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那里空空如也,只剩昏黄灯光,静静地照耀。
又是哪里来了位姨妈?
空荡荡的客厅只余下疑惑,他思索了下,神情掩不住落寞,却也还是继续将购物袋的东西拿出来,分门别类的摆放在冰柜里,强迫症的人总是要在这种事情上花费许多时间,即使知道家里那位下一刻就要将她翻乱。
“老公——”
娇滴滴带着撒娇意味地声音从隔壁小屋里传来,带了股子新鲜,常烟平日里虽说看着甜,行事甜,说话却喜欢低着声音,软软糯糯,鲜少这样掐着嗓子。
他眉目又亮了几分,掩了方才的重重心事,大步流星过去。
卫生间的门关着,他手放在门把上顿了顿,正想着是否要进去。
“去大衣柜底下那层,帮我拿袋卫生棉来吧。”
“……”
如果把自己的心比作一块玻璃,连迟觉得此时这块玻璃上应该已经布满了裂纹,他揉了揉太阳穴,说到底,还是得乖乖去跑腿。
衣柜在书房里,前几天常烟神秘兮兮搬着个纸箱子回来,说什么也不准他看。
原来是卫生棉,他叹着气蹲下身去,用剪刀划开胶带包装,从里面拿出软绵绵一包日用品。
洗手间的门小小开了个缝,他将东西递了进去。
却觉得短短半个小时竟如同半个世纪,难得有点脱力的瘫倒在沙发的柔软之中,心中起起落落如同过山车了几个回合。
自己这辈子,合着真是栽了。
他苦笑着摇摇头,竟不知心里的滋味到底是苦是甜,或许人都是贪心不足,曾经得不到,就觉得拥有一分也是好的;现在得到了,就想要五分、六分甚至十分。
那夜这样长,他怅然地起身,着手准备出差的物件。
常烟在洗手间里磨蹭了许久,刚才还红扑扑的小脸已经转变成了惨白,许是这几天在外面跑采访,三餐不饱,顾不得冷热,常常冰咖啡一杯进肚子提神,由此就只能苦了今天。
她捂着小腹,心里却记挂着连迟,小心翼翼找过去,发现卧室的地板上已经摊开了黑色行李箱。
身形挺拔的人正在衣柜里拿出几件叠好的衬衣,手臂轻松一伸便可以拿到上层的衣物。
他神情专注,看似心无旁骛。
“这次可能要去四五天,你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一定要立刻给我打电话。”
见他头都没抬,却不想已经发现了她。
常烟讪讪走进来,帮忙把洗漱用品放进随行包,坐在床边,面露不忍,“刚才……对不……”
“起”字还未出口,手中正忙之人却已经皱着眉头望过来。
便只能咽回肚子里。
攥紧自己冰凉的手,常烟体力越来越不支,只觉得肌肉酸痛,只得问道,“咱们今晚上点外卖行吗,我有点累。”
卧室里的灯全都是暗黄色,连迟闻言点头,却没发现任何异样,将行李箱合上盖子拉拉链。
“可以,你想吃什么?”
说了声随意,常烟腹内一阵绞痛,赶紧就跑回洗手间蹲着,只有女人才懂这时候哭天喊地都没用,疼痛是四肢百骸的,由内之外的,不把人扒一层筋骨下来,是不会轻易停歇的。
白炽灯刺眼,她捏着眉头,缓解不了不适,心里又装着事,频频想起方才自己抽身离开时,连迟暗淡的眸子。
时间似乎变得难熬起来。
直到连迟叫的外卖都到了,她还在里面没出来,搅得他也跟着惊心。
“你怎么样?我叫医生来看看吗?”
她有气无力地起身,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头晕眼花地按了下抽水按钮当是回应。
到了这时,连迟才发现她脸色不对。
手掌带着热意放在她额头上,“这到底怎么了?”
他自小到大快三十年的时光,最多与自己母亲和妹妹两位女性正常交流过,其他那些合作伙伴也好,心有千千结的也好,别说脸白了,就算是七窍流血了,他也不会多打听半个字。
想他也不会懂,常烟捂着肚子摆手,“医药箱里有止疼药,能帮我拿一片吗?”
