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书房回来,发现槅扇门的关着,他直接就推开往里走,哪知看到绿茵就站在床前,而梓妤雪白的腿正露在被子外。
她嗳一声,把腿当即缩被子里,绿茵脸色变了变,低声朝她说了句什么,捏着瓷瓶走了。
许嘉玄盯着她手里瓶子若有所思,联想到光才的春景,想起来梓妤还伤着。
所以绿茵是在给她上伤药吧……他再侧头去看梓妤,就见她紧张盯着自己,他气闷。
能吃了她不成,警惕成这样做什么,她伤着,他肯定不会乱来。
他又不是真的禽兽。
然而他到底还是担心她的伤,走到床前,弯腰低声哄把被子扒得紧紧的梓妤:“我瞧瞧伤好不好?”
“不好。”梓妤拒绝得干脆利落。
许嘉玄:“……”
然后又听她补了一句:“我怕你又流鼻血了。”
第44章
梓妤风寒, 回到侯府歇息三日已是大好, 正好到了和陈莹玉相约的日子,这天就起了个大早。
李妈妈带着小丫头们进来伺候,见梓妤穿了件大红撒金小袄, 下边的裙子芙蓉开得正盛, 整个人明艳极了。
她忍不住夸赞道:“少夫人就该多穿鲜亮的颜色,这样好看。老奴也只在新婚前几天见着少夫人穿红。”
梓妤指间在袄边轻轻划过,笑道:“今日有客人要来,穿得正式一些,在家还是喜欢轻便的。”
“有客人?”
李妈妈一愣。
她接过小丫头送来的湿帕子先擦手, 净过面才说:“是陈家表妹, 还有回京识得三个妹妹。”
李妈妈哎呀一声, 语气略焦急:“少夫人怎么没早说, 老奴好让准备,可不能怠慢贵客了。”
“又不是别人。小姑娘们你太紧张地准备, 反倒才要叫她们拘谨。”梓妤忙安抚,“昨夜又起了风,也就带她样到枫林里走一圈,多数是要在家里的, 我已经吩咐绿茵去准备吃食。”
经她一提,李妈妈才发现绿茵还没到跟前来, 原来是忙这些事情去了。
许嘉玄换好衣裳, 从净房出来, 听到说:“陈二的女儿约了今儿来?”
梓妤就斜斜飞睨他一眼, 对他嘴里的陈二不满:“对,我二舅舅家的女儿要来。”
她水眸盈盈,许嘉玄被睃一眼也不生气,倒是闭上嘴,没让自己再失言。
用饭前,梓妤先给小东西喂食。玉米粒,瓜子,还有颗苹果,她拿着小刀子一点点给切成粒。
连他都没有的待遇。
许嘉玄冷冷扫了两眼把瓜子壳啄得咔嚓咔嚓响的小东西,突然走上前,装作不经意随手捏了她正切出来的苹果粒丢嘴里。
梓妤只当他嘴馋了,抬头问他:“甜么。”
许嘉玄咬了口刚想皱眉,听到这话下意识回道:“甜。”
小东西被鹦嘴里抢食是头一回,叫一声,飞到碟子边上忙啄一颗,哪知尖尖的嘴才闭上又吐出来:“酸的!”
许嘉玄:“……”这只不知道好歹的鸟!
“它嘴叼,我再换一个去。”梓妤闻言也没多想,就把手里剩下的小半果子塞到许嘉玄手里,“世子喜欢带点酸的味儿,这个给你。”
于是,许嘉玄一脸阴沉捏着半个苹果走到外间坐下,把那果子咬得咔嚓咔嚓作响。
陈莹玉是在早饭后半个时辰来到的,依言带着三位小姐妹,还有一个让梓妤没想到的人。
竟然是她大表哥定亲的孟家姑娘。
孟柳芯见到她时候十分害羞,可能也觉得自己来得突然。
梓妤却是很高兴的。孟家本就是书香世家,父亲如今在国子监任职。她先前只知道定亲,如今见到这孟姑娘文静清雅,家世样貌无一不好,更觉得跟她大表哥极相配。
“我在京城里没什么朋友,如今你们都来了才热闹呢。”梓妤伸手就去拉了孟柳芯,表达亲近,让她心里放轻松不少。
另外三个小姑娘也露出笑来,一一跟她问好,对梓妤是喜欢又有点敬畏,也没比孟柳芯自在多少。
陈莹玉是个没心没肺的,嘻嘻哈哈接话应是,去挽了梓妤另一边胳膊:“表姐快带我们去枫林呀,看样子一会要下雨。”
孟柳芯听着欲言又止,最后不动声色地笑,梓妤眼尖瞧见了,略一思索就猜到她想说什么的。对她这个玲珑的性子更欣赏。
梓妤就拍了拍表妹的手说:“我们要先去给夫人问个安,一会再带着你这皮猴子四处走走,你可别见到树就走不动。”
她一番打趣逗得三人直笑,陈莹玉瞪了眼:“表姐嫁人后就会埋汰人了,我可不是猴子!”
