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岸,你就那么不喜欢我吗。”
前面的苏岸终于停住脚步。
他回头,淡淡一句:“什么。”
易胭很肯定他一定听到她刚才说的什么,就是不想回答。
她倔强道:“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在意,你到底把我当你女朋友了吗……”
下午放学她照旧到苏岸教室找他,但没像往常那样进教室找他。
那时候一中有男生在追易胭,那男生正好要去打球,走廊上遇到易胭便停下来搭讪。
往常易胭不会搭理,但那天却是与人攀谈起来。
男生话里话外都在撩拨她,丝毫不掩饰。
那男生篮球队队员,长得不错身材好,和易胭两人站走廊上,吸引不少人注意。
后来两人还约了男生球赛结束后一起去吃饭。
可直到易胭跟人说话结束,她往教室里看去,苏岸还是保持着和她来时看到的姿势,仍在写题。
什么都不在意。
易胭做什么都丝毫影响不了他一分,他的情绪行为全然不受她干扰。
就如今晚在这小树林里亲他,他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泄愤,没不满,没生气,就如之前那般沉默承受她索求。
“不管我是跟任何人好,或者做了什么,你都没在意过,连吃醋也不会。”
天已暗下来,竹林外路灯光线被树叶筛得微弱,勉强能让易胭看清苏岸的脸。
他脸上是她恋爱后最为受不了的平淡神色。
易胭心尖一酸:“为什么你不喜欢我还要答应跟我在一起?”
苏岸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易胭这才想起自己前几天跟他睡过后说的话,嘲讽一声:“不对,本来就是我要求你跟我在一起的,我不要求你也不会跟我在一起。”
在苏岸面前,她从来没有自信可言。所有耀眼张扬,在他面前通通不存在。
“也是,你能对我负责,已经很好了。”
至少没有横眉冷对,只是像以前那般冷淡而已。
易胭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可是为什么我却不满足了。”
她这句话说得小声,但苏岸还是听到了。
易胭没再说什么,弯身拿起自己书包,就要往外走。
擦肩而过之际,苏岸抬手,扣住她手腕:“去哪?”
易胭:“还跟人约了吃晚饭呢,得去赴约,正好今晚就不缠你了。”
却怎么也挣不开苏岸的手。
苏岸只是冷声:“下午你不会的题还没讲。”
易胭学习成绩虽然不差,但不如苏岸好,苏岸平时爱学习,易胭无聊也陪他做做题,遇到不会的本子甩过去问苏岸。
他总是这样,交往后,对她的日常陪伴负责,学习负责。
可偏偏没有负责喜欢她。
易胭说:“不讲了,我不差这个时间,明天再说。”
苏岸却仿若没听到她的话,转身拉着她往外走。
易胭力气不敌苏岸:“放开,我不想听题,也不想跟你待一起。”
走在前面的苏岸脚步顿停。
他回头,看着她,字字冰冷:“你说什么。”
易胭还是有点怵苏岸的,他性子里的冷从来不对她掩饰。
但她跟人约好了就得去赴约,即使不跟人吃饭也得去跟人说一声。
“跟人约好了,我得过去,”她转转手腕,“松开。”
黑暗里,苏岸看着她沉默。
易胭没发觉苏岸抓着她的手越来越紧。
她倔强,他沉默。
寂静几秒后,苏岸终于转回头,易胭不再看到他神色。
他没再说什么,松开了她的手。
……
急诊门口人流匆忙。
易胭看着苏岸。
苏岸的到来,其实让她有一瞬不好的预感。
年少时跟他睡一觉后醒来,情绪期待,欣喜,恨不得他天天找她。
可多年过后,两人一夜滚床单,她的心境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取而代之是隐藏在心里的惧怕。
她害怕醒来被负责,惧怕被负责的感情支配。
担架从救护车上下来,医护人员推着担架冲进急诊门口。
易胭目光也暂时从苏岸身上离开,往旁边退开。
人屏阻隔两人视线,易胭趁此时转身,想离开。
倚在车门上的苏岸将她动静尽收眼底。
他背稍使力起身,穿过人群。
同个方向行走,苏岸腿长没几步便追上易胭,扣住她手腕。
易胭脚步一滞,下意识想甩开苏岸的手。
苏岸却紧攥着没让她得逞。
她便也不挣扎了,看向苏岸:“有事?”
