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人,真该死。”
“该死!”对于土霸王,平民百姓敢怒不敢言,深恶痛绝。
案情复杂,姜玉姝有条不紊地审理,黄一淳从旁协助,小吏们忙前忙后。
良久,衙门外突然响起一阵争执动静,郭弘轩循声扭头,尚未看清楚,便被形容狼狈的两拨人挤到角落里,动弹不得。
“大人!”死者的家属和学生们赶到,大多含泪,其中,荆远山的老伴跪在堂外,哀痛欲绝,“我家老头子,果然是被害死的,原来是、是被闻希和李启恭联手害死的,求大人严惩凶手,替远山做主啊!”
“求大人,为荆先生做主,千万别轻饶凶手。”
“先生死得太冤了!”
……
与此同时,凶手家属也赶到了。
闻希和李启恭的父母和妻儿,纷纷下跪,磕头求情,七嘴八舌地嚷:“我儿只是一时糊涂,求大人念他平日恭敬勤恳的份上,饶他一命。”
“上有老,下有小,启恭一死,孤儿寡母没法过了,求您开恩,开恩呐。”
“我们愿意赔偿,砸锅卖铁都行,只求您网开一面,宽恕一回。”
……
死者家属一听,倍感愤怒,或呵斥,或推搡,“谁稀罕赔偿?告诉你,我们不稀罕!”
“人命关天,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们不要一文钱的赔偿,只求知县严惩凶手,父亲才能安息。”
“对,一定要严惩凶手!”
凶手家属理亏,抱头躲避,尖声呼救:“救命,救命啊!”
“知县大人,您快看看,刚才在路上遇见时,他们就动手了,现在又动手。”
“欺负女人和孩子,算什么本事?”
……
“啪!”
“啪啪啪!”
惊堂木震响,连拍四下。
姜玉姝沉下脸,严厉喝止:“住手,立刻住手!再吵闹就视为扰乱公堂,统统该罚。谁想挨板子?马上站出来,领罚!”
一听“挨板子”,激动的家属霎时胆怯了,停止争吵,均淌眼抹泪。
黄一淳连声催促,衙役们飞奔靠近人群,分别告诫了一番。
转眼,无人闹腾,姜玉姝才一挥手,吩咐闻希:“继续!你说,□□是李启恭的主意,有何证据?”
“启恭聪明,很多事情,我都是听他的指挥。”事已至此,闻希恐惧懊丧,无意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此时此刻·后衙
府衙官吏昨天巡察了农田和桑山,今日休息。
庭园内,纪学琏身穿便服,摘了一片桑树叶细看,慢条斯理问:“听说,前堂在审那个大案,你怎么不去瞧瞧?”
裴文沣正在旁边赏花,闻言捶了捶后腰,解释答:“昨天连续爬了几座桑山,腰酸背痛,累,多睡了一会儿,没赶上开堂的时辰,索性不去看了。若有需要,县衙会提的,到时再说。”
“姜知县,她……”纪学琏皱皱眉,笑了笑,颇好奇地问:“姜侍郎是把女儿当儿子培养的,对?”
“岳父何出此言?”
纪学琏反问:“寻常的千金闺秀,有像她那样敢折腾、能折腾、英气勃勃的吗?性格简直不像女人。”
裴文沣深深叹气,心疼且无奈,“不,她从前十分柔弱怯生,非常天真,完全不是现在这副模样,皆因嫁错——”他停顿,平静道:“俗话说得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玉姝嫁给了郭弘磊,吃尽苦头,原本娇滴滴的侍郎千金,被迫自强,逐渐变成了男人口中‘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官。”
“唔。”纪学琏由衷赞叹:“果然‘玉不琢,不成器’,苦难磨练人呐!倘若靖阳侯府没出事,她压根不需要抛头露面。”
“正是。”
裴文沣随手摘了朵花,感慨道:“她的容貌没变,但性格彻底变了,坦白说,如今冷不防一看见她,我竟觉得陌生了。明明,我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却居然生出一股陌生感?真是、真是……唉,世事难测。”
纪学琏满意于女婿能坦荡面对旧情,戏谑问:“表妹变成表弟了?”
“您快别说笑了。”裴文沣苦笑,内心永远乐意关照姝妹妹,“玉姝再能干也是女子,到底比不上男人,表妹永远是表妹,不可能变成表弟。”
“哈哈哈~”纪学琏话锋一转,“我倒觉得,可以把她当男人使,能者多劳嘛。”
裴文沣心里反驳:不行,那样太为难她了。
与此同时·北犰草原
双方正在交战,人吼马嘶,兵器碰撞时,发出刺耳锐响。
“杀啊——”
郭弘磊戎装染血,连脸部都被溅了血,目光沉着冷硬,奋勇杀敌。他咬紧牙关,胸腔内憋着一口气,斗志昂扬。
“小贼,你他娘的,也配跟爷爷动手?受死!”佟京在不远处,惯常边杀边骂,气势十足。
打着打着,两个将领逐渐靠近。
“嗳,”佟京趁机问:“援军呢?怎么还没到?”
