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采?”姜玉姝失笑,望了望天色,匆匆道:“随你,想看就看,我该去公堂了。”
转眼·公堂
知县一露面,小吏便高声吆喝:“肃静!”
“升堂——”
旋即,分列两班的衙役们水火棍一顿震响,堂外拥挤百姓们逐渐安静,嘈杂议论声慢慢消失。
其中,一名杂役带领郭弘轩,站在角落里,好奇观看县衙审案。
姜玉姝神色冷静,步伐沉稳,走向公案时,抬眸看了一眼匾额:
“明镜高悬”四个大字,端正,肃穆。
她定定神,再度坐在公案后,惊堂木熟练一拍,吩咐道:“带犯人。”
“是!”典史和主簿入狱,与李启恭、闻希关系密切的捕快们忐忑不安,生怕受牵连,硬着头皮小跑去监狱提犯人。
不多久,闻希和李启恭戴着枷锁,被堵着嘴,拒捕中弄得衣服头发凌乱,灰头土脸,“唔唔~”挣扎,狼狈不堪。
姜玉姝使了个眼神,捕头会意,亲手拔掉堵住两个犯人嘴的布团。
“大人咳、咳咳——”
闻希白着脸,一获得说话的自由,尚未喘匀气息,便哀嚎:“大人,卑职冤枉,冤枉啊!您千万别听信小人的挑唆,荆、荆教谕的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也与我无关。”李启恭在拒捕中受了伤,额头渗血,强掩惊惶之态,喊冤问:“大人,卑职冤枉,你、您究竟被谁挑唆了?为什么突然抓我们?”
姜玉姝高坐上首,俯视打量昔日的两个下属,面无表情,严肃答:“本官岂会轻易被小人挑唆?官府不会平白无故地抓人,如果没有证据,不可能大动干戈地实施抓捕。”
黄一淳心有余悸,忍不住问:“倘若你们问心无愧,何必拼命拒捕?甚至使用毒/箭,差点儿挟持了我做人质。”
“哼,你突然带领大批官兵闯入私宅,说逮捕就逮捕,谁能冷静?”闻希惊怒交加,直发抖,双下巴颤动,试探质问:“黄大人,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什么要陷害我和启恭?”
“诬害?”黄一淳正气凛然,“装什么傻?被抓的缘故,你们心里有数!”
李启恭蓬头散发,咬牙切齿地说:“你把我的家,毁得乱七八糟,任谁也无法冷静?在下一向对您尊敬有加,万万没料到,您居然——”
“啪~”,惊堂木一声脆响,打断了拌嘴。
姜玉姝不悦地皱眉,扬声吩咐:“传证人李昌!另外,把谋杀案的其余犯人也带上来!”
李昌?其余犯人?闻希和李启恭对视,彼此眼里饱含恐惧,同时暗忖:糟糕,完了。
“是!”几名捕快一溜小跑,均比往常殷勤,唯恐手脚慢了惹知县或县丞不满。
众多百姓旁观,议论纷纭。
郭弘轩初来乍到,一头雾水,“典史和主簿一起被抓?他们犯了什么法?”
“听说主要是谋杀,他们合伙谋害了前任教谕。”杂役告知:“另外还有几样罪名,待会儿会宣读的。”
郭弘轩咋舌,“图宁挺乱啊。”
“嘿嘿,山高皇帝远嘛,以前更乱。”杂役年纪小,口无遮拦,透露道:“地上跪着的两个,尤其瘦的,是我们这儿的土霸王,威风了好多年,今天终于栽了!”
下一刻,人证李昌被带进公堂,跪下磕头,“草民李昌,见过大人。”
姜玉姝略缓和脸色,“起来,你先等会儿。”
“哎,是。”李昌毕恭毕敬,顺从侍立边上,俯视曾经严刑毒打自己的李启恭,倍感解气,恨不能痛快大笑一番。
随后,另外两名犯人带到,瑟瑟发抖,手铐脚镣叮当响。
捕快喝令,“跪下,跪好!老实点儿。”
闻希扭头一看,瞬间双目圆睁,失声叫:“啊?你、你……你怎么——”
“唉!姐夫,你不是拍着胸口说‘老邓绝不可能被抓’吗?”李启恭耳语埋怨,倏尔脸色铁青,倏尔脸色惨白,喃喃说:“完了,这下真完了。”
闻希始料未及,额头冒冷汗,说不出话来。
公堂外
围观百姓争相往前挤,端详片刻,议论道:“嘿,那个中年人的左手,有六根手指!”
“是吗?我看看。”
有知情者小声指出:“那人我见过,西城出了名的老混子,绰号‘六指王’,称王称霸,可蛮横了,周围邻居没一个敢惹他的。”
姜玉姝眼风一扫,示意让犯人说话。
布团一拔掉,中年人“六指王”立刻放开喉咙喊冤,哭着喊:“大人,草民冤枉,冤枉啊!事实上,草民只是一个掮客,受闻主簿所托,帮他找了一个家丁而已,其余的事儿,草民一无所知,求大人明察啊!”
