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出仕(士)——黄姜
时间:2019-02-25 10:39:16

  其他人也能品出张瑱的这首诗是好诗,却无法像这人一样详尽地分析出好在何处,被他这么一解读,众人心中如拨云见月,又忙着夸赞是首好诗。
  “诸位过誉了,在下只是一时被诸位激发了诗兴,才偶得这一首诗。”张瑱自谦道。
  黎池也不吝感叹是首好诗,跟着一起夸赞了几句。
  夸赞过张瑱的诗句后,又有剩下的几个人也将所作诗句吟诵了出来,可到底不如张瑱所作的出类拔萃。
  黎池的眼神似是不经意间扫过张瑱那张遮掩不住意气风发的脸,又感觉到对方时不时扫向他的、带着志得意满的眼角余光,黎池只在心里笑了笑,心绪平静地继续和周围的学子说话。
  有一张自带笑颜的俊秀脸庞,又自成一身温润翩翩的君子气度,若是黎池笑面对人,很少有人能对他生出恶感,且只一个照面就能让人先存了几分欣赏,之后随着交谈接触的加深,不说即刻将他引为挚交、也能混一个面熟。
  之后,黎池在写诗、吟诗和品诗之余,和在场的大部分人都说上了几句话,互通了姓名和一些基本信息,若是有缘再次相见定能互相认出、并借此攀谈起来。
  至此,黎池今天来折桂楼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黎池正在和一个来自临县浯阴县,同样赴考府试的学子交谈时,听见有人提到了他的名字。
  “黎兄竟是浯阳县的县案首?!”
  “我若不中则无人可中?黎兄这话说得有舍我其谁的豪气!”
  “却也有失君子自谦的风度。”
  “的确,有太过狂傲之嫌。”
  黎池看了一眼身处众人中心的张瑱,浅浅一笑,眼底有不明的情绪掠过。
  张瑱看向黎池时,正好撞上了黎池微笑着看他的目光,那眼睛通透明亮,像是窥见了他内心深处的不堪,无措之下立即躲开了目光对视。
  张瑱又说道: “那不过是黎池兄的兄长的戏言而已,不过后来也的确证明其所言不虚,黎池兄最后以三个满百的成绩得中案首。”
  张瑱搬弄嘴舌却还遮掩着,力求听起来、看起来都似是无心之言,可后续的他人言语走向却有些意料之外。
  临淮府辖下五个县,县案首相应就有五个。在浯阳县的张瑱见黎池以三个满百成绩得中案首,便以为其他四个县的案首也都是如此。
  可实际上,其他四个县的案首却无一人得到三个满百,只有浯阴县的案首钟离书得了帖经和墨义两个满百,其余三个都只得了帖经一个满百。
  在场学子一听,纷纷惊奇不已,“黎池兄竟得了三个满百?!实在了不起。”
  刚才和黎池交谈的临县浯阴县县学子也是惊讶不已,转头看向黎池,“黎兄竟得了三个满百?县试张榜时,我也是看了我县案首钟离书的考卷的,帖经和墨义不必说,策问得了九十九,我品读一番后就被钟离兄的文思文采所倾倒,就不知黎兄那得了满百的策问该写得多好了。”
  在场的人也渐渐聚到了黎池身边,听到浯阴县学子的话,也有了好奇之意。
  黎池正待谦虚地说两句时,又有一学子说话了。
  “在下就是浯阳县学子,县试张榜时也拜读过黎兄的考卷,帖经和墨义无一错误之处先不必说,只策问的考卷……那真是答得恰到好处,拿自己和其他人的考题与他的一对比,才知道黎兄对考题的理解简直无一丝一毫的偏移,行文结构和思路丝丝入扣、严丝合缝,辞句并不豪奢华丽、却精辟入理,有返璞归真之感。”
  黎池看向说话的学子,那人看着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应该是县试时有过擦肩而过的一面之缘。
  “哈哈!”黎池笑声爽朗,趁那浯阳县学子的话告一段落时,插进交谈中去。
  “这位兄台谬赞了,一二分之差何其微小,任何一个不确定的小原因,都可能会促成这个结果。因此,在下的考卷和其他几位案首的,应该并无水平上的差别,不过幸好,据说四宝店会将县试榜上的策问考卷集结成册刊印出书,到时我定会买上一本,仔细拜读榜上之人的大作。”
  “当真?四宝店会将策问集结成册?”
