皋月搜罗记忆,稍加思索便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应该是吧。芥川学长还在贫民街的时候,我就经常从教会跑出去看他,然后一个人登上台阶离开。”
“果然没错!那,你们还真是认识很久了啊。”
话虽如此,那也决不是什么愉快的邂逅。
出身于贫民街,自记事以来就没有父母、与同为孤儿的孩子们相依为命的芥川,是个异乎寻常的冷漠少年。那宛如死水般平静无波的面影,既不为生而欢喜、也不为苦难而悲伤的空虚眼神,对皋月来说就如同揽镜自照一般,有种无法置之不理的熟悉。
即使没有意义。
即使没有希望。
即使枯涸的内心,绝对萌发不了生而为人的感情。
——为什么,你还要这么努力地活下去呢?
面对当时尚未被自己称为“学长”的芥川,年幼的皋月曾经如此发问。
——我不知道。
芥川说。
不知为何而生,只是因为出生了所以活下去。明知活着只有痛苦,明知每一天都是周而复始的地狱,却也从未放弃挣扎。
比起意志,更接近于兽类的本能。
“现在想起来,学长就是因为这样才被叫做‘无心之犬’吧。第一次听见大人这么痛骂他,我真的吓了一跳……”
“嘁,那些人还真夸张。所以你的反应是?”
“我吗?我说‘太好了,我也没有心’,感觉自己第一次交到了朋友——”
“……哦,那你很棒哦。”
Saber无力地翻了下眼睛,“Master听见这种蠢话应该很开心吧……”
“我想也没有。”
皋月有些怅然若失地皱起眉毛,“因为他根本不理我啊。即使我提出邀请,学长也一次都没有登上过离开贫民区的台阶,就只是一直……一直站在台阶底下,仰望着外面的世界而已。所以,我才经常跑去见他……”
但即使是如此无意义又多管闲事的举动,也在某一日唐突地宣告了终结。
因为所有人都死了。
孩子们误入犯罪者的交易现场,因为“灭口”这种单方面的残暴理由而遭到杀害。幸存的芥川为了复仇决心孤身赴死,也就在此时遇见太宰治,造(太)化(宰)弄人之下,经其劝诱成为了港口黑手党的一员。
而辗转得知这一切的皋月——
“当时我怀疑学长被绑架,真的非常担心。所以……我就和以前一样,【到黑手党去见他】了。”
“啥?等等,‘去见他’是指……”
“从正面打进去啊。我又不懂其他方式。”
“不是吧你?!!!”
Saber就像被人迎面揍了一拳似的高喊起来。随即她又仿佛猛然省悟了什么,一脸懊恼地犯起嘀咕:
“糟了,我是不是对间桐樱太苛刻了啊。亏我一心以为她无理取闹,但如果你真的为了Master干过这种蠢事,那Master不就是活该……”
“?为什么我犯蠢会变成学长活该。总之,我也算是放开手脚大闹了一场,直到太宰老师出面告诉我学长是自愿留下、学长在这里能够获得意义,我才放心离开。虽然感觉老师不像个正经人……不过,当时我真心觉得‘太好了’。”
太好了。
与我相似的你,从此目光有了焦点,不必再凝视着那片与我相似的空虚。
——真是太好了。
“不对,喂、等一下。你说是‘太宰转告’……”
也不知为什么,Saber听到此处,忽然“啪唧啪唧”干劲十足地掰起了指关节。
“你这么担心素昧平生的Master,甚至还为他冒了生命危险……难道Master他,都没有出来见过你吗?”
“有是有,不过只说了一句‘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不快走’——”
“——好我决定了。虽然Master这次消耗了魔力需要休养,但我回头就把这桶水泼他头上,马上就去。”
Saber不费吹灰之力便单手拎起了水桶,像个不良少女一样龇牙咧嘴地口吐恶言。
“话说回来,你……该不会就照Master说的,乖乖回家、真的再也没去见过他?直到你们都进了这座学园?”
皋月安详镇静地摇了摇头。
“太宰老师离开黑手党之后,学长一度非常混乱。那时我也经常去看他……不过,从来没有让他发现就是了。”
“哈?”
