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处理外面的事,等此间事完,我再去潇湘馆。”
守门的婆子和小厮听说林涧要让外男进去,两个人都吓死了,连忙跪下来求林涧不要如此。
林涧压根不理会他们,叫钱英只管进去。
他眸色沉沉的看着钱英,伸手按了按钱英腰侧的佩剑,一手抹掉脸上的雨水,沉声道:“进去之后不必客气。你手里的佩剑不是摆设,谁敢指着你大呼小叫,给我吓走了了事。你就是砍,也得给我砍出一条路进去。”
钱英点头,带着两个护卫和紫鹃就去了。
守门的婆子和小厮碍于府里规矩,抢上去要拦着,被钱英身边的护卫一脚踹开一个。
他们倒是不怕疼痛,眼看着钱英走远了,又来跪求林涧,两个人刚跪下,就被林涧身侧的护卫踹开了。
林涧在雨中冷道:“老/子当年在宫里做伴读,东西六宫哪里没去过?你们府里的内宅算个屁!”
“走!去荣禧堂!”
林涧带着剩下的七个人,到荣禧堂找人算账去了。
林涧这一来,他所到之处各有骚/动,早有小厮婆子们往内外的主子们跟前通报,林涧根本不当一回事,他带着人到了荣禧堂,就负手站在庭前雨中,看着正房前挂着的那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他眯着眼瞧那匾额上斗大的‘荣禧堂’三个字,瞧了一会儿,林涧便让身边的小陈把他的长刀拿来。
贾赦贾政皆有公务不在府里,林涧知道这一点,他也不管府里有没有派人去请,直接撩起衣摆,抬步进了屋中,跃上那侧面放着的名贵檀木椅,长刀一劈,直接将那匾额砍成了两半。
他将承重匾额的两根小横梁一并砍断,那裂成两半的匾额再也挂不住了,轰隆一声就掉在地上,咚的一声大响,就跟地震似的,还瞬间撞塌了底下的名贵圈椅。
林涧早轻巧避开了,那匾额也没伤到他,不过扬起点点木屑尘土,他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将手里的长刀还给小陈。
这长刀是林府用玄铁特制的,纵是赤金也不在话下,但也没人真用这把刀砍过金子,林涧的力道大,普通人压根拿不动玄铁长刀,更不要说砍断这样的匾额了,也就是小陈擅使长刀,府里才给他制了一把。
这长刀在林涧手里,没被金子折断,倒也留下了一点点齿痕。
林涧淡声道:“回头让工匠再给你重做一把。”
小陈倒不在意长刀上的齿痕,他和周围的护卫都被林涧潇洒恣意的这一手给震住了,众人都在想,果然不愧是身经百战的银枪小将军,纵然年轻,可一旦出手,便是实打实的惊艳万分。
林家护卫都在回味林涧那姿态风流的一砍,自然没人去理会长刀上的齿痕了。
玄铁虽难得,可对于林府而言,倒也不是什么珍奇之物,不过是要多费些心思再制作就是了。
荣禧堂的匾额被林涧一刀砍断,把贾府里的仆役都吓坏了,他们匆匆忙忙的派人出府,要把这个惊天的大消息告诉贾赦贾政知道。
林涧也不拦着,只点了两个护卫跟着一道去:“你们也去。跟着他们。到了街上,你们就大声喊,说贾府的贾二公子得罪了新任都察院佥都御史。林家小侯爷一生气,把荣国府那块荣禧堂的匾额给砍断了。”
他觉得,他有必要让都中众人回忆一下,这林家小侯爷横行无忌恣心所欲的泼皮混蛋性子了。
第55章
