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你心里不挪窝——舒虞
时间:2019-03-05 10:18:34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纪糖说到易胭今晚提起过他的时候,苏岸脸上很不明显地空白了一瞬。
  当易胭想再去仔细分辨,却发现那只是一瞬眼花,他仍旧神色冷淡。
  这时旁边有人迟疑开口:“苏队,你们认识啊?”
  纪糖虽是酒醒了大半,但神经仍处于活跃状态,勾住易胭的肩指指她再指指苏岸,口无遮拦:“认识啊!他俩以前还好过!”
  现场当即一片静默。
  震惊、不可置信,到最后空气里全是尴尬。
  两位当事人却从头到尾一语不发。
  而脱口而出后纪糖也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做错事了,这下酒彻底醒了。
  同时不知面前的人为什么一直盯着他揽着易胭肩膀的手,纪糖被盯得无处安放,手不自觉松开垂了下来。
  “那个……呃……”
  许久,苏岸冷淡疏离的声音响起。
  “不熟。”
  易胭的心脏顷刻间往下坠,四分五裂。
  苏岸目光清冷,转身离开。
  “送派出所。”
  打架斗殴一大帮人被送进派出所。
  易胭和纪糖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了。
  纪糖出来还往回看了眼那群站墙边的小混混:“奇怪,我们都可以走了,他们为什么还不可以走。我们这只是来派出所喝了杯茶吧,竟然都不用写检讨交罚款,里面那群人却要交罚款。”
  “你说,是不是苏岸会意的啊。”
  凌晨几点,空气冷飕飕。
  易胭穿着长风衣,一截脖子露在外头,却像感觉不到冷,双手插兜木然往前走。
  纪糖被冻得一个激灵,瞥一眼易胭:“你不冷啊。”
  易胭突然冷不防一句:“你打电话给你爸了吧?”
  “啊?”纪糖把脖子缩了回去,无趣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刚两人在派出所里,纪糖在民警的同意下离开了一会儿。
  易胭自然知道他去做什么。
  纪糖父亲有钱有权有势,一个电话让他们脱身轻而易举。
  虽然易胭早已猜到,但是在得到纪糖肯定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失望。
  半晌她低头,轻呼出一口气:“果然不会是他啊。”
  易胭声音很小,况且风大,纪糖听不清她说什么,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
  另一边派出所里,白炽灯晃眼。
  一个黄毛看着外面远去的人影,不满埋怨:“凭什么他们可以走。”
  这话让坐旁边的民警听见了,斥责道:“你们先骚扰的人家,本来就是你们不对。”
  “她也打我们了。”
  “来派出所还想讨价还价?都给我闭嘴,平时你们就闹事,现在还嫌进派出所次数不够多是吧!”
  说着桌上手机响起,那个民警接起电话,脸上换上一副笑容,叫了声苏队:“苏队,人已经听您的吩咐放走了,不麻烦不麻烦。”
  黄毛旁边同伙撞了撞他手臂,示意他闭嘴:“别说了,人家有背景,真他妈晦气,惹了不该惹的,巷子里那警察跟她一伙的。”
  ……
  环市北路,天际将亮,橙红破出灰白云际。
  纪糖坐副驾驶上,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还是让他不可置信。
  他憋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你俩当年分手,是闹得鱼死网破吗?”要不然再见面双方怎么会如此不留情分。
  凌晨五点,整座城市尚在苏醒,马路上车流稀少。
  易胭脚虚虚踩在脚刹上,黑色奔驰稳稳向前。
  她没说话。
  纪糖是个急性子,易胭不说话他就浑身不自在,不过他能说,即使易胭不说话,他都能自己说出一大箩筐。
  “这人怎么变化这么大啊,虽说人总是会变吧,但总不会变得这么彻底吧。我记得他以前笑起来甜甜的,眼睛大大的,唇红齿白。”纪糖似乎在脑海回忆高中那时候的苏岸,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虽然不会主动跟人认识说话,但很乖,性格很温柔。”
  纪糖百思不得其解:“怎么现在人变这样了?不爱说话,也不笑,性格一看就冷,跟人欠了他几百万似的。”
  高中的苏岸存在感很低,性格没什么大特色,要不然纪糖也不会在昨晚易胭提到苏岸的时候想不起这个人。
  但现在的苏岸,性格冷冰,处事强硬,让人不记得想不起都难。
  可只有易胭知道,这才是真的苏岸。
  “不过没想到他居然是警察,就他以前那性格怎么可能当警察,而且看起来还是个不简单的警种,个个人高马大的。”
  纪糖一提起过去,易胭也难免想起那时的苏岸。
  他……
  真的变了很多。
  以前从不打架的人,现在却成了警察,易胭想起他上次来医院,那伤口估计是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伤的。
  易胭一晚上没睡,身体疲惫,思绪却格外清醒。
  纪糖也一晚没睡,絮絮叨叨说了几句后声音越来越小,在副驾驶睡了过去。
  纪糖家在价格昂贵的别墅群里,易胭把纪糖送回家后开车去医院。
  一夜没休息,还是得照常上班。
  六点半交班,易胭到医院的时候还没到交班时间。
  值班护士看到易胭,惊讶:“易医生今天怎么来这么早,才六点,还有半个小时才交接班。”
  谁都恨不得晚点上班,不是逼不得已提前上班的的确少见。
  易胭:“嗯,起早了。”
  “吃了吗?”