姜玉姝挑眉,“家丁?”
六指王使劲点头,哭丧着脸,一口咬定,“对,帮忙找家丁!大人,草民真的只是一个掮客。”
姜玉姝抬手阻止了他,转而问:“邓发,他说的对吗?先告诉你,谋杀朝廷命官,死罪无疑,但具体是凌迟,或者斩首,得看你能否如实招供。”
嚯!郭弘轩抱着手臂,仰视威严二嫂,敬畏缩了缩脖子。
“我、我……”绰号老邓的精瘦汉子战战兢兢,再凶狠的人也惧怕凌迟千刀万剐之苦,为了能死个痛快,哆嗦告知:“王哥确实是掮客,这个不假,但当初,他特地把我引见给闻主簿,并不是当家丁,而是当、当杀手。”
“胡说!”
闻希厉声打断,瞪视六指王和邓发,矢口否认:“你、你们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你们,少冤枉老子。”
“总之,我不是主谋,仅仅‘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而已。”邓发梗着脖子表明:“我和那个钓鱼的老头儿无冤无仇,是王哥叫我跟踪、寻找机会,悄悄把人推进河里,造成淹死的假象。”
“不,那不是我的主意!一切全是闻主簿的意思,我、我就是一个跑腿传话的。”六指王见谎言被戳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懊悔并抱怨,“闻大爷,事已至此,都敢作敢当,早知今日,当初无论你给多少银子,我也不敢接活儿。”
闻希气急败坏,抖若筛糠,坚持否认:“诬告!你们好歹毒,自己杀了人,却攀扯无辜。大人,求您千万不要听信谎言,卑职是无辜的!”
李启恭却沉默了,目不转睛地盯着知县,眼神阴沉沉。
姜玉姝镇定自若,抄起惊堂木一拍,喝令:“传闻府管家,上物证!”
“是!”少顷,几名捕快呈上一堆银票、账册、礼单等物,并带上闻府管家。
老管家惴惴不安,飞快瞥了闻希一眼,火速收回目光。
姜玉姝审视证人,“管家,你必须老实回答,闻希究竟认不认识六指王?”
老管家抬袖擦擦冷汗,躬身答:“回大人的话:我们老爷和六指王,认识十几年了,交情很不错,府里府外许多人知道的,老爷偶尔会雇他干、干一些不方便自己出面的事。”
姜玉姝颔首,发誓要铲除恶吏,不疾不徐吩咐:“重点,你先仔细说说前任教谕荆远山之死,其余的,待会儿补供。”
闻希急促喘了喘,整个人摇晃,险些没跪稳,怒瞪管家,“忘恩负义的老东西,竟然背叛老子,你、你——”
老管家深知家主这次栽定了,满脸为难之色,索性别开脸,为求自保,详细禀告:“荆教谕为人耿直,一向看我们老爷不顺眼,老爷也看他不顺眼,骂他‘老酸儒、假清高、好为人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等等,教谕曾经酒后发怒,当众骂我们老爷‘贪得无厌、中饱私囊、目无法纪’等等,两人结仇挺深,最终,老爷动了杀心,伙同李、李典史——”
李启恭眼神狠戾,突兀大叫:“姜玉姝!”
霎时,堂内堂外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
黄一淳等人回神,急忙呵斥:“大胆!知县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
“立刻住口,老实跪着,不然,掌嘴了!”
李启恭仰头,胸膛剧烈起伏,丝毫不理睬旁人,死死盯着知县,“你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调查我们的?”
姜玉姝面不改色,并未回答,淡淡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们不仅谋杀朝廷命官,还贪污受贿、钱额巨大,严重触犯了法律,休想永远逍遥法外。证据确凿,你们抵赖也没用,本官可以直接判决。”
“说,你是不是早就开始调查我们了?肯定是,否则,短时间内搜集不了齐全的证据。”李启恭牙齿咯咯作响,暴怒,深恨,恨不能活剥生吃知县,声嘶力竭地骂:
“姜玉姝,你、你翻脸无情,阴险狠毒,不得好死!”
“毒妇,你不得好死!”
