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妈在内室忙碌,在夫妻俩说话时就悄悄来到幔帘后。听到梓妤说的这些话,感慨叹息一声,见自小带大的世子似乎又犯倔坐下不理人,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出去。
她还是相信少夫人的。少夫人年纪轻,来家里才几天,就已经把家中一切看得清楚明白,再没有比少夫人更聪惠的了。
何况那刘氏本就是夫人原先在世时,把世子托付给她的,这么十几年来,刘氏也都做到了对夫人的承诺。
唯独是世子放下不罢了。
李妈妈转身再继续收拾,许嘉玄坐在那里默不作声,梓妤该说的都说了,便也转身进了内室看看东西打点得怎么样。
毕竟这事在许嘉玄心里有十余年的刺,一直扎在心头,又或者他自己也有意识到,只是那倔驴一样的性子使然,让他冷漠拒绝着刘氏。
其实他的性格就是完完全全继承了他父亲。
如若不是她今日说了刘氏的不容易,威武侯恐怕也完全没想到过刘氏都付出了什么,既然是婆母选的人,又是待父子都好的,她当然希望一家人都和和美美。
梓妤去忙碌了,许嘉玄坐在那里沉思,直到该出发的时候,他仍是一字未言。
梓妤也不理他,反正是习惯了他的别扭性子,径直差人去正院还有客院,告诉两位长辈一切都准备好可以出发了。
她提着裙子走出门,许嘉玄在她要出了二进门这才站起身,快步跟了过去。一直到垂花门,见到父亲撑着拐,这么近的路程已经满额大汗,他忙上前去搀扶,却是被父亲手一架挡开:“我又没老到走不动,哪用你扶。”
说罢自己坚持着上了马车,依旧不要任何人扶,刘氏紧跟着上去,就见到威武侯靠着车壁直喘。
刘氏拿了帕子想给他擦汗,他倒是一抬袖,自己给抹点了,难得露了个笑说:“还是老了,就是不想叫他们担心。”
刘氏眼眶发热,想到玄灵观的台阶,又打了退堂鼓:“要不,我们还是在家中吧。”
“胡说什么,我可是言而无信的,而且……你以前跟我说过,想去玄灵观给馨娘添长明灯的,我这么多年也没有去过,都是嘉玄这小子自己去的。我们一块儿去。”
此话一落,刘氏已经默默落下泪来。
许嘉恒在边上送过父母亲上了车,恭恭敬敬朝兄长嫂嫂一礼,也转身蹬上另一辆马车。
小林氏亦早来到垂花门,见到威武侯上了车,这也紧跟着到后边马车去,根本没问为何突然要到玄灵观。
在侯府住了几日,她就发现梓妤是个极有主意的人,跟着这个外甥媳妇走,肯定没有错。
许嘉玄在梓妤上车的时候,还站在车前,威武侯的小厮提溜着鹦鹉架子过来送到她手上道:“侯爷说,小惩大诫,也怕少夫人你心疼,说这回就先饶了它。侯爷还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少夫人有什么,只管与他直说。”
梓妤脸一红,知道自己做的一切其实都被公爹看穿了,有些心虚地笑笑,又特意扬高声音朝前头喊:“儿媳谨遵教诲。”
威武侯在车里听到,嗤笑一声,抬手朝外虚点了点:“你瞧,嘉玄这媳妇,比他还横,还敢大小声喊回来。”
“人家明明是敬您!”刘氏擦了擦眼角,忙帮着给梓妤表明心迹。
威武侯的笑声就传到了外边,许嘉玄听着默默看了过去,在梓妤上了马车后,在车窗外说:“我送你们过去。”
随即叫人牵来马,护在一侧出了府。
陈老夫人收到外孙女的来信,也高高兴兴收拾好东西要出门,还带上三个孙儿还有孙女,浩浩荡荡到城门去。
梓妤见到外祖母的车驾,当即就弃了自己的马车,也不要许嘉玄搀扶跳下车又蹦到外祖母车上。
“——外祖母,我想您了!”她直扑进老人的怀里。
老人搂着她嘴里乖乖喊个不停,取笑道:“你怎么嫁人几天,跟个皮猴子似的,你丈夫也不看着点扶着点,摔着怎么办?”
说这话的时候,还撩起窗帘,嫌弃地看了许嘉玄一眼。
正来到窗外的许嘉玄:“……”
梓妤见他无辜又惹了人嫌,有那么些许心疼他,就拉着老人胳膊放下帘子:“孙女又不是弱不禁风,也不是外祖父屋里那些易碎的古董玉器,怕什么摔。”
陈莹玉就在马车里,突然看到她脖子上露出一个红点点,噫了声:“表姐,你脖子被虫子爬了吗?怎么红了一块儿,都发紫了。”
梓妤一愣,忙抬手遮住,陈老夫人看着她脸颊嫣红,哈哈哈地大笑,朝外喊:“可不就是,才开春,虫子就都出来了!以后备个木拍子,狠狠地拍过去!”
