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之流放边塞——四月流春
时间:2019-02-24 09:39:38

  郭弘磊下颚紧绷,看也没看一眼身首异处的俘虏,默默把刀还给田波。
  田波接过刀,顺手用死尸衣物擦拭刀身鲜血,状似开玩笑地问:“怎么?这就害怕了?”
  郭弘磊摇了摇头。
  巫海却颔首,淡淡赞道:“唔,不错。看你的手法与力道,应该习过武,对吧?”
  郭弘磊定定神,抱拳答:“虽学过,但只懂些皮毛。大人过奖了。”
  啧,文绉绉,酸溜溜。田波暗中嗤之以鼻。
  巫海皱眉问:“你既自称已经投入赫钦卫,为什么不进军中接受操练?而是在这村里待着?”
  郭弘磊尚未吭声,刘桐便抢着帮忙解释道:“巫大人,郭家这几个男丁月初受了伤,尚未痊愈,潘百户便叫他们养好伤再操练,以免伤势久难愈合。”
  “哦?”巫海若有所思,没再问什么,而是吩咐道:“我还有军务在身,这几具敌兵尸体交由你们处理,统统扔进苍江喂鱼罢,免得脏了老百姓的地方。”
  “遵命。”
  巫海负手阔步,率领兵卒走向马匹,上马离去。
  众人原地目送,纷纷道:“千户慢走。”
  片刻后
  刘桐扶了扶乌纱帽,心有余悸,唏嘘道:“好险,今日差点儿把性命丢在刘家村了!”他一阵阵地后怕,拱手道:“幸亏你敢挺身而出,你家小厮也武艺高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刘某……惭愧,实在惭愧。”
  郭弘磊忙回礼,毫不居功,平静道:“哪里?大人方才说得对,咱们其实是靠齐心协力才取胜的。”
  刘家村的里正名叫刘三平,脚踝已经请人诊治了,敷着药,行走时微瘸。他侧目而视俘虏死尸,愁眉苦脸,沮丧道:“唉,我刚才本想请求大人把这东西拉到村外砍头,可又不敢多嘴。哎哟,这可是我的家门口,忒晦气了。”
  郭弘磊便道:“我们立刻把全部尸体运去苍江!不过,得借用两三辆板车。”
  此言一出,旁观并热切议论的村民们脖子一缩,忙不迭散了,谁也不肯借自家板车运尸体。
  “哎?”
  “乡亲们等会儿。”
  “站住,都别跑啊!”刘三平阻拦无果,怒火中烧,却无可奈何,蹲地抱着脑袋,苦闷道:“早知这样,我肯定不当里正。每次遇见了麻烦难事,个个缩着脖子躲,总让我吃亏……没意思,真没意思。”
  大难不死,刘桐十分痛快,慷慨道:“行了行了!本官不会叫你白白吃亏的。快去弄两三辆板车来,官府买下了,到时用我们的马拉车,至于板车是留还是扔,随你的便。”语毕,他掏出一两银子,“够不够?”
  “啊?”刘三平喜笑颜开,飞快起身接过银子,高兴答:“够,足够了!多谢大人仁慈体谅,草民给您磕头了。”
  刘桐袍袖一挥,催促道:“少啰嗦,快去办事。”
  “草民马上去办,您几位快请进屋喝茶。”刘三平颠颠儿跑进家门,一边吆喝妻子沏茶,一边去收拾家里的板车。
  当姜玉姝草草处理了额头伤口赶到时,郭弘磊和小厮正在井旁,打水清洗。
  水声哗啦,郭弘磊倒了一盆又一盆,认认真真,低头沉默洗手,每一片指甲缝儿都仔细清理。
  姜玉姝慢慢靠近,本欲问“你还好吗“,转念一想,却轻声问:“事情解决了吧?”
  郭弘磊如梦惊醒,深吸口气,抬头答:“放心,已解决——“他停顿,愕然问:“你怎么受伤了?”
  “没什么。”姜玉姝抬手欲摸额头伤口,却又忍住,“我不小心被竹刺划了一下,不碍事的。”
  郭弘磊起身,低头端详妻子额头长约两寸的划伤,瞬间沉下脸,皱眉道:“怎么如此不小心?破皮渗血,万一落下疤,岂不糟糕?”
