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谨鸢
时间:2019-03-04 09:32:33

  他暗中潜回租住的小院子时,梓妤屋里的油灯还亮着。
  他进屋,就见到她坐在椅子上打瞌睡,小东西窝在她裙面上,亦闭着眼睛。
  他轻声走过去,小东西当即清醒,张嘴就想喊,被他眼明手快先捏住了喙。
  “——嘘!”许嘉玄朝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它是看得懂的,又被人抓住,只能屈服在淫威之下,在他松手后还真没有叫喊而是跳到桌子上安安静静,看着梓妤被他轻轻抱起来送到床上。
  梓妤一沾床反倒醒来了。
  睁开眼,昏暗中他面容轮廓有些模糊,却不妨碍她一眼发现问题:“不顺利?”
  许嘉玄紧紧皱着的眉峰就被她暖暖的指尖抚过。
  他去抓了她手放在唇边:“有人知道我们会去查账,换了账本,引诱我好多逗留抄录,被我察觉先行撤了出来。”
  有人察觉?
  梓妤听着一惊,知道当时情况肯定很危险:“怎么会泄漏了?”
  她眸光闪烁,许嘉玄知道她猜到那个人了,点了点头:“极可能就是那个赵利。”
  先前这个赵利就一直在有意无意说出有关漕运的东西,例如他都是走了哪些关系能弄到什么样的货物,江南织造厂的丝绸都不在话下。
  最开始,梓妤也发现江南织造厂有人在后面和商人勾结,她二舅母不就上了一回的当。
  “既然那个赵利怀疑你的身份,就不该再说这些。难道就是引你衙门查探,然后逼你明着现身,那样他们就能够见招拆招,没有证据,即便有皇令,也奈他们不了。”
  “他果然是四皇子的人?!”
  梓妤根据这些天知道的事情推敲,只能得出这么一个结果。
  许嘉玄却是沉默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冷得叫人不寒而栗。
  “既然对方有了警惕,我们再想办法。”梓妤见他心情依旧没有好转,伸手扯了扯他被露水打湿的衣裳,“我在小炉子里热着吃的呢,我给你拿,正好暖暖的去去寒。”
  虽然已经近四月,南方晚上湿气重,许嘉玄到现在身上还是冰凉的。
  梓妤下床来,走到屋里的小炉子前,捞出来两个鸡蛋。
  她直接蹲着把蛋壳剥了,用碗盛着两颗雪白喜人的鸡蛋走上前,直接往他嘴里喂:“咬一口。”
  他还在想事情,也没有去看是什么,她说张嘴就张嘴,咬下去后一愣,低头看到她手里的鸡蛋。
  “……”
  许嘉玄呸一口把鸡蛋给吐了:“那个货郎给你的?你还真煮了?!”
  梓妤见他后知后觉的,笑倒在床上。
  “谁给的也是吃的啊,不能浪费的。”
  小东西终于忍不住飞到床边,张嘴也喊:“不能浪费,不能浪费。”
  许嘉玄被一只鸟再往心头扎一刀,险些要气吐血,直接把碗拿了起来,穿过小小的明厅走到西屋敲响门。
  六顺刚脱了衣服要睡下,忙不迭又开门,就见到自家世子黑着脸拿着两个鸡蛋,冷冷地说:“你明天的早饭!”
  无辜的六顺望着碗里的鸡蛋。
  明天的早饭?
  那都冷了,不得噎死他?
  大半夜的,世子发哪门子疯。
  许嘉玄沉着脸回去,梓妤笑的抹眼泪,见他那张臭脸,又走到小炉子前。
  原来上头放了两层的小竹蒸笼,最下面是热着鸡蛋,最上头却是她晚上又亲手做的小肉包子。
  她拿了出来,屋子里当即肉香四溢。
  许嘉玄看着她还要去给自己倒茶,将人拉住扯进怀里:“非得气我一回才高兴?”
  她真是生来治自己的。
  梓妤拿筷子夹了个小包子,塞他嘴里:“谁气你了。是你不领情,你瞧我这不还得惯着你脾气。”
  许嘉玄咬着包子没有说话,任她一个一个的喂着自己。
  洗簌后,两人终于歇下。
  许嘉玄摸着她软软的腰,有些心猿意马的,但是又压着自己的欲|望跟她说:“明天我以商人的身份去商行看看,或者能遇上赵利。既然他们察觉了此时,那我在这身份藏着也没有什么必要。”
  “你要准备跟他们硬碰硬的?”
  “等时机。”
  他低声回了一句,温柔的吻了吻她唇。
  梓妤闭上眼,顺从地攀上他脖子,他却是气喘吁吁松开她,将她搂到怀里:“睡觉!”
