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出仕(士)——黄姜
时间:2019-02-25 10:39:16

  “在下寒窗苦读十年,本抱着将这一身学识献于圣人、教化万民的壮志!竟不想一朝遭遇题纸大变,让我这一身学识无处书写!”
  “罢了!罢了!罢了!”三句‘罢了’中饱含着无尽愤慨和灰心!
  “可惜这前贤所定的规矩,竟一朝毁于一旦,可叹可悲啊!呜呼哀哉!”这一声叹,叹尽了书生的痛心疾首!
  黎池:……
  正伏地痛哭的考生看到从大门里走出来的黎池,状似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又好似悲痛得已经不能支撑那一具残躯一样,摇摇晃晃地朝黎池走过去,然后双手扶住(捉住)黎池:“这位同窗,可也是因那题纸不能书写、才愤而离场的同病相怜之人?”
  “并不是。”黎池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这不应该啊,他很少有词穷的时候的,“兄台你可是身有不适?那还是尽早去医馆让大夫看看为好。”
  “一身壮志不能酬,要这残躯有何用!”考生痛心异常!“这位同窗,我知道你和我们是一心的!今科的答题纸,是在将我们的答案圈划在狭窄的一隅,这让我们如何书写?”
  黎池:兄台,你怕是颅内有疾。
  “兄台,虽然在下愚钝,不能明白兄台们的心,可在下还是建议你快去医馆看过之后,就回家静养几天吧。”黎池环顾四周,看了看这些交卷了、还围在县衙前大街上不走的考生,不欲和他们再多做接触。
  黎池挣开疑似‘颅内有疾’的考生,直接往他爹和大堂哥站的地方走去。“爹,江哥哥,我们走吧。”
  黎棋和黎江不约而同地、隐晦地观察着黎池脸上的表情,结果一无所获——依旧是长久以来的那一副温和带笑的表情。
  “爹,大堂哥,你们在看什么?”黎池疑惑问道。他爹和大堂哥一直盯着他的脸看什么,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黎棋赶忙移开眼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没有,没看什么。”
  于是黎池的目光转移,面带微笑地、静静地看着黎江。
  “好吧好吧,我们是在看小池子你是不是在强作无事。”黎江受不住堂弟的微笑注视,坦白道。
  “因为在锣响开考一个多时辰之后,就陆陆续续地有好几个考生出来,看神情都很不好,要么阴气沉沉、垂头丧气的,要么哀叹连连、叨叨咕咕的,刚刚那个嚎啕大哭的考生是表现得最激烈的,好像都是在谈论答题纸和以往不一样了,稍不小心写错字、就会毁了整场考试。”
  “那我们看小池子你这么早就出来了,就想知道你是不是也一样……”
  ”黎池走在前面,挑了一条与早上来时不同的路走,“虽然考试时的确遇到了一些状况,但并不是考卷毁了,那事我稍后再讲来给你们听。我们先去逛逛吧,有些饿了,我们先去吃碗面疙瘩汤,之后再去买些点心茶叶、当做礼品带回严家去,先全一个礼数以谢他们的相帮之恩。”
  “好,小池子你考虑得很周到,就这样吧。”黎棋心里嗨在想着儿子这么早就出了考场的事,嘴上只胡乱地答应着。
  一路上,黎池边走边讲了他进考场后的前后细节。当听到他竟忘记带清水后,黎棋急得直跺脚,直责怪自己大意了没安排好。听到县令大人竟然和善地赐给了他一碗清水后,又直呼县令大人是青天大老爷。
  到了事后的现在,黎池也直呼幸运,暗暗在心里跟着念叨了两句青天大老爷。虽然这称呼更多是称赞官员执法刚正无私,放在这里有些词不达意,可心中的庆幸和感谢却是确确实实的。
  庆幸过之后,黎池又仔细讲了开考后他答题时的谨慎小心,“爹,江哥哥,你们不用担心。我没用过以前的答题纸,也就不觉得这次的答题纸不好用,反而觉得它能防止我漏题。我是将题目写完了才出来的,心中已有几分把握,不过还是要看最后结果如何。”
  “那就好,只要小池子你说有几分把握,我们也就放心了。”
 
 
第17章 
  黎池他们三个男人借住在严家,男主人严诚白天又在外面忙碌,严家那未曾谋面的公子也不知是否又在外会友,他们回去得早了,严家没男人在家也就不好招呼他们,即使严大姐已是已婚妇女也不太合适。
  因此,黎池他们吃过面疙瘩汤后,也不着急去买茶叶和点心,而是慢悠悠地在县城里逛了起来。
  逛到日入时分,才提着二两茶叶和两包点心回到严家。因为县试交卷离场的时间也是日入时分,他们这个时间回去就很合情合理。