Saber脚下一个踉跄,桶中清水溅出,而她的神色也像是水波一般摇晃不停:“你这又是为什……”
“当然是因为‘学长不让我去见他’啊。”
彼时皋月正俯身凑近山涧,闻言回首,面不改容,以极其坦然、极其顺理成章的口吻向Saber说道。
“芥川学长一直都过着事与愿违的人生。自己被疏远、同伴被杀害,好不容易才获得了生存的意义,但无论他再怎么伸手,当年的太宰老师也没有回头。所以——哪怕只有我也好,希望世事能够‘如他所愿’。”
“所以我一定会听学长的话。无论多么不甘心我也会忍耐,学长说不能见面,我就不会让他看见我……”
“……可是为什么,学长还总是打我呢。”
“…………………………”
莫德雷德:一时语塞.jpg
维持上述表情僵硬数十秒之后,她终于像是肩膀脱力一般重重撂下了水桶。虽然片刻之前还摩拳擦掌地打算泼Master一身,不过听完皋月这番感人肺腑的心路历程之后,她实在不知应该先泼哪一个。
“你……可还真是‘不懂人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
芥:我特别惦记你但我不说
月:我特别惦记你但你不说我就不来
莫:有病吧你们
说好的芥川线,最早就是这么一个男默女泪的故事……回头照应一下为啥小月入学时不抱宰抱芥哭(然后被打)的问题,有过去才有未来嘛x当然小太阳线不会触发小莫聊天事件所以就没有然后了
对手终于都出现了,搞事势力即将开大2333杰克的master,如果看过绝对绝望少女大概一目了然?
第36章 你与我的愿望与思念(中篇)
“‘实现心愿的神木’……Saber小姐,你看,这种深山里居然会有神社呢。而且好像还种有‘许愿树’的样子。只要从这里往上走……”
两名少女折返木屋的途中,皋月无意中发现一道掩映于茂盛林木之间的狭长石阶,出于好奇心上前审视,随即便被一旁关于“神木”的标识牌吸引了目光。仰头望去时,满山绿意间影影绰绰可以窥见一抹朱红的鸟居,倒也算得上一处吸引游人探险的清幽秘境。
而Saber对此不屑一顾:“许愿?真是蠢死了!圣杯那种‘万能的愿望机’倒还另当别论,一棵树能派上什么用场?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拜托树还不如拜托我自己呢。喂,走啦。”
“……嗯,哦。”
皋月略一点头便顺从地小跑跟上,但临走之际,却还是忍不住若有所思地回头向那标牌望了一眼。
(许愿的樱树,吗……)
……
“Lancer、芥川学长,我们回来…………呃。”
“喂Master!我今天可要好好冲你抱怨一通我靠你们在看啥?!”
两人方才一前一后跨过门槛,立刻便遭到了迎面而来的巨大冲击,一时间齐刷刷僵在原地。
就在她们面前、室内三个男人正专心凝视的电视机屏幕上——
两名女性正在拥吻。
不,确切来说是“一方被另一方紧紧拥抱着,看上去快要吻了”……不过,这种细节都无所谓就是了。
其中一方是与众人都有过数面之缘的女生,短发、手脚修长,眼神有点儿迷糊——姓氏是木村。至少就目前来说,是可以昂首挺胸自称“六道骸他阿姐”的女人。顺便一提,她的搭档是达成过“毫发无伤撩云雀”成就的尼禄·克劳狄乌斯,主从两人也许可以平推家教。开玩笑的。
而另一方……
“Master,我——我记得这名戴髑髅面具的Servant!!”
仿佛要打破室内骤然冻结的尴尬气氛一般,迪卢木多手指屏幕高声喊道:
“她便是初赛时在医院袭击七海小姐、参与了‘绝望残党’计划的Assassin!我只是因为察觉到她的身份所以格外在意,这种画面决不是我的兴趣,请您不要误会!!”