  事关容貌,姜玉姝顿感不安,忐忑说:“不至于吧?浅浅一道口子,应该不会留疤的。”
  “算了。”郭弘磊宽慰道:“留疤也无妨,顶多听你哭几场。”
  姜玉姝有心逗对方开怀,便道:“那可未必,公子等着瞧,就算留疤我也不会哭的!其实,根本没什么大不了,横竖脸是给别人看的,我自己不照镜子即可。”
  郭弘磊莞尔,挑眉摇了摇头,叹道:“什么‘别人’?到时必定是我看得最多。还请姑娘行行好,小心养伤。”
  “万一真落下疤,“姜玉姝笑盈盈,“我就只能蒙面过日子了,避免吓着人。”
  郭弘磊渐渐不再浑身绷紧,弯腰质问:“刚才你不是亲口说‘没什么大不了’吗?既然不在乎,何必蒙面?索性露着额头,吓唬人玩儿,解解闷。”
  姜玉姝忍俊不禁,乐道:“我拿什么解闷玩儿不好?故意用丑脸吓人,我可不敢,怕挨打。”
  “哼,知道害怕就好生养伤!”郭弘磊语带笑意,转身继续洗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听似互不相让,实则拌嘴玩儿。
  半个时辰后
  两辆板车运着六具敌兵尸体,十几人一起押去苍江。
  姜玉姝好奇问:“这两辆板车是你大哥和二哥家的?他们同意吗?”
  刘三平点点头,“放心吧,这我能做主!”
  姜玉姝随口问:“怎么一直不见他们露面?”
  刘三平苦笑叹气,惆怅答:“去年战乱,我大哥二哥两家南下投亲避难,原打算一起的,但我娘当时病得厉害,死活不肯走,哭着说‘老骨头了、不想拖累孩子’。没辙,我家只能留下照顾她。”
  小夫妻点头以示赞许,刘桐亦夸道:“不错,孝心可嘉。”
  刘三平赧然摆手,“奉养老娘,应该的!唉,村里有一大半的人家都逃难了,壮丁非常少,所以才推我当里正。再乱下去,这儿恐怕变空村,我上有老、下有小,估计早晚也得走。”
  “你别灰心,且听我说。”刘桐清清嗓子,郑重道:“其一,大乾将士们必定能击败北犰;其二,官府清楚你们遭灾正受苦,特地把全部新粮种拨给了刘家村,并邀请都中能人教导种植,或许到秋季时,便丰收了!”
  嗯?决定了吗?姜玉姝精神一震,止步看着刘桐,后者问:“早上巡看时,你说此处土壤和温度都合适,对吧?”
  姜玉姝颔首答:“对。”
  刘桐果断道:“既如此,就定在刘家村了!知县有令,十天之内必须下种,我们不能再耽误了。”
  刘三平呆了呆,小心翼翼地问:“其实,早上看地时我没怎么听明白,那个什么豆子,要分给我们村种吗?”
  郭弘磊皱了皱眉,欲言又止。姜玉姝却难掩兴奋,娓娓告知:“它叫土豆!不多的,就两万斤粮种,需占六七十亩地,先试种一季。你大可放心,无论成与败,耕地都将如数归还原主,我们只是借、租用!县令答应了,官府会按亩给予一些补偿。”
  刘三平想了想,爽快道:“哎,村里逃难的人家一时半刻不敢回来的,田地白白荒着很可惜,不如给官府试粮种。那些无人耕种的地,你们随便挑吧,六七十亩不难凑。”
  姜玉姝眉开眼笑,“太好了!多谢你如此通融。”
  刘三平挠挠头,“嘿嘿,假如全村人都在,我是万万做不了这个主的。”
  “好!”刘桐头一昂,“本官稍后便派人回县城,把粮种带上来!”
  走了大半个时辰后,众人抵达苍江。
  此处苍江水面宽近二十丈,石岸蜿蜒曲折,江水充沛,汹涌湍急,轰隆隆,浩浩荡荡奔流向东南。
  激流冲涮陡峭石壁,溅起雪白水花与茫茫水雾,江风飒爽,凉意沁人。
  姜玉姝叹为观止,感慨道:“真壮观!”
  “当心。”郭弘磊一直抓着妻子手臂,莫名怕她被江风刮得落水。
  刘桐大声问:“这板车你果真不要了?”
  “不要了!我儿子还小,可不敢带这种脏东西回家。”刘三平虽得了银子,但庄稼人节俭,仍十分心疼。
  刘桐便一挥手,喝道:“遵照千户命令,连尸带车,全推下去!”
  “是!”
  须臾,“扑通“声后,捆着尸/体的两辆板车没入江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日后·傍晚
  粮种运进了刘家村,翠梅小桃等人也带着包袱赶到。
  里正出面,安排负责教种新粮的“都中能人“住进一户村民闲置的旧宅。
  郭弘磊审视里里外外,提议道:“虽是借居,但也该收拾收拾,至少床榻必须为新,并稳妥修缮所有门窗,夜里才能安歇。”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姜玉姝忙碌整理包袱,愉快道:“今天是六月二十五,你的生辰,恰巧翠梅她们带着米面菜蔬赶到,待会儿我们做几个菜,为你庆生!”
  郭弘磊心里一暖,欣然问:“难为你记得。不知你擅长哪几道菜?”
  擅长?我厨艺实在很一般……姜玉姝尴尬之余,鬼使神差答:“别的不敢说,我白开水烧得可好了。”
  “白——“郭弘磊一愣,蓦地朗声大笑。
  姜玉姝也笑了,刚想开口,却见翠梅飞奔禀告:“公子,潘百户找您!”
