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岁的小女孩还没有张开,虽然也是甜美可爱,可是见过了师父和娘亲那种摄人心魄的美丽,叶长然还真不敢觉得自己是个美人。
美人眉眼之中并没有半点骄矜,反倒透着一种自然随和,这便更让人觉得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扫过,泛起小钩子一样酥酥麻麻的痒。
“麻烦给我上一碟豆腐,一条鱼,一碗米饭。”叶长然的双剑放在了桌边,发出了一声轻响。
随着她款款落座,周遭那瞬息安静下来的空气仿佛才开始重新流动,店小二回过神来,连忙“哎”了一声,用自己肩上搭着的白毛巾用力的擦了擦叶长然面前的桌子,这才急急往后厨去传菜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小凤和司空摘星,简直就是活体的塑料兄弟情hhhhhhhh
咱们的秀秀必须貌美如花,像是天宝那种画风辣眼睛的,绝对是个例。
哎,话说,古龙大大的小说里,好像只有叶开适合当一个画风正常的秀爷啊……
第9章 溶溶月。
对于周遭的打量她的目光,叶长然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向店小二要了一壶热水,将碗筷涮了一遍,然后就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里,只等着店家将饭菜端上。
她带的钱很多,只是并不喜欢奢靡的作风,而自己又当真食量不大,这样一荤一素的两道菜,叶长然都没有把握能吃得完。
叶长然以为自己已经够简朴的了,可是她才刚夹了一块豆腐,便忽然觉得自己鼻尖飘过了一阵茉莉的香气。
分明是花香,可是却多了几分清冷的味道。
叶长然抬头望了望,看见一个白衣少年坐在了她手边的桌子上。少年可能是刚刚到了变声期,声音有些微微的嘶哑:“两碟白煮蛋,一壶热水。”
以店小二的眼力,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少年人并不缺钱。非但不缺钱,而且很有可能非富即贵——这少年身上毫无花纹的白衣,乍一看平平无奇,可是却小二却能看出来,这是蚕丝棉制成的。
蚕丝棉当然是一种棉,而并非蚕丝。这棉花特产于大安的极西之地,纺织成的布料轻薄柔软不逊于丝绸,但是又比丝绸透气柔韧,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可惜这蚕丝棉产量极少,又大多掌握在皇家手中,这店小二所以能认得出来,是因为他们家掌柜的偶然得了一块蚕丝棉的手帕就已然和人炫耀了不下十回了。
他们的这间酒楼也算是日进斗金,他们掌柜的见识过的好东西也不知凡几,因此足见这蚕丝棉的金贵。
这样金贵的东西,这小少年竟拿来做衣服,因此哪怕西门吹雪就点了白煮蛋和热水,可是店小二却也不敢怠慢。
西门吹雪就此坐下,他习惯坐在角落,只是这一次,角落里似乎已经被人占了。
目光扫过叶长然,西门吹雪微微顿了顿。
这个世界上,任何人为叶长然停驻目光都不会让人觉得诧异。哪怕是西门吹雪这样让人看一眼都觉得苦寒的剑客,可是他的目光落在一个年华正好的小姑娘身上,难道就是什么特别让人觉得稀奇的事情么?
在西门吹雪望过来的时候,叶长然正在认认真真的剔着面前的鱼尾巴。这是她吃鱼的时候的习惯,总喜欢从尾巴一点一点的往上吃。今日被摆在她桌上的是一尾清江鱼,这鱼全身只有一根大刺,上面青青红红的剁椒驱散了这江南乍暖还寒时候的一点凉意。
叶长然并是不很能吃辣,不过这却并不妨碍她喜欢吃辣。店小二给她上的水还滚烫,被辣到的小姑娘若是喝热水恐怕登时就会疼得哭出声来,因此叶长然只能小口小口的往嘴里塞着米饭,本就肉肉的小脸这会儿更是被撑得鼓鼓的,然而却添几分童稚可爱。
西门吹雪承认这的确是他见过的最是好看的姑娘——虽然西门小少年不愿意承认,但是他的确是长在红粉堆里的,守着他娘创下的风月场,西门吹雪从小到大见过的好看的女子不知凡几,然而饶是这样,叶长然的容貌在西门吹雪见过的女子之中也算得上十分拔尖了。
可惜从他初窥剑道开始,皮相于他不过红颜枯骨。真正惹得西门吹雪关注的,是叶长然放在自己手边的那两柄剑。
那是和西门吹雪的乌鞘全然不同的两柄剑,不仅剑身有着繁复的纹路,剑鞘饰以珠玉,就连剑柄上挂着的剑坠也极为复杂。
