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你心里不挪窝——舒虞
时间:2019-03-05 10:18:34

  苏岸估计是觉得这种问题没必要回答,脚步没停。
  易胭深吸一口气:“是不舍得么。”
  苏岸停住。
  易胭侧眸看他,指间的烟明明灭灭:“不舍得我。”不舍得关于我的一切。
  以前的易胭,总是自信的,无畏的,就像此刻。
  苏岸回头。
  易胭没有回避,也直视他。
  四目相对几秒,苏岸抬步朝她走来。
  易胭感觉心脏忽然被攥紧,再怎么自信,在他面前也不堪一击。
  苏岸停在她面前,高中他就长得比她高,这几来又长高了一些,生出压迫感。
  易胭微仰头看着苏岸,苏岸面色冷淡,缓缓俯身。
  易胭胸口滞闷。
  苏岸停在三寸之外,盯着她的眼睛,眸色淡淡,找不到一丝熟悉感。
  “没有。”
  没有舍不得你。
  易胭整个人愣住,酸涩顿时盘上心头。
  苏岸唇形分明好看,但却显得寡冷,说出口的话更是冷淡。
  “我只是没空换号码。”
  话音刚落,突兀的手机铃声在楼梯间响起。
  是苏岸的手机,易胭一动不动。
  就在苏岸站直身子去掏风衣兜手机的时候,易胭感觉自己右手一空,苏岸夺走了她的烟。
  他蹙眉,不耐烦道:“呛。”
  说完接通电话,头也不回拉门离开。
  易胭后背抵墙,安静很久,不知什么时候才动了动身子,双脚被冻到毫无知觉。
  易胭起身,朝外走去离开楼梯间。
  从停车场出来经过急诊部的时候,易胭看到了苏岸。
  他正和一位同事从急诊大门出来。
  易胭看了几秒收回目光,油门一踩消失在车水马龙中。
  像是仓皇逃跑,狼狈不堪。
  走得太过匆忙,全然没看到那个人目光淡淡扫了这边一眼。
  今天下班易胭没有直接回家。
  黑色车子开往芳吟街,半个月前和纪糖去过的那条。
  回来近两年没回过这里,最近一个月里却来了两次。
  学校晚修时间没到,路上还能看到几位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学生,但天气严寒,行人并不多。
  天色渐晚。
  车厢里一片静谧,听不到外面声响。易胭坐了一会儿,推车门下车。
  蚀骨的寒扑面而来,但比寒冷更让易胭震颤的,是空气里的熟悉。
  老店铺门前的风铃,茶楼檐角,小摊贩热乎乎的烤红薯……
  易胭关上车门,朝前走去。
  易胭高中是二中,她没往二中走去,而是绕进小巷向一中走去。
  上次来她没敢去一中,有些烂在回忆里的东西真的碰不得。也许是今天楼梯间里一面让易胭觉得再来一刀也没什么,又或许只是想念了。
  一中和二中离得不远,两个只差了一个字的高中,学习氛围却千差万别。
  连人,都千差万别。
  一中里就读的学生成绩优异,安分守己。而两百米外的二中学生却是打架斗殴,惹是生非。
  在那时候的人看来,一中的人和二中的人,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天地怎么可能合到一起。
  就如苏岸怎么可能和易胭在一起。
  易胭手插兜里,朝一中走去。
  路旁当年栽种的树苗早已树干粗壮,很多地方也发生不少变化,但也有很多还能窥见当年的样子。
  这条路易胭以前走过无数次。
  每天未到放学时间,课上到一半就从二中翘课翻墙进一中找苏岸。
  即使苏岸不怎么理她。
  一中管理一向严格,没有一中校卡进不去,易胭没从正门进,绕到一中教学楼后面一堵墙。
  后墙半人高的石栏加一人多高的栅栏。
  易胭抬头看着这面墙,若有所思。一中做派真是一点没变,这种栅栏设了基本上跟没设一样,一翻就过去了。
  更何况易胭这种小混混。
  十几秒后,易胭已经踩上石栏一使力翻过墙,稳稳落在地上。
  路灯早已亮起,昏黄暗淡,隔几步一盏。教学楼一个个窗口亮着,学生已经回教室晚修。
  整个学校都是苏岸的影子,苏岸安静低调,那些人少安静的地方一向是他的去处。
  以前的苏岸虽然安静不爱说话,但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冷到人不敢轻易靠近。
  易胭漫无目的走,脑子一片混乱,很多东西一齐挤进脑里。路灯下影子变长又变短。
  某一刻易胭不知想到什么,脚步顿住。
  她转身往回走,停在了一棵树前。
  树木高大,树根下落了点雪,路灯黄色灯雾笼下来,恍似幻觉。
  一中后墙第十棵树。
  易胭慢慢蹲了下来,借着穿过枯枝的灯光,看到树干上的一行字。
  ——苏岸,你为什么总是不喜欢我。
  看到这句话,易胭忽然笑了下。
  那段时间她已经追了苏岸一年多,但几乎天天碰壁,那会儿的易胭自信开朗,被苏岸拒绝也不沮丧。那天苏岸照旧不搭理易胭,把她一个人扔楼下,易胭装可怜蹲楼下等他。
  坐着坐着她嫌无聊就玩起了刻字,可怜装着装着就变真可怜了,刻字的时候她忽然开始沮丧。
  苏岸,好像真的不喜欢她。
  那时候的易胭让人捉摸不透,魅惑又张扬,第一次耷拉着脸刻字。
  直到后来苏岸从楼上下来。
  “你在干什么?”
