。”
小护士走开以后,林纵横躁郁地吐出一口气,手机翻到通讯录,找到帅帅的名字之后,他的指尖在呼叫上停留几秒,又下滑到最下面找到了州围。
“州”是Z字母开头的,按照26字母的顺序应该排在最后面。曾几何时,州围在他的通讯录中并不是“州围”,而是“AA州围”,加了第一个“A”之后,她便位列在了最前面的几个位置之一,但仍排在Adan、Alice之类的英文名后面,所以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给她加了个A,两个A,人工置顶。
他在州围的手机里也是连名带姓,首字母为“L”的林排在不上不下的位置,比简单粗暴就在最后的“州”找起来还麻烦,有次他玩她手机的时候看到了,就顺手在自己的名字前也加了两个“A”。
州围趴在他肩上看他改,明知故问:“干嘛呀。”
“方便你找我。”林纵横点下保存。
州围嫌他多此一举:“通话记录第一页一定有你,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
那个时候她18岁,他19岁,心智尚未成熟的年纪,大约都会在爱情里对对方过度依赖,他们也不能免俗,即便谁都忙得焦头烂额,但是联系的频率仍是非常之高,见缝插针地利用各种零碎的时间发短信或打电话。
话是这么说,州围到底还是没改回来,任由他的名字霸道占据通讯录第一的位置。
分手后,“AA州围”变回了“州围”,“AA林纵横”也变回了“林纵横”。即便九个月前他们复合,但是谁都不再是当年十几岁的幼稚少年人,曾经的小浪漫和给彼此的专属小特殊在多年后都被默契忽略,无人提及,州围还是“州围”,林纵横也还是“林纵横”。
两度相恋,截然不同的当然不止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手机号码备注,渡过时间的漫漫长河,披荆斩棘各自生活了那么多年,即便是爱情也难免从情难自禁变成理智且克制,现在的手机屏幕比当年大了数倍,能在一页之间显示的最近通话记录更是多了许多,只是他们不再是对方通讯记录首页的常客。
这个背到滚瓜烂熟的号码林纵横已经六个月不曾拨出,当然他也不曾接到这个号码的来电,以至于她在他的通讯记录里早就消失不见。
“嘟——嘟——”十几声接通音过去,那头始终没有人接。
正是心烦意乱之时,他的背被身后的牙牙轻轻拿食指戳了戳。
林纵横下意识转头,视线没转到计划的180度,在大约九十度的时候就被迫中断,紧急刹了车。
州围坐在轮椅上,正由身后的帅帅推着,从走廊那端缓缓走来。
她手里就捏着发出声声震动的手机,在越来越近的距离中,与他遥遥对望。
不知怎的,他想起了电影里常用的慢速播放。
待州围来到他身前,电话已经因为无人接听自动挂断。
她化了妆,上扬的剑眉猩红的嘴唇,头发在脑后束得很高,身上是一件紧身的,长及小腿肚的高领黑色针织裙,身体玲珑纤细的曲线毕露,膝上是他的西装外套,再往下,一截莹莹的小腿被黑色的衣料衬得越发雪白,反季节地暴露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