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生怕她听不懂他们有意无意的影射?连锦微微一笑,道:“不会。姐姐今日生辰,妹妹先在这里恭祝一声了。”
连沁如笑眯眯地道:“只恭祝可不成,礼物呢?”
说着,伸手来要。
连锦做出窘迫的样子,歉然道:“姐姐自小吃穿用度皆精致,我乃粗人,实在不知道该送些什么,便挑了支簪子,还望姐姐莫嫌弃。”说着,当真从怀中取出一只碧玉簪子。
这倒是连沁如没有想到的,但也就是错愕了一瞬,立刻将那簪子接过去,淡淡赞了几句,面上笑容未减,不依道:“这个礼物不够。我听闻妹妹武艺高强,今日正好众人皆在此,正有些乏呢,妹妹可愿意为我们舞一场剑?”
贬低一番不够,还要她做那戏子,为他们这一群官家小姐解解乏。
“如此,妹妹就献丑了。”她笑道。
连沁如眼中几分鄙夷,她果然还是同幼时一般,听不懂嘲讽,任人揉捏。
剑没有带在身上,随意折了一枝竹。连沁如纤手一指,“妹妹,这里地方宽敞,你便在这里舞剑吧。”
此时正当晌午,烈日当空,连沁如等人悠然坐在凉亭中,亭中空地上摆了几盆冰块,一旁还有丫鬟扇风,丝丝凉意弥漫。反观连锦那处,日光直直射落下来,单是站着也要冒出一层汗。
更何况她还穿着女装,动作之间诸多不便,连沁如是存了心要她出丑。
连锦在原地站定,起了一个势,竹枝稍软,被她握在手中,却也有了几分剑意。她眼中一凛,竹枝舞动,身姿如同雄鹰般矫健轻盈。虽穿着女装,动作却丝毫不见受阻,反倒是衣带飘飘,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之中,更显出几分飘然若仙。
一开始众人还本着看热闹的心态,渐渐地却都看得痴了。比起男子的刚勇之姿,连锦显然要更柔婉一些,但这柔婉又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娇弱,男子与女子的优点在她身上集于一处,堪称完美。
一套剑招完毕,她落地收势,众人还有些发楞,忽闻一旁的小径上传来两声击掌声,与此同时,一道男子的声音响起:“好!”
连沁如惊得站起身,忙行礼道:“太子殿下。”
连锦也随着亭中一众女子作惊慌状行了礼,静静垂眸,心中却如同明镜一般。
前世,她便是在竹林中练剑,被赶来参加寿宴的萧浩撞见,意外相认。而今日,她特意避开了那处,一眼见到花园那头影影绰绰的人影,这才折来了这处。
她是记得的,太子今日,将随太傅一同赴宴。而那人影身后跟着几名仆从,身姿与她前世记忆相似,她便赌了一把,所幸,赢了。
萧楚白着一身深紫广袖罩衫,其上以金线绣着花纹繁复的牡丹,张扬,丝毫不知避讳。长发以玉冠固定在头顶,露出一张俊朗的脸。
他免了众人的礼,饶有兴趣地看着连锦道:“这位是?”
连沁如忙上前道:“太子殿下,此乃我的妹妹,连锦。”
萧楚白玩味地道:“妹妹?”
连沁如面色有些不好看,她本意只是想羞辱一番连锦,谁知她不仅没出丑,竟引来了太子。想来方才那一番场景是悉数落入太子眼中了,她越想越是懊恼,但事已至此,只好强自镇定,恭敬道:“太子,此处日光耀眼,殿下不若进凉亭休息片刻。”
第九章 警告
萧楚白却没有应,只对连锦道:“你便是连将军那扮作男子入了行伍的庶女?”
