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大力钳制着,卫黎挣脱不能,僵硬地由着陌生男人打量自己。
“别紧张,”辉光挑眉,“你的名字还是我取的。”
“胡说,”卫黎皱眉,“我的名字是初代帝君刻上的。”
“那你可知初代帝君是我什么人?”
男子起身,逆着阳光,高大健壮的辉光对于和剑一般高的男孩来说实在是太大了。
“初代是我祖父。当年他同魔界签订合约,这卫黎二字便是我替他出的。”态度强硬的男人脸上表情舒缓了一点,“看来还是个提不动剑的小不点,我似乎来早了。”
卫黎抿唇,握着剑的手愈收愈紧,准备趁男人不注意的时机让他尝尝自己的厉害。
却不想男人挥开披风转身离开,“卫黎……”他仿佛咀嚼似地念着着两个字,“不要辜负自己的名字。”
……
「吾儿卫黎,愚父现将天界七百九十万七千八百零一条性命全权托付与你。
帝之一路荆棘险布,愚父虽魂归云灵山下,但愿竭尽全力护你霸业早成。
望你小心翼翼,弘我界之天威,承我历代圣君之雄图,继往开来,不负万民。
父辉光留」
秦易文掀开床帘,瞳孔猛地收缩。只见床上的女子双眼空洞,鼻下无息,赫然已是一具死尸。
不,不是死尸,而是一具傀儡。
所谓闹得天界不得安宁的帝后容想霞居然早已死了不知道多少年,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不过是由她的尸身炼制而成的傀儡罢了!
……
“辉光,你说过不会伤害我姐姐的!”身着华服的女子哭喊着扯上男子的衣襟,床上的婴儿被这尖锐的哭声惊醒,哇哇大哭了起来。
“她妄想阻拦我们,我没有直接杀了她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俊美的男子微微蹙眉,“霞儿,你应该知道,弑君是什么罪名。”
“所以……你就要封了她的法力,把她丢去魔界?”容想霞仰头,痴痴地笑了出来,她狂笑不止,神色癫狂,仿佛入了魔障。“天上地下,所有人都知道,除了我,除了我这个容想云的亲生妹妹不知道!”
辉光愣怔,“霞儿,你别这样……”
“闭嘴!”女子双目欲眦,“我真是恶心我自己。三年了,整整三年了!我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和一个杀人凶手卿卿我我,而一手将我带大的姐姐却被我夫君丢去了魔界。”
“容家怎么会生出我这个败类?”她一边笑着一边朝后退去,“辉光,你恶心吗?我好恶心啊,恶心得我恨不得下十八层地狱、恶心得我恨不得立刻魂飞魄散!”
“霞……不!!!”
……
秦易文呼吸一滞,看着床上的傀儡,他立刻意识到,这不是用活人炼制的,而是用已经死了的尸体练成。
也就是说,帝后一早就死了?
