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而,黑皮难以置信地反问:“意思你俩还不是一对?不是一对,都能让波塞冬为你而来?我艹,以前还真不知道,波塞冬不光是死神,还他妈是个情圣!”
原本面无表情的喻铮,终于有一丝动容,眉头稍舒,“嗯。”
程矜悬在喉头的心,随着他的这一声“嗯”落回了肚里。
最起码,她确信喻铮是有备而来,绝对不是来和她一起送死。
她信任他。
“放了她,我做人质。”喻铮说这话的时候,看了缩在角落的南柔一眼,但并没有提及她。
黑皮的同伙立刻大叫:“让你做人质?当我们是傻子?还不给你杀得干干净净——”
“可以啊!”黑皮打断同伙。
程矜错愕,这不合理。
别说黑皮了,就算她也清楚,扣一个彪悍如喻铮的人质有多不方便,黑皮怎么会答应?
同伙果然都反对,黑皮盯着喻铮的眉眼,阴森森地说:“你们以为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警察就会乖乖放行?相比起来,猎牙的波塞冬一条命可比这女人有价值多了。”
众人一合计,觉得果然有道理。
“扔了枪!”黑皮厉声要求。
喻铮单手解开腰际的枪扣,手刚刚搭上枪把。
一屋子的人就立刻大气都不敢喘了,全部手指扣在扳机上,蓄势待发。
毫无疑问,只要喻铮敢动手,一簇簇子弹会立刻将他洞穿。
程矜觉得今年体检完全可以略过心脏检查,因为此刻心跳频率已经超越了极限,但她居然还活着、眼睁睁看见那个男人冷静地将枪支扔在地上。
枪体落地,哐啷一声,程矜也跟着腿一软。
她目光中那一瞬的绝望都被喻铮看在眼底。
他似在安慰她,嘴角挑起了些许。
黑皮厉声说:“踢过来。”
喻铮果然足尖一踢,枪就顺着地面滑到了黑皮脚下。
“可以啊,波塞冬。没想到让道上人闻风丧胆的男人居然会是个情种,为了个女人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黑皮将枪踢到身后,仍旧没有放开程矜,对同伙使了个眼色,又对袒露双手的喻铮说,“行了,你进来,等你进来我就放了这女人。”
病房里安静得听见这群匪徒粗重的呼吸声。
程矜听见自己心脏跳动得宛如擂鼓,一句被她自己鄙视过的“不要过来”随时都会溢出喉咙。
是,她知道如果喻铮坐视不理,她和南柔凶多吉少。
无论从本能还是理智出发,她都明白喻铮把自己换出去,无论如何都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但连程矜自己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此刻她内心所有的声音都在叫嚣着,快走!离开,不要过来。
喻铮慢慢地走进病房,靴子踩在地上,有轻微的声响。
在这种紧张的状态下,每个声音都强烈地刺|激着在场众人的神经。
他的目光始终盯着程矜,或者说,盯着程矜太阳穴边握枪的手。
从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眸子里,程矜读不出他的计划,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个男人根本没有计划。
就像黎易冬对她说的那样,喻铮将所有人的生命都视作最高,唯独混不拿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你别过来!”
柔弱的嗓音陡然打破了紧绷的宁静。
黑皮猛地勒紧身前的女人,骂了句脏话,“他来换你出去不好么?非要找死?”
能活下去,当然好。
但如果是以他的命为代价活下去,不好,一点都不好!
程矜还想说什么,就感觉脖子被勒得越发紧,不但说不出话来,就连呼吸都吃力不已,只能双手扒着黑皮的手臂,试图换取些许呼吸空间。
喻铮原本悬在身侧的双手紧缩成拳,青筋绷起。
他站在离黑皮不足两米的地方,站定,“可以放她出去了吗?”
黑皮嘴巴咂了一下。
程矜甚至没反应过来,到底是谁开的枪,就听见身后一声刺耳枪响,伴随着南柔的尖叫,只看见面前的喻铮身子向右一歪,捂住右臂的左手指间已然有血渗出。
原本就卡在喉咙口的呼吸几乎完全停滞。
也许,连心跳也是静止的。
眼泪瞬间涌起,模糊了视线,程矜只觉得脖子上的压力陡然一松,人已经被黑皮一推,向前踉跄而去,刚好与喻铮擦身而过。
她看见了从他悬着的右手指尖滴落的血。
隔着婆娑泪眼,程矜猛地抬起头,对上的却是一双热烈的眼眸。
那双曾经寂如夜色的眸子,此刻闪烁着焦急。
“没了右手的波塞冬,呵,没了利齿的猎牙队长,呵呵……”黑皮低嘎地笑着,又将厉声呵斥,“还不出去,是等着老子后悔吗?”
程矜的下唇咬出了血。
她在喻铮的眼底只能看见两个字,快走!
程矜感觉整个脑海里嗡嗡作响,病房仿佛被解构,天旋地转。
她麻木地往外走着,只听见身后黑皮对同伙说着,“把他绑好,我们出去,准备登天台离开。”
声音就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她的眼前滴血的指尖和火热的眼眸来回交替……
就在她踏出病房的那一瞬,手臂立刻个被人攥紧,往边上一拉,塞进防爆盾牌的背后。
几乎与此同时,玻璃碎裂的声音、重物倒地的声音……还有女孩子高分贝的尖叫声,一连串从南柔的病房中传来。
程矜下意识地起身就要往病房里冲,却被人一把拦腰拽了回来。
“矜矜,冷静!”
