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你心里不挪窝——舒虞
时间:2019-03-05 10:18:34

  崔童:“…………两位大哥,我面还没吃完呢,你们能不能出去说,保护一下民众好吗?”
  这时办公室门被推开,一位眼镜男捧着刚接好热水的泡面进来:“都吃快点,吃完赶紧干活。”
  许骋:“这案子难搞。”
  “可不,上面一直在催了,办不完我们奖金估计要吹西北风了,”眼镜男说,“刚我路过楼梯间,看苏队在外面接电话,脸色不太好,估计又是不好的消息。”
  崔童吃面还不忘说话:“苏队不一直很严肃吗?高兴不高兴都那个样。”
  眼镜男:“不一样,平时是不苟言笑,但他一心情不好,周身气场比平时冷百倍。”
  “话说,”崔童大眼睛里满是八卦,“上次巷子里那个打架的女的……真的是队长前女友吗?”
  话音刚落,办公室门被推开。
  苏岸上身衬衫,下身藏蓝色西裤,衬得身材越发颀长。
  原本是清秀的长相,眉眼间却总是冰雪未融,眼窝深,双眼皮浑然天成的好看。
  一屋子的人没吃完的赶忙低头吃,吃完的假装玩手机。
  只有许骋悠哉抱手靠着椅背,看向进来的苏岸。
  “苏队,有接到什么坏消息吗?”
  苏岸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没有。”
  许骋看向眼镜男,眼神询问你他妈刚才不是说队长接电话脸色不好吗?
  眼镜男耸了下肩。
  忽然,苏岸开口。
  “叫外卖,别吃泡面了。”
  全办公室的人:“???”
  所有人唰地看向眼镜男,你不是说苏队心情不好吗?
  虽然苏队平时经常请吃饭,但正常人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请人吃饭吗??
  眼镜男十分冤枉,再次耸肩。
  临近春节,交通事故发生率骤升,人多的地方容易出事,每天医院急诊的病人越来越多。
  工作族最期待的假期往往是医生的噩梦,一到假期市民意外受伤率要高很多。
  周末、法定节假日,从医者不会跟着放假。
  护士小娜刚在外面忙完回诊室在旁边椅子坐下:“好累啊,我都几个小时没坐下了。”
  诊室这会儿刚好没病人进来,另一个护士也埋怨:“而且有的病人脾气是真的差,刚才一位排队的大叔拉住我,说为什么医院办事效率差,等半天都没排到他,不分青红皂白把我骂了一顿。”
  小娜:“节假日人这么多,他怎么不埋怨自己没早点来呢!”
  门口有病人进来,伴着隐忍哭声。
  两位护士没说话了。
  易胭本来在回复消息,听到声音抬头,看到那只血肉模糊的右手。
  病人在病床上坐下,易胭戴上手套走过去。
  “怎么弄的?”
  来人大概四十多岁,是个女人,因为过痛声音有点颤抖。
  “给冲床压的。”
  陪女人一起来的男人在旁边催促:“医生你快给她看看!看能不能给她止止疼。你说她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不今晚上夜班嘛,她一困不留神就给压了。”
  易胭接过护士递过来的器具,低下身子察看伤势,没说话。
  “医生你看她这手严重吗?”
  易胭起身,松了下口罩:“还行,日常生活没问题。”
  男人皱眉:“什么叫日常生活没问题?还能做冲床吗?不工作怎么行?我可养不起她。”
  易胭瞥了男人一眼,眸色冷淡。
  而男人没察觉,仍在抱怨。
  病床上的女人则一直低着头,没说话。
  “你是她什么人?”易胭问。
  “丈夫。”
  “有钱吗?”
  “什么?”
  “你有钱给她治病吗?”
  男人搓搓手,手皮肤不粗糙,肤色苍白,而病床上女人双手皮肉粗糙,理所当然没有一丝尴尬:“我怎么可能有钱?有钱我就不会带她来治这手了。就是因为没钱才带她过来的,家里还靠她养呢。”
  女人头埋得很低。
  估计是少见这种脸皮厚而不自知的男人,旁边的两位护士都皱眉看了男人一眼。
  易胭则眼皮都不掀一个,帮女人处理伤口。
  世间百态,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当医生这行更是看过不少令人唏嘘的事,但习惯就好,因为这些事不会因为你有任何改变。
  即使你去管了,还有千千万万件没人管的,管也管不完。甚至还会惹上麻烦。
  这个道理,易胭最清楚了。
  接下来病人依旧一言不发,而丈夫依旧在旁边埋怨。
  好在伤势不严重,处理一下包扎,休息一段时间便可以痊愈。
  这位病人走后,诊室里两位护士唏嘘:“怎么就嫁了这样一个人,他又没缺胳膊断腿的,怎么就让女人养家了,你刚看了没有,那女人手臂上有鞭痕。”
  “家暴?”