  易胭拿上衣服去更衣室:“吃了。”
  其实易胭没吃,她一向不习惯吃早餐,从小饮食就不规律,改不过来。何况昨晚喝了酒,胃部隐隐不适。
  但她懒得解释。
  易胭白大褂上身,回了诊室,开始工作。
  冬天是灰白色的,一天一寒,一场大雪过后,转眼又是半个月。
  临近春节,灰白色的城市添上几分喜庆颜色。
  马路两旁树上挂红灯笼,上面落了雪。
  天色将暗,环卫工人在清扫路面,鸣笛喧嚣。
  半路纪糖电话打了过来,易胭接听电话。
  “今年过年来不来我家?”
  易胭:“不了,你好好过你的年。”
  “你这人,每次团圆饭都一个人,来我家好歹有人气,怎么就不过来。”
  易胭笑了:“团圆饭是跟家人吃的,你脑袋需不需要我帮你抽抽。”
  纪糖这人粗脑筋,话不过脑:“可是你没……”
  说到一半,他立马闭嘴,觉得不能这么说话。
  易胭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替纪糖把话说了出来。
  “你想说我也没什么家人,到你家吃饭也没什么事吧,”易胭笑了下,“你就别担心我了,我都习惯一个人了,反而跟人一起待着不自在。”
  除夕晚没排到易胭上班,纪糖提前几天给易胭打电话本来就是想先让她考虑一下他这个提议。
  但易胭话说到这个份上,纪糖也不劝了。
  “那你好好开车吧,我不打扰你了,”纪糖说,“今晚师姐不用加班,我约了她吃饭。”
  “争气点啊,今年要还是追不上,我狠狠嘲笑你。”
  纪糖:“去你的。”
  说到这,纪糖忽然问了句:“你没想过去找他吗?”
  易胭唇边的笑忽然凝固了一下。
  这是那天过后纪糖第一次提起苏岸。
  “虽然是他分的手,但是你喜欢你可以回去找他啊。”
  易胭没对纪糖的建议发表意见,而是道:“是……我分的手。”
  “什么?你分的手?!”
  纪糖似乎听到了什么震惊的事,通话瞬间安静,几秒后纪糖的声音才重新出现:“这……怎么回事啊……”
  以前上高中,整个二中谁都知道二中小太妹在追隔壁一中的苏岸。
  追了很久也没追上,直到后来追上了,很多人说,苏岸根本不喜欢易胭,只是被她感动才接受。
  大家都断定过不久苏岸会跟易胭分手。
  可竟然是易胭分的手?