  易胭一听到苏岸声音烦恼抛身后了,扔了石子朝他勾唇:“等你啊。”
  苏岸没说什么,走了,易胭立马跟了上去。
  想到以前,易胭心头发暖,但下一瞬那丝暖意就被酸涩压下去。
  楼梯间里苏岸冷漠又不耐烦,像刺一样在易胭的血液里横冲直撞。
  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呢。
  天越来越黑,易胭蹲了一会儿,从地上站起来,转身离开了。
  没有看到刻在树干背后的另一行字。
  就如同她永远不知道那天把她送进派出所,转头把她从派出所捞出来的人是谁。
 
 
第6章 对我好点
  新年似乎整个世界都很热闹,团圆、走亲戚、放假。
  这些再简单不过的事,易胭却没经历过。
  除夕晚易胭下班回家直接睡觉,闭眼不见外头黄昏日暮。
  醒来天已经黑了,易胭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多。
  回来没吃饭,易胭这才感觉到肚子有点饿,坐了起来。被褥垂落,露出大半边肩膀和胸前浑圆。
  高层落地窗外,城市红火,各家各户灯盏炽亮,织成一张张热闹的网。
  这时候大家应该都聚在一起看春晚,除夕夜外卖应该也早关了,人都回家吃热腾腾的年夜饭了怎么可能还给人送外卖。
  易胭抱着侥幸心理,捞过手机,竟然让她找到一家没关店的。
  不过也只剩这一家了,而且还是西式披萨。
  易胭很少吃快餐,但只有这一家,将就着点了。
  外卖送来还有一段时间,易胭掀被下床冲澡。
  她一个人在家不喜欢穿衣服,只有下身一小块黑色布料,一双腿又长又直。
  出来的时候外卖还没送到,没有电话打进来,倒是收到一条短信。
  [怎么老是不接我电话!过年还不拿钱来看我,我都要饿死了!]
  这次不是座机号码,是手机号码,易胭皱眉,直接拉黑号码。
  ……
  城东一家披萨店里。
  一群年轻人在里头玩闹,桌上披萨盒堆着,酒瓶七横八竖。
  崔童和许骋在划拳,崔童出二,许骋出拳,崔童再次完败,抡起酒瓶就灌。
  许骋抱手在一旁笑:“小屁孩儿,不行了说一声啊。”
  崔童抬臂一抹嘴:“谁他妈不行了!你才不行。”
  旁边几个人在打牌,店里热闹又混乱,下午刚好办完案子,正巧赶上除夕,一群人放假就栓不住了。
  苏岸也没管他们,坐一旁回复苏母的消息。苏岸高中便很少交际,给他发新年祝福的人没几个,这正合苏岸意,他懒得交际。
  披萨店是其中一位队员父母开的店,除夕晚外面的店基本上关门了,一群人没吃饭干脆都聚到这里,反正有酒就行。
  眼镜男陈宙母亲从厨房出来,又给他们上了两个披萨:“又给你们做了两个榴芒味的,趁热的,披萨冷了就不好吃了。”
  陈宙父母就他一个儿子,平时儿子工作忙少回家,今天这么热闹他们也开心。
  一群小伙连忙道:“谢谢阿姨!”
  许骋:“叫什么阿姨,这么年轻应该叫姐。”
  一群人哈哈大笑。
  陈宙笑:“就你贫,想再骗几个披萨呢。”
  陈母过来,陈宙问她:“我爸呢,还在忙活什么,怎么不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陈母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做披萨呢,刚才你们来我们太高兴,忘了关接单,没想到正好有人下单,你爸做好了得给送过去。”
  “这大年夜谁不回家吃饭居然订外卖,”陈宙觉得稀奇,问道,“哪个地方的?”
