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出仕(士)——黄姜
时间:2019-02-25 10:39:16

  “孙兄!李兄!”
  黎池笑容满面地招呼着上前来的孙玉林和李乾桉,伸手指指示意他们头上簪的花,“哈哈!孙兄和李兄头上的花……真是好看,两位戴着是人比花娇啊!”
  此时的黎池春风满面,端的是一意气风发的俊美小郎君,打趣调侃的话由他说出来,都更多了几分俏皮,让人不会觉得被冒犯。
  孙玉林和李乾桉都是三十来岁的年纪了,长得也只能说是周正,一身大红衣服,头上簪一大朵大红牡丹……嗯,看着实在有些别扭。
  “哈哈哈哈,黎老弟你啊……”榜眼孙玉林笑容无奈地摇摇头,包容了黎池的调皮打趣。
  探花李乾桉则隔空点了点黎池,“李某我实在没想到,写出那样老成文章的状元黎池,就是你这么个……”
  “嗯?李兄倒是说说老弟我怎么?”黎池表现出一副‘自己年龄小就是能调皮‘的无赖样,可他即便耍赖也很风度翩翩。
  等孙玉林和李乾桉上前来之后,黎池就轻摇缰绳,驾着马慢步向前。后面的孙玉林和李乾桉,也保持着和黎池看似并驾齐驱、实则稍稍落后的行进速度,这样三人就能在马上交谈。
  “没想到我们的六元及第状元……竟然是这么一个俊美漂亮的小郎君!照李某看啊,我们黎六元最适合戴花了!哈哈哈!”
  “李兄这话说的在理!依孙某来说啊,黎老弟头上簪花才真是人比花娇!”孙玉林也跟着打趣道。
  新科进士们在游街时,在人群扔来的花中选一朵或几朵戴在头上,这也算是一种习俗。但一个大男人头上戴大朵大朵的鲜花,黎池实在有些接受不能,因此他头上还没有鲜花。
  “唉,也不知那些姑娘们是怎么的,扔给黎某的不是香囊就是瓜果,差点将老弟我给砸出个好歹来!就是有扔花的,也都是我不喜欢的。”
  队伍两旁有路人欢呼,二楼窗户里有香帕挥舞,气氛正好。
  此种场合和气氛之下,孙玉林和李乾桉也很捧场,“哈哈哈,黎老弟说话实在是风趣!”
  “不但风趣还很挑剔,否则扔过来的那么多鲜花,就都没有你喜欢的?”
  此时一枝红梅被扔向黎池,他眼疾手快地接住,好险才没让红梅枝戳在他脸上!
  “看,扔给你的这支红梅,就很好看嘛!”
  现在二月末的天气,相比孙玉林和李乾桉头上的,需要特殊照护才能在这个时节盛开的大朵牡丹,红梅要更加容易得到一些。
  不过比起牡丹,还是花朵细碎的红梅枝更加符合黎池的审美。“这枝红梅确实好看,我很喜欢,就这枝了!”
  黎池将红梅枝从中折断,整理成比发簪稍长些的长短,然后簪入头顶发髻。
  “好看!好看!”
  “果然黎老弟的眼光就是好!这枝红梅很衬你!红梅枝头红,也不及黎老弟半分艳啊……”
  对于李乾桉以‘艳‘字形容他,黎池倒没觉得被冒犯。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说话比较浪漫主义,而且这时的很多字词,都还没有后世的那些特殊含义。
  ……
  街上的一甲三人有说有笑,此时的云生酒楼内,也是一派有说有笑的情景。
  “今科这状元可厉害了,六元及第呢!”
  “当然厉害!出门前我家老爷子追着我训的时候,说圣上还赏赐了这黎六元一套文房四宝、黄金六百两和一座六元及第状元府呢!”
  “嘁!我们这些人家里,谁还没有几件御赐的物件了?黄金六百两,不过也就够我们一夜消遣的,而且谁还没几座宅子了?”
  这一桌坐的正是与狐朋狗友一起吃喝的黎温一伙人,都是些纨绔官二代。
  “黎温你就可劲儿酸!家里御赐的物件是你的?黄金六百两确实不过一笔小钱,可那状元府邸能和我们平常宅子一样?那可是要挂‘六元及第‘牌匾的状元府!”被黎温反驳的纨绔,立刻就怼了回去。
  忽然桌上的另一个人惊讶到:“黎六元本名黎池,籍贯临淮浯阳的。你叫黎温,听说你们祖籍也是临淮的,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这么一说,桌上的其他人也很是惊讶,纷纷追问黎温。
  “黎池啊……”在这二月天里,黎温手中摇着一把折扇,神色倨傲轻蔑中又带着炫耀自喜。
  “黎池啊,我堂弟,从乡下来的,现在还寄住在我呢。”黎温说这话时的语气和神情显得很不屑。但他却没说明,黎池是他的远房堂弟,出了五服的那种。
  好像黎温通过说明黎池在他家寄人篱下,就能贬低黎池、拔高他自己一样。
  “我可不信!你的堂弟不是只有那个假书生黎浪吗?”
