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权臣之后——五叶昙
时间:2019-03-06 09:13:41

  他又叹了口气,道,“其实,恵娘你想想,在那艺坊,好歹也能吃得饱,穿得暖,不用做劳役,比在这家里饿死冻死也要强多了,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这样的机会还不能呢。”
  现在寻常人家,把孩子卖了,至多也不过就能换上一小袋的米罢了。
  孟氏听得这话却不但没被劝住,反像是被踩了尾巴,因为这话她知道,必然是自己丈夫那好二弟二弟说的话,说什么艺坊老板看中的阿妱,好端端的艺坊老板如何会看中阿妱,说不定就是有人在中间使了坏,黑心肝的打她家阿妱的主意!
  她怒道,“呸,谁眼红谁送自己的女儿去,我不能让你把阿妱推入火坑。而且,你倒是有胆子,你可不要忘了,阿妱真正的身份!顾家若是什么时候想起来了,要接她回去,到时候,你拿什么还人家?”
  好说歹说自己妻子就是不肯,兰老爹也终于恼怒了起来,这种事情,难道他愿意吗?那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女儿,卖了她,自己心里也跟割肉似的,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病死,全家饿死!
  而且说到顾家,他心中也不满起来,道:“哼,什么身份!若是顾家有心,怎么会任由她跟着咱们被流放到北疆,而且顾家可是国公府,那顾二老爷可是好几品的大官,听说跟皇后娘娘还是有亲的,我们不过就是被嫡支那边连累的,若是他们有心,当初想个法子把我们一家摘出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可他们做了什么?三百两银子!意思也就是他们再不会管阿妱的死活了!”
  ......
  兰妱如同被五雷击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麻木地走出了家门,但她一直都是个聪敏的姑娘,哪怕是这个时候,明明神魂都已经不在自己身上,又惊又吓又恐,可是她仍晓得小心翼翼的不惊动旁人,寻了破旧的袄子着了,再穿了鞋子,小心翼翼的开了门,冒着风雪离开了兰家这个破旧的土屋。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她年纪虽小,却也知道艺坊是个什么地方。
  就算吃得饱穿得暖,不用做劳役,还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也不要去。
  她浑浑噩噩的离开,就那样大半夜的茫然的在雪地里走着,她心想,或许被雪狼吃了也没什么吧,只是痛那么一小会儿而已,反正也不会有人在乎,不,他们一定很心疼没了那十两银子,没了这银子,祖父祖母就没钱抓药,大家都要被饿死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黑夜中走了多久,也不知道为什么又回到了那个山洞。这里,他已经大半年都没有出现了,她留下给他的东西,他一件也没有拿走,都积了很厚很厚的灰尘了,他大概,也早就忘记自己了。
  她坐在曾经那个火堆旁边,看着地上依稀被火烧过的黑迹,眼泪忍不住就扑簌簌的落下来。
  其实她很少哭,被流放的时候,从江南到北疆,一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到了北疆,每日里要做很多很多的活,洗衣服洗得手都烂了,可是她都不会落泪,这个时候,她却再也忍不住。
  以后,她若是被卖到了艺坊,也再也不能过来这里了吧。
  “你,是因为想我,所以哭成这样吗?至于吗?还是因为太饿,想我的兔子?”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清冷却带着些笑意,兰妱愕然的抬头,就看到了那个人,熟悉的样子。
 
 
第76章 
  前世二
  她抬头呆呆地看着他, 喃喃道:“你回来了?”
  其实这大半年,他没有过来, 她知道他是出征打仗去了。
  他们这个役区隶属于林西千户所,而他便是这个千户所的正千户。他们已经认识一年多,他早就告诉过她他的名字和找他的方式,她不过是略打听了他的名字,就知道他是谁了。半年前, 他出征之前就跟他说过, 若是有什么事就让她去营区找他。
  只是, 她不愿意。
  因为, 她是被流放于此地的军户役民,她虽然年纪小, 却已经知道自己的处境, 还知道, 若是她祖父祖母还有嫡支那边知道她和他有这么一丁点的关系, 定然会缠上去,逼着她去找他要好处, 或者还不知道会逼着她做出什么事来。
  他是个很好的人, 却不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她是厚着脸皮总是吃他的烤兔肉,可是却没想缠着他, 占他的便宜。
  她不愿意打碎自己灰暗的世界里那么一点点亮光。
  所以她从来没有去过他的营区找他。
  ***
  郑愈看着她呆呆的模样,小脸惨白,眼睛红肿,嘴唇冻得发紫, 此刻面上还满是泪迹。