郭弘磊正忙着杀敌,头也不回地答:“不清楚!”
“算起来,应该到了啊,为什么还没出现?该不会迷路了?或者被截停了?”
“不无可能。”
烈日炎炎,佟京汗流浃背,气喘如牛,渴极了,却不敢分神喝水,焦躁道:“那咱们该怎么办?娘的,敌众我寡,打起来有些吃力啊。”
身处敌国,屡次后援不继,孤军作战。郭弘磊心里也急,面色却格外沉稳,“沉住气,边打边撤,原路返回,引这伙敌兵去别族地盘,到时要么甩掉追兵,要么看他们内斗。”
“万一,两个部落联手,围剿咱们呢?”佟京虽焦躁,马刀却依旧虎虎生威,震慑得敌兵不敢靠近。
郭弘磊暗自叹息,冷静答:“尽人事,听天命,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作者有话要说: 冬至,明天冬至了~?(?????)?
第255章 危机四伏
炎夏, 烈日高悬, 天空没有一朵云,茫茫草原无遮无挡,尤其酷热难耐。
双方兵马交战正酣,均杀红了眼睛。
敌众我寡, 大乾将士们咬牙支撑,“杀啊——”
北犰头领坐镇后方, 兴奋指挥手下,嚷着犰语, “今天机会难得,务必剿灭对方, 好叫他们知道, 踏进我们草原的下场!”
人吼马嘶, 刀/枪碰撞, 兵器刺入血肉之躯的动静、血喷溅的微响、坠马的动静、痛呼惨嚎、濒死的呻/吟……鲜血四溅, 尸体凌乱横陈。这一片草原变成战场, 绿草被马蹄践踏,绿叶沾满血迹, “啪嗒”滴落,浸湿了土壤。
援军迟迟未出现, 大乾将士们不由得忐忑, 越来越急躁,硬着头皮作战。
郭弘磊见状,环顾战场数圈, 再三斟酌后,当机立断,策马靠近佟京和另一名将领,凝重提议:“这样打下去,胜算不大,必须想个办法了。”
“这伙小贼设伏包围,却是慢悠悠的打法,摆明了在消耗咱们的力气和斗志。”佟京眉头紧皱,咬牙说:“绝不能让敌人得逞!”
另一名将领大汗淋漓,喘着粗气问:“唉,援军不知何时才到。校尉有什么好办法?快请说来听听,敌兵缠斗不休,咱们、咱们恐怕得全折在这个鬼地方。”
郭弘磊趁杀敌时,滴血的刀尖往东一指,语气不容置喙,沉声说:“我先带三百人,往□□围,然后南下接应援军,你们负责拖住敌人,并看准时机,等敌人被我们引开部分后,朝北突围,原路返回,暂时去这片草原的敌族地盘内休整,到时再设法汇合!”
“啊?”佟京汗如雨下,稍一思考,迅速领悟,不赞成地皱眉,“你就带三百人突围,太少了?”说是突围,实际几乎是拿性命引开敌人。
另一名低品将领咬咬牙,主动请缨,“二位大人,末将愿意负责突围!这个差事,请派给末将——”
“不,不妥!”情况紧急,郭弘磊打断道:“你刚来草原没几天,不熟悉地形,匆忙中可能两眼一抹黑,容易出岔子。方圆几个敌族部落,我都熟悉,我负责突围最合适。”
“老子也熟悉地形,不如——”佟京刚张嘴,却见郭弘磊打马转身,坚定道:
“谁去不一样?战况危急,干脆就这么定了!各位,回头见。”
郭弘磊招呼自己的亲兵和得力手下,“随我冲!”他毅然决然,提刀策马,咬紧牙关,艰难杀开一条血路,拼命往□□围,竭力打乱敌兵阵脚,一则掩护主力撤退,二则置之死地而后生,激发全军斗志。
“冲啊——”
“杀!”
久经沙场的老兵深知,狭路相逢,你死我活的时候,胆怯或掉队必死无疑,因此,他们紧密追随将领,不顾一切地突围,吼得嗓子劈裂,气势如虹。
佟京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郭弘磊率领三百勇士离去,重重叹气,内心五味杂陈,嘟囔说:“啧,真是的,什么都要跟老子抢,往常抢出战机会、抢升迁机会、抢‘武功第一’称号等等,就算了,今天连送死的机会也要抢?那纨绔,其实是傻子?”语毕,他振作,大嗓门洪亮喊:
“行,回头见!”
