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萱的位置在中间,不上不下。能坐到这个位置上,她还是很开心的。毕竟这整屋的人,就只有她一个庶女。
她看着周月上谈笑自如,替对方开心。
这些人,现在知道未来的皇后娘娘虽然是小地方出来的,但长相气度都在众人之上。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在私底下议论,说皇后娘娘是粗野女子。
周月上的眼神越过众人,落在她的头上,看着她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点心,像一只生怕受惊的小动物般,不禁莞尔。
前世里,自己就是顶着她的脸接受着别人的尊敬。
“玉萱,你吃着可好?”
“…好,很好吃。”
梁玉萱差点结巴起来,不想她会点自己的名,慌乱应对的同时,心里很是感动。自小到大,除了祖母,真心为自己的人只有皇后娘娘。
她不知道自己是积了哪辈子的福,能得到娘娘的另眼相待。
娘娘替她撑腰,给她请大夫,还替她制好药丸。又在众女面前单独点到自己,分明就是给她长脸面。
她微垂着眸,泪意差点控制不住。
“好吃的话,你等下让宋嬷嬷给你包一些回去。”
“臣女谢您恩典。”
周月上收回目光,再次接过紫云重新倒的茶水,轻抿一口。
在座的贵女们看梁玉萱的眼神不一样了,这个梁国公府的庶女,看来真是入了皇后娘娘的眼。皇后娘娘特意问过她,还让她带一些点心走,这可不是一般的看重。
如此说来,梁小姐和小郡王的那门亲,未必会黄。
将来的郡王妃,又有皇后娘娘撑腰,这位梁小姐不可小看。于是坐在梁玉萱身边的姑娘便借机搭话,小声地问候起来。
周月上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下满意。
那个前世自己代替了的人,她不希望对方过得不好。
苏婳眼眸微沉着,心里更是不舒服。以前她在这些贵女们的面前,往往一个眼色,便有人知道怎么行事。
冷落梁玉萱,可以说间接是她的意思。
这个未来的皇后娘娘,是和自己作对吗?
周月上还真不屑和她作对,不过是行事顺着本心,不理会别人的看法罢了。哪里会在意一个臣女的看法,何况对方还曾经肖想过自己的男人。
皇后接见命妇们,都是有定时的。周月上现在虽然还不是皇后娘娘,但宋嬷嬷一切的规制,都已照着宫中的来。
一个时辰后,送走所有的贵女。
梁玉萱留在最后,被周月上拉着讲了几句话。
话的意思很简单,大概就是她是她,国公府是国公府。无论国公府怎么样,在周月上这里,都会帮她。
她不傻,很快明白周月上的意思。
梁国公府在陛下面前,是极为没脸的。没有降爵只是因为陛下不屑,但可以肯定,等到嫡兄承爵时,国公府肯定不会是国公府。
那个府里面,除了祖母,再没有在意的人。
要真是嫡母让她求皇后娘娘办什么事情,她一定不会松口。
宋嬷嬷亲自送她出去,按照周月上的吩咐,备了一份金玉满堂如意糕。她抱着上了马车,回到府中,直接去见了祖母。
把糕点送给祖母,梁老夫人笑得欣慰。
出乎她的意料,梁老夫人嘱咐了她。让她以后在皇后面前不要谈家事,更不要替梁国公府说话。
“皇后娘娘抬举你,你就是不说,她也会给国公府一两分体面。要是你说了,她反而会多想,适得其反。若是你嫡母对你说什么,你尽管来告诉我,我来说她。”
得了祖母的话,梁玉萱心宽了许多。
梁老夫人是极为睿智之人,当初儿子助祥泰时,她就苦心相劝过。无奈儿子一意孤行,后来祥泰真的登基了,她也就没说什么。
只不过心里一直提着的,毕竟祥泰名不正言不顺。
果然,嫡皇子归来,祥泰被废。
她做过最坏的打算,万幸新帝不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但他们梁国公府,想再有以前的地位,是万万不可能的。
能还保留国公府的称号,没有抄家,没有流放,就算儿子被禁朝,她都是开心的。
现在有了玉萱和皇后娘娘的关系,她想着,国公府的上上下下应该可以暂时得到喘息。至于爵位,该削就削,她没有怨言。
送走孙女,她睡了一个安稳觉。
帝后大婚当日,阖京欢喜。
周月上一大早就穿好凤袍,戴好凤冠,受着胡府上下的跪拜。前来迎礼的礼部官员以及朝中的大臣,跪了一地。
她在众人的高呼千岁中坐上了象征皇后身份的凤辇。
凤辇被抬起,她端坐着。明黄的围幔随风飘着,她绝色的容颜在间隙中忽隐忽现,见之令人窒息,不敢直视其风华。
入宫门,下凤辇。
她在紫云和朱雨的搀扶下,站在龙极殿的台阶之下。
台阶之上,是一身龙袍的帝王。他面容冷峻,眉宇间霸气尽现。那睥睨天下的威严,在他俊美的脸上显现出来。