  “潘大人?他怎么找到这儿来了?”两人对视,皆困惑不安,快步相迎。
  潘奎拎着马鞭,大汗淋漓,风尘仆仆,一见面便劈头问:“小子,你是不是闯祸了?巫千户命令我立刻带你们四个回卫所!”
 
 
第38章 暮中送别
  闯祸?姜玉姝眉头紧皱,不假思索答:“他没闯祸啊!我们背井离乡, 初到异地, 一天到晚小心谨慎,从未惹是生非。”
  “不知具体出了什么事?其中恐怕有些误会。”郭弘磊抬手引领, 冷静道:“大人远道而来,请进屋喝茶歇会儿。可否容属下几个略收拾行囊?”
  “可以!”
  潘奎抬袖擦了擦汗, 大踏步往堂屋走, 叮嘱道:“但军令如山,上头等着我带新兵回去复命,故不敢耽搁。一刻钟!我准你们一刻钟,赶紧收拾行李。马已经牵来了, 稍后就启程。”
  一刻钟?姜玉姝欲言又止,心直往下沉, 方才满脸的笑容荡然无存, 郁懑不乐。
  “多谢大人通融。”郭弘磊不可能违抗军令,只能催促道:“林勤,你和长兴、长荣快去收拾收拾, 按时启程。”
  三个小厮便点头,却听落座堂屋的潘奎探头提醒:
  “小子们, 军中衣食住行均有定规, 无需多带杂物,即使带去了也用不上的。”
  “是!”小厮一抱拳, 疾步回屋收拾。
  这时,本在厨房里热切忙活的潘嬷嬷、小桃以及管事周延之妻闻讯赶出来, 个个挽起袖子,一身柴火烟气,无措杵着。
  身为奶娘,潘嬷嬷不安且不舍,鼓足勇气,恭谨道:“潘大人,今日是我们公子的生辰。自打抄家以来,跋山涉水千辛万苦,竟未安稳坐着用一顿饭,您能不能准他多待一会儿?好歹让他吃了晚饭再——“她忽然停顿,红着眼睛懊恼说:“唉哟,瞧我这嘴,实在不会说话,该打,该打!”
  不仅奶娘,其余人亦恹恹黯然。
  潘奎接过翠梅奉上的茶,讶异问:“哦?原来今天是弘磊生辰?我虽看了名册,却没记住。”
  “小小生辰,过与不过都没什么,不妨事的。”郭弘磊递了个眼神,潘嬷嬷会意,强忍失望,带领小桃去为他打点行囊。
  姜玉姝极力打起精神,勉强笑道:“大人军务繁忙,本不必操心这类小事的。”顿了顿,她担忧地问:“我们一头雾水,完全不知到底闯了什么祸,求大人明示。”
  热茶滚烫,潘奎呷了一口,严肃答:“你们的为人,我已大体了解,至今未发觉弘磊‘傲慢无礼’。但今儿午后,观巫千户的神态,似乎隐隐不满,我再三询问,他却语焉不详,只命令我立刻带领你们回军、严加操练,尽快扫清侯门新兵的纨绔习气,以正军威。”
  岂有此理!
  谁又在提“侯门纨绔习气“了?生在郭家,能算作个人犯错吗?生老病死,明明是命中注定的。
  姜玉姝不由得暗恼,疑惑问:“我们前两天险些被北犰人杀了,齐心合力才逃过死劫,因生擒了一个俘虏,刘县丞便派人去赫钦卫搬救兵,结果凑巧请来巫千户,他率领十余士兵,待了片刻便离开。萍水相逢,匆匆一面,究竟是谁误会了什么?或是故意造谣诋毁?”
  郭弘磊沉思不语,一时间难以想通。
  潘奎叹了口气,高大健硕的身板靠着椅背,状似头疼。
  “莫非大人有所猜测?”姜玉姝目不转睛。
  潘奎黑着脸,抬手揉搓胡茬,不答却问:“那天你们可有发现谁在千户跟前煽风点火?”
  郭弘磊目光变了变,与姜玉姝对视一眼,各有考量。
  “有话直说!”潘奎了然,不满道:“爽快点儿,别犹犹豫豫的,小家子气!”
  姜玉姝迅速下定决心,抢着说:“咳,我倒没发现有谁煽风点火。不过,看见了一个认识的人。”
  “谁?”潘奎坐直了,双手握膝。
  姜玉姝字斟句酌答:“初次见面时,您正奉命带人追捕逃犯,其中有一名姓田的总旗……前两天他也在场。”
  她点到为止,屏息等候对方回应,心想:如果我没料错,那个田总旗十有八/九和原上峰反目了。否则,潘大人何必向我们打听经过?
  果然!
  潘奎顿时冷笑,起身负手,淡淡道:“田波如今既不是总旗,也不是我的手下。他另择良木,成了巫千户的亲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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