  小娜说:“一看就是好吗?!这男的一看就又懒又大男子主义,不工作还嫌弃老婆不能赚钱,我看着都来气。”
  “唉他老婆还什么都不敢说。”
  这时刚好一个年纪大点的医生进来,听到她们的对话,说:“说了也没用,外人谁会帮她,回去还不是被一顿揍。”
  这是事实,两位护士沉默了。
  这时一直没说活的易胭突然开口。
  轻飘飘的一句,话里几分真几分戏谑:“同归于尽啊。”
  诊室里的人都怔住,看向易胭。
  易胭脸上还戴着口罩,没有回避她们的目光。
  “这种人,就应该下地狱。”
  话音刚落,诊室门忽然被撞开,一道人影冲了进来,撞到了旁边的护士小娜,小娜尖叫了一声。
  人影直直冲向易胭,抓住了易胭的手:“医生,开点杜冷丁给我!快,快点!”
  来人正是刚才那对夫妇的丈夫,这人身体抑制不住颤抖,眼神恍惚可怖,状态诡异。
  满诊室的人登时脸色煞白。
  吸毒!
  吸毒的人没有理智神智可言,甚至会做出伤人行为,护士们没有乱了阵脚,立马收起诊室里会伤到人的器具,有的跑出去找人帮忙。
  全诊室只有易胭淡定冷漠,男人用力抓她的手腕,语气有点恳求:“快!给我开!医生,我求求你,给我开点杜冷丁,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杜冷丁,一种临床镇痛药,有麻醉止痛作用,但使用不当反复使用也会成瘾,变相成为毒品。
  杜冷丁不会随随便便开给病人。
  易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开。”
  男人恳求无果,声嘶力竭:“给我开杜冷丁。”
  易胭甚至都看到了男人脖颈凸起的青筋,但她正视男人眼睛,再次冷淡重复:“不开。”
  护士出去找的人来得够快,几个男医生冲进诊室:“干什么,出去。”
  男人心中警铃大响,随手一撒抓住易胭桌上的笔,直朝她扎去。
  易胭没防备,慢了一瞬侧过头,男人趁这一瞬冲到易胭身边勒住她的脖子:“不准过来!要送我去警察局是吧!谁都不准过来!过来我就捅死她。”
  易胭眉心一皱。
  几个男医生瞬间不敢往前,安抚:“你先把笔放下,我们不送你去警局。”
  男人手微微颤抖,笔尖戳到易胭皮肤:“给我开杜冷丁!”
  医生们瞬间沉默。
  易胭再次皱眉,不是因为自己的处境,而是她感觉到黑墨水弄到她脖子上了。
  男人戒备全放在眼前不远处几个医生身上,没去注意身后。
  易胭则听觉灵敏谨慎,身后窗户传来异响,但声音很小,不仔细察觉不到。
  不到一秒之间,身后突然一阵疾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来打掉男人手中的笔,擒住了男人。
  男人正处于毒瘾发作状态,力气大试图挣脱束缚,声嘶力竭。
  易胭回头,在看到苏岸时片刻前的镇定全然不见,震惊、惊讶、甚至有点不知所措。
  苏岸转眸瞥了眼她的脖子,移开目光。
  全程视线没有看这人的脸一眼,仿佛根本不在意眼前这人是谁。
  易胭心里一酸。
  被桎梏着的男人还在挣扎。
  苏岸低眸,眼尾低敛。
  他微掀薄唇,嗓音冷哑,带着一丝命令。
  “别动了,你跑不了。”
 
 
第5章 不舍得
  那人被带走了。
  易胭还得上班,没离开诊室。
  几位同事过来关心了一下易胭,问她用不用休息一下,易胭只是笑着说不用,同事见她没什么影响也没再说什么,散开工作去了。
  好像没有苏岸,她就成了会笑会寒暄的正常人。
  脖子上还沾着黑墨水,易胭不耐烦蹙眉,起身打开水龙头,弯身泼了水冲洗。
  护士小娜被吓得不轻:“吓死了我易医生,刚才那笔要是戳下去人就完蛋了。”
  “现在吸毒的怎么都这么猖狂?”