  “我们在这好吃好喝的,做什么扫兴地说那狗屁假书生!”黎温将酒杯往桌上一掷,脸色就不好看了。
  “我可从来没承认过那假书生是我堂弟!可是不管你们信不信,那黎池黎六元是真要恭敬地喊我一句堂哥。”
  “那你如何证明?如果你能证明,我们才信。”桌上这些人,可不是会因为一个工部右侍郎之孙脸色不好,就轻易罢休的。
  “那你们要我怎么证明?”
  “唉呀,状元游街的队伍就快过来了!”桌上靠窗边的一个纨绔,伸出头看了一眼楼下。“不如这样这样!等队伍经过楼下时,你喊一声那黎六元,如果他应答你了,我们就信。”
  “好!这证明方法可靠!”“就这样证明!”……
  一桌人纷纷起哄,黎温也就神情倨傲自信地默认答应了。当初骂了那黎六元又如何?后来一起吃晚饭时,还不是恭敬地向他见礼?此时他喊了,那黎池还会不应?
  等三百名开路御林军走过云生楼下的街道后,状元黎池、榜眼孙玉林和探花李乾桉,也有说有笑地骑着马行到了楼下街道……
  “今年这状元长得真好看啊~”
  “头上的那支红梅真衬他……”
  “来了来了!黎温,你快喊他,证明给我们看!”
  黎温来到窗前,也被楼下那身穿大红进士服,头簪红梅枝,正与左右榜眼和探花说笑的黎六元,给晃了眼……
  “池五弟~!”
  黎池正与孙玉林说话呢,就听见头顶楼上好似有人在喊他,而且声音还蛮熟悉的。
  “池五弟!池五弟!”
  黎池这次听清了,是那个黎温。
  黎池稍微收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然后满脸疑惑地看向二楼声音传来的方向。
  接着黎池就仿佛不认识黎温一样,看向二楼那一群官二代纨绔聚集的窗口,疑惑地歪了歪头,那神情好似在说‘谁在喊他‘。
  “池五弟!”黎温见黎池看上来,就又喊道。
  然后,黎池又疑惑地看向黎温,那纯真的神情仿佛在问‘你是哪位?‘。
  然后,黎池就若无其事地、极其顺畅自然地转回头,继续与身边的榜眼和探花笑谈着。
  待黎池都已经路过楼下街道走远了,聚集在二楼窗口的纨绔官二代们,才回过神来。
  “……”
  “那黎六元果真温润翩翩,君子如玉啊……”
  “黎温,还说什么堂弟,人家根本就不认识你!”
  “哈哈哈哈哈!吹牛吹大了?还一副看不起别人的样子,结果别人根本不认得你!”
  “黎六元多半就是新一代宠臣了,黎温你么……”
  “啊哈哈哈哈哈!!”
  黎温遭了黎池的忽视,让他在狐朋狗友面前丢了大面子,又还被众人肆意嘲笑,羞辱得涨红了一张脸!
  “那黎池目中无人!他明明认得我,我们还在一个桌上吃过一次晚饭的,结果他竟然装作不认识我!”
  “才吃过一次晚饭而已啊?!人家黎六元可没将你黎温记在心上呢!见了面都不认得你,啊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桌上这些官二代不知道黎池住在黎府吗?不知道黎池与黎府是出了五服的远亲吗?
  当然不是,他们都知道。有刚才这一遭,不过是闲来无聊,想和黎温逗个趣儿,玩弄他一番而已。
  官二代纨绔群体内部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而黎温在这个群体里就属于九流之末,可他自己却不自知。
  ……
  云生楼三楼,一个清静的包间里。
  赵俭收回看向楼下街道的视线,将推开的窗户合上。
  “和周与黎温有过节?”
  跟在赵俭身边的,已经不是曾经的杨长史了。包间内侯着的是一个文士打扮的王府幕僚,“黎公子会试结束那日傍晚,回去黎府时,在黎府的角门外,与黎温有过……单方面的口角之争。”
  口角之争至少是双方面的,单方面的口角之争,那就是黎池被黎温单方面辱骂了。
  “哦?可还有其他事?”
  “殿试前的复试那天,黎镜买回去了一支笔和一壶墨,想必是送给黎公子的。”
  “嗯,可在殿试时,本王见和周用的还是他惯用的笔墨砚台,看来那一壶墨是有问题了。”
  “那壶墨出自涂御史,可要在下去查查?”
