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喻铮,她脸上嬉笑的神色慢慢退了大半。
惠莲问:“这次出去采风,是不是遇见什么人了?”
程矜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如果说这世上除了喻铮之外,还有谁让她全心相信的,也只有黎易冬和惠姨了。
“喜欢的人?”
程矜点头,又摇头。
惠莲给她夹了筷子菜,“你大学也快毕业了,现在开始谈恋爱,刚刚好。如果有合适的人,不妨给对方和自己一个机会。不要总把人往外推,你是个好孩子,能彼此契合的也一定是好人。”
程矜说:“惠姨,我觉得我特别不配。”
“什么地方不配?我觉得我们矜矜哪里都好,喔,就是有时候脾气不好。”
程矜不好意思地笑,“他倒没嫌弃过我的脾气。”
“他,”惠莲点点头,“所以确实有这么号人出现了。”
程矜被套了话,没辙,只好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向过来人请教,“对方是个特别伟光正的人……我不是说他伪君子啊!是真的,凡事都以人民利益和国家安危为先,自己的安全啊完全都往后抛的。在他面前,我觉得自己特别自私,我只想他长命百岁,想他能回归平凡生活,哪怕跟我一起开个小卖部,朝朝暮暮都好。”
说着,程矜自嘲地摇头,“但不可能的,他那样的男人如果做个小老板,真的要憋屈死了。”
惠莲问:“你说的那个人,是军人吧。”
程矜微怔,“你怎么知道?我说的很明显?”
“嗯,我猜就是,而且大概是一线的军人,一接到任务就要出生入死的那种。”
“为什么你知道得这么清楚啊?”
惠莲沉默了一会,站起身,“你等等我。”说完进了卧室,翻了好一会之后,她拿着一个相框走了出来。
程矜接过来一看,相片上明显是父子俩。
一个,少年时代的玉侨,眉眼温柔,有着跟惠莲极其神似的儒雅。
另一个则是戎装的军人,剑眉星目,有着锋利的轮廓和气度……不知是不是所有军人身上都有种刚正的气质,乍看之下,程矜竟觉得他跟喻铮有三分相似。
惠莲的丈夫在很多年前就去世了,这事儿程矜知道,但那会她在忙于准备中考,等她来看望惠莲的时候丧期已过,也不好去提伤心事。所以直到今天,程矜才获知原来惠姨的亡夫也曾是军人。
“他从前也一直在一线,几十年,到死都没离开过。所以侨儿一直跟着我,性情偏阴柔,不够有担当……”
程矜喃喃:“不是的,侨哥哥他——”
“你不用替他解释,我没说侨儿人品不好,但被开除之后一蹶不振,这事赖不了任何人。明明可以重新参加考试,考更好的学校,却……”惠莲打住了,“总之,矜矜,如果你喜欢的男人是军人,你想跟他白头到老,就得做好坚强的准备。起码给他一个港湾,能在浴血奋战之后,安安心心地躺下疗伤。”
程矜低声说:“我就是怕我做不到。”
“傻孩子,”惠莲将她揽在身前,摸着她的后脑勺,“长得漂亮,被很多人喜欢,都不是你的错,但如果因为害怕非议、怕被诋毁就放弃去爱,才是你对自己犯的弥天大错。”
程矜的脸埋在对方腰腹,小猫似的拿那脑袋钻了钻,然后突然抬头,眨巴着眼睛问:“惠姨,你只有侨哥哥一个儿子吗?”
第27章 念念不忘(5) ...
站在路边等出租车的时候, 程矜又想起问惠莲是不是只有玉侨一个儿子的时候,自己内心那点儿小侥幸。
想什么呢,世界那么大……又不是只有喻铮的爸爸是军人!
惠莲当然只有一个儿子, 所有的心存侥幸不过因为她想念那个远在异国的男人, 那个以为自己要死, 居然把身份识别牌转交给她,还跟她说分手的超级矛盾综合体。
不过话又说回来,矛盾的又何止喻队?她自己还不是当面答应人家分手,说得潇潇洒洒,结果回国来就像给人在心上剜了一块, 空落落的。
手机响, 程矜心不在焉地看了眼, 是黎易冬。
“怎么这会儿给我打电话, 又跟黎董事长吵架了?”
“……行啊,矜矜,你怕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程矜嫌弃,“你丫才蛔虫。说吧, 什么事儿?”
“没事, 就来关心关心你,人这会儿在哪呢?”
“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 ”程矜说着就要挂断,“你再拐弯抹角,我就挂电话了。”
黎公子果然没辙, 招了,“别!是铮哥问。”
程矜一愣,又嘴硬,“我跟他已经分手了,干嘛向他报告我的行踪?你又不是他的兵。”
“可我是他的粉,他问我总不能不说啊。”黎易冬央求,“小姑奶奶,你到底回家了没?”
“……还没。”
“这都快九点了,你还在外面浪啥呢?别仗着楠都治安好就乱晃,你知不知道自己长了张招蜂引蝶的脸——”话说了一半,黎易冬自觉失言,止住了。
程矜看了眼身上的红裙,垂下眼睫,“知道了。”
“矜矜,你知道我没那意思。”
“我没事,你呢?这会不是应该被黎老爷子关在书房训话么?怎么有空给我电话?”
那头黎易冬叹了口气,“吵翻天了,待不下去,出来了。”
“又为什么事?”