就这么折腾了个鸡飞狗跳,常烟终于老老实实躺在床上,药效发挥作用,将她的疼痛微微压下去点。
连迟将热粥端来,连哄带骗地喂进去小半碗,便守着她直到睡去。
手头的工作还有一大堆没处理完,他也全无心思,把女性生理期的事情查了个七七八八,跑到厨房里煮了红枣糖水,窝了个溏心蛋,又把人捞起来喂了几口。
接着还要着手准备明日出门要带的证件手续。
纷繁杂乱一摊子,收拾完已经十一点多。
他喘了口气,终于能洗漱好上床休息。
常烟对此全然不知,已经睡成了虾子模样,半拱着背,手捂着肚子,脸色不似刚才难看,他翘着头看了许久,久到睡着的人都翻了个身。
那阵平稳的呼吸,便能抚平许多的求而不得。
他从背后将人搂进怀里,那双粗糙的手掌正好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带着比主人更暖的温度,引睡梦中的人眉头都松了些。
明月皎皎,星河漫天,连迟在这份静谧中,忽而又松懈了几分。
一分也好,比半分要强上许多。
出发遇到好天气,也算是运气的一种。
常烟从睡梦中醒来,转了转酸疼的脖颈,发现身旁已经空了位置,她伸手摸了摸,还有点残余的温度。
人应该还没走。
她匆匆起身,顾不得把外套披上,在清晨薄曦中往客厅里跑去,果然见到他穿着黑色衬衣在灶台前忙着什么。
“我还以为来不及跟你道别了。”
话一出口,常烟自己便吓了一跳,分明是庆幸的话语,如今听起来却有点撒娇依赖的意思。
连迟闻声回过头来,将手中勺子放好,眉头却禁不住又皱了起来。
“外套又不穿。”
傻笑着挠了挠头,她小跑着过去看,牛奶锅里翻滚着黑红色的水色,闻来有种熟悉的甜味。
“红糖水啊。”
习惯了她的不听话,连迟将人半搂在怀里,庆幸家里地热给力,修长的手指轻轻将火关灭,又从橱柜里拿了个透明水杯,一勺一勺舀进去,“喝点这个好,省得你又疼。”
“什么时候出发呀。”她接过来,吹了口气,等着风凉点。
连迟将人松开,转身就拿起餐椅背上的黑色大衣,“司机在楼下等着了,再不走赶不上飞机了。”
行李箱已经停留在门口,昭示着离别的场景。
他手上拿满了东西,“趁着周末好好休息,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有任何事情记得打电话给我。”
婚后的第一次离别,他看起来十足的不放心。
常烟看起来,大眼睛里已经盈满了水雾。
那模样看起来实在惹人疼爱,连迟在她头顶揉了两下,“听话,我尽快回来。”
“嗯,”常烟依依不舍地站在门口,“那你下飞机一定要告诉我哦,不然我睡不着。”
“好。”
再多道别的话都无从去稀释这份难过,常烟穿着睡衣,单薄地站在大门口,身体瘦弱纤细,脸颊带着点惨白。
她扒着门,可怜巴巴地看着连迟等电梯。
LED数字显示着离别的倒计时,数字由小至大,即刻便要抵达面前。
连迟正要提起行李箱,便眼边一花,不等看清楚,怀里便温温热热多了团人儿。
他低头,她抬头。
唇边稳稳落了片柔软,带着她身上的香气,虽是转瞬即逝,却像烙铁般在那儿落了印记。
他见女孩已经光速冲回了家门,脸上殷红遮挡不住,转身冲他大大地挥手,再眨眼间,就合上了门。
关门前,隐隐约约,似乎他还说了句——
“穿外套啊,小孩儿。”
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从楼道的小窗子透进来,在昏暗的地板砖上投射出一块方方正正的艳阳,麻雀不怕人的在栏杆上翘脚站着,叽叽喳喳说着人类不懂的语言。
年一过,春天大概就要来了。
连迟站在原地,久到电梯门开了又合上,他摸了摸方才被亲吻的唇角,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门里门外。
常烟关上门,静静地伫立在门口,从猫眼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心中小鹿乱撞不分东西。
再回过头,空荡荡的家里只有那锅红糖水还冒着热气。
那头小鹿,就只能败下阵来,垂首摆尾。
作者有话要说:连迟:春天来了。
呸,明明是你发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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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危机四伏
连迟走后,常烟喝了碗红糖水,又呆呆地回屋里躺着。