  “城南水湾小区。”
  “行,我开车给送过去。”
  陈母:“你好不容易放个假,别操心了,你爸没什么事他去送就行。再说你喝酒了不能开车。”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苏岸突然开口:“我送吧,顺路。”
  经苏岸这么一提,陈宙才想起苏岸父母家离水湾小区很近,但苏岸因为工作和其他原因不常回家住,一般都是自己住。
  陈宙:“队长你今晚回家住?”
  苏岸终于答应苏母回去,回复完苏母最后一条同意消息,收起手机嗯了声:“外卖给我,我送过去。”
  “你要去回去了吗队长?”旁边崔童已经喝得脸庞发红,明显喝多了,“你都没吃什么东西。”
  苏岸平时面色一向波澜不惊,但此刻也许是屋里黄色灯光炽亮,脸上一小丝疲倦竟无所遁形。
  他双眼皮被倦意扯宽,驱走眉眼间不少冷淡。
  “嗯,”他看向许骋,难得嘱咐一句,“待会送他回去。”
  崔童队里最小,这些哥哥们都护着他,许骋道:“行,放心吧队长,我一定好好把他送回家,然后扔回床上。”
  这群小伙子一向不跟队长客气,陈宙已经去厨房拎了外卖盒出来:“感谢队长帮我省油费!”
  一群喝得七倒八歪的男生吼着跟他说再见,苏岸没理他们,拎过外卖盒出门。
  许骋忽然踢了陈宙一脚:“你不觉得队长心情有点好?”帮人送外卖还心情好。
  “得了吧,苏队高不高兴都这表情,上次他站楼梯间接电话,我以为他心情不好呢,结果是心情好,”陈宙说着哼起了小曲,“不猜了不猜了,苏队的心思你别猜。”
  五音不全,还破音。
  许骋:“你大爷!别唱了。”
  电话进来的时候,易胭正闭眼倚墙倒立。
  手机振动,易胭掀眸看了眼,从容从墙上下来。
  她没看屏幕,直接接通电话:“你好。”
  那边似乎安静了一瞬。
  而后一道淡冷声线传来:“保安不让进,下来拿外卖。”
  易胭瞬间怔住,握着手机的手一紧,反应过来后才拿开手机看来电显示。
  意料之中,却又意料之外。
  她对他的声音熟悉,肯定是他的号码。
  可同时又格外惊讶,他怎么可能给她打电话。
  这边没应声,那边似乎有点不耐烦:“你好。”
  易胭赶紧回答:“我下去,你等等。”
  说完挂断电话,双手胡乱抓了抓头发,披上外套出门。
  高档小区管理严格,没有业主同意,外来人员一向不让进门。其实易胭完全可以让苏岸上来,但她知道苏岸不会上来,早点下去或许还能看到他。
  除夕夜马路空荡,竟显得有点落寞。
  易胭出门的时候苏岸正倚在车门上。
  裤脚一丝不苟,深灰色长风衣,微垂着眼全然没看这边一眼,侧脸尽是冷淡。
  易胭走过去,故意加重脚步。
  那边苏岸听到声响,才掀眸看了过来。眼神一如既往陌生,冷淡。
  易胭蓦地想起前几天楼梯间里他说的话。
  他说,没有舍不得她。
  易胭压下心中酸涩,走了过去。
  苏岸开车门把披萨盒拿出来,直接递给走过来的易胭。
  易胭接过:“怎么是你送的外卖?”
  易胭觉得也许是夜晚人的情绪容易柔软的原因,苏岸难得开口:“同事的店,我顺路。”
  说完并没有待下去的意思,拉开车门准备离开。
  风吹树响,易胭莫名紧张,像是体内有什么也要被吹走,开口想要抓住点什么:“你知道是我吗?”
  苏岸沉默了。
  易胭看着他的侧脸,这丝沉默让她仿佛窥见他冷淡里的漏洞,即使不切实际,她却一点都不放过。
  “你知道是我,所以才送过来的吗?”
  马路上越野车疾速驶过,声音刺耳,仿佛要撕开这个夜晚和潜藏在这个黑夜里的暗涌。
  半晌,易胭看见苏岸回头,目光很淡。
  “不是,”他声线平静,“只是顺路。”
  易胭这几天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酸涩再次上涌。
  她不是一个脆弱的人,但也不是铜墙铁壁,自从两人重逢后,不管苏岸对她如何冷淡,她从没掉过泪。
  可此刻,冷气钻进她的鼻子,酸涩也一齐涌上被冻得发红的鼻头。
  “苏岸,你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好点……”
  你为什么还是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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