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谨鸢
时间:2019-03-04 09:32:33

  太子闻言,侧头去看她。
  少女穿着天青色衣裙,未施粉黛也掩盖不住她五官的明艳,他沉默地端详她,似乎是通过她的面容在拼凑什么思绪。
  梓妤见他只盯着自己看,再又说道:“殿下,臣妇是外命妇,不宜在宫中久留。殿下若是有什么吩咐,直说便是……”
  “没有。”太子突然就开口打断她。
  他语速极快,似乎还有些不耐烦,梓妤被他噎了噎。
  她就浅浅地笑:“既然没有,那臣妇便失陪了。”
  “——臣妇?”
  在她转身之际,太子伸手一把拉住了她,梓妤被拽得眼前一花,怎么也没想到太子会动手,然后就被他拽到树杆边。
  太子一掌撑着树杆,神色不明地又问:“臣妇?你不应该自称别的?”
  梓妤被迫靠着树,闻言心头猛地一跳,抬头见到他微幽的眸光,一双星目死死盯着她。
  里面似乎有怨气,有恼怒,又有复杂不明的难过。
  梓妤抿抿唇,撇过头,不再看他。
  太子却低头,轻声在她耳畔说:“你既然都敢上请安折子了,会没猜到我都清楚了?你一口一句臣妇,自己不觉得刺耳?”
  确实是如太子所言,梓妤早在让莫千户送信的时候,她就知道太子应该是知道了,知道了他们间的关系。
  她首回进宫见到他,他就对自己投来视线,那时她就在猜测。毕竟当时在场家眷那么多,太子怎么可能会第一时间注意到自己。
  后来如若不是太子一而再的闹出动静,穿着她给皇帝送进宫同样布料的衣裳,又弄了一场大火磕伤自己,借着许嘉玄的嘴来给她发出信号,她可能就会一直这样保持原来的距离。
  太子在皇子们算计中长大,火场里能找出痕迹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就是故意的,目的不过是逼她见上一面。
  梓妤沉默着,虽然明白自己今日进宫来必定会遇到眼前的局面,但到这刻却觉得自己过于自负了。虽然期盼过见面,她其实还不能冷静对待太子,她藏在袖子里的手都在轻颤。
  “怎么不说话了?”太子再度逼问,用一种冷漠又诡异的语气喊她,“长姐——”
  梓妤猛地抬头,被他带着厉色的眼神刺了一下,而后再看到的是他额间的纱布。
  这都多久了,还没能摘掉。
  她抿抿唇,有些无力,身子慢慢靠着树杆滑下,就那么没有一点形象抱住膝盖蹲着:“即便你生气,你也不该这样折腾自己,伤着头是好玩的吗,你这样娘……娘娘也要伤心的。”
  “——闭嘴!”
  太子失控制地大喝一声。
  梓妤被他喝得闭了闭眼,眼底有着难过,心里想。他应该生气的,如若今日换做是她,可能气得更厉害。
  可是当年的事情……连娘亲也无法控制,谁能想到皇帝会这样做,她也是渐大后才知道的。
  梓妤被喝了一声后,慢慢的反倒冷静下来了,她抱着膝盖说:“既然你生气,你又何必再阻挠陛下放惠和公主一马,这于你名声有碍,我不相信你不清楚。”他其实是在维护她吧,才坚持让惠和受到惩罚。
  太子被戳破心思,错愕在当场。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梓妤会提起这个。
  他嘴角动了动说:“不这样,你怎么会安心来见我。”
  梓妤就仰头看他,盯着他的清亮眼眸似乎是在说:你撒谎。
  太子突然就伸手去把她拽起来,漠然盯着她说:“我不久前让许嘉玄的查到一件有趣的事,他可是对父皇腰间挂着的香囊来历锲而不舍追查着。”
  梓妤不可置信睁大眼,太子朝她温和一笑,还伸手去把她耳边的碎发挽在耳后:“长姐害怕了吗?”