她直视着他,慢慢拾阶而上,沿着大红的锦毯朝他走过去。
第79章
一步两步,步步生莲,长长的凤袍拖在台阶上,大红的锦毯和明黄的凤袍,两种颜色迥异,同样耀眼夺目,代表着喜庆与尊贵。
高阶之上的男人,是天下最至尊的王者。
他深沉的眸看着那个朝自己走过来的女人,她优雅的仪态,她绝色的长相,还有她那双灵动的大眼,无一不完美。
这一刻,仿佛天地之间,唯有他们二人。
前世里,晏桓从未娶过妻,他根本就没有过这样的体验。而周月上,虽然历经三世,却同样没有过结婚成亲的经历。
就算前世里贵为皇后,也并没有领会过真正的成亲。
她慢慢地朝他走过步,近了,再近了。
一直到近在眼前,那男人朝她伸出手。两手交握,十指相缠。他们并肩而立,享受着百官的朝拜。
司礼监一声声的唱词中,百官们三叩首,高呼着陛下万岁,皇后千岁。声音哄亮,响彻在皇宫的上空,穿过宫墙,回荡在四周。
礼成后,周月上照例要去自己的寝宫。她之前就猜着,自己的寝宫,若无意外,还是以前住过的元坤宫。果不其然,再次回到熟悉的地方,她突然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瑰丽堂皇的宫殿,可是看得出来被精修过,高檐上的琉璃瓦是新炼制的,色彩更加炫丽,颜色更加夺目。
进了大殿,镀金雕凤的柱子,光可鉴人的地板,还有那正中间金丝楠木的凤嘴扶手圆椅,以前旁边金丝楠木的桌子,同样雕刻着精美的花纹。
桌椅都被打磨得十分的光滑,油润亮洁,如同刷着上好的金漆。
这一景一物,都是那么的熟悉。除了窗户边的幔帐颜色不同外,几乎都能和她记忆中的东西重合起来。
她微微有些恍惚,也觉得有些不可理解。
东西都是好东西,但是代代传着,一代代的皇后使用,难道后来人不应该觉得有些忌讳和别扭吗?
好在,进了内寝,内寝的东西都是新打造的。
帝后大婚,要受百官的跪拜,并没有蒙盖头一说。所以周月上也不用等晏桓来揭盖头什么的,她在宋嬷嬷的搀扶下,坐在锦榻上。
虽然不用揭盖头,但合卺酒是不可少的。所以现在她还不能摘下凤冠,得顶着这一头的稀世珍宝,等着晏桓过来。
幸好,她做过皇后,否则就顶着这一头的宝物,时间一长,脖子也有些受不住。
晏桓来得倒是快,她等了不到一刻钟,他的身影就出现在元坤宫的门口。随着他修长的身影进了内寝,宋嬷嬷立马从宫人手上接过备好的美酒。
精美的金杯,盛着上好的御酒。
周月上执一杯,晏桓执一杯,交错而饮。至此,礼才算是圆满。
饮下美酒的那一刹那,她不由得想到两人上一次冥婚时的情景。那时候,没有喜庆,没有凤冠,也没有合卺酒。
有的是刚醒的她,和从垂死边缘活过来的他。
那一夜,现在想来,令人唏嘘。
喝完酒,晏桓又离开了,前殿还有百官。天子大婚,自然是要宴请群臣,以示君王愿与子民同乐。
他一走,周月上就吩咐宋嬷嬷给她备热水。
现在正是天热的时候,她里三层外层的共穿了九层。虽然龙辇上放着冰,殿中也有冰,但她走上龙极殿时,早已汗湿了内衫。
她现在知道为何要穿这么多层,可能就是为了里面的湿了,外面有好几层透不出来,不会失礼。
摘了凤冠,除掉凤袍。
沐过浴,换上金缕丝的轻薄绣凤常服,优雅地斜靠在锦榻上。长长的发还湿着,紫云正在替她绞干。
而榻上的小几上,摆着进贡的各式水果,还有御厨们精心准备的糕点。
室内,燃着象征皇后身份尊贵的龙涎香。她闭着眼,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紫云的动作更加轻柔,宋嬷嬷取来一条薄薄的锦衾,轻轻地搭在她的身上。
她似乎是醒着的,又似乎在梦中。
梦中的御花园,正是百花怒放之时。春意寒凉,她裹着银狐斗篷,带着一众宫人,慢慢地在园子里散步。
鼻尖处,能闻到花朵散发出来的香气。
姹紫嫣红的花朵一朵朵,或是簇簇,开得极为妍丽。还有许多蝴蝶绕着花儿,来回地飞舞着,忙个不停。
她站在百花众中,心情都变得好了不少。
突然寂静起来,身后的宫人小声说着,“娘娘,百城王进宫了。”
她转过头去,看到那边群臣拥护着的男人。坐在轮椅上,推着轮椅的是耿今来,后面跟着的是臣子们。
看他们的方向,是去皇帝的寝宫。
她远远地望着,再次感慨为什么那么完美的男人居然不良于行。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那个男人也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和平常一样冰冷淡漠。
猛然间,她皱起眉来,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之处。
他们是夫妻啊?