  “不猖狂也就不叫吸毒了。”易胭抽了张纸巾擦干脖子。
  小娜点点头赞同,接着道:“不过还好那警察来得及时,刚才他从窗户进来的时候我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就怕吸毒的人发现。”
  易胭擦脖子的手一顿,一瞬后恢复自然,纸巾扔进垃圾篓里。
  另一个护士道:“还不是因为身手好,翻窗都没什么声响,反应力也快,换个人早被发现了。不过你别说,那个警察长得挺帅的。”
  小娜赞同:“而且身材也不错,一看就是穿衣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易胭没参与这个话题,走到桌边坐下,翻开病历本。
  两位护士看易胭仿佛跟刚才没发生过什么事似的,有一位感叹道:“易医生,你好镇定啊。”
  小娜也说:“刚才被吸毒的勒住也一点都不紧张。”
  易胭不知道忽然想起什么,半晌似乎自言自语道:“遇到这种事不镇定,才是幸福的人啊。”
  她说得小声,护士听不到:“什么?”
  易胭继续翻开病例,抬头笑了下。
  “没什么。”
  这时候诊室门被推开,易胭和护士以为有病人进来,易胭戴上口罩。
  进来的却是那个刚才手受伤的女人。
  女人站在诊室门口,有点局促:“谢谢你们。”
  小娜眼神里有点同情,赶紧道:“不用谢我们,你要谢该谢那个警察。”
  易胭忽然问了句:“为什么不报警送他去戒毒所?”
  听到这个问题,女人脸上有点迷茫,半晌才道:“报过的,可是有什么用,进去关个两年,”说到这里,女人绝望摇了下头,“出来还是继续吸。”
  诊室里一片安静,气氛沉重。
  女人声音有点悲凉:“没用的,他改不掉的,吸了毒,改不掉的。”
  小娜眼眶微红,小心翼翼道:“可是送进去强戒两年,你可以少两年折磨,过两年安生日子。或者,你完全可以离婚。”
  小娜话音一落,诊室里三人就知坏了,果然,这句话仿佛最后一棵压死骆驼的稻草,女人的眼睛瞬间空茫。
  绝望、无助、到最后的沉寂。
  “吸毒的人就是个死人了,还有什么情义,他出来要打我和孩子的,打我们送他进戒毒所。孩子都在本地上学,我们根本跑不了。”
  接下来所有人都明白什么都不用问了,离婚,这种心理变态的男人怎么肯离婚。而女人,也沉在婚姻这所牢笼里,被孩子绑着,再也爬不出来了。
  女人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这个世界总有很多想象不到的事,处境不同身世不同,根本没办法感同身受,就算义愤填膺,也没办法为当事人做选择。有些在我们看来很简单的事,其实对别人来说,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不是他们不愿意逃,而是他们没能力也没力气逃了。
  枷锁套在脖子上,钥匙,也从此丢了。
  易胭没说什么,这种感觉,她懂。
  她厌恶所有吸毒的人。
  一天工作结束,易胭起身到窗边透气。
  推开窗,外头一片雪白。
  又下雪了。
  医院来往人多,落雪的水泥地上脚印零乱,露出底下湿灰的路面。
  路灯顶上被一层白雪覆盖,天空一片灰白色。
  空气里都是冷意,易胭关窗离开诊室。
  走廊人多,易胭手插白大褂兜里,穿过人群去更衣室。走到一半,兜里手机振动。
  易胭随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一串座机号码。
  又是这个电话,易胭皱眉,直接挂断电话,手机揣回兜里。
  易胭莫名烦躁,恰好经过楼梯间,推门走了进去。
  天色渐晚,楼梯间里不甚明亮。
  易胭摸出烟放嘴里,正要拿出打火机,忽然察觉对面墙壁倚着一个人。
  易胭抬眼看过去,男人正低头摆弄手机,额前碎发微微垂落,手机屏幕泛出微弱光线,冷光打在男人清瘦的下巴、寡淡的唇线和高挺的鼻梁上。
  姿态冷淡漠然,楼梯间里有人进来他都没抬一眼。
  易胭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整个人一愣,烟也忘了点。
  许是察觉到目光,对面的苏岸看了过来。
  易胭也看着他。
  僵持半晌,苏岸低头,继续发短信。从始至终没变过姿势,仿佛只是看到一个不相干的人。
  易胭怔愣几秒后移开目光,靠回墙上,继续点烟。
  半根烟抽完,对面的人才收了手机,后背微使力站直身子,朝楼梯间门走去。
  易胭忽然开口:“你没换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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