连锦点点头,“殿下见笑了。”
“方才那一套剑法极妙,你身为女子能达如此境界,实属难得。看来连将军将你栽培得很好。”
连锦腼腆地笑笑,不作回应。
一旁的连沁如却是气得脸都要扭曲了。她本以为要等到晚宴时才能见到太子殿下,是以因无趣与这些贵女来此消遣,却不曾想,事情居然发展到如此地步。
萧楚白像是才发现连沁如的存在,看了她一眼,又望向那凉亭,亭中摆着几盆冰块,已消融了大半。方才连沁如等一众人是从那凉亭中下来的,唯有连锦和那……呆呆的丫鬟,站在日光底下。连锦舞了这一套剑,此刻面上全是汗,却也遮不住她原本清丽的面容,倒是与他知道的那些女子都不同。
他摇了摇手中折扇,道:“诸位小姐玩吧,晚宴时再见。”
他转身就走,忽而又对连锦道:“连姑娘,近几日我宫中武师身体欠佳,本宫看姑娘武艺超群,不知是否愿意来宫中陪我练上几日剑?”此话一出,众皆哗然。太子的性子是出了名的随性,无所忌讳,无所钟爱,想一出是一出,谁都不会想到,片刻之前还被众人羞辱的连锦,此刻竟入了贵人的眼。
连锦抱拳,以男子礼节相报,道:“但凭太子殿下吩咐。”
她与太子前世并无多少交集,但今世,她定然不会任凭萧浩篡位。太子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需要一个强大的靠山,强大到,可以让她轻而易举将连沁如踩在脚下。
萧楚白自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递给她,道:“明日开始,每日未时来宫中,出示此玉佩即可。”
连锦低头道:“好。”
戏已做够,她朝连沁如微微一笑,道:“抱歉,姐姐,我被这日头晒得有点不适,先回房休息了。”
她转身就走,看也不看连沁如几乎扭曲的脸。
玩乐的性质没了,见连沁如脸色不好看,各人也纷纷告辞。连沁如死死攥紧了手中的丝帕,气哼哼地一跺脚,转身回了房。
素素走在连锦身侧,道:“小姐,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素素给你去熬点绿豆汤喝?”
连锦道:“素素,你懂得还挺多。”
素素立即一脸骄傲道:“那是,我会的多着呢,小姐必然不会后悔让我来伺候!”
连锦随意擦了一把满脸的汗,心中却是畅快的。方才成功将太子引了过来,即便先前的那一番奚落他没听到,也应该注意到了唯独自己与素素站在日光底下,满头满脸的汗。
若是她与连沁如关系好,她自己提出要舞剑,那么至少素素该是在那凉亭之中的。然而现下的情景,只要那太子不是傻的,定然能猜到是连沁如刻意为难。最不济,若太子当真一无所觉,她也获得了自由出入宫中的机会。
她在军中受过万般苦,岂会真的因这点日晒有所不适,不过是目的达成,无须再演了而已。连沁如向来戴着那伪善的面具,今日却是难得暴露了些。她想成为太子妃,自己就偏偏不让她如意。
她唇角微微牵起,连沁如,不要急,一切,才刚刚开始。
晚宴时,沈淑莲派了人来请。大约是从连沁如那听闻了白日里的事,不得不来请。
连锦睡在里间,琴儿掀了帘子进来,轻声问道:“二小姐,夫人派人来请了,是否准备一下?”
连锦蔫蔫地躺在床上,方才回来时她便是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琴儿问了几句,素素只道是方才被晒得狠了,精神不济了些。
内室凉爽些,却也不比外间好多少。连锦和衣而眠,面上一层薄汗,两颊也透着红。
听了琴儿的问话,床帘内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随后却是砰的一声,重物倒在床板上的声音。紧接着连锦有些嘶哑的声音传来:“我浑身无力,怕是去不了了,你帮我道声歉吧。”
琴儿答应了一声,出了门。
沈淑莲房中的丫鬟书儿站在廊下,见琴儿独自出来,轻手轻脚关了门,待她走近才问道:“真的病了?”