就这么躺尸到第二天,懒得饭都不愿意做,叫个外卖了事,甚至因着屋子里的冷清,都怀念起上班的忙碌日子。
周日晚上,她坐在床上看杂志,壁灯橘橙色的光打下来,眼睛费神得很。
干脆就把东西收了,想将这两日换洗的衣服清理一遍,保洁阿姨这几天忙着家里事情没能来,阳台已经攒了好几件。
倒好洗衣粉和留香珠,按了下开关,常烟便翘着脚坐在客厅边看电视边等。
忽而想起,聚餐那天的外套一直在连迟的车上放着。
他出差用的是公司的车,那辆阿斯顿马丁在大越野回来之后又失了宠,常烟穿上羽绒外套,圾拉上自己的兔子拖鞋,站在玄关分辨了许久,才找到车钥匙。
已经夜里八点多,停车场安静异常,许是大家都出门去享受周末最后的狂欢,也许是不用上班便窝在家中安逸。
常烟揣着兜走,心里却越来越不对劲。
地下车库寒冷又宁静,黑压压的房顶和昏暗的灯光,所经之处的车辆,你看不清里面的景象,但总有种被监视的感觉。
她立在原地环视了一圈,眼见那辆车已经近在咫尺,却萌生了退意。
潜意识里,她只想赶紧回家,不知是哪里来的动力驱使,她驻足,继而猛地转身往电梯那边走。
分明刚才还是无声的停车场,此时却响起异样的脚步声,
刚开始还以为是回音,常烟在心里安慰自己,手上不自觉地收紧,慌乱中同手同脚几步,错落的步伐,却与那脚步声并不匹配。
心中如惊雷落下,皮开肉绽,常烟瞳孔收缩,步伐却肉眼可见的渐渐加快。
身后那人察觉到意图,跟的更近了些。
这回常烟确定不是自己的疑心病,她连头都没回,撒腿就往保安室的方向盘。
一边跑一边扯了嗓子大喊,“救命啊——”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啊——”
她这平地一声雷的叫法,倒是把身后的人给吓得愣了一下,见状忙不迭的跑着跟了上去,常烟闭着眼,疯了似的秉着呼吸往前疯跑。
不敢睁眼,生怕泄了力气,她只管闷头往前,甚至未曾想过,从小八百米测验没及格过的自己能有这么大的潜力。
不断地呼救响彻在停车场,终于把昏昏欲睡的保安招惹过来。
穿着黑色棉制服的人拿着电棍出现在目之所及处,也被这惊呼给渲染,神情紧张起来,“谁啊,谁啊!”
其貌不扬的小伙子,平日里经过都记不清面目,如今却有如神祗。
两人汇合,常烟终于再也没了动力,双腿一软,直直跪在了地上。
回头看了眼,身后已经没有穷追不舍的陌生人,连那双小兔子棉拖鞋,最终也只在脚上挂了一只,失了踪影。
“女士,你要联系一下家人,或者配合我们做个笔录,咱们才能查案啊。”
“对啊,你这样闷不做声的,我们就算是神仙也帮不上忙啊。”
小区不远的派出所里,常烟身上披着女民警的外套,哆哆嗦嗦地抱着一杯热水,徒有举起来的动作,却未汇进口舌半滴。
她眼神涣散,在三言两语的劝说中,终于聚焦了眼神。
喃喃道,“家人?”
思绪渐渐归拢,帮忙报警的小保安正在絮絮叨叨刚才的情景,三位民警围在她旁边,眼神里带着担忧和丝丝不耐。
“我丈夫出差了,我妈妈行走不方便……”
她边分析边回神,许久许久,才彻底清醒,连带着脚腕的刺痛也变得明显。
在临市,她认识的人实在太少,左右想来,就只能拨打戚晓晓的电话。
她好像交了男朋友,两人夜晚时都很少联系了。
手机忙音响了七八声,始终没人接通,想是在忙碌些别的,常烟渐渐失去希望,准备挂断,再去寻找新的目标。
正要把听筒挪开耳朵,那边忽然传来一声——
“怎么啦,我的小美女。”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响起来的那一刻,常烟就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派出所坐落临街,从铁窗栏杆往外看去,夜景和车流被切割成一片一片,手里那杯热水已经变凉了,戚晓晓冲进来时,常烟还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坐着。
“常烟!”
戚晓晓快步走过来,将呆愣地她拥在怀里,甚至急得掉了几滴泪,后又将人扶正,搂着肩膀上下打量,“哪里受伤了吗?”
答案是无声的。
常烟嘴唇嗫喏了几下,最终没出声音,默默地摇了摇头。
毫无血色的脸颊,她黝黑的眸子像空洞,随着别人所指的方向移动,却不包含任何情绪。
接警的民警正在和其他人交流着今晚的案件,并且保证明天一定会调查监控,“先把小姑娘带回去吧,安抚一下情绪,等她的直系亲属回来立个案。”
这大半夜的,人没出什么大事,没必要动用权利把人集合起来。
“行,您们也多多费心吧。”
这段客气的声音响起来,常烟才抬头发现,陪戚晓晓来的人,竟然是方成明。