  纪糖没听见易胭答话,觉得自己不该挑起这个话题,没再问了。
  “算了算了,你好好开车,挂了。”
  等电话挂断,易胭已经恢复自然,脸上丝毫不见刚才的空茫。
  易胭开车回家,洗完澡叫外卖,外卖照旧没吃完,收拾完就上床睡觉了。
  这样的生活似乎已经重复很长年,规律平静,没有意外发生。
  唯一出现的意外再次从生活里消失,像前几日的大雪,悄无声息来,悄无声息走。
  易胭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梦里,八年前的阳光懒洋洋的,空气里有男生篮球击打地面的声音。
  她看到了苏岸,他坐在树下看书。
  梦里的易胭似乎变成了旁观者,她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是却不想醒来,想努力朝那边走过去。
  可是……
  易胭眼睛一睁,满室黑暗瞬间涌进眼眶。
  易胭就这样一动不动躺了许久,半晌才动了动身子,从被窝里坐了起来。
  那天巷子一面后,易胭当天晚上没有梦见苏岸,后来也没再见过他,生活照旧进行,她以为不会再想起他了。
  黑暗中易胭眨了下眼睛,好像不是这样。
  很想。
  还是好想啊。
  人在极度绝望渴望之时,总想抓住那么一根稻草,即使这根稻草,又细又枯,根本承受不住欲望。
  易胭想起今晚纪糖说的话。
  ——你没想过去找他吗。
  纪糖的话就是稻草,给了易胭一个找人的理由。
  易胭在黑暗中坐了几秒,终是掀开被子下床,拿了手机到落地窗边坐下。
  这么多年来,她还一直记得苏岸的号码。
  十一位数字烂在她的血肉里,不用想都能脱口而出。
  可是她记得,并不代表苏岸不会换号码,况且这号码是当年她给苏岸选的。
  高楼落地窗外,凌晨的城市灯光未熄。
  易胭按下手机号码,放到了耳边。
  短短几秒寂静,就像被凌迟,一个世纪之长。
  易胭以为那边会传来空号提示,却没想到几秒寂静过后……
  电话接通了。
 
 
第4章 鬼迷心窍
  嘟……
  嘟……嘟……
  耳边传来的声音机械又冰冷。
  易胭盘腿坐地板上,凉意盘上腿根。
  黑暗里只有屏幕幽幽发光。
  每响一声,易胭的心跳便慢下一分。
  寒凉冬夜,湿冷火柴棒好不容易点燃,却快要熄灭。
  就在易胭以为电话快挂断的时候,那边竟然接了电话。
  “你好。”
  易胭心跳静止一拍,随即心脏疯狂跳动。
  像狂长的野草,给一阵风,长满整片草原。
  他没有换号码,也没有不接电话。
  苏岸上高中没用手机,不是他家境不好,只是单纯因为他不需要。
  他没手机,易胭自然拿不到他的联系方式,后来还是易胭给他买的号码,强迫他用他才用上的。
  而这个号码,他还用着。
  易胭没说话。
  那边的人也没再说话。
  无从开口,却又不舍分断。
  接到陌生人不出声的电话,寻常人一定是直接挂了电话。易胭清楚苏岸也是平常人,可能再过两秒,抑或三秒,电话就会被挂断。
  可是她不想。
  “苏岸……”易胭唤了一声,很轻,虚无缥缈的梦一般,却又像被整个黑夜压着,足有千斤重。
  他会应声吗?还是会说打错了。
  那边似乎更安静了。
  没有言语,没有呼吸。
  几秒后,电话挂断了。
  忙音传来,在这夜里格外突兀,急促又冰冷。
  易胭心里那根岌岌可危的线被忙音一斩切断,心跳骤止。
  她没猜到苏岸会直接挂断,半晌易胭无奈勾了勾唇,他总是用最严厉最残忍的方式让她面对。
  可是,她还是依旧鬼迷心窍。
  易胭随手将手机放一旁,身子后仰双手撑在身后地板上。
  拿过烟盒抽出一根烟,易胭将烟放到嘴边,用金属打火机点燃。金属打火机咔哒一声一丛蓝火,稍纵即逝。
  易胭将打火机扔一旁,纤细指尖夹着烟,慢条斯理抽着。
  从始至终易胭都很平静,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一根烟抽完,易胭将它碾灭在旁边烟灰缸里,然后从地上爬起来,回到床上被子一盖继续睡觉。
  市局禁毒大队。
  办公室灯火通明,一群眼底挂着黑眼圈的年轻人围成一圈捧着泡面吃。
  “我觉得我以后退休了能跟人骄傲的不是我抓了多少毒贩,而是我吃了多少泡面。”
  崔童是队里最年轻的小孩,呼噜着牛肉味的泡面含糊不清地说。
  寸头许骋坐他旁边,拍他一脑勺:“这他妈还好几十年呢,想什么退休。”
  崔童被拍得呛了一下:“怎么又打我头?!我脑子都要被打残了。”
  许骋抱手笑:“这不正好让你先退休?”
  “你大爷!”
  许骋:“这泡面不好吃,下次别买这个味。”
  旁边有人应和:“像人喝醉后的呕吐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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