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斯文败类掉马——生酥熟酥
时间:2019-02-27 09:35:11

  马场里的下人渐渐都知道新来了个姑娘,模样秀气好看,做事也不怕脏累,认真的很。因此大家都乐意与她往来。只是大家都发现这个叫阿琴的姑娘不爱说话,大多时候只是听。
  结果是有人更爱与她说话,有人便慢慢疏远了。但她并不在意。她知道自己寡言少语只是因为“言多必失”。
  马场只是程家某一处家产,程笙并不会每一日都来,甚至有时十天半个月见不了一面。但她有耐心等下去。
  大概过了半个月,程笙忙完手头紧要公事,马场就又去的勤了些。去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心血来潮,让人将管事叫来打算问几句阿琴近况。然而在书房对账到一半,推门进来的竟然是个挽起袖子的少女。
  程笙先是一怔,继而失笑。管事心思活,可也想的太多,竟然把人直接叫来了。
  “最近如何?马场里的事上手没有?”他顺水推舟问道。
  阿琴没料到自己被管事叫来就是因为这个,神色适时露出疑惑,“……挺好的。大家都很照顾我。”
  “那就好。”程笙点点头,合上手里的账本。再抬头时发现阿琴正盯着墙上一幅字画。
  他目光顺着望过去,发觉是原先得的山水图,两行字是他一时兴起题的。于是笑了笑问,“喜欢字画?”
  阿琴摇摇头,“我不识字,也不懂画,只是觉得这画上的字好看。”
  怪可怜的。程笙心底冒出这几个字。
  “那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哪个字?”
  “这个知道。是弹琴的那个琴。以前有人写给我看过,好像很难写。”
  程笙忍不住又笑,“倒也不是很难。”只是笔画确实不少。他拿起笔,低头在纸上写了“琴”字,再抬头对阿琴说道,“过来看看。”
  阿琴慢慢走过去,低头看见纸上一个笔触有力的“琴”。
  “要不要试着写一写。”他问,末了将手里的笔递到她面前。阿琴匆匆扫一眼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又看着程笙摇头,“我……我写不好,还是不写了。”
  程笙没再劝,笑了笑把笔放下,却听身旁的人忽然说道,“先生,能把这张纸送给我吗?”
  他动作一顿,接着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什么,觉得她这举动孩子气,却还是将纸拿起来递给她,开玩笑道,“写了你的名字,本就是你的。”
  程笙微微低头,看着她将那张纸接过去,然后忽然抬脸冲他微微一笑,“谢谢先生。”
  这笑容让他微不可察的愣了愣,片刻后他垂眸,抬手碰了碰鼻尖,“……不用。”
  出了书房,阿琴停下来低头打量手心薄薄一张纸,最后折叠几次小心放在怀里,回了房才又拿出来,用手捋了几次想消去折痕。
  不知想到什么,她动作渐渐慢了下来,盯着虚无一处出神。
  耳边似乎还萦绕他温和的嗓音。
  她的确生父母不详,是渡边捡到她,让她在军校长大。十几年来她每日训练、吃饭、睡觉,只知道在渡边需要她的时候,她就一定要尽心尽力完成任务。而这回潜入程家马场之前,她也的确如往常一样抱着尽忠的念头。
  然而在刚才,她突然开始恐慌,她怕自己会背叛渡边。
  此前从没有人这样温和关心自己,从没有人教她写她的名字——其实她早早就被渡边要求学习中文,又怎么可能不识字。
  只有程笙是这个唯一。
  ……
  后来这份唯一被打破。
  来马场的那个女人是程笙好友的未婚妻,然而程笙竟然送了她一匹品种极好的白马。那匹白马由她亲自喂养大,现在还要被他亲手送给别人。
  深夜里她靠在床头,目光涣散着在心里喃喃,不可以。
  绝不可以。
  翌日她去餐厅找到那位宋先生的未婚妻,“宿小姐。”
  那人看着她,毫无防备且疑惑,“有什么事吗?”
  阿琴微微一笑,“程先生说马厩那边已经处理好了,让我来带您过去看看。”
  当她扯着这位宿家小姐的头发,完完整整告诉她自己是如何杀死白马时,阿琴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一种细微的战栗与热意爬满了她整个身躯。
  最后在程笙让自己离开时,一瞬间冷了下来。
  她攥紧手,抬头看着他,“先生?”
  “怀靳是我的朋友,而宿小姐是他未来妻子……”程笙微微侧过脸不再看她,可阿琴明明白白看见他眼底的失望与愤怒,“我必须给他一个交代。而你杀了白马,这事本身也不可能从轻处置。”
  如果她被程笙赶走……阿琴知道等待她的将会是渡边的怒火与惩处,可是更令她无法忍受的是他竟然要赶她走!