  “若是如此,到时你我的文墨不就能接受天下文人的指点了?到时定能促使你我的学识更进一步。”
  “四宝店真是仁义商家啊,这样既能促进你我文人间的交流进步,也能为后来读书人提供些微薄助力。”
  ……
  一听黎池的话,在场的人纷纷议论开来,自己的墨宝将被刊印成书传遍天下,或许还会流传百世,只心里想想就激动不已。
  有了这事给在场学子的内心带来的震动,张瑱所说的黎池的‘自大之态’,以及黎池考卷三个满百的事,就再没人去关注了。
  黎池在回答他人的询问时,抽空朝张瑱所站的位置扫过去一眼。
  此时,张瑱身边再无众人环绕的热闹,一个人神情焦躁不明地站在那里。
  “这事是与县里徐掌柜坐谈时,他同我说起的,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已经印刷出来了,兴许过不了几天,就能在四宝店的书架上见到它,到时我一定买一本来,拜读诸位的大作。”
  “那是那是,我到时也一定买一本,拜读拜读这合府的县试学子的佳作。”
  “当然当然,到时我们互相拜读。”
 
 
第25章 
  四月初九在折桂楼的那场诗会结束后,离开时黎池还是和张瑱一起走的。
  一路上,黎池毫无异样地和张瑱交谈说笑,就像没有察觉到他在诗会上,耍的那点逼仄阴暗的小心思一样。
  事实上,黎池只是秉承着‘敌人能少一个就少一个’的原则,即使他内心已经有了芥蒂,或已经将人当成了敌人,他也不会选择表现出来。
  而张瑱这种当着他面搬弄嘴舌的幼稚手段,黎池只在心里嗤笑一声:真是够稚嫩的。
  也不知张瑱是高看了他自己的语言艺术和人格魅力,以为能煽动众人;还是低估了他黎池的智商,以为看不出他的把戏?
  两人走到岔路分开、各自回去客栈时,黎池还与张瑱互通了落脚客栈的地点。
  可之后,张瑱并没有去找过黎池。自然地,黎池也没去邀请他一起去折桂楼。
  之后的几天,黎池每天都会去折桂楼,也不是总吟诗作对,不时也还会交流些科举心得。如此,他和这几天里到折桂楼的学子也混了个面熟。
  直到四月十四,即府试开考的前一天,黎池才停止外出,一整天都在客栈房间里静坐沉思。
  这一天里,黎池将四书五经及其注文版本再次默背了一遍,再大致回忆了一遍练习过的策问题,最后在心中提前演绎了几遍府试考试时的情形,直到感觉心中对府试有了八九分的把握。
  四月十五日,府试正式开考。
  府试和县试在考试时间安排上差不多,一样是辰时开始核检入场,巳时正式开考,日入时分 (酉时)前交卷离场,每天考一场、连考三天。
  在考试内容和形式上,也和县试相差不大,都是考官定科举书籍四书五经,三场考试也分别是帖经、墨义和策问。
  核检入场的流程也一样,只是要更加严格一些。这次黎池带了干粮烙馍馍,都被剪成了一块块的小块儿,搜身时虽然给留他了遮羞的亵衣亵裤,可就像前世过安检一样,全身上下都被拍摸了个遍。
  其实在这些安排上,整个童生试包括县试、府试和院试,都是差不多的。
  府试虽然在这些外在上大同小异,可在考卷的内涵即考题的难度上,却是层层递进的。就如同虽然是同一篇语文阅读文段,出给初中生的题,与出给高中生、大学生、硕士生甚至是博士生的题,是完全不一样的。
  巳时一到,鸣锣开考。
  像县试一样,由知府领头,开始发放考卷和答题纸。
  因为黎池是浯阳县案首,就和另外四个县案首一起,坐在知府眼下的第一排号房里,所以他是最快拿到考卷的人之一。
  帖经的试卷和答题纸,格式和县试的一样,只是题数由两百道减为了一百五十道。黎池浏览了一遍题目,发现没有默写不出的,此时他的心绪才稳定了下来:帖经这科有把握了。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的教诲箴言,黎池谨记在心,即使他觉得有把握拿下这场帖经,却也没有丝毫大意。依旧像县试时那样谨慎认真,先在心中写出答案、并确认每个字的正确写法,再才下笔书写答案。
  黎池想着到底是府试,于是就带了干粮,结果因为题量只有一百五十道,他竟比县试时还要早做完。如果做完就交卷离场的话,这干粮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还没到午时呢,黎池就已经写完停笔了。
  他停笔后又默读了一遍答案,没有写错位置、没有漏字错字,每个字都是一厘米大小的‘台阁体’,字体秀润华美且正雅圆融,卷面非常整洁好看。
  检查完一遍后又看了一遍,确认答案无误之后,黎池就示意交卷。
  看到黎池的示意后,端坐上首的知府起身走了过来,“何事?”