许嘉玄听着里面骂他是虫,嘴角一扯。得,陈家人还是那么讨厌!
转身离开去骑上马。
但听到马车里传出来的笑闹声,他坐在马上,突然有种形只影单的感觉。
许嘉玄护送家眷出城,任家的事情便叫鲁兵盯着些。
用中午饭,鲁兵到刑部附近溜了圈,那么巧看到武安伯老夫人被刑部的人赶了出来,哭得声音都哑了。
他嘴里啧啧两声。早在上回就该弄死任家这些龟孙,哪还要副使再这后头又操那么多的心。
他站在一边,看着武安伯老夫人被骂说再哭连你也抓住去,吓得转身把鞋都跑掉了,直想拍腿笑。
看过任家热闹,他便又旁敲侧击地打听到刑部如今还没审讯,说要等着禀明陛下再审。
到时因为是任家,陛下多半是要转到锦衣卫里来的,那个时候他再好好招呼他们!
鲁兵阴笑着离开,居然就在大街上遇到莫正清。
莫正清骑着马,看那方向是出宫来,他想到昨儿被抢了功,故意策马上前别了他一下。让他不得不勒马。
这一勒马,莫正清袖子里居然落下一个通体雪白的东西。
他大惊,居然直接跟着滚下马,就为了接住那团东西。
鲁兵被他的动作看傻了,心想是什么玩意儿,再定晴一看,发现是只玉兔子。莫正清还小心翼翼拿袖子擦了擦,仿佛是怕上了尘。
鲁兵顿时哈哈大笑:“娘们!”
居然当街捧着个姑娘家才把玩的东西。
莫正清听到这句话,面无表情转过脸,突然抬腿就踢了鲁兵的马。马匹受惊,一抬前蹄,差点把鲁兵给摔了下去。
鲁兵脸色铁青,莫正清已经把玉兔子踹到怀里,冷冷地回了句:“棒槌!”
说完,直接骑马离开,留下好半会才反应过来的鲁兵在原地哇哇大喊:“你骂谁棒槌!你个瘦长的擀面杖!还不如棒槌呢!”
然而,鲁兵不知道的是,那只玉兔子在梓妤一众来到玄青观的时候,就给送了过来。
莫正清捧着兔子,当着许嘉玄面跟她告状:“太子殿下说送您的,刚才过来的时候,遇到鲁千户,还险些被他惊了马摔了。”
许嘉玄沉着脸,看看那兔子,再看看梓妤,又看看莫正清,心里骂道——
鲁兵个棒槌,又招惹南镇抚司的人做什么!还有太子,也送只兔子来凑什么热闹!
一山不容二虎,兔子也不行!
他正想着,梓妤却是捧了兔子朝他笑眯着眼问:“好看吗?”
他一个激灵,脱口道:“好看!”
第78章
“——那些人就是要草菅人命啊!我的儿啊, 怎么那么命苦啊!”
武安伯老夫人跑掉鞋后回了府, 就开始趴在桌案上嚎啕大哭。
此事亦惊动了武安伯府出嫁的女儿,匆忙赶了回娘家, 进门就听到母亲的哭声,惊得眉心直跳扶着母亲问情况。
可是武安伯老夫人来来回回都那么几句,半天也说不明白, 最后还是她身边伺候的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来。
“我当初就说不要看在什么林家面子上娶那个丧门星,放着同是勋贵嫡女不娶, 娶个什么清流人家的次女。自她进了府,家里就没有好过啊, 她姐姐一死, 她更是什么用处都没有了!”
武安伯老夫人在那里哭个不停, 但嘴里这些话,却是提醒了萧任氏。
这任家嫁出去的姑奶奶, 嫁了一个六品武官,如今就在卫所,是卫国公手下一支的校尉。不过这么几年,没有一点儿的实功,跟任家两兄弟一样没挪过位儿。
但萧任氏是个精明的,接话道:“母亲,您这个时候光哭有什么用?您该去找林氏呀, 您忘记许家是什么人家了?!”
“找林氏?她都给我摔脸子, 连家都不回来了, 带着任业宸那个不孝的缩在威武侯府, 这是要拿捏我老太婆!我还去找她!”
二嫂怎么会住到了威武侯府。
萧任氏被母亲这话吓了一跳,又问老人身边伺候的,听过后当即急得对母亲抱怨:“您糊涂啊!您糊涂啊!”
“您怎么能够在侯府门口扇她耳光,那许嘉玄煞神|的名号是喊着玩的吗?难得她和侯府走动了,这个时候您就该捧着她,供着她!您反倒还在侯府跟前为难她,您就没想想为什么那侯府新妇要拦着不让您进去,您知道不知道锦衣卫耳目遍布,恐怕侯府已经知道林氏在家里被苛待的事情了!”
“女儿在大嫂死后再三和您说,不能再用那样一套法子磋磨儿媳妇的,会出事的!大哥事情才过多久?!搞不好,大哥二哥这事,就是那个许煞神干的!”