苏岸目光审视她脸色,而后不动声色扫了下她的脖颈。
那里已被遮瑕遮住。
易胭还没反应过来苏岸在看什么,苏岸已经转身,牵着她往车那边走去。
易胭知道反抗没用,任他牵着走。
来到车边,苏岸打开副驾车门。
成年人处事相较冷静一些,易胭不再像以前那样不想做的事情就拒绝。
她坐进副驾。
昨晚的事易胭完全记不起,记忆断在她和苏岸进了包厢洗手间。
她拉安全带系上,试图想后面发生的事,然而一丁点都想不起来。
那边苏岸已经坐进主驾。
易胭安静坐在副驾上。
沉默几秒,她开口:“昨晚,我们做了?”
易胭的确不清楚昨晚到底两人滚床单没有,迷情药药效不容小觑,她对苏岸一向没有抵抗力,多了分催情,她更是招架不住。
所以她虽没有太大不适,却觉得应该是发生了。
况且……她身上有苏岸留下的吻痕。
主驾的苏岸这次没沉默,直接坦荡,面不改色:“做了。”
让她喝迷药不过为了圆成这个谎,而后顺理成章要到他想要的。
易胭一噎。
虽然不合时宜,但易胭心跳却不争气加快起来。
她有点尴尬转头,看向窗外。
车厢里一时寂静。
她没说话,苏岸也没说话。
几秒后苏岸挂档,打方向盘离开医院。
一路两人都没说话。
车一路开,车走的路易胭格外陌生。
不是回她家的路,也不像早上坐出租车从苏岸家过来的路。
路口遇到一个红灯,车停了下来。
窗外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下班高峰车鸣此起彼伏。
车里有点安静。
出于想缓解这方尴尬,又想问出自己疑惑。
易胭问:“这是要去哪儿?”
苏岸手把着方向盘,看着前方车流,没转头看易胭。
“民政局。”
话音一落,易胭仿佛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整个人怔在副驾上。
“你说什么?”
苏岸终于回过头看她,直视她满是错愕的眼睛,他轻启薄唇,字字清晰道。
“民政局,结婚。”
民政局三个字已经让易胭足够震惊,当苏岸说出结婚确认她所想时,易胭脑中嗡的一声。
半晌她才找到自己言语,嘴唇微微颤抖:“结婚,结什么婚。”
易胭全然没想到,多年后苏岸对她的负责会由在一起变成婚姻。
她任何一丝神情都落入苏岸眼底。
他眼睛弧形极其漂亮,眼尾开梢,一向孤冷安静的瞳眸此刻有点分不清情绪。
这时绿灯亮,他低敛眼眸,盖住了眼中情绪,转过了头。
而易胭因为过分震惊,没看到最后一刻苏岸眼底滑过的一丝受伤。
她不愿跟自己回家。
第27章 阶下囚
苏岸十六岁那年。
第一次知道易胭。
不过那时他并不知道易胭这个名字。
他第一次认识易胭,是从听到隔壁二中校花开始。
他们总说, 隔壁二中校花很漂亮, 比那些90年代的港台明星还要漂亮。
不过除了外表这个, 更多的是关于她的花边传闻, 譬如隔壁二中校花和学校后街一位小混混搞上了,过几天又有谁跟谁为了她打架了。
那时候的高中通讯还不过分发达,这些事能在校园刮起一阵一阵风。
不过他并不对这位隔壁二中校花感兴趣, 他生来就很少对任何事物感兴趣。
那时正值夏日, 苏岸上的高二,那段时间整个学校都在谈论一件事。
隔壁二中校花追到了高三田径队一位高岭之花学长。
那位学长性格出了名难接近,从高中入学以来收过情书无数,可就没谈过一次恋爱,有小姑娘给他送情书,反倒被他冷冰冰的态度吓哭。
所以当隔壁二中校花追到这位学长的传闻一出来, 学校炸开锅。
论坛、私下八卦都是这个消息。
就连平时与社交隔绝的苏岸都知道这件事。
后来两位当事人也的确证实了这个消息。
田径队那位学长训练的时候, 隔壁二中校花在跑道旁等他。
训练结束后,学长接了那位校花喝过的水, 两人到食堂一起吃饭。
那时苏岸正在食堂吃饭,吃着吃着周围忽然热闹起来, 那是苏岸第一次看到隔壁二中校花。
是个多年难见的美人胚子。
苏岸很少注意身边人, 那天目光却在这女生身上多停留了两秒。