贾政听说荣禧堂御赐的那块匾额被林涧砍断了后大惊失色, 什么都顾不上了,当即给部里告了假, 然后与同样告了假的贾赦一起往家里赶。
走到半道上, 贾赦突然停下来说不回去了。
贾政不明所以, 贾赦也不同他解释, 只让贾政先回去:“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过一会儿自会回府的。”
贾政惦记家里,也顾不得贾赦了,贾赦走了,他便同报信的人一道往荣国府赶。
只是林涧派去的林家护卫在大街上的呼喊令贾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可那护卫是林家的人,又是林涧的贴身护卫,贾政没资格管,也只能这么听着, 越听越觉得无地自容。
也幸而这会儿下雨, 街上的行人并不是那么的多, 贾政又是坐在轿子里看不见外面,也算是给他留了一点点脸面了。
荣禧堂那块匾额是太/祖皇帝在开国后册封荣国公时御赐给荣国府的,上头所书乃是御笔, 这匾额意义非凡,从一开始就挂在荣禧堂内从未动过, 这块能够彰显荣国公军功的匾额分量不轻,完全可以看做是开国功勋的象征。
林涧将荣禧堂的匾额一刀砍断,荣国府上下皆惊。
在府里的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人, 得知消息后都是大惊失色,可于此同时,贾母和王夫人还得到消息,说贾宝玉和林黛玉又闹起来了,林涧的人赶到潇湘馆,把贾宝玉给扔了出来,贾宝玉哭着还要进去看林黛玉,林涧的人拦着不让,那边也正闹得厉害。
贾母心疼贾宝玉,又听说府里已经派人去请贾赦贾政回来了,她也就不往前头去了,带着王夫人就到潇湘馆去找贾宝玉。
贾母猜想林涧这突然上门闹起来,八成与林黛玉的事情有关,只是不知是关于铺面庄子的事情还是她给林黛玉定下我的婚事。贾母想着后者的保密工作做得还是不错的,府里都没有传开,外头又怎会知道呢?
可贾母瞧见贾宝玉哭成那个样子,她心疼得不得了,当即上去将贾宝玉带入怀里护着,贾母将心里的那些想头都丢开了,反正贾政回来自会处置,她也不必在意林涧如何。
贾母也不欲得罪林涧,也就随着潇湘馆被林涧的人守着不管,哄着劝着就带着贾宝玉回她的住处去了。
贾政赶到荣禧堂一瞧,果然见往日挂在堂上的那匾额已经掉在地上碎成两半,周围更是一片狼藉,贾政顿时眼前一黑,要不是长随眼疾手快的扶住,只怕贾政就因为急火攻心而晕倒了。
林涧搬了个圈椅翘着二郎腿稳稳当当的坐在堂侧,见贾政回来,他微笑道:“政老回来的还挺快嘛。”
贾政此时还记着规矩礼貌,他推开扶着自己的长随,站在堂中强忍着怒气问林涧:“侯爷这是何意?”
“何意?”
林涧眯着眼睛笑道,“我表现的难道还不够明显吗?就凭你们府上所做的那些事情,你们根本不配再拥有太/祖皇帝御赐的这块匾额。我是替天行道,替太/祖皇帝出口气,毁了这块匾额而已。省得太/祖爷他老人家觉得自己瞎了眼,在九泉之下也被你们扰的不得安宁。”
贾政怒道:“这匾额是太祖皇帝御书赐予先祖的。配与不配,自有当今圣上圣断,何须侯爷代劳?侯爷可知道,身为臣子,毁坏御赐之物是何等罪名吗?”
林涧笑起来:“那政老又是否知道,私自收授藏匿御赐之物,是何等罪名呢?”