他怎么会对自己视而不见,而且还和以前一样不良于行。她这是怎么了,难道又穿回去了?不行,她不要做晏少瑜的皇后,她要做晏桓的皇后。
她拼命告诉自己,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一定是梦。
很快,她长长的睫毛抖着,人醒了过来。
头上轻轻的触感让她回过神,紫云还在给她绞干头发。头发湿着要是睡觉,很容易进风。身上盖着锦衾,用金丝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
“娘娘,您醒了?”
“本宫睡了多久?”
“不多会,不到半个时辰。”
紫云换了一条干布巾,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其实头发已经差不多干了,但还是要再用一块绞绞,不留任何的湿意。
周月上眼神闪了闪,再次恍惚起来,仿佛自己之前就是在御花园中。不过是从外面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元坤宫中。
但是她庆幸着,她回到的是晏桓为帝的元坤宫,而不是晏少瑜为帝的宫殿。
“娘娘,您要不要用点膳?”
宋嬷嬷恭声地问着,周月上这才觉得自己有些饿。她本来就能吃,是属于一顿不吃饿得慌的那种。
从早到现在都没有进食,她还真饿了。
说起来,她这胃口大的毛病是遗传。那个便宜爹就是个能吃的,也是在回到将军府后,她发现厨房的下人们对于她能吃的事情半点都不惊讶,一问之下,才知道,便宜爹比她还要能吃一倍。
所以说,有其父,必有其女,下人们见怪不怪。
只可惜,那个可怜的姑娘……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紫云的心就提上来。
娘娘突然叹气,是因为什么?
宋嬷嬷的动作很快,御膳房那边一直备着的,收到皇后娘娘要用膳的口谕,立马就准备好了御膳。
一道道精美的菜肴盛在精美的器皿中,在宫人们的托盘中,依次摆在膳桌上。周月上坐在上首,宋嬷嬷立在旁边。
宋嬷嬷的手中,是一双玉筷,下面的头是银制的,中间用金丝镶嵌着,把玉和银嵌在一起。
周月上眼睛往哪道菜上看,宋嬷嬷就夹一大筷子。作为服侍过她的人,宋嬷嬷自然知道她的食量,不敢夹得少,怕娘娘吃不饱。
满满一大桌的御膳,几乎每个盘子都动了一部分。要不是亲眼所见,谁都以为用膳的至少有三四个人,哪里会想到只有皇后娘娘一个人。
用完膳后,周月上小歇了一会儿。
宋嬷嬷她们换着吃过饭后,主仆几人开始梳理宫里的事情。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好梳理的。陛下没有妃子,后宫里除了她这个皇后,就是颐养宫那边住着的几位太妃。
这几位太妃,是先帝的妃子。即便是祥泰在位时,也没有怎么苛待她们。
酉时一过,晏桓再次过来。
为帝者,当以江山为重。若不想背负着昏君的骂名,要是无事,一般的帝王是不会在酉时日落之前就到后宫的。
晏桓一进内殿后,宋嬷嬷紫云朱雨还有宫人们就全部撤离出去。
别人不知道主子们的喜好,做为老人,宋嬷嬷是知道的。主子喜静,不喜人打扰。在主子需要独处的时候,他们做下人的千万不能没有眼色,只管在外面候着就行。
香气袅袅,一室的华丽。
两人四目相望,一个深沉,一个躲闪。
周月上脸色慢慢变红,她是当过皇后不假,但是与晏少瑜从没有同过寝。再上一次,她也是未婚女子,没有和男人相处的经验。
晏桓面色平静,看不出来他想什么。
唯有他微握的修长手指,流露出他的一丝忐忑。
他没有娶过妻,没有过通房妾室,还是前两天命古得福寻来一些避火图,看了几页,知道怎么回事。
“那个…要安歇吗?”
问话的是周月上,她不打破这个话题,看样子两人还要大眼瞪小眼一会儿。
“嗯。”
他淡淡地应着,自己动手脱了龙袍,仅着里衣坐在床边。
周月上深吸一口气,心一狠,也坐了过去。两人又默默坐了一会儿,感觉窗外慢慢变暗,金烛台上的龙凤喜烛将寝殿内照得朦朦胧胧的。
宋嬷嬷在外面请示是否要进来点灯。周月上让她进来,她低着头进来,打开桌上的琉璃罩子,将灯点燃。然后又低着头出去,根本没有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