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出仕(士)——黄姜
时间:2019-02-25 10:39:16

  无论是大皇子意欲在会试狙击黎池,黎府知道却没提醒黎池这件事,还是殿试前黎镜送的那壶墨,黎池都没告诉过黎棋和黎湖。
  这些事,黎池觉得他心里有数就行。他爹和他三堂哥,以后更可能是在浯阳过安稳日子,那又何必让他们去徒劳地担心呢?
  如此,前段时间黎府冷待他们的事,在老陈氏和小陈氏今天的殷勤备至之下,黎棋和黎湖心里的耿耿于怀,也有所消减了。
  对此,黎池并未说什么。和黎府、和大皇子的恩怨,他心里有数就行,他爹他们幸福安康地过日子就好。
  最后,黎池穿戴整齐,坐上黎府的轿子出发,准时到达了琼林宴的设宴地点礼部衙门。
  ……
  琼林宴之名的由来,是因为当初殿试后,皇帝为新科进士们赐宴于琼林苑,后就称琼林宴。
  后来历经几朝,琼林宴赐宴地点也几经变动,有过翰林院、内果园和礼部等。琼林宴这个叫法也时有变化,‘闻喜宴‘和‘恩荣宴‘也都是指的同一个宴会,即殿试后为新科进士们设的宴。
  黎池的‘准时到达‘,是指掐着时间,在差不多在大多新科进士已到达,但参加宴会的主考官和同考官们还未到达之前,在这之间的时间段里准时到达。
  参加琼林宴的除新科进士外,还有组织殿试的相关人员,如銮仪卫使、礼部尚书和侍郎等。以及担任了受卷、弥封、收掌、监试、判改和填榜等任务的,四名主考官和八名同考官。
  黎池到了之后,趁着这空隙先与进士同年们打过招呼、闲聊几句,然后就与钟离书和明晟这些熟识的,凑在一起聊天。
  等到第一个同考官到场时,黎池就回到了他自己的席位。
  这次琼林宴虽说是三百多人参加的大宴,却也还是要讲座次的。
  琼林宴本是由皇帝主持的宴会,但若皇帝事忙或不想出席,就会钦命一名内大臣代为主持,或者派皇子主持。皇帝钦派的宴会主持人坐主席位。
  四名主考官依次往下,每人一席。同考官以下各官员,两人一席。
  再往下,状元一人一席,榜眼和谈话两人一席,其余进士四人一席,依名次落座。
  因此黎池的席位就在众进士之首,各官员席位之下。
  因为琼林宴和鹿鸣宴一样,都是依古礼设食案、铺苇席。并不是像四仙桌或八仙桌那样的大桌,如此一席一人、一席两人或一席四人,礼部衙门内正堂大厅的场地倒也够用。
  三百名新科进士,身穿大红进士服,端正地跪坐着,整整齐齐地一行行一列列,看上去甚是壮观。
  等到除主席上还空着外,其他座位上都坐满了时,殿试四名主考官之一的内阁次辅钟仞站起身,算是履行了这次琼林宴的主持之职。
  钟仞说完一段开宴前的致辞之后,又请其他三位主考官、八位同考官,及礼部尚书、礼部侍郎和銮仪卫使,各自简单地说了几句。
  长长的一串官员都讲完话了,最后才依旧由钟仞宣布,琼林宴正式开始!
  宴上前后左右的席与席之间,相隔并不远,互相能够说笑、敬酒。
  一旦气氛渐热,觥筹交错,言谈说笑,推杯换盏……
  这样的场合,黎池是如鱼得水。
  无论是与旁边的孙玉林和李乾桉,以及钟离书和明晟他们,和这些同年之间说笑喝酒。还是黎池作为状元,起身下席,带头去向考官们和礼部官员们敬酒,他都表现得很好。
  在这样充斥着意气风发的场合里,试问一个长得好、懂规矩,还很会喝酒的状元,谁会讨厌呢?
  酒喝过几轮,气氛也活跃了起来。
  钟仞拍手叫进来几个小太监,让他们抬进来一张书案,拿来一套文房四宝摆上。
  “今晚三百进士聚于一堂,焉能不写字赋诗为乐?”
  于是黎池作为状元,众进士和曾经的考官们,一致赞同由他来开这个‘写字为乐‘的头。
  黎池依言欣然走上前,书案旁侍候着一个宫女,也早已磨好墨侯着。
  黎池接过笔、蘸饱墨,提笔在纸上一笔写就“和而不同”四字,“献丑了,在下在此抛砖引玉,期待后面各位的佳作。”
  略等片刻、纸上墨迹稍干后,侍墨宫女拿起黎池写的字,向宴上各位展示。
  “黎兄不仅一笔台阁体写得好,这一笔大字也是自成一体啊!”“是啊是啊,这字写得甚好!”……
  众进士非常捧场赏脸,纷纷称赞起黎池的字。
  黎池这辈子自拿笔写字开始,已经有十二三年了。十多年的大量模拟练习、写文章,以及为了挣钱大量抄书,黎池甚至都将毛笔字的书写速度,练得与他前世用签字笔的书写速度相差无几了。
  如此的大量书写,要是还不能练出点名堂来,那就真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哪怕黎池没有特意练过书法大字,只在兴致来了时才会写几篇,但大量书写培养出来的‘手感‘,也已足够让他的书法也写得不错了。
  正在众进士花式夸奖黎池的字时……
  “皇上驾到!”