  他皱了皱眉,从刚刚乍见到她的意外和莫名的心喜中回过神来,面色也跟着沉了下来。现在天方刚亮,她就这样坐在这个山洞里,怕是昨晚就在这里,却是连个火都没升。而且,他们认识一年,她何曾哭成这样过?就是他们第一次认识,她被人抛下,在大雪里走了一个多时辰,冻得都没了人色,也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
  见到他时,那欢喜的眼神璀璨得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想来必是发生了什么事,于她来说,还很严重。
  但他从来都不是性急之人。
  他拿了帕子扔给她,就去了生火,火生了上来,原先冰凉的山洞里也顿时生出了不少的暖意,而且火光明亮,让人的情绪瞬间也点亮了不少。
  他看了一眼她,坐到她身边,伸了手过去,兰妱还有点懵懵的,但下意识却是把自己刚刚擦了泪水的帕子递了过去,他伸手,但没去接那帕子,倒是整个将她的小手握在了手心。
  她的手小小的,却冰寒入骨。
  他皱了皱眉,面上仍是冷漠的样子,手上却是将她的两只小手都攥在了手心,小心的帮她慢慢揉搓着。
  她还小,她常跟着他打猎,在这大雪山里,拉着她的手已渐是常事,她冻坏的时候,这样帮她暖手也是有过的。可是那也已经是大半年之前的事,此时兰妱被他的手握着,温暖有力,大概因为突然遇到温暖,还些微的有些刺痛,她嘴一瘪,差点又哭了出来。
  他沉声道:“什么事,说吧。”
  兰妱把眼泪憋了回去,道:“我阿爹要把我卖去艺坊。”
  郑愈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兰妱道:“我昨晚偷听到阿爹和阿娘吵架,阿爹说艺坊老板出十两银子要把我买走,这样祖父的病就能治了,家里人也不用饿死了。”
  郑愈的脸已经黑如锅底。
  而兰妱说完,压在心上的大石却像是骤然松开了一般,原先心里那些惶恐害怕乱糟糟的情绪也缓了下来。
  她说完抬头看他,看到他紧绷的面色,眼中黑沉沉的吓人,她有一刹那的胆怯,但小手在他的手心还是试图捏了捏,鼓起勇气跟他道:“哥哥,你,你能借我十两银子吗?我以后,我以后一定能赚到还你。”
  起先她还有些犹豫,但说到后面却有了斩钉截铁的味道,她觉得,她以后,肯定能赚回十两银子的。
  她知道,以他的身份,十两银子肯定是很容易拿出来的。
  以前他还随手扔过一把匕首给她,就算她年纪小,也知道那样削铁如泥的匕首,还有那上面暗嵌的宝石,价值定是比什么十两银子还要值钱的。只不过那样的东西她放在身上不说保不住,还会惹人眼,可是她却不舍得不要,所以就求了他,替她保存着,等将来再给她。
  可是她借的银子,不管对他来说,是多还是少,她还是定会还他的。
  郑愈定定看了小姑娘一阵,此时她睫毛上还挂着泪花,娇娇嫩嫩的,但脸上的表情却无比的认真。
  他心中的怒气和烦躁简直压不住,丝丝往外冒,他一向对外物无感,她能这样拨动他的情绪,还真是不容易。
  他冷冰冰道:“哦,我给你十两银子,你要怎么做?”
  他们是要把你卖了,你拿回去了十两银子,他们就不会再卖你了吗?说不定还会更贪婪的想将你卖二十,二百两银子。
  他们竟然敢!
  他语气很冷,脾气很大,现在应该是在生气中。
  兰妱不知道,可是她知道他,向来都是这个样子,可是他的人却很好,所以此刻却也顾不上那么许多。
  他这般问她,她也皱了眉头。
  是啊,拿了十两银子,就真的能解决所有问题了吗?
  她性子表面上乖乖软软,其实很倔,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还能继续留在那个家中吗?可是她现在这般小,还是军户役籍,她又能去哪里?
  她突然就想起了她阿爹和阿娘口中所说的“顾二夫人的三百两银子”,“阿妱真正的身份,顾家若是什么时候想起来了,要接她回去,到时候,你拿什么还人家?”“若是顾家有心,怎么会任由她跟着咱们被流放到北疆,而且顾家可是国公府,那顾二老爷可是好几品的大官”......
  兰妱从来不是什么傻子,她自幼就聪敏得紧,先前因为在震惊和惶恐之中,也未细想,现如今跟郑愈把话说了出来,情绪冷静了下来,才发现了问题。
  她一字不漏的把这话复述了一遍给郑愈,然后皱着小脸问道:“所以,我并不是兰家的亲生女儿吗?”
  京城顾家,国公门第。
  郑愈对京城勋贵世家清楚得不能再清楚,她一出口,他脑中便已划过了她口中每一个人的履历样子,竟然是顾家女吗?这可真够荒谬的。但他自己的身份更荒谬,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语气愈发的冷,道:“你想回顾家?”
  兰妱听出他的怒意,忙摇了摇脑袋,道:“不,不,他们既然是做大官的,他们不要我,我自然也不会要他们,我不会稀罕。只是我想知道,若是我真的不是兰家的亲生女儿,我阿爹......他们既然已经拿了那个顾家的三百两银子,或许,以前还拿了更多,那么他们再为了十两银子卖了我,以后我便再也不欠他们什么了。”
  说到这里,她脑中闪过母亲一向疼爱自己的模样,心里痛了痛,可是他们都要把自己卖到那种地方了,难道她还要顾念什么亲情不成?她心底很清楚,虽然她阿娘维护她,但最后肯定违拗不过她阿爹还有祖父祖母的。
  郑愈的神情缓了缓,他看着她有些犹豫的表情,道:“嗯,所以你想要怎么办呢?”
