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所有人都审问完毕之后,谢罪就从屋子里走出来,冷着脸对秦远行礼。
“怎么样?”秦远问。
谢罪看眼孙伏伽。
秦远让谢罪尽管说,此事只他们三人先知情倒无碍。
“韦夫人和鄂国公夫人,每月借月初月中两日上香的由头,会去大通坊的一处私宅滞留一段时间。”谢罪接着报出了私宅的地址。
秦远命人立刻暗查并监视,随后得知,此宅子内住着七名绝色男子。常有豪华马车出入那里,据说这七名男子样貌奇伟,能言善辩,更会诗书骑射,深谙御女之术,很合富贵寡妇们的心意。
说白了,这就是暗窑,口口相传,只接待熟客,若有新客进来,必有熟客担保才行。
孙伏伽听完差役们暗中调查的结果,讶异地对秦远挑起了眉毛,啧啧感慨,“没想到长安城内居然还有这种地方。”
秦远没表态。
这时候,立在一旁的谢罪却轻笑了一声。
孙伏伽听出谢罪的笑声里有嘲讽的之意,问她何意。
“就许你们男儿逛窑子妓院睡女人,女儿们便不行?都是人,如何偏偏女儿要为男人守身。”
孙伏伽:“自古——”
“休提自古,自古规矩就是你们男人定的。”谢罪的语气更加不屑。
孙伏伽怔住,气得跟秦远告状,指着谢罪,叹她毫无规矩,出言不逊。
“她是我请来的怪才,在审案方面特别厉害。”秦远勾住孙伏伽的肩膀,小声对他解释道,“若有得罪之处我替她道歉,性子烈了点,请孙少卿多担待。”
“她便是有才,也不能——”
“我知道,我正在想办法治她,得慢慢来。”秦远笑着拍拍孙伏伽的肩膀,让他大度点,“再说我也觉得她说的话有点道理。”
“秦少卿,你别被她带坏了!”孙伏伽严肃提醒道,随即拱手和秦远告辞,他坚决不要和此人同处一处。
“瞧瞧,你把我同僚吓跑了。”秦远质问谢罪,“给你起这个名儿,还不够提醒你身处之位?真把我得罪了,你就真得死了。”
当初秦远可是对李世民好一顿游说和担保,才留下了周兰的性命。他得向李世民展示出周兰的作用,否则不仅周兰要受死,他回头也会被连累。但这个风险值得冒,周兰的摄魂术可以很好地帮他破案,帮他拿到最为绝对真实的供词。案子破多了,功勋卓著,那他离升官的日子就不远了。
谢罪冰冷着一张脸,瞟着秦远,语调弱了几分,“我没让秦少卿给我求情,死了便死了,我无所求,一了百了。”
“你没家人,没好姐妹?”秦远问。
谢罪觉得秦远在威胁她,气得咬着嘴唇。
秦远提醒谢罪,如果她敢有任何逆反的做法,她的好姐妹巫秀珠和她在平阳县的所有家人都会遭殃。
“你——”
“闭嘴,老实听话!”秦远气势猖狂。
谢罪不服气地垂眸,隐忍着。
秦远随即命人监视暗窑的情况。
随后,秦远就得知窑内七人俱在。下午的时候,有一位张姓寡妇的乘马车前去,至黄昏宵禁之前才离开。
这种暗窑不比道观,它没有正大光明存在的理由,一旦曝光,势必会受罚。秦远虽然还没来得及细查这个暗窑的情况,但他觉得此暗窑应该没有参与谋杀段氏,不然他们应该早就逃了。
秦远暂且不打算动这个暗窑,先继续监视看看,平常都什么样的人与这暗窑来往。
秦远问谢罪:“那段夫人和鄂国公夫人从暗窑出来之后,就各自归家了?”
谢罪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去的时候,是鄂国公夫人坐段夫人的马车。但出了暗窑后,段夫人就去改坐鄂国公夫人的马车,令自己的家仆先行归家。至黄昏的时候,鄂国公夫人会送段夫人回家。”
“也就是说还有一段路是未知,不知去了哪儿。”秦远觉得现在是时候去拜访鄂国公夫人了,不过以鄂国公夫人的身份地位,她应该不会道出实情。秦远问谢罪,是否有把握对国公夫人用摄魂术审问。
“只要让我单独和她在一起就可以。”谢罪道。
秦远皱眉琢磨了半天,没想到什么好办法。转即去找温彦博,请他帮忙出个主意。
“见后院女眷,你去不合适,该找个人带着她去,最好地位高些,令鄂国公夫人陪着小心恭维的,这样便好处置了。”温彦博提议道。
秦远立刻想到了秦琼的妻子。
温彦博点了点头,觉得也算可行。
秦远要立刻走,被温彦博叫住了。
“是不是不急这一时半刻?”温彦博问。
“都晚上了,无论如何也无法贸然跑去国公府拜访,只能等明天,所以不急。”
秦远问温彦博有什么事,可以尽管说。
温彦博高兴地要给秦远看一样东西,随后就令人捧着一个木桶来,同上面盖着盖子,盖子上有许多透气孔。
“这是什么?”秦远好奇问。
温彦博从家仆手里接过木桶,小心地捧在怀里,故意卖关子不说,带着秦远去他家后院的池塘。
十六名家仆们左右矗立,挑着灯笼,把池塘的岸边照得很亮。
秦远忍不住笑,“你到底在干嘛?”