  “我会给你一笔钱。”他背对着她,已经在忙手头上的公事,厚厚的账本被翻开,最后仿佛叹息似的说道,“你走吧。”
  你走吧。
  这是程笙对她说的最后三个字。
  阿琴明白,一旦她踏出马场大门,她就不再是阿琴,而是酒井琴一。过去她曾收到的一切温暖都与这个叫做“酒井琴一”的人无关。与“酒井琴一”如影随形的,只有童年开始无止境的鞭打谩骂、冷冰冰的围墙与号角,还有对渡边永不可能偿还清楚的恩情与所必须听从的命令。
  以及未知的惩罚。
  渡边为人警惕,这一点她自幼就懂得。可直至被打晕后醒来阿琴才知道,他甚至怀疑自己会在这一年多里起了异心,甚至一定要在人事不省的状态下将她带走。
  她睁大眼,叩首道,“酒井请求中尉责罚。”
  “责罚?”渡边轻轻嗤笑。
  她听着渡边推门离开的脚步声渐渐远离,半晌身子才瘫软下来,后背冷汗涔涔,双眼死死盯着屋内一角。
  渡边就这样放过她了吗?
  直到后来渡边给了她新的任务,等她得知需要下杀手的人的姓名样貌时,才知道这十几年来她轻视了渡边的手段。
  他一向对人从不手软,更何况对于渡边从没有“自己人”的说法。而她这一年多来不仅毫无作为,竟然还因为一己过失被逐出马场,导致部署功亏一篑。
  渡边怎么会放过她呢?
  阿琴死死咬着牙拿着□□,对准站在楼梯口与人笑着说话的男人。
  过去他也曾这样与自己说话。然而今日一切终将被她亲手葬送。
  “开枪。”渡边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酒井,这是你唯一一次证明自己忠心的机会。难道你要选择背叛我?”
  背叛?
  “不要做蠢事。如果程笙知道你的身份后,就该换他对你痛下杀手。”
  手心冷汗沾湿了枪握把,阿琴有些愣愣的想,程笙真的会杀掉自己?潜意识里她并不相信,可……
  “你觉得他不会?可你看他赶你走的时候有没有半点犹豫?”渡边的嗓音里甚至带上胸有成竹的笑意,“如果你还不动手,那关于你的一切程笙都将知道。包括你的姓名你的身份,还有两年前那一晚……你忘了是谁将你从四个男人身下解救出来?——”
  两年前,雨夜,四个男人,肮脏的手与他们下流的神情——
  “不要说了!”她浑身颤抖,死死瞪着眼,音量猛然拔高,像一声尖叫。
  与话音同时落下的,还有一声枪响。
 
  ☆、第 51 章
 
  “希望下次能跟宋先生谈出一个满意的价格。”
  宋怀靳不动声色伸手回握, 笑了笑,“宋某也希望如此。”
  接着那英国人又看着程笙, 伸手作握手姿态,挑了挑眉颔首道,“希望有机会也能跟程先生合作。”
  程笙与他握手时只是笑了笑, 状似遗憾,“可惜程某志不在此。这回来上海是谈运输生意, 今日跟怀靳同来只是作为他的法律顾问旁听罢了。”
  闻言英国人脸都绿了。起初宋怀靳说程笙是他朋友,同是商人,他还打了两份生意的主意, 谁想竟然是法律顾问!亏他刚才还想谈些模棱两可的条件, 结果姓宋的居然早有准备。
  宋怀靳与程笙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
  阿东阿恒见人从包厢里出来, 默默走上楼梯, 结果人还没站定,阿东突然察觉左前方有黑影一晃而过,他本能觉得不对劲, 正要不顾礼节上前提醒,下一秒左侧走廊尽头就伸出一管黑洞洞的枪口。
  “先生——”
  “砰”一声枪响, 楼上楼下的人都惊呼尖叫起来, 更多的人起身慌不择路要跑。
  阿东已整个人冲了出去, 跑到走廊左侧尽头时正好看见门被重重关上,猛地将门撞开却发现人去楼空。还没来得及翻窗追出去,就又听见楼下传来一声枪响。又引得无数人尖叫逃窜。
  听声音是正对窗口的位置,他探身出去, 立刻便看见饭店正门口瘫倒着一个女人,血从她头部喷溅而出,沾染一大片地面。有个青年模样的人本来要去将人抱起来,却突然若有所觉的抬起头,目光跟阿东撞个正着。
  那人咬牙看了一眼地上的人,扭头跑进了人群。
  “送医院。”宋怀靳脸色阴沉的可怕,冷声吩咐一旁的阿恒,接着垂眸匆匆扫一眼自己的手,手心里已沾满了血,这样的出血量……他唇紧抿着,从衣袋里翻出手帕,跟威廉递给自己的重叠在一起,紧紧按压在程笙的腹部。
  程笙仰着脸不住喘息。片刻后微微侧过脸看向宋怀靳,动了动嘴唇轻声说了几个字。
  “是不是她。”
  ……
  “人死了。”
  闻言,坐在长椅上的男人直起身,“死了?”