他心里惊疑不定,吩咐了人一声后,匆匆朝玄鸿殿赶去。
秦易文站在坍圮的殿外,挥袖扫去面前的浮尘。他朝里走去,没有听到打斗的声响,看来卫黎和辉光之间已经有了结果。
他翻过狼藉的石块,看见唯一被柱子支起来的一隅里落着两个人。
一人身着金黄铠甲靠着墙角坐着,垂头无力,显然已经死了过去。
另一人一身银甲,手上拿着一沓信纸,脚边躺着银白的凝光。
“卫黎?”他轻轻叫着。
男人的身影动了动。
过了许久,他缓缓转身。
秦易文一愣,那人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死寂。
作者有话要说: 帝后的死,瞒的或许不是外人,而是辉光自己。
殷旬的梦,时隔千年有人唤醒。然而辉光的万年梦境,却是到死都未必清醒过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四万将士全部后退三百里, 鸣烟铧一个人站在边界线上。对面是乌压压一片的魔军营地, 身后是空空荡荡的土地。
天空破出了一丝光亮, 她抬头确认时间差不多后,抬手将这四万军营的幻象撤开。
女子脱下一身坚硬的银甲, 又是一副黑衣红发带的模样。她抱着漆黑纤细的长刀,找了块石头坐下。
被战火灼烧了一个月的空气缓缓流动,将女子长长的黑色马尾吹动。
起的是东风。
噗——
突然地面破出一个洞,随后一对金红金红的鹿角顶了出来。
鸣烟铧一愣,只见一身金红仙裙的小龙女像个土拨鼠一样从地下钻了出来。
她甩了甩头,在地下待了一晚上,好一会儿才辨认请方向。
“你怎么在这?”鸣烟铧从石头上跳下来,立到她身边, “我说了所有人都后退三百里。”
“我是高贵的龙族公主,”凌悦玥下巴一抬,“才不是什么弱小的人。”
鸣烟铧不和她废话, 提起公主的领子往后走。
“你干嘛!你放开我!放肆、鸣烟铧你听见没!”凌悦玥被拖得只能乱蹬腿, 然而不管她怎么呵斥对方都不为所动, 钳制着她的力量犹如磐石, 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
她挣扎了一段时间后,只好放软的声音,“你等等, 我有东西要给你。”
鸣烟铧脚步一顿,转身看她。
凌悦玥终于得到自由,她伸手从储物的玉佩里捧出一套赤红色的铠甲, “呐,这是我们赤龙一族的老祖留下来的。大概是他的鳞片做出来的东西,听说穿上后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我身为东海的公主,自然不需要亲自上场,这东西就给你吧。”
鸣烟铧没有接,她定定地看着面前眼神飘向别处的女孩。
凌悦玥见她没有反应,自顾自地继续掏,“这是魔骨钉,一共三十六枚,任何魔族被打上十二枚之后都会灰飞烟灭。怕你准头不好,多给你一点。”
“还有缚神锁,这个我亲自试过,就算是变回龙形也不能挣脱。”
“啊……你不是玩火的么,我看这个龙珠挺热的,你一起拿走吧。父王不会怪我的,反正没几年整个东海都是我的了,只是借用一下龙珠而已,算不了什么。”
她一样一样的从玉佩、玉带、香囊里掏出宝贝,最后索性把储物器摘下来全部塞到鸣烟铧手里。
“我把大半个龙宫都搬来了,你都带着吧。这可是开天辟地以来天上地下都少有的宝贝,你省着点用。”
小龙女抿了抿唇,随后又加上一句,“也不用太省……反正我不差钱。”
对面的女子一直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黑曜石似的眼睛看着凌悦玥。
鸣烟铧轻轻摇了摇头,从一大堆金光闪闪的宝物里面拿走了那个橘红色的香囊。
她握在手中,和凌悦玥对立在一片荒芜之上。
“就、就不能不去么……”沉默半晌,小龙女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那么多人,你不可能都救的。天界、魔界,到底归谁统治有那么重要么。”
“反正卫黎被赶到北方,也不会是帝君了,你何必还这么拼命。撑死了也就是个大将军王的称谓,我可以付双倍的月俸给你。”
她抬起头,近乎哀求,“烟铧,和我走吧,好不好?”