温彦博蹲下身来,示意秦远也凑过来蹲下。
秦远撩起官袍,就蹲在温彦博的身边。
温彦博慈祥地笑着,掀开木桶盖子。秦远往里头瞧,突然一个小绿影从他眼见飞过,差点拍在他的脸上。接着一个又一个从桶里跳出来,奔向池塘。秦远终于看清了,是青蛙,小青蛙。
瞧这些小青蛙的个头就知道,他们刚刚从蝌蚪发育完全至青蛙。
温彦博高兴地笑着,激动地跟其秦远感慨:“你瞧他们多活泼,是我养得好!”
“嗯嗯嗯,果真是你养得好!”秦远配合地附和,眼见着青蛙差不多都散没影了,方起身。
温彦博依依不舍地望着池塘半晌,才在秦远的拉扯下,腿麻地起了身。
“养了那么多久,真舍不得。”温彦博责怪秦远当初引诱他,才害他做这等事。若一开始就不做,便不会有感情,没有感情,就不会恨离别了。
“挺好地一次放蛙,忽然被你哀伤春秋,说成了离别。”秦远笑着感慨,告诉他,“这就是儿大不由娘!他们是儿子,你是阿娘,你得放他们去池塘里科举出仕,名扬天下,总归要混出点名名堂来,多吃点蚊虫也好!”
“可别说了。”温彦博笑得肚子疼,多谢秦远陪他见证这一刻,“我自己放,没人分享喜悦,但我也不能找我妻儿一起,叫他们瞧见我这样,八成会在背地里笑话我,想来想去就只有你了。”
“哈哈哈……这是自然,咱来关系,谁跟谁。”秦远拍拍温彦博的肩膀。
秦琼的属下这时候匆匆找来。
温彦博感慨:“说曹操,曹操属下到”
秦远笑,点头示意那侍卫说话。
“禀告秦少卿,有人在将军府里下蛊,现已擒拿住了下蛊之人。”
秦远立刻前往,并叫上了陆巧儿来帮忙除蛊。
秦远到秦府的时候,已有重兵镇守在将军府周围。
秦远匆忙进府,看见地上有不少踩死的毒蝎。在秦琼跟前正跪着一名黑衣人,双手已被捆绑。
秦远特意去瞧了一眼此人的脸,居然是方鼎。
“可叫我抓个正着,天黑之后,将军府守卫换班,忽然有人影在院内闪过,埋伏在在四周暗卫立刻察觉,将他缉拿。之后我们就在院子的四处,发现了很多蝎子。”秦琼跟秦远解释道。
秦远看了下院子,这正是他原本在将军府所住的院子。上次他去方鼎家拜访的时候,已经搬离将军府了,但故意告诉过方鼎,他还住在将军府。事后请秦琼帮忙配合,暗中设伏,并让下人们四处宣扬,他就住在将军府这里。
没想到就这么一个简单的试探,便勾了方鼎上钩。
方鼎看到秦远后,就把头垂得更深,似乎无颜面对秦远。
秦远请秦琼等人给他单独的审问方鼎的机会。
“为什么要这样?”秦远问。
“我……我受人威胁,不得已为之。”方鼎嗑巴道。
“我知道你是异人盟的人,”秦远让方鼎不必拐弯抹角,“你有什么能耐,也是会蛊毒?”