  话音刚落,厅中的官员和进士们刚站起身后离席跪下,贞文帝就已经带着两个皇子进了大厅。
  “学生/臣,叩见陛下!叩见义王殿下、俭王殿下!”
  “免礼,平身。”
  贞文帝走到大厅中间的书案旁,仔细看了两眼宫女手上举着的字。“这是黎六元写的字?”
  黎池姿态恭谨地回到:“回陛下,确是臣所写。”
  “这四个字写得不错!横撇竖捺的起承转合间,锋芒半隐半露,既不显得软弱,也不过于锋利。”
  黎池的直觉告诉他,皇帝这句称赞的话,不仅仅是称赞这么简单。“臣谢陛下盛赞。”
  “朕就是实话实说,还真不是盛赞。”贞文帝将落在纸上的视线,转移到黎池身上,目光深沉莫测。
  “朕听说你在乡试和会试时,用的笔迹不同,怎么想起来换一种笔迹的?”
  黎池脑海中浮现的第一想法是:幸好他殿试时用的笔迹,和会试时用的是一样的,并没有用回之前的那种。否则笔迹反复无常,就过于明显了。
  但是,心念电转间,黎池又开始思考皇帝的这个问题,他要究竟怎么答才合适?是答得虚假,还是实话实说?
  这算是他第一次与皇帝交谈,第一印象的最终确立很重要。
 
 
第70章 
  “朕听说你在乡试和会试上,用的笔迹不同,怎么想起来换一种笔迹的?”
  ……
  这是黎池第一次与贞文帝交谈,那他要给皇帝留下一个怎样的第一印象呢?
  或者说,黎池想要在贞文帝心中树立一个怎样的人设?
  先前的‘温雅翩翩务实君子‘人设肯定不能推倒,只能在这之上增加。
  又结合到贞文帝的问话,说明贞文帝已经知道黎池会试上转换笔迹的深意。那么,黎池在贞文帝心中,必然已不是一个纯真无邪的形象。
  贞文帝心目中的黎池,现在或许还未有一个明确的形象,但必然不是一个纯真无邪、不知世事险恶的人。
  而黎池接下来的任务,就是要快速地在贞文帝那里树立一个形象或说人设。一个对他有利且又不易崩塌的人设……
  在贞文帝意有所指地夸赞黎池写的字时,他就已经有所戒备感应,等到贞文帝问出这话时,黎池的思绪更是极速飞转:
  纯真无邪与工于心计,两者之间横亘着一道天堑。而这两种性格,其实都不适用于官场,或者说都很不讨绝对上司即皇帝的喜欢……
  黎池抬头,看向比他高一个头的贞文帝。
  直视皇帝这个动作,是很无礼的。可黎池就是那样地直视着贞文帝,神情明悟而无奈,整个人却又显得透彻且平和。
  与贞文帝对视过之后,黎池低头恭谨地回答道:
  “回陛下,因为世间千种人有千种面孔,除却极少数生来就大奸大恶之人外,其余人其实都说不上是好人或坏人。
  他们或受身边之人影响,或受立场阵营裹挟,或受其自身的一时见识所限。这都会使人在某些时候,做出一些于他人不利的事。
  而臣在会试上转换笔迹,不过也是胡乱地揣测:或许在会试时,会有人做不利于臣的事。”
  黎池回答贞文帝时,语气和语调并不刻意,也不是那种冰冷无机质的无波无澜。
  而是一种看得透彻之后的平和,语气平和、语调也平和,就如同他现在整个人一样,透彻而平和。
  贞文帝,幼时就跟着大燕开国皇帝东奔西走,定国后又从众兄弟中脱颖而出夺得储君位,登临大宝后二十年来调理国政、制衡朝臣,交锋过的人、经历过的事实在太多。
  这样一个皇帝,想在他面前自如地玩弄心计?那怕是嫌命长了。于是黎池选择回答得虚实夹杂,以真实想法为主。
  贞文帝看着低头答话的黎池,半垂的眼中有欣赏的神光闪过。
  确实,相比纯真无邪不知险恶的,或者工于心计玩弄权谋的臣子,贞文帝更喜欢像黎池这样的臣子:
  知人心险恶,却不回击以同样险恶的手段;知权谋算计,却不玩弄权谋;知世故,却不世故……看过、见过、经历过人心险恶,却依旧坚守本心。
  哪怕这黎和周已经猜到会试中有人对他用了手段,却依旧没有顺势揭露或兴风作浪,只以‘胡乱揣测‘四字轻巧带过。
  这样聪明剔透却又没有利齿獠牙的臣子,总是很容易激起上位者的守护欲。
  “原来如此。”贞文帝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
  接着贞文帝从笔架上取了一支大号狼毫笔,示意侍墨宫女换上大张宣纸。
  然后,贞文帝蘸墨挥笔,写下了“六元及第”四个大字。
  “朕不是赐了你一座六元及第状元府?今晚顺便给你补上这‘六元及第‘的匾额,等你返乡回来之后,状元府的匾额应该就挂上了。”
  黎池闻言,立即下跪谢恩,“臣叩谢陛下恩赏!”