  那一声睡觉夹带着欲求不满,梓妤憋着笑,用脚蹭了蹭他:“没关系的,那里就有那么巧的事情。”
  “不能胡闹,还要到浙江查探堤坝的,估计还得逗留一个月。”
  万一真怀上了,这一路又不太平,他承受不住这个万一!
  梓妤扑哧笑了,安安静静靠着他闭上眼。
  这人脾气是臭了点,有时候却还是很可爱的,这都忍了近十天了吧。
  梓妤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发现许嘉玄已经换上那身书生装,灰白色的襆巾将他衬出几分柔和的文雅,如利刃的眉峰都变得疏朗。
  “你这就出门去了?”
  “估计会晚些回来,周边有人守着,你安心呆在家里。”
  她揉了揉眼,又钻进被子里:“那我就等你回来。”一句话说完,迷迷糊糊又睡过去。
  许嘉玄好笑,昨晚回来都近四更,是累着她了。
  许嘉玄带上背着书袋的六顺出门去,哪知才跨出大门,就被看到门口蹲着一个人。
  不是昨天那个货郎是谁!
  他当即就没有了好脸色,那个货郎也没有好脸色,还朝里头看了看,发现梓妤没有在。
  货郎就又一言不发继续蹲着,连个眼神也没有给他。
  许嘉玄拳头握得咔嚓作响,好在绿茵跟着得,是想等许嘉玄走了锁门,看到货郎蹲这儿想起来帕子的事。忙把许嘉玄挤开,六顺这头也学聪明了,不要再吩咐拉上主子就走。
  真怕自己世子一个拳头就把人脑袋都打爆了,而且这个货郎是纯粹心善,百姓大多是这样的。
  等到许嘉玄被拉走,绿茵把五条帕子拿出来,递给他:“这是我们家娘子说给你的。”
  货郎拿了帕子,想起昨晚上他很晚还偷偷爬梯子看了一眼,他们的油灯还亮着呢。
  一看这个书生精神熠熠的,肯定不可能是他在苦读,昨儿那个小娘子只给他看了两三条手帕,说今天再给他。
  这些是她熬一晚上绣的?
  货郎自想着就误会了,结果手帕的时候直替梓妤不值得。
  那么一个水灵姑娘,怎么就嫁了这么个自高自傲的凶书生!
  “辛苦你们家娘子了,我一定会卖高些价钱,好叫她不要那么辛苦!你既然是她使女,你平时也多帮忙些,要是叫她熬坏了眼可不好,也要多劝着些。你那个姑爷,太冷血了,哪里能叫她就绣一晚的帕子。”
  听着他碎碎念的绿茵:“……”谁绣一晚帕子了,她可没有说!
  不过姑爷冷血这句是对的。
  绿茵就顺势和他套了几句话,目送这个淳朴的街坊走了。
  **
  一处二进的府邸里,赵利也起了个大早,将一套枪法舞得虎虎生威。
  等到他收了势,当即有人给他递上布巾察汗,一并禀报道:“东家,昨儿知府没能逼到人现身,恐怕那个许煞神过早察觉,逃之夭夭。”
  “他要是这样就被逼出来,那他这些年是怎么在北镇抚司站住脚的,本来也没有指望那帮酒囊饭袋能做成事情。”
  他只要让许嘉玄觉得这是四皇子干的,四皇子有所警惕,他这计划就成功了。
  心腹闻言沉默片刻,又说道:“他住的那个院子布防没有空隙,我们的探子连靠近都难。”
  “有看到他那个表弟出入吗?”
  “轿子进去之后就没有见他出来过,不能靠近,不知道他住的方位。”
  不知道方位,行动起来就麻烦了。
  赵利陷入沉思,半晌才吩咐:“今儿去商行,肯定能遇见许嘉玄,看能不能让他邀请我们进府查探。”
  赵利这里有心接近许嘉玄,两人可谓是不谋而合了。
  扬州商行里果然就遇到,老哥老弟的亲热打着招呼寒暄。赵利还引着他去见商行的行长,示意许嘉玄中午做东,帮着他半日就把生意都谈妥当了。
  等到散宴的时候,那行长避开人问了许嘉玄住处,一脸神秘地说:“既然那是赵东家的兄弟,那我自然也给你门路,我们晚上再商议。”
  晚上商议,刚才要他住所,看来晚上是要来走一趟了。
  许嘉玄知道赵利可能是有些忍不了了,虽然不是他本人来说的,但是这个行长身边又有多少人是赵利,谁也说不清楚。
  他索性大大方方的,一拱手道好:“那我一同喊上赵老哥,等候您的大驾。”
  “言重言重,都是自己人!”
  行长喜欢他的爽快,更加觉得他跟赵利关系好,丝毫没有怀疑走了。
  很快,先行离开的赵利就被许嘉玄的人找到,说晚上要他过府帮着镇场子。赵利事先迟疑了片刻才应下。
  那煞神敢请,他有什么不敢去的!