  三人将礼品送到正厅的严诚手中、并表达了谢意后,这才各自回屋洗漱。
  不过虽有现成的热水,黎池也没泡澡,现在二月天的天气还不用每天洗澡,只简单用湿帕子擦拭了脖颈和手脸。
  不久,严诚就来请他们去正厅用晚饭。
  严大姐依旧带着女眷在后院用饭,可今晚的饭桌上还多了一个人――严家的儿子严瑾。互相见过之后,晚饭随即开席。
  严瑾其人,不管是音同‘谨’即严谨,还是意同‘瑾’即美玉,都是人不如其名。他的性格行事并不严谨,反而很跳脱。外貌也就是普通好看,并不似美玉般温和无暇。
  这一顿饭的功夫,严瑾全程畅聊不停,看得出他是一个活泼开朗、交友广阔的人,难怪总是在外会友。
  黎池和他聊得还蛮愉快的,严瑾不想聊起眼前的县试,黎池就避开不谈,这样全程都很和谐。
  晚饭后,黎池吸取昨晚的教训,婉拒了那盏热茶。
  三人又稍坐过一刻钟后,就起身告罪准备回屋。因为黎池明天还要考试,严诚他们就没多说,起身将他们送出正厅。
  黎池和他爹与大堂哥在门外道过别后,就开门进屋了,之后再没做什么,早早地就躺到了床上努力入睡。
  幸好,这一晚上没再失眠。
  第二日,黎池神清气爽地醒来。先依旧谨慎仔细地将他自己梳洗穿戴好之后,又用昨晚找主人家借的小瓷瓶装上一瓶清水,检查无误后,这才出门。
  “爹,江哥哥,我好了,我们出门吧。”
  “我们也早就好了,走吧。” 因为昨晚已经说好,黎池他们已经知道路如何走、今早就不用再麻烦严诚还去送他们了,于是只黎池他们一行三人出了门。
  按说,黎江是不用去送考的。不过黎池想到严家白天可能不会有男人在家,大堂哥又对严家女儿似有好感,就没有拒绝他继续送考的行为。
  出了坊门,黎池照样在昨日买馒头的摊贩那里买了六个馒头,三个人每人拿着两个,一边往衙门方向走、一边啃着。
  经过昨天一场考试后,考生们已经知道早点来选位置的重要性。于是,黎池他们到的时候,衙门前的大街上已经排起了长队。
  黎棋感叹着他们比昨天还来得早那么一刻多钟,没想到队伍竟然排得比他们昨天来时的两倍还长。“小池子你看队伍里有好些都是代考生排的,我也应该早点来给你排上的,现在排到这样后面,要抢不到好位子了。”
  “凌晨湿寒露重,爹您何必来受这份罪。”黎池并不太担心座位这事,看队伍长度,他后面应该还很有一些考生没到,还轮不上他去坐高桌子低板凳、缺角有洞的号房。
  虽然说不用在意,可在大门敞开之前,黎棋还是一直在懊悔:没提前几天来县城订好住处,昨天没提醒儿子带清水,今天没提前来排队……
  可黎棋懊悔的这些,他儿子并不认为那是他的错,那是他自己没考虑周到、是他自己疏忽大意了。
  辰时一到,大门敞开。
  依旧是昨天的县尉带着衙役出来,“诸位考生,请依旧按照昨日的座次落座,明日亦是如此。”
  此话一出,队伍里就泛起一阵喧哗,或哀叹可惜,或庆幸窃喜,黎池作为昨天的既得利益者、属于后者。
  考生虽依旧按照昨天的座次落座,核检入场的顺序,却是要按今早所排的队伍依次进行的。
  黎池等了比昨天稍长的时间,才被叫进去。
  核检的步骤和昨天一样,听衙役禀道:“县外五十里处黎水村考生黎池,带书篮一个,笔墨砚一套,盛满清水的小瓷瓶一个,文书齐备无误,未带食物,核检后未见夹带异物。”
  黎池感觉到了从上首方向而来的、落在身上稍显久了些的目光,他内心有点小波动、但装作无事。
  接过书篮,礼仪得体地拱手退下,“学生告退。”
  县试第二场墨义场,锣响三声开考。
  黎池双手接过考卷一看,考卷共三页印有三十道题,标有题号的答题纸十张。
  浏览过题目后,黎池就像昨天帖经场那样,谨慎仔细地开始答题。像昨天一样,在午时三刻请求交卷,等县令过来当面糊完名,黎池就安静地离开了考场。
  只是黎池离场时,坐在他对面号房、昨天排队在他后面的那位考生,以惊讶莫名的神情全程目送着他离场。一旁神情威严地盯着他的县令的目光,都没及时察觉。
  不过县令在盯了他一会儿后,就默默地走开了。
  他当年考县试时,对面也坐过一个那样提前离场的,他也这样目送过那位同年……
  县试第三场也是最后一场的策问场,那位考生依旧目送了黎池提前离场。不过不是午时三刻,而是在午时末交卷离场的。毕竟策问场是决定高下、裁决去留的关键场次,黎池花了更多心思去审题、打腹稿和书写最终文章。
  黎池前世考公时,整场《申论》考试才两个半小时,用在最后一题写作题上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半小时,而他这次花了四个小时来琢磨这一道策问题,那已经是当下的他能写出来的最好的了。