萧任氏急得直打转,话落又捂住嘴,四周地看看,那谨慎的样子叫武安伯老夫人也紧张得忘记哭了。
“许家?他们是要诬陷吗?这还有王法吗?!”
萧任氏忙又去捂母亲的嘴,跺脚道:“我看八成是了!我回去叫夫君打听打听许副使近日都在做什么,您这头快些准备礼物,然后把二嫂嫂接回家来,即便不是人做下的,走走许家门路也比您现在只在家里哭得好!”
武安伯老夫人险些没被女儿的埋汰噎得翻白眼。
而且要她去侯府接那个贱妇回家?
她不去!
下午时分,武安伯老夫人却是和女儿站在大门紧闭的威武侯府跟前发愣。
——怎么那么巧,他们一家都出门了?!
萧任氏知道自己猜对了,气得都想再说母亲几句,哪知哗啦一盆水直接泼到了她们脚下,让她们狼狈地先离开了。
此时的许嘉玄正在梓妤的小院子里装床板。
玄真子把床板收了后,虽然有叫小道童们来再取出晒晒,可是晒好还是又闷了几日,这再晾晒一下午才算好。
梓妤就坐在内间里的方桌边,拿着用小东西被拽掉的尾羽做的成逗鸟玩的,小东西一会把那羽毛叼着塞翅膀,臭美溜两圈,一会想插回尾巴上,倒是自己玩得高兴。
许嘉玄放好床板,拍了拍,听到声音,还算满意:“这应该结实了。”
他这一下午就没怎么说话,梓妤闻言喊绿茵去把床铺了,问他:“你半下午不在镇抚司,要紧吗?”
他怎么听着都是要赶人走的意思,沉着脸坐到桌边,自己去倒了杯水说:“本来晚上就有差事,白日是闲着的。”
晚上有差事?
这么些日子,他都没有出公差,不像以前三天两头不在京城,还以为皇帝不会派他出外差只在京城里维持秩序就可。
梓妤是有些诧异地:“去做什么?危险吗?”
她在关切自己,许嘉玄神色总算缓了缓。
“也不是多危险,就是去把在京城外的一窝流窜的寇贼给拿了。”
“京城外哪里会有寇贼?当五军是死的吗?”
她丝毫不相信。
她素来聪慧,许嘉玄知道是瞒不住她。
“见不得光的,就是寇贼,跟上回在汇满楼刺杀我的是一批,可能还涉及到漕运。”
他一句话里藏了几道玄机,梓妤只能慢慢推敲。
汇满楼刺杀是三皇子干的,漕运一事上却是四皇子干的,他把两事牵到一块,准备要搅个天翻地覆啊!
私仇公仇一块儿报了?!
她终于有些懂得许嘉玄这煞神|的名号是怎么来的了,人家咬他一口,他就要人的命!
“那你要注意安全,若不然,叫莫正清也带些人跟着吧。毕竟牵扯到四皇子,太子那头也好更明白一些。”
许嘉玄点点头:“自然的,我离京的时候,已经派人告诉太子了。”
这是差务事,亦关乎储君一位,梓妤只能是叮嘱他:“别一味耍狠,保重自己才是重要的。”
这是今儿听到她最暖心的话,许嘉玄情不自禁想去伸手握握她,想告诉她今日的事情,其实她是对的。
哪知却是听到她说:“……毕竟玄真子道长乌鸦嘴,真怕你给我冲喜冲出个什么毛病来。”
许嘉玄霎时横眉倒坚,所有的感动都喂了狗,嚯一下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梓妤却在此际哈哈笑出声,连绿茵都捂嘴笑。
走到门口的许嘉玄知道自己又被耍了,气得也不回头,还往外走。
梓妤在他身后喊道:“夫君,估摸着你要忙几天,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差事重要。”
走出房门的许嘉玄就气匆匆跑回来,来到她跟前二话不说就扣着她下巴,低头在她嘴唇上咬了一口。
梓妤疼得倒抽口气,他却还伸了舌尖去舔被他咬出来血珠:“等我回来再跟你慢慢算账!”
被咬了,还得被威胁,梓妤眨巴眨巴眼,在他松开手后说:“你真不再亲一会?”
绿茵差点没被自家姑娘燥死,捂着脸奔出屋,顺手把小东西也给捞走了。
许嘉玄梗着脖子,看着她扬着的小脸,嫣红的唇诱人,进退维谷。
她这几天都要反了,整日变着法子逗弄他,亲了,不就示弱了?!
可是不亲,确实又有几天不能见到她……
梓妤再度笑倒,在他黑着脸的时候,站起身,踩上他的靴子勾了他脖子,送上香吻:“傻子,不亲白不亲啊……”
他突然就失控了,一把拽了她胳膊,将她抵在那八宝架上,逗弄追逐着她的舌尖许久都不舍得松开。
梓妤被他按在八宝架与胸堂间那逼仄的空间内,亲吻激烈又缠绵,竟觉得有些那些刺激,待双唇被放过的时候还在回味独属于他的这种蛮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