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茵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几乎陌生的故友，突然有些恍惚。
她想起很久之前那个晚上，她光着脚坐在台阶上，他拿了她的鞋过来，低声在她耳边说：“抬脚。”
没有人发现她没穿鞋，就算发现了也懒得管。
包括原芳菲。
只有他发现了，管了，让她抬脚。
当然，她抬了，她一脚把江燃连人带鞋踹了出去。
江燃静静看着她，保持着将她圈在胳膊间的动作。
原茵迅速把手伸进袖洞里，穿好，刚刚那个片刻的回忆让她心稍微软了软，她低低说了声，“谢谢，燃哥哥。”
江燃胸口忽然就起了风，那堵在心头三年的石头，不知怎么就被吹啊吹啊吹得化作烟尘消失无踪。
浑身莫名踏实起来，这回，他总能要到答案了吧？
“那个……”江燃抿了抿唇。
正低头收拾球的原茵忽然抬起头来，“燃哥哥。”
“啊？”
原茵举起一枚网球，挑着眉看向他，一本正经，“刚刚被你扔的那球，我借的，得还……”
她指了指围墙外。
江燃：……“你等着。”
江燃走到篮球场这边，招招手，徐春和方斐然还有陈浪浪立即围拢过来。
“卧槽燃哥！”徐春一脸天塌下来的表情，“你看上女神了？”
刚刚还说不跟他抢呢……
江燃一手叉着腰，一手把头发往后一抹，瞪着眼，“别瞎说！那是我妹！”
徐春三人面面相觑，谁信呐，都亲手给人穿衣服了！
徐春小心翼翼试探一句，“那……我还能上吗？”
江燃一巴掌大力拍他后脑勺上，“找死？”
徐春捂住脑袋，和方斐然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嗯，好吧，你妹。
陈浪浪一脸天真，“是你表妹吗老大？你们家基因真好！随便一个妹妹就长得跟仙女似的！”
江燃冷笑，仙女？
这位仙女可是属仙人掌的，刺儿头！
他懒得解释，往外一指，“嗯，表妹。走吧，找网球去。”
再特意拉过陈浪浪，“把你家的狗都牵出来，找到的给奖励个大骨头！”
三人：……
*
很快该集合了。
原茵拎着球拍站到在这个班目前唯一的朋友兼同桌包甜甜身边。
包甜甜立即八卦地凑过来，“你认识江霸霸？”
原茵：……“爸爸？”
“霸王的霸，霸气的霸！”包甜甜比划着，有些激动，“就刚才跟你说话那个，在江中有句话，叫顺江霸霸者生，逆江霸霸者亡。我看他好像跟你挺熟的。”
原茵明白过来，燃哥哥啊！看他刚才出场那气势，确实很霸！
“嗯，小时候认识，很久没见过了。”她侧过头，“他是江中的老大？”
包甜甜一脸敬仰，“不止是我们学生的老大，简直是教导主任第二！校领导都要给他三分面！”
“为什么？”原茵觉得很神奇。
包甜甜压低声音，“他救过教导主任，灭绝。”
原茵睁大眼，“救教导主任？”
包甜甜说起八卦来津津有味：“可不！刺激吧！那会儿江中还出了名的乱，封闭式管理吧，一个个的也出不去，全都窝在学校闹事儿。
“听说起因是男生宿舍有人收保护费，被江燃给揪出来了，灭绝处分了好几个人。你知道，灭绝这人嘴特别毒，整人的损招又多，那些人可恨他了。
“后来有人趁灭绝查寝，关了男生宿舍电闸把他蒙头围殴，把灭绝头都给打破了！
“是江燃摸黑闯进去，愣是从人群中单枪匹马把灭绝给扛出宿舍，听说当时一身一地全是血！不仅如此，他还把江中整个黑势力都打服了！所以呀，主任和校长对江霸霸感激得很，就连他回来复读都直接给他开小灶补课呢！”
原茵恍然大悟，难怪他还在读高三。
她以前就听江野平提起过这个儿子，知道他野性难驯敢日天日地。
比如“跑老师家里偷期末考卷子、拆了豪车车标贴书包、拿KTV灭火器玩儿喷雾、上课在桌子上挖了个洞下头点酒精灯吃火锅”之类的光荣事迹，她听过不少。