方鼎摇头,苦笑不已,“原来你早知道我是异人盟的人,那我说的话你想必不会信了。”
“不,我会信。”秦远拍拍手,让人把谢罪叫来,令其单独审问方鼎。
两炷香后,谢罪告诉秦远:“他确实受人威胁,他中了痋术,为求解药,不得不有此举。我还依照秦少卿的要求,问他都有什么异能。他说他有水上飞的能耐,天生踏雪无痕,轻功了得。”
谢罪在说到后半段的时候,脸上流露出疑惑,应该是不太明白秦远怎么会意料到方鼎会有异能。
秦远则回了一个警告的眼神给谢罪,令她不许多问。
谢罪冷淡垂下眸子,立刻老实了。
既然方鼎说的是真话,秦远决定亲自审问方鼎,令方鼎仔细讲述他当时受威胁的经过。
方鼎告诉秦远,他在十天前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奇怪,忽然很好吃,特别能吃,瞧了大夫也没有瞧出什么所以然来。那之后的第二天,当他从弘文馆放值回家时,一个小乞丐递给他一封信。
信里把他当时的症状描述得一清二楚,并告诉他中了痋术。如果他依然在秦远的住所处下蛊,他将得到一粒解药可令身体暂时缓解七日。
方鼎依言照做,第一次在秦远的住处下了蛊毒之后,果然得到了一粒解药,这解药是另一名小乞丐送他的。
他曾问过小乞丐,说是有一蒙面人给他钱办事,但并不认识。方鼎去找过,并没有找到。
方鼎服用解药之后,身体奇怪的症状果然没有了,但是只维持了七天,从第八天开始他又变得嗜吃,而且人一天比一天消瘦,却一天比一天能吃。
昨天那个人又给他传信,让他想办法在秦远的新住处里下蛊毒。方鼎为了活命,只能按照信上的吩咐,去信上所说的地点取了六罐蛊虫。方鼎记得秦远住在秦将军府,所以偷偷和将军府的家仆打听了秦远所住的院子。
方鼎了解到,每天天黑之后是将军府守卫最为薄弱的时间。所以今天傍晚的时候,他就来夜探将军府,想要下蛊毒,但没想到将军府内早就有暗中埋伏着侍卫等着他。
方鼎对秦远磕了头,表示自己真的不想害他。他是走投无路了,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当初顾长黄的案子,你中蛊毒,是有意为之?”秦远问。
方鼎摇头,表示不是。
“长安分舵的舵主王正德曾经召集我们想要一起做大事,我听说这件事跟谋反有关,并没有同意,我只想安安分分的过日子。那之后我就再没有和他们联络过,顾长黄应该是看不惯我了,刚好当时我和秦少卿的关系好。他对你下手,就趁机找补在了我身上。”
方鼎还和秦远解释,当时他被解救之后,得知自己竟然中了蛊毒非常生气,但也无可奈何。因为异人盟内部有规定,他自己心里也明白,这种事情不能对外宣扬,不然的话不光是他会暴露,很可能整个异人盟都会有危险。所以中蛊毒的那件事,他只能打碎了牙,硬往嘴里咽。
秦远让方鼎配合他们调查。既然他被抓了个正着,他就应该想办法为自己赎罪。秦远让方鼎假装下蛊毒成功,回家去,然后等着那个人给他解药。他的人会埋伏在方鼎的宅子附近,抓到那个罪魁祸首。
方鼎点头愿意,同时他恳求秦远,如果抓到那个罪魁祸首,千万不要将其立刻弄死,一定要留活口,帮他拿到治疗他身上痋术的解药。
“我尽力。”秦远道。
方鼎给秦远磕了三个响头,他相信秦远。从跟秦远来往以来,秦远带他一直十分厚道。
方鼎随即蒙上面,趁着夜色去了。
秦琼因为好奇心强,一直趴在门口扒着门缝偷听。隐约听到方鼎说他会什么踏雪无痕,他就特别好奇。等秦远将方鼎释放的时候,秦琼亲眼见证方鼎身轻如燕,就如一只飞鸟般,轻松跃上府墙,而后跳下,消失得无声无息。
秦琼感慨不已,对秦远道:“莫非他真能踏雪无痕?那我可得好生见识见识,这可是能人啊。”
秦琼感慨完,才想起来问秦远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方鼎为何给他下毒。
“他中了痋术,为了保命不得已为之。”
“这么吓人,什么时候中的?”秦琼觉得自己也有必要防范一下。
“他不知道,身子不舒服之前,他在外应酬过几次,朋友宴请,家人亲戚寿宴、婚宴等等,也吃过邻居家给的东西。”秦远解释道。
“那这就麻烦了,不好排查。”秦琼叹道。
秦远点点头:“正是如此,所以我才让他回去,我倒要这个贼有多狡猾。”
秦远请秦琼出些人马,暗中乔装成百姓的模样,去监视方鼎家附近的乞丐,重点是小乞丐,如果有人蒙面出现,并且与这些乞丐接触,那就更要多加注意了。
秦琼请秦远放心,这些事儿交给他绝对没问题。
“秦大哥,这院子里的毒虫我都清理干净了。秦将军,请放心,没事了。”陆巧儿笑着对秦琼和秦远道。
秦琼这才注意到陆巧儿,上下仔细打量她一番。这姑娘模样挺不错的,眼睛水灵灵很大,爱笑,脾气也好,她还懂解蛊毒。秦远就喜欢被一些杂七杂八玄妙的事情所吸引。秦琼怎么想怎么觉得这陆巧儿挺合适秦远。
秦远走后,秦琼忖度半晌,觉得自己作为秦远的兄长,不应该因为上次遇到挫折了,就完全自暴自弃,不管秦远。如果他一直对秦远的人生大事莫不关心,他怎么能算是负责任的好兄长!好兄长应该全心全意为自己兄弟的以后着想,哪怕他暂时会被自家兄弟骂了,他也应该继续坚持不气馁。
秦琼思虑来思虑去,赶在第二天早上,去找了温彦博。他兴奋地跟温彦博道出自己的新想法,他想撮合陆巧儿和秦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