  县试三场已考完,结果如何只等三天后的县试放榜。
  黎棋和黎江两人依旧等在县衙外,等黎池出来后,三个人又每人吃了一碗面疙瘩汤,之后就逛街去。
  今天逛街不再是闲逛,他们是去找客栈的。
  原本就和严大姐说好了,只借住到黎池考完三天县试,他们原本是想考完试后就回黎水村,等三天后县试放榜时再来看榜,那样就不用找客栈了。
  不过黎池这两天交卷时用余光观察了考场情况,可能是因为有的考生污了答题纸弃考了,竟有十几个号房都是空荡荡的。黎棋听说后,就想着或许弃考的考生有退房回老家去了的,就准备找找看有没有客栈空出房间来。
  黎棋想到只是再在县里客栈住上三天,花费不了多少,主要是儿子才考完试肯定很累,这去去回回的折腾太累人了,不如就在县城里安安逸逸地等放榜多好。于是决定看看找不找得着空房,若找得着,明儿就到搬客栈去。
  黎棋他们回去严家也无事、还平添尴尬,于是三人就慢悠悠地逛完了县城仅有的几家客栈,果然有好几家客栈都有考考生退了房。货比三家后,在青云客栈预定了两个房间,只等明早就搬进去。
  在外面逛到日入时分后,三人才回去严家。
  洗漱歇息过后,就去用晚饭,今晚严谨也出现在了饭桌上。
  “池弟,来尝尝这奶汁肥王鱼。”严瑾夹了一筷子鱼给黎池,“这鱼是今早从淮水岸边快马加鞭送过来的,今晚做出来庆祝庆祝池弟终于考完了县试三场,可以松快松快后、静等考中喜讯了。”
  “承瑾兄吉言。”黎池夹起鱼肉送入口中,“嗯!不愧是得淮南王钟爱并因此得名的淮王鱼,肉质细嫩、奶汁香醇,十分鲜美,可谓超凡脱俗、别具一格!要多谢瑾兄,让池弟我有机会尝到这闻名天下的美味。”
  严瑾心中暗叹:不怪父亲盛赞这人,实在是他不近姿容不凡,还学识渊博。
  浯阳县距淮水岸也就两三百里的距离,这里的人虽未亲口尝过过、但也听说过淮水肥王鱼的大名。可却少有人知道肥王鱼又名淮王鱼,更不知道鱼名的渊源,没曾想他竟知道。
  “哈哈,我们家只是家中有些祖产、靠父亲奔波经营一家杂货铺以谋生,我哪能吃得起这淮王鱼啊?是沾了四宝店的少东家的光,今上午凑巧碰见了,就分了我一条。”
  四宝店的少东家?黎池心里有些诧异。他和四宝店打交道也快有两年了,打交道多了之后,和徐掌柜也就慢慢交好,可还没听他说起过四宝店的东家,更遑论少东家了。
  黎江经常到四宝店去送黎池抄好的书,走四宝店的次数也不少,也有些好奇:“四宝店的少东家?小池…弟弟还在他们家抄过书,挣了不少笔墨费呢。”
  黎棋也接话道:“是啊,抄了一部《资治通史》和六套《燕律》,把童生试的赶考费用都赚足了呢!”说起儿子自己挣足了赶考费用这事,他就忍不住地骄傲。
  “噢?一部《资治通史》和六套《燕律》,那抄下来可不是个小数目啊。”严诚停下准备夹菜的筷子,面带惊异,“抄完后,可挣了多少笔墨费?”
  “的确,抄完那么多书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抄了近一年半才抄完,不算笔墨纸砚的耗费,最后挣了95两2钱银。”黎池并未因在外人面前被道破靠抄书挣钱而羞愧,因为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是出生在贫困农民家庭,早已经能坦然面对家里的贫穷。
  严瑾听了震惊不已,“这么多?!我们家一年的田地收入也才这么多呢。”
  黎池在心中一换算,严家田地收入加上佃户所得五成的收入即是田地总收入,再通过田地总收入换算成田亩,严家的田地约在一百五十亩上下。
  “除去笔墨耗费后就没这么可观了。”黎池心绪走神间,换算出了严家的田地亩数,回神后说道。“说起来,真的要多谢四宝店,不然还不知道家中为了我的赶考费用,要如何操心劳身……明日还得去拜访一趟徐掌柜,多谢他的照顾。”
  黎棋也觉得应该去拜访徐掌柜一趟,“理应去拜访的,理应如此!”
  “原来池弟和四宝店还有这番渊源,”严瑾听了后感叹道,“池弟你既要感谢四宝店的照顾,那光拜访徐掌柜却是显不出心诚的,还得登门去拜访一下它的大半个主人——四宝店的少东家才行,刚好为兄和赵兄相识,可以为池弟引见一二。”
  闻言,黎池笑得眯起了眼,放下饭碗行了个拱手礼以示谢意,“瑾兄言之有理,小弟先在此多谢瑾兄引见。”
  严瑾哈哈朗笑道:“好说好说,若你们两人相见后处得投缘,就都多了一个朋友,到时你再正经谢我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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