  “就用你手上的人去查查。”
  “是,在下领命。”
  赵俭手中转着茶杯,食指轻抚过杯沿。这谌青比杨蔷倒是要强几分,仅凭自己交给他的那几个人,就能做到这个地步。
  ……
  状元游街,开始于宫壁金榜之下,将京城几条主要街道绕路走过一遍后,结束于状元的居所。
  但因为黎池暂住在黎府,于是黎池建议在即将进入黎府所在街道的街道口时,就结束了这次状元游街。
  三百名开道御林军骑马返回,三百名牵马的士兵也牵着马离开了。
  而新科进士们在互相道别后,也各自匆匆散去。
  因为今天这一天的荣耀时刻还没结束,傍晚时在礼部,还有一场专为新科进士们准备的琼林宴。
  届时琼林宴上,甚至皇帝都可能会亲临。
  于是新科进士们也来不及叙同年情谊、结交人脉了,这些事以后有的是时间去做,此时他们要赶紧回去为晚上的琼林宴做准备。
 
 
第69章 
  黎池回到黎府青朱院时,黎棋和黎湖也正一身疲倦和狼狈,像是经历过一场拉扯撕架的样子。
  不过两人一见黎池回来了,立即就又精力回满,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小池子!爹看到你了!你穿着大红进士服,骑在马上的样子真好看!格外好看!”
  黎棋伸出因为劳作养家而粗糙皲裂的手,拍拍黎池的肩膀。咧着嘴笑开了,眼眶微红,“我儿子,今天真好看!好看!”
  而黎湖只是纯粹的兴奋,“对对!今天所有新科进士中,就你最神气十足!就你最好看!”
  黎池伸出胳膊揽着他爹,一起往座位走去,“我骑在马上的时候,一路上都有注意看两边的人群,却都没看到爹和湖哥,我还以为你们没去呢。”
  “这样的日子我们怎么能不去呢?!我们去了,但是当时人实在太多!你经过的时候,我们刚好被挤得陷到人群中间去了,你一眼扫过去肯定不能从那么多人头中找出我们两的。”坐回椅子上后,黎棋解释道。
  黎湖补充道,“我本来想喊你的,可三叔拦住了不让我喊,说是不好、不体面。”
  “爹,你该喊我的。”黎池看向黎棋,“我一路上都没找到你,以为你们没去,害得儿子我……我心里暗暗失落了好一会儿。儿子中状元了,爹你却没在……
  说什么体面不体面的!爹和娘你们生我养我,儿子哪里会觉得不体面。爹,你以后要喊我,记得了吗?”
  黎池明白他爹的心思。无非是眼看儿子中状元了、风光无限,可他自己却是一个衣着寒酸的农人,觉得给他这个儿子丢脸了。
  然而黎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无论是前世的父母,还是这世的爹娘,他们因眼界见识所限,所说所做有时或许会显得分寸不当,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过觉得他们丢了他的脸。
  脸面这种东西,是要自己去挣的。你在嫌弃不够体面的父母丢了你的脸面时,却不知别人正在鄙夷你嫌弃父母时的样子,你也正在丢弃自己的脸面。
  “好!好好!爹记得了。”此时黎棋只觉得眼眶发热,堂堂男子汉几十年没掉过一滴泪,莫不是今天还要掉一回金豆豆?
  不过最后黎棋还是忍住了。在两个后辈子侄面前掉眼泪,简直长辈威严尽失,让他以后如何自处!
  之后黎池转移话题,说到今晚的琼林宴,该要立即开始准备了。
  正在三人讨论着时,黎府女主人老陈氏带着大房媳妇小陈氏,在婢女和婆子们的簇拥下,亲至青朱院。
  老陈氏到了青朱院后,就开始细致地过问他们的吃住。可吃得惯京城的北方菜?屋里的被褥可够暖和?到底没有个会针线的女儿家,衣裳可能打理齐整?……
  黎棋连连回答吃得惯、住得惯,被褥很暖和,衣裳也带的足够、能够打理齐整……
  看着黎棋和老陈氏与小陈氏的言语来回,乖巧地坐在一旁的晚辈——黎池和黎湖,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带着好笑意味的眼神。
  果然,不管她们带着什么目的过来,只要都听不懂就好了。
  聊过一会儿后,黎池适时地插话,说起要准备晚上的琼林宴。言下之意就是,不好意思现在没空,不能继续陪聊。
  不过,老陈氏闻言,立即就指挥跟着的一群婢女,这几个去准备热水以供沐浴洗漱,那几个回去取香料来给衣服熏香……真是殷勤备至,细心周到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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