“是的,我可以证明。”
迦尔纳问心无愧地应声,“自然,我也是听他提及才留意这名Assassin,并非出于兴趣。眼下一切都应以情报为重啊。”
“哦………………”
如此一来,少女们能够报以狐疑目光的对象就只剩下了一个。
“……怎么,你们都看我做什么。”
芥川蜡像般惨白的面容蹭地浮上了一层血色,大概是悔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开口:
“这也不是我的兴趣!”
“……”
Saber视线飘忽,神情逐渐由狐疑转变为豁达的怜爱:“没、没关系Master,我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对你产生偏见的。而且吧,这在我们那年头也不稀奇……”
“什么偏见,我什么也没做!而且遥控器不在我手上!!”
大概是一时气急呛着了,芥川俯身剧烈地咳嗽起来——“看上去更可疑了”,皋月觉得这句话还是不要说出口为好。
就在Saber大喇喇上前给芥川拍背(听音效很像是空手碎脊椎)的同时,屏幕中身披纯白嫁衣的少女也一剑将Assassin逼退:
『住手,你要对余之奏者做些什么!夺、夺、夺走奏者的双唇可是余的特权!!奏者,汝还好吧?!』
“……”
可以可以,三角恋百合大戏现场直播,真他妈刺激。
“芥川学长,你的兴趣……”
“和我无关!!为什么我非得解释三遍不可,你们的鼓膜都没有连上脑子吗?”
这场误解尚未告一段落,众人耳边忽然掠过一阵嘈杂的电流音,紧接着电视画面也随之歪斜、模糊,逐渐为一整片上世纪风格的黑白雪花噪点所覆盖。
“这是……”
在他们对异变有所反应之前,画面忽又一亮,切换为像在自发光一般色调浅淡的金发与白发,以及——
两张清爽到有些可恨的笑脸。
“呀,我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尝试了一下,没想到真能连上线呢。晚上好,Miss深町。”
“太棒了,我果然很走运!深町同学,还记得我吗?我叫做狛枝……”
“……”
皋月一言不发从迪卢木多手上夺过了遥控器,将手指挪向待机按键。
“等等等一下,别挂断啦!真是的,深町同学你也太冷淡了。暌违已久、出人意料的重逢,不应该表现得更热情一点吗?我可是相当激动呢!”
……并没有人期待和你重逢啊。皋月想。
而且,总觉得只要与狛枝同屏,我方欧气就会以秒为单位飞速流失。还是赶紧切断连线为好。
“……复赛期间虽然可以察看其他赛场,但理应无法联络才是。你们做了什么?”
芥川沉声开口,不过视线与话锋都并非投向狛枝,而是直勾勾瞄准了一边笑容洋溢的No.1种子选手——雷欧·B·哈维同学。但凡有他牵涉,无论多么荒诞的事态都无法等闲视之。
而雷欧果然也是一脸高深莫测的神秘表情,将“有阴矛”三字诠释到极致:
“你反应这么快真是帮大忙了,Mr芥川。没什么,小事一桩。我们只不过是……【稍微黑了一下复赛的控制系统】罢了。”
“………………………………什么???”
尽管对学园少年王的威严无所畏惧,理应是无所畏惧……
……但芥川仍然感觉自己短暂地昏厥了一秒钟。
因为对方轻描淡写告知的事实,实在是过于脱离常轨了。
“说什么蠢话。这可是相当严重的违规……”
“——‘在这里我就是规则’。抱歉开个玩笑,我只是想这么说一次而已。其实呢Mr芥川,此刻我们赛场发生了不得不暂时打破规则的‘异常事态’,我是为了寻求协助而联系你们,也有好好征求过监督者的许可。齐格弗里德,能麻烦你向他们解释一下吗?”
“……我明白了。”
雷欧说罢便干脆地让到一边,取而代之地,一名身披铠甲的高大青年从他身后踏上前来。
偏浅的银灰色头发长及肩背,而皮肤则像是吸取了来自头发的色素一般,呈现出比小麦色更深一层的黝黑色调。硬朗的轮廓,英挺的五官,虽然不像童话中常见的金发王子一般倜傥迷人,但也给人以一种丰神俊朗、沉稳刚健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