贾政愣了愣,不知林涧所问是什么意思。
林涧招了招手,对身侧的小陈道:“把你们搜捡出来的东西给政老看看。”
在等贾政回来的这段时间里,林涧也没闲着。他令人去了贾宝玉的房里一趟,取了某些东西出来,正等着贾政回来给他看的。
他才干出砍断御赐匾额的事情,又把贾府内宅外院闹了个天翻地覆,府里也没有人敢拦着他的人,所以他的人去贾宝玉房中搜捡东西,还是非常顺利的。
托盘里的东西琳琅满目,而放在最显眼处的,则是贾宝玉从北静郡王处所得的那一串鹡鸰香串。
见贾政看东西,林涧在旁淡声道:“这鹡鸰香串想必政老不陌生吧?赦老那里也有一串,是圣上御赐给四王八公的。”
“这鹡鸰是何意,政老饱读诗书,不用我来解释。圣上将这鹡鸰香串御赐下来,是寓意与四王八公手足之交,兄弟之情不变。且不管北静郡王出于何种原因将这鹡鸰香串赠予令公子,这香串都是御赐之物,意义非凡,令公子不说婉言不收,反而私自收了下来。令公子这是藐视圣上,视皇权若无物,这件事若是上报,令公子因此获罪,若依律例,就算死罪都不为过。”
贾政知道贾宝玉与水溶私交甚笃,但他没想到水溶居然把御赐的鹡鸰香串送给贾宝玉了,而贾宝玉还收了。
这鹡鸰香串的事情可大可小,若承圣帝抬抬手也就过去了。可在王家犯事不久,四王八公家族各个都知道承圣帝心思的节骨眼上,这样的事情若真上报上去,贾宝玉很有可能就真的折进去了。
毕竟,这东西是北静郡王送的不假,但他至多得一顿申饬,贾宝玉是主动收的,他的罪名要比水溶严重得多。
况且,贾宝玉原本就不是大房的人,只是二房嫡孙,他根本没资格拥有这鹡鸰香串,若都察院拿住这一层做文章,说他有与大房相争之心,甚至意图不轨,那就又添了一层祸事。
贾政越想越心惊,他急得满头大汗,方才窜上来的怒气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当即放低了姿态对林涧道:“还请侯爷高抬贵手,放过犬子。”
林涧微笑:“政老,我先前已经放过他一次了。这鹡鸰香串早些时日就在我跟前现过眼了。我那时看在他是忠烈之后的份上,没有戳破此事。我警告过令公子,不要再犯在我手里,可令公子完全不当一回事,我也就没法假装看不到了。”
贾政为了保住贾宝玉的性命,他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当即给林涧跪下,依旧请求林涧放贾宝玉一条生路:“侯爷,这都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教导无方,是我有错。请侯爷不要将此事上报,但凡侯爷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我阖府上下倾全府之力也会满足侯爷心愿的!”
林涧使了个眼色,叫小陈把贾政扶起来。
“你是年长的人,私下这样求我,我受不起。”
“可你官阶比我低,论规矩,你在官场上跪我是应当的。可是政老,你这是用什么身份在求我呢?你私下这样求我,说尽全力满足我的心愿,要我徇私枉法放过令公子,你这是要我这个都察院佥都御史知法犯法吗?”
贾政跪又不敢跪,又叫林涧这番话说的心惊胆战的,他也不敢多言,只是连连躬身说他不敢,绝不敢让林涧知法犯法徇私舞弊。
“……侯爷想如何处置犬子,还请侯爷明示。”
林涧笑起来,抬手在虚空中点了点小陈手里的托盘,他的笑容又痞又邪:“说起来,政老真的是十分的教子无方啊。”
“我听说前两年,令公子同一戏/子有染,那戏/子原是圣上兄弟忠王爷府里的,偏偏同令公子暗通款曲勾搭到一起。那戏/子同令公子关系极为亲近,有日从王府私逃,竟惹得王府长史亲自上门来讨人,你这才得知原委。你生了大气,将令公子狠狠打了一顿。可打了又能如何呢?令公子私下瞒着你,不还是故态复萌变本加厉么?”