“郭弘磊,你千万别忘了,你还欠我一顿酒!”
战场上,开弓没有回头箭,隔着混战的众多兵马,郭弘磊等人已无选择,视死如归,朗声答:“放心,我没忘,有机会一定把你喝趴下!”
有机会?那,没机会呢?就赖账吗?
佟京怒目圆睁,长刀平削,一敌兵脑袋落地,腔子里鲜血喷溅,无头尸身“噗通”坠马,他大吼:“呵,少说大话,你的酒量,未必是我的对手,究竟谁先醉倒,一决高下才知晓!”
“一言为定!”
佟京以其一贯暴跳如雷的气势,使出浑身解数,灵活指挥主力队伍,或佯攻,或反包围,或轻蔑挑衅敌方首领,努力迷惑敌人,寻找机会撤退。
午后·东方
渐渐的,郭弘磊满脸汗,满脸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出重围,活着回国。
他大汗淋漓,衣服不知是被汗还是血浸湿了,感觉双手掌心湿漉漉,幸而缰绳粗糙,抓得稳,又幸而军中刀柄皆裹着粗布,握得牢。
“杀出重围,活着回国!”郭弘磊下颚紧绷,汗水流入眼睛,却腾不出手擦拭,只能使劲眨眼睛,拼尽全力地杀敌,“随我冲!”
将士们浴血奋战,或默念,或高呼:“杀出重围,活着回国!”
吼着吼着,变成了“杀出重围,活着回家”,深切激励人心——这也是郭弘磊的愿望。
大乾边军士气高涨,一鼓作气,硬生生突破了包围圈,边打边撤,恶战从晌午持续至傍晚,才彻底甩掉了追兵。
战士精疲力竭,战马也累得嘴角泛白沫,莫说跑,甚至走不动了,哀鸣着停下。
“停!”
将领一声令下,战士应声勒马。
千辛万苦甩掉追兵,郭弘磊终于有空回头,观察伤亡情况,低声问:“还剩多少人?”
众亲兵簇拥将领,黯然小声答:“只剩七十多个弟兄了。”
郭弘磊闭目默哀,血污下,脸色发白,须臾,睁眼时已恢复冷静,鼓励道:“阵亡的是烈士,为国捐躯者,朝廷和地方官府会抚恤烈士亲属。活着的是勇士,军中绝不会亏待勇士,等回营后,我一定会为你们每个人争取嘉奖和赏赐!”
勇士们纷纷点头,战至此刻,人简直麻木了,不知恐惧为何物。
郭弘磊凝视勇敢无畏的手下,满意颔首,警惕审视四周一番,率先下马,安排妥哨兵后,带领其余人慢慢走向一条小溪,饮马休整。
“追兵,或者新的敌人,随时可能偷袭咱们。”他惯常板着脸,始终未流露焦躁或慌乱之色,叮嘱道:“抓紧包扎伤口,歇息一个时辰就得离开,尽快和援军汇合,才是安全的。”
“是!”
郭弘磊极度疲惫,脑袋有些发木,先喝水解渴,然后双手捧了溪水,清洗满脸的血污,用力眨眨眼睛,仍感觉左眼皮和睫毛黏黏糊糊,他心生疑惑,抬手一摸,手指沾满血——
“唔?”他丝毫没感觉疼痛,皱眉盯着手指,一动不动,脑袋一时间木得厉害。
旁边的几个亲兵飞快靠近,“您受伤了!”
“属下给您看看。”
“快别动了!伤在额头,伤口挺长,您自己看不见,属下给您包扎。”
郭弘磊恍然颔首,仰面躺在草地上,闭目休息,平静问:“伤口深不深?会留疤吗?留疤,可就毁容了。”
突破重围的精锐们一听,顿时乐了,纷纷凑近,关切端详,七嘴八舌答:“放心,不深。但口子有些长。”
“伤疤足以说明您的勇猛,身经百战,有几块疤很正常。”
“估计是被刀尖戳了一下,好险!差点儿戳伤眼睛了。”
“来,赶紧敷上金疮药。”
……
郭弘磊闭目养神,胸膛平缓起伏,左额一道划伤,从额角起,至眉毛止,由深到浅,皮略翻开,血肉模糊。他面无血色,吁了口气,感慨道:“原来是额头受伤了,难怪,我总感觉眼皮黏黏糊糊,还以为是流的汗。”
“额头受伤?”他蓦地忆起往事,嘴角微弯,“最好别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