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磅礴大雨将天地轮廓模糊, 梓妤耳边是激愤的百姓叫骂声,如同浇在身上的雨一样叫人寒意阵阵。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 来帮忙的自己反倒被围攻。
侯府侍卫握着刀警惕那些拿着棍子的百姓,有人不时嚷嚷着要捆了他们。
梓妤看了看被挤到了边上的马匹,上面还有他们带的东西,再又去看闹哄哄的百姓们, 细心之下,总算让她发现了异常。
“苗侍卫!”她喊了一声, 当即有个身型高大的青年恭敬前来, “夫人有什么吩咐。”
她就凑到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什么。
突然人群中有人高喊:“快些打到他们, 他们要想办法逃了!!”
以此同时, 苗侍卫眼神犀利看了过去, 但是他看过去的方位却又没有了喊话人的踪影。
“看清楚了吗?”
梓妤问他,他点点头,回到前边将她的吩咐告诉了众人。她趁这个机会朝躁动的人群喊:“各位!我是布政使的外甥女, 受了我舅舅之命,先来给受灾的百姓们送东西的!你们不信我,总该信我带的东西!”
她踮着脚,指向一边的马。
有百姓将信将疑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是看到有担着东西的马匹。
有人焦急地喊:“我们不要相信他的话,他肯定是想要脱身!!”
苗侍卫当即锁定那个人。
梓妤站在雨中, 大声喊了回去:“我要脱身, 我带着东西往受灾处赶什么, 你是傻的吧!而且,我身边这位道长是给专给当今圣上调养身体的御手,本来就是想来看看有没有受伤的百姓要帮忙的!马上还有药呢!”
她连皇帝都搬出来了,老百姓们哗然,各自交头接耳。
陈布政使他们是知道的,为他们做了不少好事。朝廷不愿意减赋税,他就带着人亲自每个县每个村和庄子看田地,跟着他们一起再开荒田,找来很多种子送他们试种。荒田三年都不上报交赋税,等到有收成了才往上报。
当地的百姓都十分敬爱他,更何况梓妤还说了个皇帝身边的人。
再细细分析,他们确实是见到她往里走的。
众人讨论来讨论去,不少人脸色都缓和了,可是不同的声音当即就再响起:“别被他骗了!洪水那么久了,官兵都要撤走,她怎么可能来!寿昌的百姓们可是一个都没有逃出来!”
——小王八蛋!梓妤眼神冷了下去,看向那个喊完又缩头的男子。
玄真子这个时候确是突然走了出去,吓得她忙喊道长,但是百姓们面面相觑后,居然给他让了一条道。
身穿蓑衣的玄真子边走边解开,露出里面的道袍,大雨瞬间就将他浇了个透,梓妤忙去将蓑衣捡起来跟上,一并示意侍卫们都别动。
要叫嚣绑他们的百姓倒没有真动手,警惕看着两人,有一个藏着百姓中的男子见到两人前来,悄悄的往后退,不想玄真子直接指向他:“你,出来,我给你号脉,要是说出来的不对,我任你们处置。”
梓妤闻言看了他一眼,偷偷回头,看到苗侍卫趁着这个机会正不动声色靠近另外一边。
她定了定神,玄真子指向的那个方位已经有人让出道来,正好露出那个要往后再退让男子。
男子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知道是被梓妤他们发现问题了,但还真多赶迎了上来。
“你说的,只要你说不对,你就是在骗我们!”
玄真子颔首:“自然,你伸出胳膊。”
那个男子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都睁大眼盯着自己的人,心中冷笑。
一会不管这个臭道士说什么,他都说不是,届时看他们怎么解释!
他把手给伸了出去,玄真子轻轻搭上去,可是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间,梓妤居然也去抓了那个人的手喊了声:“道长,不许跟许嘉玄说!”
玄真子还没有闹明白要说什么,就看见她力大无穷的拽着那个男子按倒在地上。
雨声中有布匹撕裂的声音,被梓妤按倒的男子居然被她弯腰瞬间撕了裤子。
因为手劲过大,可以说是硬生生给拽烂的。
玄真子看着光了腚的男子:“……”
百姓中有小孩子,哈哈哈哈大笑:“他露屁股蛋了!”
有人也跟着哄笑起来。
梓妤撕了人裤子后就扭了头,只是脚还踩在那个男子身上,侯府侍卫早有准备,几乎是一瞬间也冲了上来。有人已经坚持那个人大腿内侧,高喊:“这个人身上有标记!是寇贼!!”