  阿东点头,“大概是跳窗开枪后当场死亡的。是自杀,非他杀。”
  宋怀靳抬手捏了捏眉心,又问,“同伙呢?找到没有?”
  “暂时还没有,但顺着那女人查下去,大概很快就能有结果。”
  “尽快查出来。”他面无表情盯着雪白的墙面,心里隐隐急躁,“程笙醒之前我要知道结果,这事也必须瞒着他。”
  “那……先生,洪城那边要去消息吗?”
  宋怀靳倏的起身,深深呼出一口气,想伸手拿出裤袋里的打火机,却发现裤袋里空无一物。他皱了皱眉,阿东赶紧拿出备在身上的雪茄和打火机递过去。
  一朵火苗窜了出来,烧的雪茄前段短暂出现猩红一点。
  “秘密告诉程家。”顿了顿又说,“除此之外对所有人封锁消息。”
  一封电报发回洪城程家,家中长子出事无异于晴天霹雳,二老当下便买了火车票预备连夜来上海。
  这一切宿家自然是不知道的。宿碧每天无非是上课、完成作业、照顾爷爷,周而复始。然而忙起来她也就没多大空闲再去想烦心事,她觉得这倒是好处。倒让她恍惚有一种还是个待嫁少女的错觉。
  只是大概太累了,她觉得自己最近有些贪睡。
  这日她正在庭院里背书,忽然许妈找来说有宋宅电话打来。宿碧便返回客厅去接,接起来是荣妈的声音,“少夫人,方才杜小姐来了一趟,说是找您的,我告诉她您不在她就走了,只是让我转达一声,还让我下回您在的时候给她回话,这……?”
  杜红音?她要做什么?
  宿碧想不明白,她是来要狗?
  不论如何她潜意识里都不太欢迎,但也只能说,“我知道了,大概明天回宋宅一趟,你跟她说吧。”
  “诶,好。”
  挂了电话,一旁的许妈也没多问,只是神色很关切。宿碧想到这些事告诉许妈就等于爷爷也知道了,便笑了笑道,“是宋家要添置点东西时出了点问题,所以荣妈特意问我。”
  许妈放下心来,忍不住感叹道,“你嫁人的时候我还总觉得做梦似的,现在才真正觉得你已经不是个养在闺中的小姑娘了。”
  闻言宿碧越发觉得隐瞒是正确的,她挽着许妈的手玩笑道,“但不管怎样,我回了宿家就还是跟以前没什么区别,您说对不对?”
  “这个嘛……”许妈忍不住笑,“你现在管老爷管的这么严厉,从前可没有这种说一不二的气魄。”
  “爷爷是病人,我当然要好好照料他。”
  “是是是,多亏有你帮我,我这才轻松不少。估计也是人老了,不比以前经用。”
  “您哪里老了。”宿碧发觉爷爷生病后,自己就对生老病死一类的词更加抵触了,“平日多把事情给别的下人做,您多休息。”
  许妈摆手,“算了,闲是闲不住的。”
  因为提前得了消息,所以第二日放学后宋家司机便等在门口。车刚开到宋宅门口停下,后面就也跟着停下一辆黑色汽车。
  宿碧大概猜到是谁,抱着书下了车,在车旁停了停,然后径直朝着后面那辆车走去。
  后面车里的司机下车来,绕到右后打开车门,下来个高挑女人,旗袍配高跟鞋,眉毛描的又细又长。
  杜红音一只手搭在车门上,笑盈盈道,“宿小姐。”目光流转时暗自打量宿碧,面前一身学生装的少女娇嫩可人,怀里抱几本书,一身书卷气,看着怎么也不像她从其他人口中听见的“宋太太”的模样。
  那日聚会有几位太太提到上回谢家晚宴,说北成的宋老板妻子举止大方优雅,挽着丈夫手臂时仿佛天造地设一对,还说从没见过有人能将旗袍穿出那样独特的风韵。
  什么风韵?杜红音觉得自己想象不出宿碧穿旗袍的样子,潜意识里大概还是不屑的。
  “杜小姐。”宿碧笑了笑,也没将面前人对自己的称呼放在心上,“你过来有事吗?”
  “其实也不是多重要的事。”杜红音有些懒洋洋的往车门上靠了靠,“是关于巴勒的一些事,我想亲自过来嘱咐宿小姐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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