  兰妱咬着唇,好一会儿,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哥哥,你,你能买了我吗?”
  郑愈诧异之中就听到她急急道,“是假的,哥哥,我以后定会还你银子,只是我还小,就算我借了你银子,给了他们,他们肯定还是不会放过我的。哥哥,我,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能干活,我什么都能做......”
  说到这里兰妱的脸突然红了起来,她想到了他们认识的第一次,她也说,她能给他干活,可是后来她什么也没干,吃了他的,喝了他的,还让他给自己守了一夜,后来更是赖上了他蹭吃蹭喝。
  脸红之后她却又忍不住眼中心中的酸意,眼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她并不想给他添什么麻烦,她也不想改变他们的关系,让他以为她会缠上他。
  泪眼朦胧中,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就有些哽咽道,“哥哥,你买了我,我可以去育婴堂,我识字,还能干活,我可以带那里的婴孩,煮饭洗衣教孩子们认字,我什么都会,我不会麻烦你。”
  她自己还是个孩子。
  郑愈都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滋味,他伸手抹了抹她脸上的泪水,道:“好,不过你不用去育婴堂,我过几日便要去燕州,听说会有一个很大的宅子,你一个人不害怕的话,就住在里面替我看守宅子吧。”
  他刚被提升为燕州卫都指挥使司从三品的指挥同知,翌日就会离开。原本他过来这里,心里一直都是堵着的,可此刻他对她说完这些话,心情却突然好起来。
  他说完,看着她一脸震惊的模样,心情很好的笑了笑。
  其实养着她也没什么,她吃得少,他还养得起。
  他的生活就像这一望无际的雪山,原本无一丝生趣,可她懵懵懂懂地闯了进来。他喜欢她的眼睛,清澈到空寂,无一丝杂质,看见他时,却笑得如同雪中花开,美得令人无法抗拒,他还是第一次,在一个人眼中,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拿了帕子慢慢帮她擦了擦脸,道,“今日你先回家去,我会安排一位夫人过去接你,你不必说什么做什么,等她处理完,跟着她离开就好了,她会把你送给我的。”
  兰妱便这般浑浑噩噩的回了家中。
  ***
  兰妱回到家时,家中气氛有些异样。
  倒不是因为她不见了,她有时也会一早就去外面拾些柴火回来,所以不见上一会儿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她空手而归,兰老太太看见了微有诧异,却也没说什么。
  孟氏眼睛红肿,看见她回来就招呼她去吃早膳,难得的竟然有一小块灰黄的馍馍,那稀粥上面还飘了两片蛋花,里面也有点米粒的影子。兰老太太看见了那小块馍馍动了动唇,兰二婶在一旁也撇了撇嘴,但难得的,竟都没说什么,就是兰娇,眼巴巴地看着,咽着口水,也没抢上前来要。
  兰妱用勺子拨着这稀粥,感觉到母亲看着自己悲哀难过的目光,还有大家的反常,心里却更凉更清醒了些,她知道,众人这个样子,想来是已经协商出了一个结果了,大家都知道,唯是瞒着她而已。这一小块灰黄的馍馍和飘着两片蛋花的稀粥,约莫就是她的断头饭而已。
  ***
  晌午的时候,果然有夫人上了门,不过不是一位,而是有两位。
  先是艺坊老板姚夫人,然后姚夫人坐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开场白尚未完,就又来了一位,这一位,兰家人不认识,但姚夫人在这林州开了这么一大个艺坊,自然清楚得很,这是林州卫卫指挥使周原的夫人周夫人。
  姚夫人心中甚是诧异,这位周夫人是京中贵女,刚嫁给周指挥使不满一年,以前周指挥使还偶然会和同僚去艺坊喝酒,可自从这位夫人嫁了过来,便连个影都没见过了。
  她到兰家来做什么?
  她转眼看兰家众人,眼中也是诧异意外,甚至用疑问的眼神看向自己,便知兰家人怕也是不知情的了。
  但姚夫人是个人精,她给周夫人请了安,看到她的眼神示意,又笑道:“你们要做什么就继续,不要因为我就打断了你们说话。”
  她心中暗惊,但想到这交易也是双方你情我愿的事,她也没逼良为娼,不必要心虚,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了。
  而兰家约莫也只以为这位夫人也是艺坊背后的老板之一,和周夫人一同来相看兰妱的,意外之后请了她坐下,便也不再理会她。
  上午的时候兰老太太已经把事情跟兰妱说过了,见兰妱沉默不语并无哭哭啼啼还松了一大口气,心道,到底是小孩子,不懂,怕是相信了她的话,只以为那艺坊有的吃有的喝,还能每日里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是个好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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