她持双剑,剑坠上是两块不大不小的芙蓉玉,一阴刻一阳刻,一朵含苞待放,一朵绽开宛若山火燃。非但如此,这两块牡丹芙蓉玉剑坠上面还坠着长长的流苏,西门吹雪目测,如果这姑娘将剑横于胸前,那恐怕这剑坠要拖到她腰际。
美则美矣,可是实在有些夸张过分,也很容易影响出剑的速度。
这个江湖之中持剑已然成为一种风尚,若是其他人用这样的剑,西门吹雪大概只会当他们附庸风雅,绝非真正的爱剑懂剑之人。对于这样的人,西门吹雪是看都懒得看上一眼的。
可是偏生这两柄如此花哨的剑,却让西门吹雪感受到了一股来自神兵利器才有的寒意。
分明并非多事之人,可是就单单是为了这两柄剑,西门吹雪就还是停了下来。
人的心中若是有了更重要的东西,那为了这东西,人就会无限妥协。就比如现在,十几岁的少年人分明少言寡语到一定境界,也绝不肯主动和陌生人说上半句话,此刻却主动走到了叶长然的身边。
挑了距离叶长然最远的一张桌子坐下,西门吹雪低低说道:“你的剑坠,太长了。”
“啊,有么?”叶长然倒是没有被这忽然凑过来的人吓一跳。她只是眨了眨眼睛,伸手随意拨弄了一下自己身侧的剑坠。
和西门吹雪不同,剑本身对叶长然来说并不神圣——或者说,对于叶长然来说,真正神圣的从来都不是她手中的那对双兵。
叶长然用剑,是因为白云城上下近乎都用剑,而叶长然的师门武学也的确和剑契合罢了。可是,剑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她用剑可以很好,用其他双兵,也不拘什么峨眉刺还是双刀的,甚至就是女子跳舞用的扇子,对于她来说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对于叶长然来说,真正神圣的东西,其实是她自己。
西门吹雪诚于剑,十几年来不避寒暑,坐卧不离。而叶长然诚于自己,那双剑的确是她用的最顺手的兵器,只是却也并非不可替代。
到底还是少年气盛,还没有到明白“大道三千,殊途同归”的道理的年纪,因此哪怕是西门吹雪这样沉稳如水的性子,在听见叶长然那漫不经心的回答的时候也还是被激起了三分火气。
只是,他的火气被掩在层层霜雪之下,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这少年眼角眉梢都带上了三分寒意。
叶长然却是在一瞬间就感受到了这人向她压迫而来的气场,这让叶长然往嘴里送入鱼肉的动作微微一顿。
少女是圆圆的杏眼,她缓缓将手中的筷子放在了一旁,用湿润的帕子动作轻盈的擦了擦自己手指和嘴角,这才冲着西门吹雪露出了一个眉眼弯弯的笑意:“怎么?看来这位小公子是有所赐教了?”
叶长然眉眼都笑弯了的时候,就显示她心情已经十分不好了。
这也不怪她,任凭是谁在吃饭的时候忽然冒出来一个人对你指指点点,恐怕都总会生气的。
叶长然本来气性还算好,只是在看见西门吹雪并不肯顺着她给的台阶下去,反倒变本加厉,似乎非要和她论出一个她的剑穗是如何错了的时候,叶长然终归没有忍住要讨几分口舌便宜。
西门吹雪如今十四五岁的年纪,被唤一声“小公子”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只是若是如此称呼他的是一个和他一般年岁的小姑娘,那画面就当真是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了。
身为一个并不太会体察女儿家的心思的人,西门吹雪不太听得出叶长然语调之中的嘲讽。不过身为一个剑客,西门吹雪却明白,这是叶长然在向他下战书。
可以当他的对手的人,西门吹雪只在乎他们的剑,并不在意他们的高矮胖瘦或者是年龄。因此,在叶长然提出来要与他一战的时候,西门吹雪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起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叶长然也并不含糊,直接拿起自己受伤双兵,向着店家门口走去。
这客栈临河而建,并没有太多的空旷之地,叶长然看看了早春只有一层薄冰,只是那薄冰却不足矣称重的河面,对西门吹雪问道:“轻功如何?”
西门吹雪使一手快剑,轻功自然不弱,因此他点头道:“尚可。”反倒是看了一眼叶长然的一身衣裙,他有些担忧问道:“你又如何?”