笑着的百姓又一阵哗然,苗侍卫那里也带人抓到想要躲的人,拽着扔到一块,也扒了裤子,同样找到那个印记。
梓妤此时已经被过身去,什么也不看,高声说:“我认识一个扬州到货郎,他告诉我,这里的寇贼为了辨认同伙,都会在大腿内侧刺上记号,这两人从刚才开始就在煽动你们跟官府作对,其心可诛!”
百姓都在这里呆了许久,标记的说法是传过一阵子,官兵抓寇贼也确实有认这个的。有人大着胆去看了两眼,说是寇贼,刚才那种紧张对峙的气氛总算是消散了。
那两个人还拼命挣扎说他们骗人的,这下不用梓妤多说,已经有百姓吼道:“我们身上都没有,怎么你们身上就有,而且你们很面生,是那个村的,让那个村的人来认认。”
几句话下去,对方当即脸色灰败,被苗侍卫堵上嘴丢一边了。
总算能好好说话,梓妤先让侍卫给他们发一些干粮,有些已经被雨水泡湿了,但是他们仍是大口大口的吃着。
刚才骂了梓妤小白脸的小年轻一脸尴尬的坐到一边,看着戴斗笠的梓妤找村民说话。
一个村民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来后,还说:“我们是走得慢的,正好村里年轻力壮的先前就走了不少,不然我们也不能赶那么慢。”
“老人家,什么叫年轻力壮的先走了不少?”
老人抹了把嘴角雨水说:“三四天前,有朝廷的人来招兵啊,每一个人给三两银子呢!说是以后一年都有五两,可比种地多多了,我儿子也去了。虽然是拿命去拼,但是先前就说要决堤了,田地一淹,那也没法活命了。还不如出去……你看这不就决堤淹了整个寿昌!”
招兵?!
朝廷什么时候招兵了!!
梓妤听得心头突突地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有人假借朝廷名义在征私兵!
先前一直散播要决堤的说辞,恐怕就是为了这一刻,可是那么多的人,他们是怎么带走的?
进城出城,肯定得受到盘问!
梓妤想像不出来对方的行动,脸色几变,当即喊来苗侍卫:“快派人去往寿昌方向找世子,还有派一个人赶回去!”
她把老人说一一说来,让他们立刻去报消息。
“老人家,您是长者,我相信大家都会听您的。您一定要带着大家往杭州城走,我把米面分给你们一些,布政使不会不管百姓的。”
老人听着她轻声细语的,为刚才的事情实在是不好意思,拿了干粮和一些米后,带着众人给她鞠躬赔礼。
反倒闹得梓妤不好意思了。
让他们赶路后,梓妤看了看前方泥泞的路,还是继续往前走。
她想看看后面还有多少人。
走到天色暗了,他们在路边看到有几间屋子,无一例外都空了。但是雨还下着,总算是能挡雨,便先打算在这里歇息一晚。
侍卫们在屋子里找到干柴,每个屋子都烧了火堆,梓妤还煮了两大桶热水,先给玄真子送去一桶,自己也泡个澡去去寒气。
侍卫们轮流在屋檐下值守,临近四更天的时候,有马蹄声在暗夜中传来,值守的侍卫举着火把紧张地看。
那一队人也往着火光来,侍卫惊喜地喊:“世子!!”
那一行是从山林后方跟着洪水拼赶速度回来的许嘉玄,他要回杭州府报信,寿昌的百姓们都还在后头赶路。
许嘉玄已经被雨水浇了个透,此时狼狈不已,连唇色都是发白的。
看到侯府的侍卫,他心惊地朝那几个亮着光的屋子看去:“夫人来了?!”
侍卫高兴加崇拜地说:“来了!去找您的人没有遇上吗?我妈一开始遇到受人挑拨的百姓……”
侍卫将梓妤和玄真子的机智全说了出来,却没发现自家世子脸色越来越难看。
许嘉玄抬手抹了把脸,笑得森然:“你说夫人怎么动的手?”
那个侍卫傻乎乎地还演示了一遍:“就这样,撕拉一下,让那个人暴露了刺身的位置!”
侍卫就看到自家世子直接朝他刚才指路的房间去了,笑容似乎有些瘆人?!
第98章
雨下得淅淅沥沥, 梓妤睡得并不太踏实。
睡梦中突然刮了一阵寒风,她下意识的裹了裹被子,可唇上传来的冰冷那么清晰。让她猛的睁开眼。
“许嘉玄……”
她呢喃一声,声音很快又被他在唇给堵得严严实实。
她神智很快就清明,知道是他回来了。
她今伸手要去抱他,却被他捉住手。他身上带着雨水和夜的寒意,手心却是那么温暖。
终于他松开她, 喘息声就在她的耳边。
梓妤的手得了自由, 往他身上一模, 摸到了已经透骨的湿意。
“你怎么回来了?是遇见送信的人了吗?”