第16章 情困异国(4)
耳边和脑海里都是嗡嗡声,向来自持冷静的程矜从没有这么慌过。
拦住她腰的人用了极大的力气,她挣脱不得,向后跌倒,才看清绕到面前来的人。
是黎易冬。
他难得没有穿花里胡哨的衣裳,一身衬衣搭上金丝框眼睛,少有的斯文。
但此刻风流倜傥的黎公子也是满面愁云,汗湿衣襟,“交给铮哥。”
程矜胸口起伏,半晌才找回声音,“可他右臂中了一枪!”而且没有枪。
*** ***
时间回到二十分钟前。
猎牙接到线报,从海湾一路疾驰赶往托坎医院,一夜未眠的队员们不见颓色,都在聚精会神听对讲机里队长的部署。
前一夜有线人消息,Nightmare将在海湾地区与反抗组织进行军火交易,头目老K很可能也会出现。所以除了翁连梦被留在营地做后援,其他队员全都跟着喻铮赶往海湾——结果,扑了个空。
交易是有的,但是从交易额到捕获的喽啰都是不疼不痒,靠坎铎警方就完全能够搞定,根本不必出动猎牙。
在返回营地的途中,喻铮收到翁连梦的消息,才惊闻托坎医院被疑似Nightmare团伙挟持的消息,于是一行人又调转方向赶往医院。
“连梦注意隐蔽,及时传递消息,切勿暴露。”
“是!队长。”
“焦胜力、翟志对面楼天台狙击,程彪跟着我埋伏直升机天台。坎铎警方那边不需要管,他们的目标是抢回医药品,我们的目标是救人。”
“是,队长。”
一应战术安排妥当,喻铮才看向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有回音的手机。
翁连梦说送了程矜去医院,但事发至今电话始终无人接听,谁也不知道两个小姑娘离匪徒有多远,是否安全。
按照Nightmare的一贯作风来说,他们图的是财,不会对普通病患和家属下手,但这次坎铎警方赶到得及时,把匪徒困在瓮中。狗急还会跳墙,谁也不知道这群亡命之徒会做什么。
喻铮的手指摩挲着手机,最终将它放在一边,整肃戎装。
无论她是否安全,他都必须前往。
……
所以,当埋伏中的喻铮得知对方点名要自己接听电话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祥的预感最终还是成了现实,他最放不下的那个人,就被困在旋涡正中心。
他别无选择。
程彪拉住他,“队长!不能去,Nightmare那群人记恨你那么多年,你要是去了——”
“所以只有我去才能换出人质。”喻铮说。
程彪的手停在半空。
在从天台赶往病区的路上,喻铮飞快地将计划部署给队员,最后的一句话是“如有万一,全队指挥由焦胜力暂时接管。”
这不是喻铮第一次留下遗言。
也不是他第一次抱着可能会死的念头奔赴一线。
他自认为看得通透,只要所作所为是为挽救生命就都值得,所以胸怀坦荡,才能冷静判断。
但很快喻铮就意识到,这次与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当他看见程矜被枪口对着的苍白小脸,看见那双总爱狡黠的笑却又在无人注意时柔情万种的眸子里,布满的绝望和恐惧,所有心理准备登时溃不成军。
他几乎想,直接拔枪。
幸好,耳麦里焦胜力的声音及时传来“B组就绪。”
飞天的理智才终于返回躯壳,喻铮冷静地对歹徒说:“放了她,我做人质。”
事实上,在做出计划之初,喻铮就知道受伤在所难免。暴徒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将猛虎留在身边做人质?势必是要先下手为强的。
所以当黑皮打伤了他的右臂,比起疼痛,喻铮反而松了口气——既然动手想要废了他,就意味着他们不会再打程矜的主意了。
她安全了。
两人交错,喻铮看见了女孩红成兔子眼的眸子,心疼得恨不能将人拥入怀,却只能以眼神示意她快走。
女孩身影踉跄,还没走到门口,黑皮已经上前一脚踢在喻铮的膝后——
“OK!”喻铮膝头即将着地的那一瞬,低沉地发出短促的音节。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子弹穿破病房阳台的玻璃,前后不过三秒,黑皮的两个同伙就已经接连倒地,鲜血四溢。
黑皮下意识地回头去看,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眼前人影一晃,只见被自己废掉右臂的猎牙队长波塞冬左手从右臂抽出军用匕首,一个旋身,左肘击中了他的下颌。
黑皮下意识地就要开枪,可波塞冬的动作比他更快,将他手臂一曲,匕刃从他的手腕割过,断了手筋,枪顿时从手中滑落,滚到一边。
喻铮脚踩着黑皮的胸口,对耳麦中说:“Done。”
这一切的一切,前后不过一分钟。
他将匕首插在腰后,右手无力地垂着,“人质安全脱身,收尾工作交给坎铎警方,我们收队。”
病房外守候多时的坎铎警察顶着防爆盾走了进来。
“人交给你们——”话未说完,喻铮只觉得脚底下的反抗力量骤消,一低头,才发现黑皮已经嘴角流血,歪过头一动不动了。
喻铮俯身,一探颈动脉,顿时眉头紧锁。
耳麦里传来程彪的声音,“喻队,直升机上的目标已服毒身亡!”
喻铮左拳捏紧——居然一个活口都没剩!Nightmare到底是个怎样的组织,才会让团伙成员宁可服毒自尽也不肯落入法网?
“南柔!”
黎易冬拨开正在收殓匪徒的警察,冲进病房,一把拥住缩在角落里的小姑娘,心疼地将她重新放在一片狼藉的病床上,小心翼翼地把她打了石膏的腿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