所以后来她见他提了一袋子活蛇出现在原芳菲的婚礼上，她并不吃惊。
不过奇怪的是，他显然是突然改变了要捣乱的主意。
虽然……婚礼后来根本没办成……
看来这位江日天大人跟了他母亲后，更加无法无天了。
第5章 要个答案
包甜甜在拉着原茵去食堂的路上，还继续讲着江燃的各种事迹。
诸如：高一单挑校霸打掉人三颗牙啦，高二收服江中最大的恶势力组织啦，上学期有个翻院墙溜出校门的被他打得再不敢出门啦。
江中实行全封闭管理，除了周末，平常是不让出校的。
原茵算是明白了，这位江霸霸，就是江中的暴君。
包甜甜说得差不多了，问原茵：“你不是江城的吧？江城几乎没人不知道江燃！你以前是哪个学校的？”
原茵看着食堂已经排起长龙的队伍，“……哎咱们吃什么好？”
包甜甜立即转移了注意力，“跟我来，左数第三家这个，麻辣兔丁超级好吃！”
原茵和包甜甜端着餐盘去了靠窗的位置。
二人面对面坐着开吃，包甜甜还兴奋不已，“没想到你认识江霸霸？哎，你帮我跟他要个通行证吧！听说现在想翻院墙，得他许可才行！”
原茵想笑，“你要出校门？做什么？”
包甜甜吞了吞口水，“校门对面有个卖豌豆粉的早餐铺子，每天晨跑经过那儿的时候都馋得我想哭！”
原茵也跟着舔嘴唇，“那么好吃？”
忽身旁阳光被挡住了，眼前落下阴影。
她抬起头。
高大的身型，锋锐的下颌，挺拔的鼻梁，背光的轮廓边缘有些发虚。
江日天大人。
包甜甜也镇住，看了原茵一眼，默默端起餐盘，往旁边挪去。
原茵扫一眼，这才发现方圆几张桌的人全跑光了。
江燃一屁股坐到她对面，手里的餐盘“哐当”扔桌上。
跟在他旁边的三个人也挨着落座，和她打招呼，“原茵师妹你好。”
江燃简单介绍，点着一个小个子，“陈浪浪。”
一个大头壮汉，“方斐然。”
一个桃花眼的白净帅哥，“徐春。”
原茵行注目礼，到帅哥的名字时，她忽然想到一句话，“这是一个jiao春的男人。”
忍不住就嘴角上翘，笑了。
徐春：……卧槽，美女朝我笑了！
江燃眯起眼，几个意思？
见到我就没笑过，看见春儿就笑，这小子就特么那么有女人缘？
他朝旁边抬了抬下巴，“坐过去。”
陈浪浪最听话，麻溜儿就坐到长桌另一边。
徐春还想听二人聊天呢，依依不舍地被方斐然拉走了。
原茵静静看着江燃，这幅生人勿近的清冷模样，和她记忆里中二兮兮的燃哥哥比起来，挺陌生的。
她见江燃不说话，主动开了口，客气而疏离，“有事吗？”
对于江家，她没什么美好回忆，也并不想和他叙旧。
江燃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五味杂陈，是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怕她说出来他猜想过的答案，又怕她不说。
看着她平静的样子，莫名就词穷起来。
他用筷子戳了戳餐盘里的鸡腿，“你怎么会回江城来？”
原茵垂下头，扒着饭粒，语气淡然，“我妈又结婚了。”
她说这一句江燃就懂了。
“嫁的，又是江城人？”江燃忍不住问。
“嗯。”原茵夹起一颗兔丁放嘴里，兔肉炸过，外酥里嫩，再用油辣子和花椒爆炒，喷香，好吃！
江燃继续戳鸡腿，“你跟郑思远，有梁子？”
原茵一颗接一颗兔丁吃不停，“不知道啊。”
江燃抬起头，“我看他好像挺针对你的。”
原茵岔开话题，“你们高三很忙的吧？”
江燃就明白她是不想多说了。
他眼看原茵餐盘空了一半，戳着鸡腿终于开了口：“问你个事儿。”
“嗯？”原茵胃口不错，江中伙食很合她意。
“那时……我爸没了后，我坐车走的时候，你跟我说，让我别太自责，是什么意思？”江燃说完，像发出去瞄了好久的一支nu箭，松下扛得僵硬的胳膊，静静等着远处的回应。