自此之后,田径队学长和隔壁二中校花交往的事便人人皆知, 但随着时间学校里的人也渐渐习惯。
而苏岸也越来越经常见到这个校花, 因为她经常出现在校园, 和田径队队长一起。
多到苏岸曾在某晚梦见过她。
可是过不久,校园再次沸扬。
隔壁二中那位校花甩了高岭之花学长,印证了所有人所说的,她不会钟情多久,经常都只是玩玩而已,换男友如换衣。
那位学长不想分手,经常到二中找她,可隔壁二中校花甩掉就忘,身边人早就换了一位,二中高一一位长得很好看的学弟。
苏岸没去关心,也不知中途发生什么,只是后来听说那位田径队学长辍学了。
他以为不会再遇到她。
却没想过不久,她出现在他身边,扬言要追他。
那时候开始,苏岸才知道,隔壁二中校花叫易胭。
苏岸又开始梦见她了。
自从被她追上之后,她总在他身边转悠,下课找他,放学堵他,体育课陪他,他不答应在一起便不罢休。
他没觉得自己与别人有何不同,她不过玩玩而已。
玩够了便走,一拍两散。
那时候很多人总说,看吧,他总不答应她,过不久她就觉得没劲了,自然就跑了。
可是好像没有。
日复一日,每次二中还没放学她就翻墙进一中等他放学,跟他一起回家。
他不爱说话,她也不介意,每次都在他身边叽叽喳喳。
他问她:“你话怎么这么多。”
她说:“哪有,你不爱说话我话才这么多,别人都恨不得跟我多说几句,你跟别人不一样,别人话多我觉得烦,久了就不想跟他们说话了。”
是个不久情的人。
后来时间久了,她总问:“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啊,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他没有。
不管她怎么装可怜,怎么在他身边转悠,他也没答应她。
其实也挺好的,不答应,她就会一直在身边。
直到后来,她踏入他禁地,勾引他,在床上引诱他,用少女漂亮唤欲的躯体。
他喜欢她,很多个梦前就喜欢她了。
他早沦为她阶下囚。
命都可以给她。
他觉得自己一定要对她好,醒来他终于松口,两人在一起了。
可隔天,他就看到一起出游几人,别的男生邀她去喝酒,她答应了。
那晚的她没有陪他,直到三更半夜才回来。
可他没问,两人关系再次降至冰点,恋爱不像恋爱。
那段时间,她不再像以前那样黏他,时不时放他鸽子。
有一次同学之间八卦不小心让进教室的他听见,她们说,看吧,追到了果然就不上心了。
苏岸面不改色。
他侥幸想过,会不会他是个例外。
他没去找她,她先找来了。
他对待她跟以前没什么不同,每天在渴望亲近与绝不能亲近的深海中沉浮。
他想她的。
小姑娘问他,你为什么总是不喜欢我。
因为怕她厌倦,怕稍微低头让她得逞,她就跑了。
可后来她还是跑了。
他跟她任何前任一样,没有一丝不同。
她还是丢下他走了。
八年里他找过全国很多城市,可再也找不到。
近三千多个日夜里,他总是在想。
要是当初把她锁起来就好了。
结婚。
对易胭来说概念无比陌生的两个字。
她甚至没见识过什么是婚姻,长辈没有教给她,她没有在有婚姻的家庭中长大。
可她不是没有憧憬过。
任何女生或多或少都对结婚这两个字憧憬过。
易胭也是。
高中那时候她天天想着大学后工作个几年,然后就跟苏岸结婚。
那时候觉得他喜不喜欢自己都无所谓。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知道那种苏岸不喜欢她还对她格外负责的感觉多难受。
绿灯亮,苏岸已经转过头,车越过停止线往前开去。
两人再度沉默。
又过了一个红绿灯路口,易胭靠在靠背上,她望着窗外忽然开口。
“不去民政局,送我回家吧。”
易胭没转头看苏岸,侧脸对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