分明是关心的话,也不带丝毫的挑衅意味,但是西门吹雪说出来落入叶长然耳中,就总有那么三两分的刺耳。小姑娘扬了扬下巴,也回道:“可作掌上舞。”
说着,叶长然也不再多言,整个人腾身而起,在河上那一层薄冰上面站定。她腾身而起的时候,就宛若一朵花轻飘飘的从枝头飘落,最终落在了晶莹剔透的冰面上。
而定睛细看,叶长然轻盈落地,脚下的寒冰居然没有碎裂丝毫。
虽然他们如今是对手,但西门吹雪的眼中却也还是闪过了一丝赞赏之情。旋即他也运转轻功是,同样落在了冰面上。只是和叶长然那边的纹丝未动相比,西门吹雪脚下的那一片却已经出现了些微的裂纹。
西门吹雪和叶长然的约战是悄无声息的,只是饶是如此,这片刻的功夫,河岸两边便围满了围观的人群。
而在这一条河流中间的西门吹雪与叶长然却恍若未觉,他们的手都握在了自己的剑上,似乎下一刻,就要有利刃要从对方的那里向着自己直直的刺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性|感西门,在线搭讪hhhhh
谁家搭讪最后成约战了啊?西门聚聚你熊的。
新一届的男主分分钟注孤生的节奏,叔简直带不动。
第10章 百丈冰。
西门吹雪在看见叶长然的轻功的时候,就已然确定这个姑娘功夫不弱。
一个轻功绝佳的人未必是一;个剑客,可是一个剑客若是想要做到顶尖,那非要有一身绝佳的轻身功夫才可以。
西门吹雪的脸上从来都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不过对于自己欣赏的人,他却总会在眼角眉梢流露出几分温和。
少年人之间的情绪容易针锋相对,可是却也很容易就相互理解。在从西门吹雪眼中看到诚挚的赞赏之后,叶长然也微微的抿了抿唇,在唇畔绽开了一朵小小的笑意,算是谅解了西门吹雪方才的无理。
叶长然的这个笑张扬之中又带上了几许天真,竟是比一江淋漓水色更加晃眼了几分。这样的笑容,裹挟着一种极嚣张的美丽,悍然的闯入了西门吹雪的眼中。
他本就是很纯粹的人,也并不觉得欣赏美好的事物而产生的赞叹有什么需要掩藏的。就如同他赞赏叶长然的轻功一样,在这一瞬间,西门吹雪也同样欣赏着这份惊心动魄的美感。
而这种美丽的本身,本就是一种武器。
在西门]吹雪微微愣神的刹那之间,叶长然那两柄被西门吹雪诟病的有着过长的剑穗的双剑豁然出鞘。而一直到了这一瞬,西门吹雪才恍惚明白了叶长然的剑。
——叶长然执双兵,用剑。可是剑只是载体,她的武器其实是“美”。这个世上,美丽成为了一种极致之后,便也会成为天下神兵。
在叶长然动起来的瞬间,那长长的剑穗随风飘动,在她的身边转成了美妙的弧度。环佩叮当,那两块芙蓉玉偶尔撞击在一处,发出一-阵恍如寒冰乍破的声响。
不,不是“恍若”寒冰乍破,一个慌神之间,西门吹雪脚下的寒冰已经寸寸碎裂开来,最大的一片不过指甲大小,一时之间,西门吹雪竟是没有半点可以借力之处。
早春的河水的寒凉让西门吹雪骤然清醒,他的乌鞘长剑向身后一点,少年的身量还有些瘦削,持剑的手腕因为这一动作而显出了突出的腕骨。
河面上的冰因为西门吹雪的动作而又碎了一层,西门吹雪稳了稳身形,乌鞘长剑也出了鞘。他的双眸已然有了三分清冷,仿佛方才那因为对方的美丽而晃神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西门吹雪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眼底只能映出叶长然的双剑——她的剑穗、她剑上华丽的花纹、她盛极的容貌,在这刻都倏忽变得寡淡,西门吹雪的眼中就只剩下了那两柄凌然长剑。
少年瞬息之间已经回过神来,乌鞘长剑和叶长然的双剑相击,然叶长然微微惊讶的挑眉。
她的剑法走的是轻灵飘逸的路子,却偏爱一招制敌。寻常时候,她家小舅舅为她喂招,要小心的便是她的第一招。
公孙先生说她们这是剑舞,而哪怕是叶孤城这样的高手,也很难在瞬息之间反应过来叶长然的哪招是剑,哪一招又是舞。
而西门吹雪让叶长然觉得有些意外的地方是,她分明看得出这人其实也被她的剑所惊艳乃至有了片刻的迷惑,可只是瞬息之间而已,他便从这种迷惑之中解脱了出来。
就仿佛……他的眼中没有自己,只有自己的剑。
在忽然反应过来这件事的时候,西门吹雪的身影在叶长然的脑海里忽然就和她家小舅舅重合了起来。
他们一个孤高一个清隽,虽然都是俊秀,可是眉眼之间并无任何相同。然而在某一刻,这个方才还惹叶长然生气的少年,却忽然让她看见了她家小舅舅的年少时光。
西门吹雪的本身就像是柄剑,如今因年少而未曾锋芒毕露,然而他注定要成为绝世神兵,一如今日的白云城主一般。
天资使然,心性使然,专注使然。
并不知道对于一个剑客来说,“宛若白云城主少时”是多么高的赞誉,叶长然只是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一阵压力,因而收敛了方才带着些许玩闹的心思。
西门吹雪的剑招还在摸索之中,而她已接近纯熟。西门吹雪入世是为了寻找适合自己的剑道,而叶长然早就明白什么是自己的道。
叶长然比西门吹雪先行一步,自然对剑道有更深的领悟。因此其实早在他们刚刚交手,这一场比试的输赢便已经是注定的了。只是这一场比试到了如今这一刻,叶长然忽然觉得纠结于胜负其实是很没有意义的事情。
她在这个少年身上看见了无限的可能,纵然今日她能略胜一筹,可是实在也没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
中原武林,果真卧虎藏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