“让我早点娶你。”
“……滚。”程矜想都不想。
“开玩笑的,”黎易冬讪笑,“不过也差不多,还是老一套——二十八不小了,黎易北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会背千字文了。”
程矜听这些兴趣缺缺,“有什么好吵的,家里也不能拿刀逼你娶不想娶的人。”
“是不能逼我娶,但每次回家都有‘相亲对象’在席,怎么忍?”黎易冬说着就要暴走。
他那种浪荡子的习性,哪受得了这个?逼婚一次,“离家出走”一次,早就是黎家的家常便饭,连程矜也见怪不怪了。
她看好戏地笑,“今晚我家不能借你住,我自己要回去住。”
“我没打算投奔你。”
“那挂了。”程矜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确定没其他事了?”
“确定确定,”黎易冬说,“我不闯祸,姑奶奶你放心。”
电话刚断,出租车到了,程矜坐在后排把玩手机,一边看着窗外的城市灯火。
仿佛就在不久前,她还在那个兵荒马乱的东南亚小国,转眼就回到了生长了二十三年的地方,可是她的心却好像被遗落在破旧的小屋里,忘了带回来。
“小姐,你是明星吧?”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向她,笑容可掬,“这么漂亮,总觉得在什么电视上见过。”
程矜敛色,像是没有听见他说话,半句没回,看向窗外。
司机搭讪未果,讪讪地不说话了。
等到了目的地,美女乘客下车的时候,司机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把那头蓬松妩媚的长发盘成了低矮的发髻,风情尽敛。
“好端端的大美人,怎么搞得跟教导处主任似的……”司机嘀咕。
*** ***
比起猎牙营地里的艰苦,程矜拿版权费给自己买的这间两室一厅,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冲了澡,又悠悠闲闲地拿着吹风机对着镜子吹头发,程矜看着镜子里面色白里透红的自己,忽然觉得有点陌生。
在坎铎的时候,只要条件允许,她都会化妆,因为每天眼睛一睁就在期待和那个谁会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不期而遇。
从前她懒得梳妆,恨不得天天素面朝天,如今方知彼时不过是没有“悦己者”,真遇上了,她也一样俗得很。
喻铮说不是所有人都有魅惑人心的能力,这是她的天赋,也是她的武器。惠姨说被人喜爱不是她的错,辜负了这份喜爱才是……那她,到底该怎么做?
程矜解开裹身的浴巾,镜子里顿时呈现出傲人的曲线,凹凸有致之余,凝脂般的肤色透着被水汽蒸出来的红晕。
虽然与生母老死不相往来,但她确实继承了母亲所有眉毛,甚至青出于蓝。这种美,在过去的一直被程矜当成负担,直到遇见喻铮。
程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食指轻轻抚触下唇。
曾被吸吮啃咬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那个人的激|情,燎原般自上而下,能轻易点燃连她自己都陌生的渴望。
她垂下眼睫,不敢正视镜中女孩眼底的情|动。
就在这时,洗手台上的手机突震,生生把程矜吓出一身汗,慌忙拿起一看,居然又是黎易冬那厮!
她没好气,“少爷,我又不是老佛爷,真不用早晚请安,时时关照。”
被怼了的黎易冬赔笑,“到家啦?”
程矜和他认识已久,什么时候被黎少爷这么关心过?只顿了顿,她斜倚在洗手池边,左手食指摩挲着镜子里自己的唇,漫不经心地问,“……他让你来问的?”
黎易冬笑,“我们矜矜冰雪聪明,一猜就中。”
程矜挑眉,“他自己为什么不问?”
“铮哥倒是想自己问,不就是问不了嘛。”
程矜一惊,“他是不是又出任务了?”
语气里的关切溢于言表,黎易冬自然也听出来,忙说:“那倒不是,他在飞机上呢。”
程矜的手指一顿,心脏砰砰加速。
一句“他回来了?”被她生生地吞进了肚子里,舔了舔唇,声音冷淡,“哦,是吗?你问过了,可以回他了,再见!”
说完,逃命似的挂了电话,程矜胸口起伏,盯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然后立刻将眼睛紧紧地闭了起来。
因为她在眼里看见了连藏都藏憋不住,自欺欺人都做不到的……狂喜。
五分钟后,坐在沙发上的程矜,一手按着湿头发上的毛巾,一手拿着手机,视死如归地按了个回拨。
电话响了很久,到她都以为不会有人接了,才被接通。
“喻铮几点降落,回帝都还是楠都?”
那头静了几秒,传来一个弱弱的女声,“……矜矜姐,冬哥他刚回来,去洗澡了。”
声音通过电话有点儿改变,但语气不会变,程矜认出南柔的声音,立刻反应过来——黎易冬跟老爷吵了架,却没有来投奔自己,是因为开了一小时车、跨了半座楠都城市跑去南郊小别墅了。
而他之前就说过,会把南柔安排在那里。
“谁的电话?”那一头黎易冬的声音远远传来。
“矜矜姐的,”南柔又对程矜说,“冬哥来了,我把手机给他。”
黎易冬接过电话,喂了一声,却没听到程矜说话。他这人虽然看起来没什么正经,但做了这么些年记者,心思缜密得很,顿时心知肚明,起身走了几步,大概是避开了南柔,低声说:“矜矜,你说话啊。”
“你跟阿柔两个人住?”
“这边七八间房,互不干扰。”
话是真话,但到底是年轻男女,又不是男女朋友……
程矜喝了口冷水,原本的忐忑被这个发现弄得更加心慌意乱,“阿柔之前吃过许多苦,现在被你带回国,看你难免有光环,就算喜欢上你也不奇怪。但是她跟之前你相处的那些女孩子不一样,她不是可以陪你走一程就好聚好散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