  他语气十分温柔,让梓妤胳膊上都起了层鸡皮疙瘩,她想伸手推开他,心里莫名觉得不安。
  太子却死死抓着她胳膊说:“他应该也到了。”
  梓妤猛然一挣,快速往后退,但后面是树,她背就撞在树杆上,疼得直皱眉。
  而在她的不安中,她也看到了太子口中所说的许嘉玄,就站在她刚才走来的小道拐角,脸色霎时发白。
  太子见到她面上血色尽褪,心中一紧,张嘴想说什么到底是抿紧了唇,然后抬步就要往前边离开。
  就在他走了一步的时候,一股巨大的拉力将他拽了回来,他还没反应是怎么回事,耳边就响起清脆地啪一声。
  梓妤抬手就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朱允安,你过份了。”
  太子脸颊火辣辣的疼,他伸手摸了摸,似乎是被打蒙了,看向梓妤的眼神都是茫然的。然而也是这一眼,让他瞳孔一缩,他看到梓妤眼角滑落一滴泪,又很快被她反手抹去。
  她没有再看他一眼,心中发痛,眼里发涩,脚下踉跄地朝许嘉玄那里走去。
  许嘉玄也被她打太子的一巴掌惊着,在她往自己走来的时候才稍稍回神,一言不发上前去扶住她。
  她低着头,额发有些凌乱,胳膊在颤抖。
  “带我回家……”
  许嘉玄什么时候见过她这种脆弱的样子,她说的回家二字更是让他心中悸动,她是在依赖他。刚才太子与她的亲近,他悉数看在眼里,可这个时候,他脑海里并不是去深究原由,而是依她所言。
  他一把将她抱起来,坚定地转身:“我们回家。”
  梓妤抱着他的脖子,再也忍不住,又落下几滴泪,滚烫的泪水落入他的衣襟,让许嘉玄一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直至夫妻俩的身影不见了,挨了一巴掌的太子总算回过神,梓妤离开前伤心的眼神一直在脑海里散不去。
  他颓败地去踢了一脚树杆。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太子又再度抬脚要去踹树,这个时候,他却看到树根处有个什么东西。
  他弯腰拾起,是一个木头做的小娃娃,男娃娃,扎着包头,正双手抱拳。他伸手去碰了碰那木头雕刻的小手,发现手臂居然能上下活动,男娃娃似乎就是在揖礼。
  他愣了愣,回头去看空空的小道。
  这东西是梓妤的吗?
  可是这木头有些年份了,虽然有刷油保养,但木色避免不了的泛陈,而男娃娃的眉眼都被摸得有些模糊。
  太子心头重重地一跳,转身飞快朝出宫的方向奔去,然而,这一路上除了吃惊朝他行礼的侍卫,哪里还有梓妤的身影。
  他捏着那个小木人,看着宫门失神良久。
  许嘉玄将梓妤塞进马车里,吩咐车夫以最快的速度回侯府。
  梓妤坐在马车里一直没有说话,他就握着她的手,也不问她任何事情。
  等回到清竹院,他就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砰一下关上门。梓妤被关门声惊回神,回身去看他的时候竟是被他一把扛到肩头,直接给丢到床上。
  他高大的身子就压了下来,梓妤下意识伸手抵着他胸膛,被他手轻轻一扣就拉开了。
  他低头,先去亲了亲她嘴角,说:“我们回家了。”
  梓妤定定地看着他,眸光不断闪动着,双眼慢慢湿润。他的吻就落在她有着水汽的眼角,慢慢地再回到她红唇:“别怕,你要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他是想知道太子为什么会抓着她手,似乎还摸了她一下。
  他是有点气疯了,但他却知道,世上没有那么巧的事情,他怎么就能正好碰到太子拉着梓妤!所以,他愤怒,却又无比的冷静,甚至在无条件地偏向了她。
  许嘉玄终于吻住她的唇,缱绻又温柔,梓妤闭上眼,去圈住了他的腰。他其实一点也不凶和也不鲁莽……
 
 
第46章 
  梓妤以为这个吻又会是很长的时间, 却不想她才圈上他的腰,他已经用手肘撑着身子缓缓起来。
  一双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 闪动着让人猜不透的情绪。
  她一动不动地与他对视, 眼角微红,睫毛上还沾着湿意,落在许嘉玄眼中就像是泫然欲泣。
  他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俯首再度含了她的唇。
  他的吻依旧是刚才那样带着温柔, 似乎是在安抚她一般,在她唇上浅尝,似若即若离, 又似流连忘返。
  梓妤缓缓闭上眼,在这种缱绻中, 心情与之前都所不同。
  以前的亲吻她被动也不想主动, 不反感却也不喜欢, 就像是他之前所说过的一样,她在尽一个妻子的本份。
  两人因赐婚成了夫妻, 而所有夫妻都是这样的,她也就觉得这样没有什么不妥。
  但现在……她闭着眼,带着还未品明的情绪,思绪发散得厉害。
  许嘉玄却敏感察觉到她的不专心,他张口轻轻咬了她丰润的唇瓣, 是不满的惩罚。
  唇瓣上有着微微的刺疼, 让梓妤回过神, 她睁开眼, 再度与抬头的他对视。在她从他眼中清晰见到自己的倒影时,不平静的心湖猛然地悸动。
  情绪如同涟漪,一圈圈的荡漾扩散,直入侵她思绪。
  她突然抬头,手转而去勾住他脖子,拿鼻尖蹭了蹭他的。
  彼此的呼吸就绞黏在一起,暧昧得叫人脸红心跳,梓妤感觉到自己的脸有些烫。
  许嘉玄倒是一愣,她从来没有这样主动过。
  她轻轻蹭过他的鼻尖,说:“你怎么都不问。”
  凭着她一句话,他就真带她回来了。
  许嘉玄定定望着她,手缓缓抬起,指腹按在她唇上,盯着自己按出来的印子说道:“想问,又不想问。”
  很矛盾的心情。
  想知道,但她的性子他已有所理解,如若她想说,他不问她也会说。
  梓妤弯了弯眼,张嘴想说什么,哪知因为他指腹抵在那里,舌尖倒是先碰到他温热的指尖。
  轻轻的一下,羽毛划过一般,许嘉玄却十分清楚地感受到那瞬间的柔软,湿润的指尖在空气微微发凉,他心中却滚烫。
  “我……”
  梓妤收回舌头,有些别扭的再张嘴,按在她唇上的手已经去抬了她下巴,他呼吸急促又亲了下来。
  不同刚才,这吻来势汹汹,有种让她喘不过气的激烈。
  她闷闷哼一声,声音在他唇瓣的碾转纠缠中支离破碎,许嘉玄越发是尝到甘露一般,亲吮止渴。
  一方帷帐内温度急升,许嘉玄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呢喃,手掌滑落在她纤柔的细腰上。
  他想,她说不说或者都无所谓了,现在她就是自己的妻子,他的女人!