  “学生请求交卷。”黎池双手呈上已经叠成折子状的答题纸。
  黎池这话一出,隔壁号房里传出了一声似是物件落地的声音。
  闻言,知府深深地看了黎池一眼。既然是县案首,应该不会因为答不出题,而提前放弃。“拿封条和糨糊来。”
  知府接过文书递过来的封条和糨糊,当着黎池的面将答题纸密封起来。“既已交卷,就速速离场,不可逗留喧哗。”
  “是,学生告退。”
  黎池在离开路过隔壁号房时,坐在里面的考生,额头冒着虚汗地目送了他一段路。
  这之后的墨义和策问场也是这样。
  即使策问场时,黎池吃掉了带着的干粮,过午时后直到未时三刻才交卷,他也是全考场第一个交卷的考生。
  黎池每次提早交卷路过隔壁号房时,都能受到里面考生略带慌乱的目送‘礼遇’,到最后黎池都觉得那个人可能都恼上他了。
  就像前世的大考小考一样,虽然轮到黎池目送别人提前交卷的次数不多,但他也很讨厌别人提早交卷,那会让他感到有一点慌乱焦躁。
  当然,现在的黎池,已经不会因为别的考生提前交卷而心绪起伏。即使全考场考生都交卷了只剩下他一个,只要规定的交卷时间还没到,他都能不动如山地认真做题。
  虽然看起来黎池的府试考的很顺利,可他自己却知道,帖经自然没问题,可墨义虽然可以照着官定注文版本上的注释,直接默写句子的译释,却显得太过死板。
  若是能在保证句子译释正确的情况下,再融合添加一些其他版本的注释,这样就能显得不那么死板,考官也会觉得他有自己的见解和思想。
  再就是策问,黎池明显感觉到了试题难度的增加。这次的帖经场和墨义场,他都是没到午时就提前交卷了,可策问场他却比县试时还要多花了两个小时才交卷,虽然府试的考卷要更难一些,花长点时间揣摩无可厚非。
  可他却察觉出了自己的薄弱点:在对四书五经的理解上,知识面还不够宽广。
  知识面不够宽广,这就导致他在对一个论点进行论证时,论据太少,做不到旁征博引、信手拈来。
  虽然最后他取巧,用了《通史》中的论据来进行论证,最后的成文也算是新颖特别,应该能从众多大众文里脱颖而出,可他自身的问题还确确实实地摆在那。
  黎棋经历过县试时自己儿子提早交卷,因此对于这次府试黎池再每天都早早地就回客栈,他接受良好。甚至在第三天策问场时,黎池没有前两天回来的早,他反而还担心了好一阵。
  策问场考完的晚上,黎棋对黎池算了一笔账。
  “我们初八到的府城,到今晚为止已经住了十一天,等三天后府试放榜之后,若再耽搁上一两天,我们大概就一共要住上半个月。
  那花在住宿上的可能就有三两银子,再加上均分到每天差不多四十文、一共半钱多的银子,食宿上我们大概要花上四两银子。”
  黎池也跟着默算了一下,“再加上来回路上的花销,这趟府试的花费应该在七八两银之间,若是再给家中带些礼物回去……”
  “不带礼物回去,走之前你爷爷和奶奶都说过了,府城这么远,带礼物回去一是不方便,二也怕弄丢了或被贼人惦记上。”黎棋又说,“家里若有欠缺的东西,到时就在县城买就是了。”
  “这样算的话,我们带的银两还能剩下四十来两,八月再来参加院试的花销也够了。若我院试侥幸得中了秀才,我会再准备三年,再才去参加之后的乡试和会试,这三年的时间应该能凑足后面赶考的费用了。”两世的家境都如此,黎池已经习惯了这样一点点、一步步地筹谋计算。
  黎棋在心里算了一会儿,才开口:“幸好小池子你自己有打算……考童生试的花销都是你自己抄书挣来的,更别说家中的造纸进益,不然就我们这些没用的长辈,怕是要生生把你耽误……”
  说到后面,黎棋心里真是酸疼酸疼的,他们这些做长辈的不但没能为子侄出把力,还要反过来靠子侄拉拔家里。
  黎池倾过身体,伸手拍拍黎棋的胳膊,诱哄地安慰道:“爹,可不能这么说!我们是一家人啊,要不是你们送我去族学读书,也就没有现在的小池子了。”
  “唉,不说这些了!”黎棋使劲眨了眨泛起痒意的眼睛,调转话题。
  “三天后府试就放榜了,我听客栈的其他人说,若是你榜上有名,除了要去参加知府摆设的宴席外,还要邀请几个好友一起吃酒庆贺一番的,我看你开考前常去折桂楼,也应该是交了几个朋友的,那你也应该叫一桌酒食招待他们?”
  黎池也没说榜上有名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他有把握应该能上榜。“那爹给我预留四五两银子,若我得以上榜,我就在折桂楼叫上一桌酒食,请同年友人们一起庆贺一番。”
  鸿运客栈的一道水煮鱼、一盘白菜丝再加一盆米饭,就要五十文钱,在折桂楼叫一桌酒食没有四五两银子是不行的。所以黎池他们其实是真的节俭,要是黎池出去交际请客的话,别说他们带的五十两银子,就是一两百两银子都能轻松用完。
  三天后,如同县试时一样,榜单与考卷俱都张贴上了府衙外的公示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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