  而且他就是要看看,那个表弟究竟在不在。
  要是在,他就不用在这扬州城掘地三尺了。
  赵利咧着嘴,舔了舔牙,眼底闪过狠色,吩咐心腹:“晚上准备好。”
  许嘉玄回到明面上买的那个宅邸,当即就吩咐六顺:“让人把夫人接过来。”
  可是话才落,又说:“罢了,我自己去。”
  又极小心的避开周边潜伏的耳目,回到那个乱糟糟的地方。
  梓妤在井边正在洗衣服,许嘉玄进门就一愣,看着她坐在哪里,拿着木棍一下下砸着。水花溅在她脸颊,在阳光折射中闪着光。
  这样的梓妤给他很奇怪的感觉,仿佛这样的才是她,因为她动作再娴熟不过,就连在边上帮着倒水忙碌的绿茵都习以为常似的。
  他就想起她孤身走玄灵观的那么些年。
  她都是亲手这样洗衣裳的吗?
  他三步化两步,走上前一把将她拽了起来:“水冷,别洗了!”
  “你怎么这就回来了?”
  他拉着她,不由分说地往外走:“绿茵留下看家,你跟我回那边一会。”
  回那边?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许嘉玄将人带出门,门外就有轿子等着,将她又塞了进去,自己也进去让起轿。
  轿内光线昏暗,许嘉玄握着她还被井水泡得发凉的手,慢悠悠地说:“今日商行行长说要引我进门道,赵利晚上也要来做陪,所以你今晚上要出现。”
  他心中隐隐觉得赵利不是四皇子的人,只是现在还不能确定,而且他的目的可能不纯粹是逼他现身。
  可能是因为他受玄真子的那些话影响,有些神经太过紧绷。
  但还是一切小心行事为好!
  梓妤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赵利来作陪,她也要露面。
  本来她在赵利跟前就是个顽劣偷跑出来的少爷,不谙世事,她出现有什么作用吗?
  她想问,抬头却撞入许嘉玄深幽的瞳孔中,她在他眼里看到一种叫保护欲的情绪,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必要问了。
  不管他是要做什么,他肯定是有计划的。
  另一处的宅子,梓妤是首回见,她带来的厨娘们都在这里,比起那个小小的院子,这里实在是热闹多了。
  她被他带到东边临街的院子,说:“这里方便出入。”
  梓妤四处看看,觉得他晚上是有什么安排的。
  她压下疑问,去换上自己的男装,那个懵懂少年再度出现,又贴好假喉结,把耳洞再堵上,再也没有一点女儿家的痕迹。
  可是许嘉玄又将她带回了正房,啥也不做,和她耳鬓厮磨半下午。
  赵利那头下午却还做了许多的准备,甚至是暗中去见了知府一面。
  知府因为昨儿连着鸟也没有见着,脸色正不好。
  赵利心中对这几年养尊处优,越发富态的知府不屑一顾,只不过因为对方现在还是只棋子,他不得不先哄着。
  这些年,知府可是通过他的办法搭上四皇子,才让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的。
  “你今天又来说布兵的事情,昨天就耍了本官,本官还去了信跟四皇子保证,一定要让锦衣卫知难而退的!”
  哪里知道没能逼人现身!
  赵利暗暗骂了句蠢货,面上笑着说:“知府大人莫要生气,小的是要来给知府大人献一计。那个许嘉玄的夫人也偷偷跟着来了扬州,那可是首辅的孙女,如若突然被许嘉玄这次假扮身份的利益对头者给绑了,然后知府您帮他把夫人‘救回来’,您说许嘉玄是不是要承情。”
  什么利益对头,什么帮忙找回许煞神的夫人。
  知府被他绕得头晕,一脸不耐烦。
  赵利又说:“许嘉玄今天下午要交易的那批绸缎会遇到阻碍,知府大人只要派兵救人就好。”
  他就差挑明说让知府自导自演了,知府总算听懂了,双眼一亮!
  “高啊!”然而才说一句,又迟疑,“锦衣卫可也不是吃素的,我们怎么能绑到她夫人!”
  “今晚我会去他府上赴宴,只要把他灌醉了,有的是办法把他夫人给偷出来。”
  知府还是犹豫,不太敢搏这一次。
  “知府大人,四皇子那头就等着知府大人的好消息。您今年也要回京述职,如若叫许嘉玄查到什么,大人,那您就是回去受审了。”
  赵利压低了的声音如同突然落下的冰雪,让知府不寒而栗,眼神都变得恐慌起来。
  很快到了傍晚时分,许嘉玄已经在府里准备好酒水席面,等来与商行行长同来的赵利。
  赵利见到他的时候,先被跟在他身边的梓妤给吸引了目光。
  赵利见着那个笑得没心没肺的少年,眸色略沉,心里头想着主子的吩咐。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