琴儿点点头,“我瞧着不像装出来的,应当是真的晒坏了。你且去回了夫人。”
两人相视一笑,迅速分开,神情漠然如同路人。
连锦躺在床上,心思渐渐地沉下来。沈淑莲自然不会真心相邀,不过是因为太子的原因罢了。自己拒绝了邀请,只会合她的意。她想着今日连沁如在太子面前那不胜娇羞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自己如今无权无势,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去了那宴会又如何,自己称病,或许还可提醒太子想起白日里的情景。目的已达到,她并不是很想与那几人虚与委蛇。
更何况,席间某人,她暂时还不太想见。大约是性子天生如此,想起那锥心一剑,怕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将那人斩杀当场。
门上响起叩叩两声,连锦压着嗓子道:“进来。”
门被推开,随即又关上,片刻之后,素素将床帘掀起一个角,眼中亮晶晶地道:“小姐,绿豆汤已凉好了,我还给你做了几样小菜,快起来吃吧。”
连锦眼睛一眯,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隔日一大早,棋儿进来道,夫人有请。
连锦颔首,慢条斯理吃了粥,这才起身,往大夫人院中去。
连胜痴情,府中除了董月容,再未纳过妾。连锦先前并未注意过连胜与沈淑莲的关系,但从那日灵堂之事看来,或许并不融洽。
想来,若是融洽,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将他们母女俩接进来,只为给娘亲撑足场子。
那丫鬟径直将她带到了偏厅,道:“夫人此时正在佛堂,二小姐先在偏厅稍候,我这就去请。”
连锦点点头,那丫鬟便不紧不慢地朝一旁去了。
沈淑莲出身很好,家中是言情书网,因此也算得饱读诗书之人。看这院中的陈设便可知。九曲回廊,幽深写意。一旁还有一个小小池塘,正中一座硕大的假山,其旁栽种了几株荷花,正是盛放的时候,绿叶映着红花,颇有几分诗情画意。
连锦站在偏厅的门口,看着外头日光洒落在假山之上,几缕金色落在荷叶上,衬得那荷叶上的水珠格外莹润,如同珠子一般。
等了有一阵子,回廊上才传来悠然的脚步声。连锦索性也不坐了,站在门边,待沈淑莲行至面前,微微低头道:“夫人。”
沈淑莲没有回她,她手上还握着一串佛珠,拇指一松一紧,那佛串上的珠子也随之滚动。她径直入了屋,这才沉声道:“进来。”
连锦在她面前站定,便听她道:“听闻你昨日身子不大好,现在可好些了?”
“多谢夫人关心,连锦是粗人,不碍事的。”
“哼。”
沈淑莲冷冷一哼,连锦想,她这一声大约是说,既是粗人,还诸般矫情。唇角一勾,没说什么。
“你既然购置了女装,为何还以这一身装扮示人?不伦不类,没个姑娘家的样子。”
连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一身玄色粗布衣裳,是她平日最惯常的穿着。
第十章 孺子不可教也
因在军中练习,总免不了摸爬滚打,男装更是爽利。
连锦平静的吐露道:“太子召我进宫练剑,自然是要穿得舒适些,若是着女装,难免绊手绊脚。”
沈淑莲面上的嫌弃之色丝毫不加掩饰,“罢了罢了,董月容教出来的姑娘,难免不像姑娘家。你娘不在了,我便替她教导你,不是自己的,便不要肖想,免得到头来落得一场空,什么也得不到。”
连锦作不解状,天真道:“夫人何出此言?”
沈淑莲眼中寒光一闪而过,垂了眼帘道:“孺子不可教也。下午你与沁如同去,太傅大人见沁如冰雪聪明,听闻你要入宫,特意邀了她一同。记得,谨言慎行,莫丢了将军的脸。”
连锦心中一亮,原是如此。她早知连沁如不会甘心留下她与太子独处的机会,动作倒是快,借着太傅的手将自己也带进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