林涧示意小陈将托盘拿到贾政跟前,让贾政看清楚托盘内的东西,“政老,令公子同棋官至今仍有来往。这上头鸡零狗碎的玩意儿,这么姹紫嫣红的,可不像是一个世家公子该有的东西。据我所知,这里头有几样是棋官所赠,令公子十分宝贝的珍藏在箱笼之中。另外几样是宁国府秦钟所赠,还有外头来往的,你们贾府家学里的几个小学生私下所赠。”
“不拘男女,只要是模样好看性情温柔又肯奉承他的,他都引为知己。令公子在外头玩得很开啊,据说薛蟠都不如他,为这事,薛蟠抢不过他,两个人还曾置气过一段时日。政老,就说令公子把这心思用在这些花红柳绿身上,怎么可能读得好书呢?”
“你们府里管不好自家儿孙,不如,就让都察院来替你管一管,你看,可好啊?”
贾政为了贾宝玉的这些坏毛病,着实狠狠管教过贾宝玉一顿。可那次毒打,最终还是因为贾母和王夫人对贾宝玉毫无条件的保护与溺爱无疾而终。
贾政忙于公务,贾母和王夫人对贾宝玉溺爱,府里众人又替贾宝玉瞒着,很多事情他以为贾宝玉改了,其实他压根就没改。
其实林涧说得也没有错,他确确实实是教子无方,若非他对母亲和妻子退让,好好的儿子也不至于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可纵亲眼看见亲耳听见贾宝玉如此荒唐,他也不能让都察院来替他管教儿子,这都察院要是进去了,贾宝玉不死也得脱层皮,他心里,又怎舍得贾宝玉受那样的苦呢?
贾政这个人是正经刻板,可他并不是傻/子,在官场混迹这些年,又出身于荣国府这样的世家,有些心思他自己没用过,但他却是能看出来的。
林涧来势汹汹,砍了他家的御赐匾额,口口声声又说他家不配拥有这块匾额,他出言质问时,林涧却又不慌不忙,直接叫人去搜捡了宝玉的东西,看样子十分清楚宝玉的事情。
这鹡鸰香串之事,显然是早就被林涧给盯上了。
贾政不知道贾宝玉是何时何地因何事得罪的林涧,但他很明白,林涧今日这样大张旗鼓的发作,完完全全就是有预谋有计划的碾压针对贾宝玉的。
若不让林涧把心底里的这口恶气出了,真要闹上都察院,他们家更讨不到好处。
为今之计,只能顺着林涧的意思换取宝玉的性命和全家的脸面了。
诸多念头顾虑在心中一一闪过,贾政越发放低了姿态:“侯爷所言不错,是我教子无方,才致府中有这样的不孝儿孙。侯爷砍了太/祖爷御赐的匾额,那是我家如今不配拥有这匾额,回头我亲自向圣上陈情,是我贾家失了太/祖爷的信任在先。”
“侯爷既然早已提醒过犬子,犬子却毫无悔意,这是犬子的无知。侯爷既然于犬子有过劝导教诲之事,我今日斗胆,还请侯爷亲自替我教导处置犬子,犬子若能知悔改,便是犬子的造化了。”
林涧眯眼笑起来:“政老这是在求我替你管教儿子吗?”
贾政说是:“我无能,管不好这孽障。还求侯爷替我管教。”
贾政原本还担心,怕林涧不肯承应这话,因此他特意退一步,将砍断匾额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也不再提及这罪名,就是希望林涧也能退一步,将此事私了不要闹到都察院去。
他起先还有些担心,生怕林涧不肯,哪知他这话正中林涧下怀,几乎是他话音才落,林涧张口就答应了。
“政老既然无能,那我今日就好好替政老管教管教令公子。”
林涧面上的笑容有些冷,还有些狠厉,“政老话已出口,自再不能反悔。我代政老行家法,保管叫令公子日后都老老实实的再不犯错!”
贾政平生也算是阅人无数,还从未在一个青年人脸上见过这等寒厉的笑容,他一眼看见林涧这等神色便立刻有些后悔,可话已出口不能反悔,也只能硬着头皮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