***
许嘉玄知道梓妤宴客,就避到外书房,听到六喜来说她带着人去见继母了,神色淡淡。他发现梓妤是个面面俱到的人,他在家这几日,即便许氏免了晨昏定省,她都会让绿茵过去走一趟问安。
他对此不以为然。
她是他的妻子,侯府正儿八经的世子夫人,即便就是她不想去给刘氏请安又怎么了,谁还敢说一句不成。
但她每日都把这事当正事干,他也就没多过问。
等到中午的时候,许嘉玄从一份卷宗里抬头,随口问六喜梓妤那头是怎么宴客的,厨房都送了什么过去。
六喜抱着小猫儿,说去打听打听,一溜烟跑走很快就又回来禀报:“厨房送了各类肉片和时蔬,少夫人吩咐让做锅子。说是昨儿起风,今儿觉得冷,这样吃着也热闹。”
她倒是会安排。
许嘉玄正想着,外边李妈妈来送饭食,竟也是拎了锅子。
“少夫人说让今儿天凉,搞不好还要下雨,屋里也不烧地龙了,让世子吃着暖暖身。”
正觉得自己这儿冷冷清清的许嘉玄心中一暖,让李妈妈搁下,可等到他坐到桌边夹了块肉放进滚汤里时抬眼又四周看一圈。
。……怎么有种更冷清的错觉。
清竹院花厅里却正热闹,梓妤还让上了花酿,是绿茵上回从玄灵观带回来的,去岁酿的桂花酿。
这些花酿其实不醉人,小姑娘们沾上倒是壮了胆儿,先前说人被抓包的其中一个徐小姑娘也打开话匣子了,说起这两天京城里的八卦。
“昨儿我娘亲去做客,听说到皇后娘娘生病了,太子殿下这些天连早朝都没去,都陪着呢。”
小姑娘们自打上次被梓妤小惩大诫后,就改了说人嘴的毛病,但对八卦依旧热爱。
梓妤自然知道皇后生病的事情已经传出去,她不动声色,也想听听外头是怎么传的。
但徐小姑娘说过后就转了话题,说到惠和公主那头了。
“除了这事,宫里还出了件事情,惠和公主殿下被送到皇寺里了,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错。而惠和公主在皇寺还不小心滚下山坡,听说她夫家余家人都进宫去求请,芳嫔娘娘也跪在陛下那儿许久,每日都跪着。”
这事儿梓妤倒没听说,或者是绿茵不想让她烦心,就直接略过了。
她问:“那陛下轻饶了吗?”
“陛下那头并没有理会。”
“不是不是。”另外一个小姑娘嚷嚷起来,把酒杯一放说道,“我从别人那儿听说的陛下都要心软应下了,是太子殿下说皇子犯法都要与庶民同罪,何况是一个公主。错了就是错了。”
“后来那个余驸马又哭诉说家中孩子刚满岁,实在是不能离开娘亲,太子殿下手一挥,让驸马带着孩子一块儿去皇寺了。为此朝里的大臣们有说太子殿下英明,但也有说太子殿下太过不近人情,稚子无辜。”
一个惠和倒是能搞出那么些事情来,梓妤眸光闪了闪,对惠和滚下山坡一事倾向于在博取同情。
但太子的态度……梓妤想到自己送进东宫的请安信,居然如同沉入水中的石头,再也没有音讯。
太子他究竟什么意思。
她抿唇思索了片刻,小姑娘们已经转了话题,说起近儿哪家胭脂铺又上新了,今年春装大家都做什么样式的。
就此约好再过些日子要跟着梓妤一块儿出门逛铺子。
用过午饭,来侯府做客的几人再略坐一会儿,不舍地跟梓妤告辞。陈家大少爷特意来接堂妹,被鬼精灵一样的陈莹玉打趣一句你究竟来接谁,到走的时候,耳根子都是红的。
孟柳芯也羞得没好意思抬头。
梓妤看在眼里,对两人这种至纯又真挚的感情竟有些羡慕。回到屋里的时候,许嘉玄已经坐在炕上看书,她就站在槅扇前静静看他,在他抬起浓眉望过来的时候突然一叹气。
算了,她要求也不能太高,这煞神如今改一些了。
许嘉玄却被她叹气叹得莫名奇妙。她好好的叹什么气,有什么心思吗?