原茵的筷子突然顿住，最后一颗兔丁掉在餐桌上。
她抬起头看向江燃。
他不知道？
江燃的脸离她很近，睫毛出奇的长，眉毛很浓，和眼角距离压得很近，眼尾那颗小痣愈加显得目光深邃，褪去三年前的少年稚气，多了沉稳和傲气。
但明显的，平静的眼波下藏着起伏的忐忑。
原茵确定，他是真不知道。
“我说什么了？”她放下筷子，“我不记得了。”
江燃重复一遍，“你说，让我别太自责。”
这句话他太熟了。
原茵拿勺子搅拌着汤碗里漂浮的几片海带，“我说过吗？我说这句话干什么？”
神情淡定，语气诚恳。
完全一副“我早忘了，当年年少不懂事说过什么别介意”的样子。
江燃不信，他眯起眼，凤眸狭长，把阳光在眼内收成一线。
极有威压感。
原茵对这样的目光唯一的反应就是，平静端起碗喝了一口汤。
“我真不记得了，应该没那么说过吧，是不是你听错了？那句话对你很重要吗？”
她拿起纸巾抹嘴，表示午餐进行到尾声。
江燃再次确定，她真的是个刺儿头。
“对我很重要。”他开了口，神情认真而严肃，“如果你知道什么，都请告诉我。”
原茵微微一笑，“我那几天都和你在一起，怎么会知道得比你多？”
江燃盯着她的嘴角，“有辣椒皮。”
原茵抬起手摸去，估计是刚刚餐巾纸蹭过去的。
“这里。”江燃指自己嘴边的位置。
原茵还是没摸到。
江燃自然伸出手往她脸颊探去，“这……”
话还没说完，手在即将碰到原茵的刹那，“啪”一声响！
清脆刮喇！
原茵抬起手一巴掌把他突然伸过来的胳膊拍了出去。
江燃愕然顺着自己被拍开的胳膊看去，小臂上一块红红的巴掌印。
他这是，又被这丫头打了？
那头的三人组：……
再远一些的吃饭群众：……
江霸霸，被打了？
卧槽！！！
活久见啊！
原茵也很尴尬，没想到他会突然伸手，也没想到自己的反应会那么快……
“那个。”她拼命找着能缓和气氛的词儿。
忽然灵机一动，声音软下来，“呃，燃哥哥。不好意思啊，我，看你胳膊上有苍蝇……”
苍蝇？
江燃盯着自己胳膊。
“啊！飞了！”原茵往空中抓了一把，又遗憾地摊开手，“没打中！”
江燃：……行吧，态度可嘉，好歹付出了点演技。
原茵看江燃还僵在原地，端起餐盘，一骨碌就跑了。
“我先回宿舍了啊，燃哥哥再见！”
溜得比兔子还快。
第6章 就想找她
三人组迅速围拢过来。
徐春看着江燃餐盘里被骨肉分离做了个外科手术的鸡腿，叹口气，“出师不利啊老大！这是你的第一次吧？女人初打？”
恢复正常的江燃一筷子戳过来，“她打苍蝇呢！”
头疼……他话还没说完呢，她就跑了！
偏偏她喊一嗓子“燃哥哥”，他特么就脑袋又空白了。
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这么捏着嗓子讲话了？
就不能学点好的吗？
他闷头咬了几口鸡腿肉，又叹口气。
好嘛，之前的问题没解决，现在又添了新问题。
她为什么要打他？
她为什么不说实话？
她为什么要对着徐春笑？
真是……头疼……
方斐然盯着他餐盘里几块没动的排骨流口水，“老大，你还吃不？”
江燃顺着他目光一看，没好气，“这是给陈浪浪家二哈留着的，谁找到网球，赏谁！”
方斐然目光一亮，“那我找到也有吗？”
徐春比起两个手指，“我押两根肋排方大头赢！”
江燃踹他，“赶紧的！天黑前必须找到了！”
方斐然笑着蹦开，低头叼上一块排骨，拉上陈浪浪先跑了。
江中的夏季作息时间，中午有一个小时午休。
午休后原茵先去水房打水，再回教室，一进屋，觉得全班看她的眼神都有点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