  “平身。”贞文帝看了一眼黎池,没再说什么,带着赵义和赵俭往主位上走去。而主位的左右下首,已经给赵义和赵俭两人加好了席位。
  “继续,你们继续写字作乐,朕也跟着一起看看。”贞文帝在主位上坐下,一摇手示意道。
  礼部尚书于是赶紧将皇帝为黎池题的‘六元及第‘收起来,等之后再去安排工匠描复到匾上。
  履行主持职能的次辅钟仞,得了贞文帝的话,于是点名到:“孙榜眼,接下来由你上前写几个字。”
  孙玉林力图沉住气,却依旧有些紧张的手抖!圣上就坐在上首,如何能不局促?
  不过最后孙玉林还是顺利地写出了几个字,得到了贞文帝一个点头加‘嗯‘的反应,应该算是没搞砸。
  孙玉林之后,探花李乾桉、传胪钟离书、明晟……等,都离席上前写了字,发挥得尚算不错。
  写字作乐或说书法表演进行一段时间后,钟仞见场面有些枯燥无聊,就转而让进士们赋诗吟诗。
  作诗,这真是黎池的短板。
  不过幸而钟仞没限制主题和韵脚这些,只让进士们随意自由成诗。于是黎池就用了他之前私下作好的,一首借古咏今的七言短篇史诗,交了任务。
  黎池院试时的那篇长达一千八百字的《望月怀古》史诗,随着四宝店刊印的院试诗文合集的热销,在场进士几乎全都是看过的。
  这次黎池的短篇史诗虽不及那篇气势恢宏,但也短小精悍,因此也得到了不少称赞。
  像这样宴会上的诗作,其实大都是提前准备好了的,并非只单独黎池是这样。次辅钟仞也是深知这一点,才没有限定主题和韵脚这些。
  在场或许有于诗一道有急才的诗才,但终究只是少数,大多数进士还是需要一定时间去准备和推敲,才能写出好诗来。
  今晚这样的场合,需要的是一派花团锦簇的美好场景,生扣硬凑诗句的场面,不利于营造这样的场景。
  于是伴着丝乐之声,进士们诗兴大发,每每一挥笔就是一首诗歌,然后就摇头晃脑地高声吟诵……吟诵完毕,席上进士们纷纷赞叹不已、夸奖连连!
  眼下这样一番场景,也是颇有几分诗歌盛世的风采,看着赏心悦目得很。
  贞文帝好似心情也不错,脸上带笑地看着,时不时地点头外加‘嗯‘一声,以示满意。
  坐在贞文帝左右下首的赵义和赵俭,也表现出意趣盎然的模样,时不时叫好称赞两句,还不时与一两个进士讨论交谈几句。
  不过因为赵俭以前在读书人中声名就盛,更加之他的产业四宝店,最近四五年里年年都出‘科举真题范文合集‘,更为他在士林中揽了一大波声望。因此比之赵义,赵俭今晚在新科进士中,得到的信服更多也更真诚。
  贞文帝在琼林宴上足足坐了三刻钟,才起驾离去。
  这在以往是没有过的,日理万机的贞文帝,甚至有过几次琼林宴都没亲自驾临,只是指派了三皇子赵俭代为主持而已。剩下几次即使来了,最多也就坐上一刻钟或者只是走完过场,就立即起驾离开了。
  钟仞带着众官员和众新科进士,跪送贞文帝带着两个皇子起驾离开后,就面目和蔼地对黎池说:“和周啊,以后我们就同朝为官了,有何不懂或为难的,尽管来找钟某。”
  黎池忙感激地拱手作揖,道谢:“谢过钟次辅!在下尚还年轻不懂事,以后还有很多地方要劳烦诸位前辈多加指教。”
  “大家都同朝为官,理应如此,不用多礼。”钟仞和蔼地伸手虚扶一下行礼的黎池,受下了他这一礼。
  此时,礼部尚书常奇也开口道:“和周你当下是住在黎右侍郎府上?”
  “在下确是暂住在黎府。”
  “如此的话,陛下给和周的赏赐也就不好现在送去了。”常奇观察着黎池的神色,见他没有出言反驳,才又继续说道。
  “那不如待和周返乡祭祖回京之后,再直接送到你的状元府上?我回去就亲自盯着他们,尽快将和周的状元府修缮好,等你回京时就能直接住进状元府,到时在状元府受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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