**
梓妤将养几日,风寒好了,因为许嘉玄鲁莽的伤也终于养好。
许嘉玄就发现今日绿茵没有在她沐浴后跟到床边放帐子,而是见她把小东西拎走,大约也猜到了。
夜里歇下时,许嘉玄老老实实躺着,不用梓妤说,他能感觉出来她不喜欢与自己有夫妻间那种亲近。上回在玄灵观她生病着,估计没精神应对,才让他得了一回逞,虽然是那样的得逞。
可家来几日,她防自己防得严严实实的,一问伤就恨不得要踹他一脚的凶狠表情。
还是因为他太鲁莽了。
许嘉玄心里懊恼,但是食髓知味,她又日日睡在身侧,又知道她今日伤好了这漫漫长夜十分难熬。好不容易睡着,梦里又全是旖旎,天亮睁眼时,他甚至还为梦中她在耳边的喘息轻泣在恍惚,四肢似乎还有梦里她给到的销魂酥麻感。
他低头看了眼正倚着自己手臂熟睡的梓妤,慢慢抽手。
今天开始他得上朝了。
周锦成被降职,陛下这几日用着南镇抚司,并没有再传召他,如今指挥使一职还空着。他免不得动心思。
哪知这一抽手,却把梓妤惊醒了。
她睁开眼茫然地看他,又慢慢回神,盯着还昏暗的帐子说:“你今天要回去销假了?”
许嘉玄嗯一声,她已经让开。
昨晚也不知道怎么睡的,襟口微松,许嘉玄视线滑过她修长白皙的脖子,呼吸一滞倾身就将她压倒。
“我亲一下。”
他似是询问,但话落根本没给到她开口的机会,低头就含住她润红的唇。
双唇缠绵,呼吸交融,许嘉玄觉得自己魂都要被吸走了似的,追着她躲藏的小舌,低声呢喃喊她的名字。
他一大早的就不务正业,梓妤被亲得唇都麻了,好不容易等松开,就去推还埋在她脖颈间喘气的人。
“你好沉,快起来,而且……”她从刚才就觉得身上衣裳不对,好像有着湿意。
许嘉玄不满足地抬头,目光正好看到滑到肩头的衣襟,看到下方以前没发现的痕迹,神色当即一顿。
那是伤疤?
他看到几道细细的痕迹,想要再细看,不太明白她一个姑娘身上怎么会带伤疤,她却已经拉起衣襟把他推到一边。
“快起,一会晚到了,是大不敬,要治罪的!”
正是这个时候,梓妤看到坐起来的许嘉玄中衣下摆和裤子上有一团湿湿的痕迹。
她下意识一指,惊道:“你尿床了?!”
许嘉玄一低头:“……”他这叫满溢了!!
***
许嘉玄黑着一张脸去了上朝,梓妤在用早饭的时候,却见了位不速之客。是吴皇后身边的那个大宫女。
大宫女与她见过礼后,笑着跟她说:“娘娘病了这几日,如今见好了,心里惦记着世子夫人前些日子受惊的事,特差奴婢来看看世子夫人。”
居然是来慰问的,梓妤感谢地说自己一切都好,又再细问吴皇后的身体。大宫女顺带就将来意说了:“娘娘身体见好,一直惦记着世子夫人,吩咐奴婢,若是世子夫人今儿有空,便接夫人进宫一叙。”
进宫……梓妤莫名就先想到了太子。
许嘉玄等到散了朝,才从金銮殿退出来,心里正琢磨着镇抚司里的事情,就有一名锦衣卫来报说:“副使,少夫人被皇后娘娘召进宫了。”
他动作一顿,皇后好好的喊梓妤进宫做什么?
他便要吩咐人去探探,结果另一个锦衣卫也匆匆找进宫来,给许嘉玄递了封信,是六顺写的。
他连忙拆开,发现信上写着他查了许久都没查明的事情——
明德帝那个香囊是经过南镇抚司的人给送进去的。
第45章
在许嘉玄收到信的时候, 梓妤已经在坤宁宫陪着吴皇后说了小半时辰的话。
吴皇后精神虽是好了一些,久坐间却又慢慢露出疲惫, 梓妤就将她劝去歇息。
“瞧我, 见着你高兴,这身子却是不顶用,叫你这瞎奔波的。”
吴皇后心里愧疚,抓着梓妤的手长吁短叹, 梓妤又是好一番劝,才让皇后去歇下。
她在大殿坐了会,坤宁宫的大宫女从寝室出来说皇后睡着了, 她就趁此告退。
大宫女离不得皇后身边,喊来别的宫人送她出宫, 可是走到一半的时候, 她就发现宫人带的路已经偏了。
禁宫她少来, 但出宫的路还是记得的,她脚步顿了顿。那个宫女察觉, 转身抱歉地朝她笑:“惊着世子夫人了,是太子殿下吩咐奴婢的,太子殿下说有几句话与夫人说。夫人顺着这条小石道再走两步便是,这附近也有南镇抚司的人,您不必担心。”
果然是太子。
她就觉得皇后这个时候想起自己来, 有些奇怪, 多半是谁在她跟前说了什么, 又确实是对她有几分念想这才传召进宫作陪伴。
如今一切都解开了, 就是太子有意为之,利用吴皇后,才方便见她。
她肃了脸,慢慢沿着石道往前走,在十余步的拐角处,一个身着明黄衣裳的公子就立在灌木丛边。
他抬着下巴看天空,眼中映着一片晴空,神色却有一丝丝的阴郁。
梓妤打量两眼,在离他三步的距离屈膝行了一礼:“殿下相约,不知有何要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