第254章 铿锵玫瑰
“姜玉姝!”李启恭彻底明白了, 怒目切齿, 戴着枷锁往公案扑, 嗓子都劈裂了, 破口大骂:
“毒妇,你暗中一定、一定早就开始调查我们了,毒妇,你够狠的,表面重用我姐夫, 原来竟是笑里藏——”
黄一淳厉声喝止:“放肆,住口!快, 堵住他的嘴。”
“是!”几个衙役一拥而上, 七手八脚,按人地按人,堵嘴地堵嘴,飞快制服了狂躁的李启恭。
“毒唔、唔唔放开老子!毒妇——”手铐脚镣叮当响, 尖锐刺耳,李启恭竭力挣扎,脸庞扭曲, 眼睛始终恶狠狠瞪视知县,嘴被堵住了,仍含糊不清地咒骂。
混乱中,闻希面如土色,瘫软跪坐,哆嗦旁观疯狂挣扎的小舅子, 一动不动,不敢吭声。
堂外
人□□头接耳,或兴致勃勃,或解气解恨,渐起议论声。
嫂子挨骂,郭弘轩忿忿不平,冷笑道:“呵,一个作恶多端的犯人,死到临头了,还敢辱骂知县?真是猖狂!”
“您息怒,姓李的土霸王休想有好下场,十有八/九死定了。”小杂役幸灾乐祸。
堂内
公案上,摆着签筒,签筒内盛放不同颜色的令签。
姜玉姝并非初次挨辱骂,面无表情,镇定自若,从签筒里抽出两支红令签,一甩,扔到地上,发出“啪嗒”清脆声,喝令:“犯人李启恭,无礼猖狂,当堂辱骂本官,该罚。”
“来人,把他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是!”负责行刑的衙役们领命,合力架起李启恭,硬往外拖,拖到紧挨着公堂的空地上,按稳,然后两人一队,抡起板子,你一下我一下,开始动刑。
旁边,有专人记数,认真喊:“一、二、三……”
李启恭戴着枷锁,被堵着嘴,不断地挣扎,嘴里不断地“唔唔”,扭头望向堂内,青筋暴凸,眼睛充血,死死望着姜玉姝。
堂外
人群拥挤激动,仿佛看戏一般兴奋,感慨道:“哎哟,从前只见过他打人板子,没想到,今天他也挨打了。”
“从前是典史,现在是罪犯,待遇当然不一样喽。”
“哼,他当典史期间,没少仗势欺人,色鬼土霸王,活该挨打!”
“哈哈哈,你们看闻胖子,害怕得直发抖,再也不能神气活现了。”
……
郭弘轩握拳,“好,打得好!”
姜玉姝被嘈杂议论声吵得皱眉,往外看了一眼,下属便会意,急忙吩咐衙役前去阻止,水火棍横起,作势欲推,连劝带诫,议论声逐渐消失。
“闻希,”她的脸消瘦许多,眸光明亮坚毅,端庄中透着威严感,缓缓道:“你与李启恭,恶行累累,衙门暗中开展调查已久了,掌握了足够多的证据,因此,无论你承不承认,结果都一样,死罪无疑。不过,你最好痛快招供、老实签字画押,以免像李启恭,遭受刑讯皮肉之苦。”
闻希冷汗涔涔,汗如雨下,束手无策,见事已成定局,为了免受刑讯之苦,最终选择招供,磕头求饶:“我招供,我全都招!求大人开恩,不要动刑,您想问的事儿,只要我知道,一定会坦白!”
姜玉姝吩咐:“先把荆教谕之死详细招来,然后说一说你和李启恭是如何利用公职谋财的,譬如倒卖纺织作坊批令,明示暗示商人送孝敬等等。”
“我说,我、我招。”闻希被行刑的动静吓得瑟瑟发抖,一边抹泪,一边招供。
公案下方,负责记录供词的三个小吏忙碌不堪,频频蘸墨,伏案疾书。
半晌,二十大板打完了,衙役请示后,把犯人拖回公堂受审。李启恭挨了打,嘴被堵住,眼神仍狠戾,直勾勾瞪视知县,直到被衙役硬摁得低头。
姜玉姝垂首,翻了翻手上的案卷,继续审问:“李昌,你是否曾经被李启恭滥用职权、私刑毒打过?”
“是,是的!”李昌应声上前,忆起往事,仍感觉愤懑恐惧。
姜玉姝吩咐:“你说一说来龙去脉。”
李昌愤恨剜了李启恭一眼,仔细禀告:“那是庸州失陷前的事了。当年,草民的妹妹被李启恭的堂弟糟蹋了,她伤心绝望,几度寻死,草民一家气愤报官,谁知,还没开堂审理就兵荒马乱了,当时的知县和县丞忙着应对敌兵,案子落到李启恭手中,他下令□□草民,半个月时间内,他不仅亲自毒打草民,还指使狱卒动手,草民差点儿被活活打死,靠装死才逃过一劫。”
堂外
围观百姓们全神贯注,唏嘘叹气,不少人流露同情之色。
郭弘轩再度感慨,“啧,你们图宁,真挺乱的。”
“山高皇帝远嘛。”小杂役见多不怪,“李典史当了好些年的土霸王,他干的伤天害理勾当,没上公堂的,不知道有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