  许嘉玄手指轻轻一勾,束腰被解开的声音轻响,梓妤察觉到他的念头,身子止不住颤了一下,手掌也按到他手背上。
  “我看看,你伤了那么久,都没让我看过。若还伤着,我不乱来。”
  他保持着一丝理智,但此时说这种话,更多像是哄慰。
  梓妤有些臊,这就是摆明了说如果没伤他就要乱来,他们明明是要说正事。
  可她这么想着,被他移开手却又没再有动作,仿佛是默认一般。
  许嘉玄还停顿了一下确认似的,见她闭紧着眼,乖乖地躺在那里,他喉咙一紧,手哆嗦着往她裙摆去。
  一阵翅膀声却突然闯进帐子里,在外头呆了许久无聊的小东西飞进来,就站在床头上,歪着脖子看肉叠肉的两人。
  许嘉玄此时哪有心情注意它,已经将梓妤的裙摆慢慢拉高,露出她雪白的膝裤。
  小东西见自己来了,自家漂亮主子也不理会自己,张嘴就喊:“小鱼小鱼!”
  它声音又快又尖,直接就把许嘉玄吓得一哆嗦,猛地抬头看到作俑者。
  梓妤也被吓一跳睁开眼。
  小东西什么时候跑床上来了。
  小东西见到她睁开眼,高兴地从床头又飞下来,就窝到她脖子边上喊:“小鱼,小鱼,想小鱼了。”
  喊罢还拿头蹭她。
  梓妤一愣,眨眨眼就对上许嘉玄铁青的一张脸,想笑没敢笑,只好推了推他,叫他让出些许空间侧躺对着小东西。
  拍拍它头说:“也想你了,去架子那儿再呆会,一会喂你吃苹果。”
  小东西不疑有它,扯着嗓子喊好,还真飞出去了,乖乖站到架子上。
  许嘉玄侧耳听了听,听到它抓着铜架子乱晃的动静,嘴里还叨叨着苹果。
  一只扁毛畜生打断他的好事,搅乱刚才的好气氛,他想想都来气,到底是忍了忍,手又摸到她腰间。
  哪知翅膀声再起,小东西飞进帐子大喊:“小鱼,一会了,苹果!”
  许嘉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几下,抓起枕头就朝不通人性的鹦鹉给丢去,小东西受惊,避飞得歪歪扭扭,大叫:“——杀鸟了!”
  梓妤再也忍不住,哈哈哈笑得缩成一团。
  这回不是她不愿意,是一只鸟都看不下去某人清天白日耍流氓!
  许嘉玄从床上跳起来,伸手乱抓也没抓着,还被小东西啄了一下,飞到横梁上挑衅朝他喊:“你再抓,你再抓。”
  站在廊下的小丫头就听到自家世子兽吼一般的低咆声传出窗外,还有……少夫人大笑的声音。
  里头怎么了?
  ***
  太子顶着一个巴掌印回到景阳宫,跟前伺候的内侍宫女都低着头,战战栗栗不敢多看。他的心腹内侍去煮来鸡蛋,趁着热剥了皮,帮他在红肿的手印上慢慢揉滚着。
  内侍边伺候,边在心里倒抽气。
  猜想这是谁打的,打得太子连唇角都破了,猜来猜去只猜到明德帝身上,毕竟这是一朝的储君。
  内侍一时间惶惶,却又不敢张嘴问。
  两个鸡蛋下去,太子脸颊倒还真消了些浮肿,内侍又去找来帕子,打了井水绞湿帕子给他冷敷。
  这么折腾了小半个时辰,不是一直盯着太子脸看,倒是不能明显看出指印了。
  这间太子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脸,而是一直把玩着手里的小木头人,不时去动动它的胳膊,梓妤离开前难过的样子总是挥散不去。
  他知道事情不能全怪她。如若不是去岁有一回到乾清宫见到父皇喝醉,拉着他手喊一个女子的名字,他也不会心生怀疑。
  后来,他查到了那个叫婉宁的女子,竟是陈首辅的嫡女,长居住在玄灵观里,已经身故。而再深查,那个被传得声名狼藉的女子,竟是他的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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