鸣烟铧垂眸,她刚想说话突然有一巨大的火球朝两人的方向掷来。
凌悦玥一愣,下一瞬腰间被人揽住朝旁边横移出了五丈。
鸣烟铧指尖在空中画了几道,随后一个透明的屏障将凌悦玥包围了起来。
“快回东海。”
女子说完后毫不停留地转身,朝远处集结好的魔界大军走去。
凌悦玥睁大了眼睛,想要去拉她,却发现这屏障设了禁制,只能后退无法前进。
她转头,对上了远处一黑氅魔族的眼睛,那长着一对黑褐色羊角的魔族冲她咧了咧嘴,露出一对尖利的犬牙。
他手掌上的火焰还未熄灭,显然刚刚那颗火球是他放出来的。
弥笙箫舔了舔下唇,他还没有吃过赤龙的龙肉,不知道尝起来和蛇肉有什么区别。
旁边的月玲双手捧着脸,满脸痴迷的红晕,“不愧是烟铧神君,居然让所有同伴先离开,选择自己一个人留下对付敌人。啊……我们一定都会被烟铧神君烧成灰烬的。”
少女模样的男子咬着下唇,难耐地抚胸,“要是烟铧神君愿意捏碎我的脖子就更好了。”
丹听见这近乎娇喘似的声音后不屑地哼了一声,一句话都不想多说,而是担忧地望向前方双目幽绿神色狰狞的男人。
他能感受得到,主君这些日子魔力似乎又一次大幅度的暴涨了,就连他经过的土地,都会被溢出身体的魔力给侵蚀。
弥笙箫和月铃都乐成其见,但他还是隐隐有些担心。
虽然现在没什么不妥,但过分高涨的魔力这么运转下去,肯定会对身体造成负荷。
而且主君这些日子不眠不休的杀戮,只有累到极点后才会休息一会儿。丹真怕哪天主君就这么累死在战场上。
因为没有任何生物能靠近魔君,所以从见面到现在,魔君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烂烂的,头发也披散着,身体到处都染着血,脸上还有一块不知道哪来的伤疤。看起来就是个脏兮兮的疯子。
唯有他右手上的一把宝剑倒是流光溢彩漂亮非常,显得格格不入。
丹本以为那是主君的武器,可他看了许久,主君总是用左手赤手杀人,那把宝剑上几乎就没沾过血,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被主君紧紧地握着。
鸣烟铧扫了一眼聚集在自己面前的魔族,除去三个领主、五万魔族士兵,还有最前面那个……
砰——
黑色的藤蔓如尖刺一般从脚下冒出,鸣烟铧纵身朝上空跃去,刚刚跳起头上却被一片人形阴影覆盖。
她下意识将未出鞘的惊蛰挡在上方,果然下一刻从刀鞘上传来沉重的压力。鸣烟铧抬眸,对上了上方的那双眼睛。
幽绿刺眼,分不清眼白和瞳孔,只有两道扎眼的绿光。是魔化后魔族的眼睛。
“嗬——”
有涎水从那人张开的嘴角流下,滴在了刀鞘之下的鸣烟铧脸上。
上方的人重重地压下,直把鸣烟铧朝下方尖刺一般的藤蔓从压去。
藤蔓漆黑带刺,朝上的末端尖锐无比,仿佛一簇簇的钢针。一旦掉到这样的藤蔓从中,后果无非就是被穿透身子当即毙命。
离藤蔓还有三寸不到的距离,鸣烟铧用力猛地把惊蛰朝右挥去,连带着压在惊蛰上的男人一起被甩向了右侧。
两人于藤蔓从上方分开,一左一右的落在地面上,脚下的土地皆划开了扬尘。
黑衣的女子稳住身子,面无表情地望向藤蔓从对面的男人,她抬起拿着惊蛰的胳膊擦了擦自己被滴到涎水的侧脸,却并没有将长刀抽出刀鞘。
“还真是骄傲。”弥笙箫抱着胸舔了舔下唇,“连殷旬都没有让她抽刀的资格么。”
月铃噘着唇,“神君也不肯对玲儿抽刀呢。”上次的那一战,最后鸣烟铧将惊蛰收回了刀鞘里,他看得出,烟铧神君根本就没使出几分力气。
也不知道这三界中,有谁有幸死在烟铧神君的长刀下。
鸣烟铧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剥离神格的她,此时早就是外强中干,法力不到平时的五成。
秦易文敢将几万战士带走,并非不是不知道前线的凶险,也不是不在意鸣烟铧和天界万民的安危,而是他相信鸣烟铧一人之力能抵挡住这些魔族。
不止秦易文相信,就连魔界众魔也都相信。
强大如鸣烟铧,就算不将他们全部杀死,拖延防御上几个月简直是轻而易举。
他们根本就没想到,鸣烟铧已经失去神格离体。别说全部魔军,就是想要打败面前魔力暴涨的殷旬,都是天方夜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