“没有。”他声音在耳畔,有些闷闷的,“只知道你今儿抓了挑唆百姓与朝廷对抗的人, 夫人很威风。”
梓妤闻言已经觉得不好,他的手突然就探进了被子里。
啪的一下,她臀部微微作疼。
梓妤:“……”
“你、你……”
“夫人好身手。”他咬牙切齿, 把撕人裤子四字硬生生卡在喉咙, 但到底是在心底化做怒意。
梓妤被他第二回这样打了屁股,脸上阵红阵青, 一双桃花眼都瞪成了杏眼。
“——那是情急!”而且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她闭上眼睛了!
“情急就可以不顾自己安危动手?万一他手上有匕首一类的呢?苗辉他们是死的吗, 一会就和他们算账!”
梓妤以为他只是气自己把人裤子给撕了,听到他将自己安危放前头, 一愣。
当时确实是没有想那么多的。
玄真子把人给哄住了, 就是最好的机会。
“他们当即就扑上来了, 先前就已经商量好。”她对上他仿佛窜着火苗的双眼, 气短的小声回了一句。
许嘉玄真想再给一巴掌。
到底又舍不得,将手抽了出来。
梓妤见他一身都是水,连头发都半散着,坐起身,帮他把簪子拔了,要给他宽衣。
好在屋里生着火,她去添了些柴火,转身就见到他染红了衣裳的血。
“……你伤口裂了?!”
她几乎是扑上去,手忙脚乱给他把衣服一件一件脱了下来。
健硕的身体裸|露在空气中,富有力量的肌肉线条在火光下清晰明显,宽厚的背部却是被血染得有模糊。
他先前最要紧的是那一箭,但背后还曾受了刀伤,虽是皮肉伤,如今再裂开,狰狞得血肉模糊。
“你怎么不知道照顾自己!”
梓妤忙翻身去翻带来的包裹。
里面有伤药。
她拿来瓶瓶罐罐,找来帕子,随身带的水囊中有一个装有烈酒,正好润湿帕子给他先抹去雨水。
伤口边沿泡得外翻发白,但是里面的新肉芽又被血给浸透着,闹不好要再发烧。
许嘉玄很安静的没有动,由着她给自己处理。
等上好止血药,她把棉布给撕下来一圈圈给他缠好。
又转身翻出被雨水淋得半湿的飞鱼服,走到火堆边上搭起来烤着。
“你走得着急,我就给你带了衣裳,倒是用上了!”
语气是埋怨是生气。
这人九死一生都不知道要爱惜自己的。
许嘉玄侧头看了看在火边忙碌的身影,心里刚才憋的那股怒意很奇妙的没有了。
梓妤搭好衣裳烤着,走回来,命令地说:“把裤子脱了!”
他身上都是泥和水,实在是狼狈。
许嘉玄听到裤子二字,刚刚转好的脸色又黑了。
梓妤后知后觉,瞄了他一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就去扯了他裤带。
许嘉玄:“……”
她这是扒裤子扒上瘾了?!
等到许嘉玄披了被子坐到火边的时候,梓妤的唇是肿着的,要不是他还顾及着她身子,怕她在外边是受害喜的苦,非得就地把人给办了。
梓妤摸着唇,那眼睨他表示不满。
许嘉玄随手捡了柴丢到火中,听着木头接触烈火的噼啪声响,低沉的说:“前边淹了,寿昌显的人险些没能赶出来。赵利他们利用完四皇子,又利用二皇子,炸了堤坝。”
听到赵利,梓妤心头一惊:“你遇上他了?!”
许嘉玄点点头,把这一路的事情告诉她。
梓妤听完后,神色极难看地说道:“他们散播谣言,其实是趁着人心惶惶来招私兵,我让人寻你就是说这一点。这是不是又是赵利做的?!”
许嘉玄就想起赵利死前的表情。
讥讽,不屑。
他们居然还做下这些事情!
“人可能被藏在山里,又或者走水路先走了!”
赵利能伪装商人,那么肯定有船,河道衙门不作为,被他们私运出去极大可能。
但是也不能一时就运了那么多人出去!
多半是藏了一部分在山里,他就是从山路后再转的官道出来的。
想到这里,他刷地站起身,够了衣服穿上又要走。
“你这个时候还去哪里?!”
他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救洪的人再赶不到,寿昌往下的县城都会被淹没,起码要淹没两县,河水才能借道排到海里。寿昌的百姓还在后头,那些被藏着的百姓要是不能及时疏离,极大可能也要死在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